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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1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7 15:00:57)

第二轮一区精华贴

=== 以下精华按照参评序号排列 ==

第1号参评帖: 《杀人者 》(作者:蹇叔)
第4号参评帖: 《凤舞》(作者:怀嬴)
第6号参评帖: 《骨肉不见如参商》(作者:晋文公)


第二轮二区精华贴
== 以下精华按照参评序号排列 ==

第2号参评帖: 《业余杀手》(作者:宁俞)
第4号参评帖: 《南柯一梦》(作者:百里奚)
第5号参评帖: 《暮光城:破晓》(作者:秦穆公)


第二轮一区参评贴

《杀人者 》(作者:蹇叔)
《绣落鸳鸯·阿巧》(作者:文嬴)
《图财害命非我意》(作者:由余)
《凤舞》(作者:怀嬴)
《齐姜》(作者:郑瞀)
《骨肉不见如参商》(作者:晋文公)
《倾心》(作者:郭偃)
《医有毒》(作者:公子目夷)
《楚国往事》(作者:鉏麑)

第二轮二区参评贴

《海棠夫人》(作者:郭偃)
《业余杀手》(作者:宁俞)
《寻仇》》(作者:杜祁)
《南柯一梦》(作者:百里奚)
《暮光城:破晓》(作者:秦穆公)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2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14:00)

《杀人者 》(作者:蹇叔)
[16-2-17]第二轮中区:杀人者(贴杀百里奚,一区参评)
第二轮中区:杀人者(贴杀百里奚,一区参评) Post By:2013-10-29 21:28:42

杀人者
  
  
  
  一寒冬
  
  庄王七年冬,郢都突降鹅毛大雪,巍峨的城池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
  
  雪花纷纷扬扬,连成一片雪幕,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对于楚国臣民来说,这场大雪来得不是时候,给本就寒冷的都城平添了几分寒意,冻得人手足发僵愁眉不展,而那心底深处的冷意,更是与这大雪交融纠缠,令人无比心惊。
  
  这一切的源头,来自于庄严雄伟的王宫深处。
  
  庄王病了。
  
  如同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一般,庄王的病也来得很是突然且怪异。自从四年前楚伐六国且大胜而归开始,庄王的身体便一直很健康,从未染过小恙。但是这次的病情很严重,庄王已经数日不理政事,只在寝殿里歇养,连大臣们都不愿接见,让许多人心下惶惶。
  
  寝殿深处,樊姬亲自端着药碗,缓步行到床前,见庄王靠在枕上,那两道墨眉如大剑,笔直地斜插入鬓,墨眉之下,他深沉似水的眸光定定地望着前方的虚空,竟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樊姬心底轻声叹息,轻轻地咳了一声,上前柔声说道:“王上,且宽心些,先服了这碗药吧?”
  
  庄王接过药碗,并没有饮服的意思,而是将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淡然道:“孤没有病,不用吃药。”
  
  看向樊姬时,他如鹰隼般的眼睛里有了些许暖意,顿了顿又道:“孤知道你很担心,想必这段时间心里很难熬,但是你要明白,有些事要慎重待之,否则,这楚国就乱了。”
  
  樊姬艰难地点点头,道:“一切听从王上决断。”
  
  庄王神情难测喜怒,他侧耳凝眸,似乎在聆听外面呼啸的风雪声,半晌过后,沉声说道:“这场雪来得真是时候。”
  
  仿佛在响应他的话一般,屋外风雪果然更急,雪花在大风里急速地打着旋儿。
  
  
  二议罪
  
  王宫大殿,臣工聚集,唯有上方座位上空空如也。
  
  庄王亲政以来,一直勤勉于政事,楚国在他的治理下愈发强盛,像这几日深居内宫的情况可谓极其罕见。然而殿中的一班臣子,神情虽然不同,却并没有太多愤怒惶恐的情绪。他们位列朝堂,自然很清楚庄王并非真的病了。
  
  就算有病,那也是心病。
  
  公子侧今日不太舒服,因为没有美酒作陪,所以心情有点烦躁。他望着左右这一班大臣,心头的阴霾越来越浓。在事情发生之后,一开始他并没放在心上,不过是死了个平民,有什么打紧的?但是在这个关口,庄王突然就病了,而且深居宫中不再外出,这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虽然这件事和他并无关联,若当事人是别人,他自可不管不顾,继续喝着自己的美酒,然而犯事的人与他关系莫逆,没办法做到置之不理。
  
  殿内的气氛愈发压抑,公子侧忍受不了这种沉闷,正准备开口说上几句,他前方一个老态龙钟的家伙倒是先开了口:“诸位,王上命我等商议此事,得提早议出个结果。”
  
  众人抬眼望去,见说话的是令尹虞邱子,心中便有点不以为然。庄王剿灭若敖氏后,将朝政大权归于己手,令尹一职实际上已经成了摆设,而虞邱子无权无势,更不敢有丁点非分之想。所以,在其他人看来,这位令尹说的话实在没有多少分量。
  
  只不过他现在抬出庄王,众人也只好依言议了起来。
  
  第一个出班说话的是莫敖屈冷,他面色阴沉道:“令尹大人,我等各司其职,刑罚一事自有专人署理,岂能横加干涉?现在出了这等事,不妨交给司败处理,按例行事便可。”
  
  他说的话自然有理有据,然而在场众人都明白,如果只是一件简单的凶杀案,按照他说的那么办当然可以,问题就出在犯案的人身份极为特殊,以至庄王都感到很棘手,所以才借病不出,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一众臣子。
  
  莫敖一职本掌楚国军政大权,只在令尹之下,历来都由屈氏一族中人担任。不过在屈瑕伐罗失败自杀后,莫敖的权力便大大降低。所以此刻尽管屈冷气势汹汹,殿内众人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司败子展见他提到自己,心里思量着屈冷的真实用意,嘴上慢悠悠地说道:“按例,杀人者偿命,不知莫敖大人觉得这样处理可否?”
  
  屈冷被子展这句话顶得胸口发闷,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那还商议个屁,直接把案犯拉出去砍了便是。他之所以当先发问,其实是想试探下他人的意见,最好能窥探到庄王的真实想法,以便能奉迎上意。
  
  殿内气氛有些凝重,左史子郑出班而立,接着子展的话道:“司败大人所言甚是,关于此事,王上自然要避嫌以安民心。然而不依例行事,民心如何能安?诸位,王上励精图治,黎民安居乐业,我楚国国力愈发强盛,这等大好局面来之不易,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公子侧闻言一怒,冷声驳斥道:“左史大人,事情还未查清楚,你就这般急切定罪,究竟是何打算?”
  
  “打算?”子郑仿佛听到一个笑话似得,微微嘲讽道:“司马大人,请恕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此案案情十分简单,左尹子重杀人于小巷,欲逃离时被巡差发现,彼时他手里拿着凶器,上面还有血迹,死者就倒在他身旁不远处,可谓人赃俱获。这般简明的事实,莫非司马大人看不明白?当然,我知道你与子重相交莫逆,为他说话也是人之常情。”
  
  公子侧冷笑道:“左史大人说得这般清楚,想必当时就在现场?”
  
  子郑摇头道:“并非如此。”
  
  “那就奇怪了。”公子侧拂袖,面对众人道:“左史大人既不在现场,又不掌刑罚之事,为何知晓的这么清楚?莫非司败大人最近事务繁杂,将这类事情托付给左史大人暂办?还是其中别有隐情?哼,方才你说到交情二字,我倒是知道,你与子重一向交恶,莫非这件事便是你左史大人暗中操纵?”
  
  “一派胡言!”子郑面色沉郁如墨,冷声斥道。
  
  公子侧不再穷追猛打,看起来他是胜了一局,然而这件事对子重着实不利,连他心中也没有什么把握能助其脱罪。
  
  子重名婴齐,乃是穆王之子,庄王之弟,官居左尹,身份无比尊贵。
  
  像他这样的人物,本来不会有什么麻烦缠身,偏偏那日被人撞见在小巷中手持凶器,身边还躺着一具尸体,一时间都城震动,民心惶惶,庄王迫于无奈只好将其囚禁起来,然后就如何处理一事命众臣聚集商议。
  
  朝中众臣要求严惩者有之,要求宽宥者亦有之。
  
  今日是第三日,前两日商议都是无功而散,往往是议到一半,持有不同意见的两方便吵了起来,争得不可开交。
  
  虞邱子见情况与前两日相似,不由得皱眉说道:“司败大人,你主掌刑罚,这件事你来说说吧。”
  
  司败子展点点头,道:“诸位,我们议来议去,始终就惩罚二字纠缠不清,但是恕我直言,此案疑点颇多,不可仓促定罪,不如将子重请上殿来,有些疑点我想当着众位的面问个清楚。”
  
  虞邱子道:“如此也好,诸位稍等,待我将此事奏请王上。”
  
  
  三问罪
  
  子重踏雪前行,身后跟着两名军士。
  
  他身份尊贵,所以并未戴上镣铐,但他脚步依旧显得很沉重,双脚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个浅坑。此时天光银白,天幕隐藏在重重雪花之后,空中唯有冷风和寒意,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走进大殿时,子重带进来一身雪花与寒气,他略略朝前走了几步,便停步不前,没有走到往日他站班的位置上。他面容清癯,脸色苍白,眼眶有些发黑,没人敢在庄王没下决断的时候对他动刑,但他无论如何也休息不好。
  
  司败子展来到他身前,清清嗓子,面色凝重地说道:“左尹大人,关于这件案子我有几个地方心存疑虑,所以当着众位大人的面,想跟你问个明白。”
  
  子重颔首道:“司败大人请问。”
  
  子展问道:“案发时,你为何手执凶器,立于死者之旁?”
  
  子重深深吸口气,沉声道:“当时的情况,我不记得了。”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内顿时惊起一片骚动,众人纷纷诧异地看着子重,尤以公子侧为甚。子展虽然没表现出明显的倾向,但他此时的问话对子重来说是很有利的,毕竟刚才子展提到此案还有些疑点,如果此时他能说出一些有用的信息,说不定真的可以脱罪。
  
  然而他竟然说什么都不记得,此事才刚刚过去两天,怎么会不记得?公子侧一颗心不停地往下落,莫非子重真的杀了人?所以才这般回答?若真是如此,那自己恐怕也帮不到他了。
  
  子展显然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他眉头紧锁道:“左尹大人不妨再回想一下,也许能忆起一些事情。”
  
  子重缓慢但是坚定地摇头,淡然道:“司败大人,我真的不记得了,事已至此,你便按例处置吧。”
  
  子展陷入犹豫之中,不知是否该将判决交给庄王定夺。
  
  “等等。”虞邱子的声音适时响起,他望着子展说道:“司败大人,刚才你说到心中还有疑点,不妨说出来,让诸位一起参详。”
  
  听到这句话,左史子郑侧目视之,不知道虞邱子为何会如此鲜明地表达自己的态度。一直以来,虞邱子都秉着祸从口出的原则,很少就朝政大事发表自己的看法,而如今子重杀人一事证据确凿,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莫非是从庄王那里得到什么暗示?
  
  想到这里,原本要出言反驳的子郑紧紧闭上嘴巴,默然不语。
  
  子展目露深意地看着子重,沉吟道:“此案看似简单,但就是因为太过简单,所以我怀疑其中别有隐情。首先,左尹大人为何杀人?死者身份尚未查明,此人面黄肌瘦,衣物十分粗劣,从他的面貌和衣着判断,想来身份低微,为何会与左尹大人起了冲突?杀人者总需要一个理由,我不明白,死者与左尹大人身份相差悬殊,怎么就会进入这样一个必死之局面?”
  
  众人闻言纷纷望向子重,后者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眼中神色淡然,好似对此事的进展毫不关心。
  
  子展继续说道:“廷理检查尸体时发现,死者身受刀伤十二处,遍布前胸四肢,死状十分凄惨。从伤口来分析,杀人者显然极其愤怒,且自身力气不足,所以才会在前胸部位连砍七刀,但每一刀伤痕入肉很浅。诸位都知道,左尹大人武艺非凡,一身技艺在军中颇有威名,若真是他出手杀人,为何会这般麻烦?恐怕他一刀就能杀死死者。”
  
  他脸上满是不解,道:“最后一点,当巡差发现左尹大人与死者时,一应证物都被封存,但当时我与廷理赶到现场,发现一个问题,因为天冷,死者身上的血迹还未凝固,但是左尹大人的刀身上血迹却呈现乌黑色,两者之间的时间上存在明显的差异,这又是为何?”
  
  众人陷入沉默中,子展掌刑罚十多年,是此中老手,既然他觉得这事疑点颇多,那么便不会是无的放矢,也许子重真的是含冤入狱?
  
  莫敖屈冷打量着众人神情,脑中心念电转,他想起深宫中的庄王,忽然察觉一件事情,子重乃是庄王之弟,按理说两人关系十分亲切,如果庄王真的想要为他脱罪,那么这个时候肯定要坐镇大殿,此时他避而不出,岂不是说明了一些事情?也许庄王想做一件事,只不过自己不方便出面,免得予人以刻薄寡恩的口实。
  
  屈冷的心思便热切起来,他故作高深地咳嗽数声,然后出言道:“司败大人,有件事不知你们确认过没有,死者身上的刀伤痕迹,与左尹大人手中的刀是否吻合呢?”
  
  子展皱眉道:“此事便是如此诡异,二者完全吻合。”
  
  屈冷振眉道:“此案可有人证?”
  
  子展摇头道:“没有。”
  
  屈冷心中冷笑,道:“虽无人证,但有物证,左尹大人既没有反驳,那么案情已经查明,不知该如何判决?”
  
  子展沉吟不语,一旁冷眼旁观的公子侧道:“敢问莫敖大人,我楚国军械统一打制,无论刀剑皆有定制,子重所用之刀乃是军中佩刀,都城里有这样一把刀的人不下千数,凭此岂可仓促定罪?”
  
  公子侧掌司马一职,名义上虽然是在他莫敖之下,实权却要比他大得多,自然有这个底气反驳。
  
  屈冷尚未答话,左史子郑便冷笑道:“笑话!若死者被人用拳头殴打致死,那我楚国人人都是凶手?左尹大人的佩刀虽然军中人人都用,但当日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可只有他一人。诸位,因为这件案子,朝政已经懈怠数日,希望能早日定论,交由王上定夺,不可因为某人的身份肆意拖延,却不想想,死者何辜?黎民何辜?民心何辜!”
  
  公子侧寸步不让道:“左史大人莫要以势压人!死者需要一个说法,难道子重便不需要?死者是楚国的子民,难道子重就不是!既然要谈公义,又怎能以身份来论事?否则的话,若只谈身份不谈公义,以子重身份之尊,又岂是你能在大殿内随意指摘的人物!”
  
  公子侧一番话夹枪带棒,明枪暗箭射得子郑面色发胀。
  
  屈冷上前一步道:“司马大人这番话好奇怪,左尹大人杀人一事,连他自己都不曾反驳,王上命我等议事,议的是如何处置,可不是议他有罪还是没罪!”
  
  公子侧面露嘲讽道:“王上命我们商议如何处置?为何我不知情?莫非是王上悄悄告诉莫敖大人的?”
  
  屈冷面色一沉,方才他一时激动竟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冷哼一声道:“是非自有公论,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然而现在案情明朗,司败大人所说的疑点并没有明证,不商议如何处置,难道还要无休止地扯皮下去?”
  
  公子侧朗声道:“理不辨不明!案不查不清!我绝不相信,子重会莫名其妙地一个人跑到小巷里,然后没有理由地杀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卑贱之人,还会像一个泼妇般连砍十多刀,更不会像个文弱书生一般,要砍这么多刀才能砍死对方!”
  
  他双眼赤红,怒视殿内众人,掷地有声地说道:“我敢以性命担保,子重绝没有杀人,若真能查明此事是子重所为,我愿与他一起承担刑罚!”
  
  众人俱是一呆,想不到公子侧如此决绝狠厉。
  
  一直沉默肃立的子重抬起头来,望着前方怒发冲冠的公子侧,心中沉沉地叹息一声,眼神无比复杂,涩声说道:“诸位不必再争论了,我承认人是我杀的,还请司败大人依例处置。”
  
  大殿里又是一阵死寂,公子侧艰难地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子重,然而当他看见子重眼底深处那一抹祈求,竟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殿外风雪愈急,殿内烛光摇曳,公子侧一颗心如坠冰窟。
  
  
  四论罪
  
  大殿内群臣汹汹,支持将左尹子重定罪的大臣以莫敖屈冷和左史子郑为首,且人数众多,这其中有人纯粹以律法为准,有人则以私心为准,当然也不乏浑水摸鱼落井下石之辈。
  
  反对定罪的大臣则以司马公子侧为首,人数寥寥,然而公子侧寸步不肯让,一番辩驳竟是说得屈冷和子郑哑口无言,气势顿时一挫。
  
  众人之中,有一人一直冷眼旁观,唯有在司败子展说到那几处疑点时,眼神明亮了许多。他身高七尺,面容庄严,神情肃穆,眸光不时落在子重身上,似乎若有所悟。
  
  所有的争论在子重自承罪行之后戛然而止,公子侧脸色一片灰败,他迎着子重复杂的眼神,几次想要张口,却不知该如何争辩,嘴唇微微翕动,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左尹大人,你可知道,当街行凶杀人,是为死罪?”司败子展沉声问道。
  
  子重点点头,这一刻他的眼神竟是十分清明,毫无惊慌神色。
  
  “司败大人,既如此,该如何量刑?”一直沉默的令尹虞邱子问道。
  
  子展道:“杀人者自然要偿命。”
  
  公子侧此时恢复了些许精神,听到子展的话,便立刻反驳道:“不可!”
  
  子展扭头问道:“为何不可?”
  
  公子侧摇头道:“子重身为左尹,乃国之重臣,岂可妄动死刑?”
  
  子展不置可否,问道:“那依司马大人之见,该如何判决?”
  
  公子侧咬牙道:“处以流刑,可否?”
  
  这是他为子重所能尽的最大的努力,所谓流刑,便是将子重驱逐出楚国,此后不得返国。他看了子重一眼,心中默念,兄弟一场,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殿里响起一阵讥笑,左史子郑瞠目道:“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司马大人!方才你义正词严地说身份,还说什么死者是楚国的子民,子重亦是楚国的子民,那么现如今子重杀人于市,难道就不用偿命?一个流刑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吗!”
  
  公子侧却不惮他,冷声道:“为何不可?一介流民与一国左尹,谁更重要?若没有子重这样的人为国效命,怎有当今楚国之强盛?贵贱无序,何以为国?”
  
  其实认真说起来,贵族杀戮平民,甚少有处以极刑的,甚至连流刑都很少,大都处以甲兵之刑,所以公子侧的提议并不算荒唐,他也是考虑到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很恶劣,都城里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在关注这件事,所以也不能太过轻飘地解决这件事。
  
  然而殿中众臣,很多人都跟他的想法不一样。
  
  子郑道:“司马大人之言谬矣,且不闻李离之死?”
  
  一听到李离之死,公子侧心头便蓦然一紧。
  
  李离曾是晋国司寇,因为自身的过失判错了一件案子,导致犯人蒙冤受死,他觉得自己这件事错得很离谱,所以自请死罪,当时晋文公曾说:“官有贵贱,罚有轻重,下人之过,非子之罪。”
  
  最后李离还是自杀身死。
  
  子郑继续说道:“时人之死,并非李离亲手所为,然而他依然伏剑受死,如今子重杀人于市,罪状更重,岂能轻判?李离身为晋国司寇,子重身为楚国左尹,二人身份相当,为何晋国刑重而楚国轻判,难道司马大人认为,楚国刑罚不及晋国森严有度?”
  
  这顶帽子扣下来连公子侧也有点难以承受,毕竟众人都清楚,晋国是庄王心中的难解之恨,虽然从未明言,但是朝中众臣哪个心里不跟明镜似得?
  
  眼见子重之死将成定局,莫敖屈冷却突然插话道:“我不赞成左史大人的意见,晋国事晋国理,楚国事楚国理,他国之法度并不适用于楚国。子重杀人自然罪重,却罪不至死。若以左史大人之言处置,恐有不妥之处。”
  
  子郑一开始见屈冷赞成自己的意见对子重定罪,还以为这老儿是自己这边的,却没想到他从背后突施冷箭,差点打乱自己的阵脚,闻言冷声道:“不知有何不妥?”
  
  屈冷其实并不关心子重究竟是否该死,他只是觉得,若庄王不喜子重,那么最多削其官职黜为平民即可,毕竟两人是亲兄弟,不至于非要子重的性命,所以斟酌说道:“左史大人既知李离之死,莫非不知道邓析之死?很多时候并非罚的越重就越好。子重杀人于市,却正好说明他非处心积虑,否则也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行凶。也有可能是一时之口角,也有可能是错手杀人,子重既不肯自辩,想来是有难言之隐,而如今他自承罪行,我们身为王上的臣子,岂可不为王上考虑一番?子重杀人,但有可宽宥之处,自当宽宥。邓析为何会死?还不是因为子产逼迫过甚?刑罚过重?”
  
  众臣都是饱学之士,也都清楚屈冷所说属实,所以此时很多人心中也不禁起了犹疑,子重为何杀人?是否真该处以极刑?
  
  眼见又是一场争执将起,公子侧听完屈冷一番话,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正准备趁机辩驳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殿内响起:“子重没有杀人。”
  
  众人望去,见是廷理孙叔敖,不由得十分惊诧。
  
  子郑冷眼道:“廷理,大殿之上还请慎言!”
  
  “慎言?”孙叔敖身材修长,长身而立气势不凡,他在殿中旁观甚久,是方才唯一没有参与争论的臣子,见子郑以势压人,便淡淡回道:“凡立廷理者,将以司犯王令而察触国法也。请教左史大人,此案案发时便由我负责,如今说出心中判断,何须慎言?”
  
  子郑一窒道:“你待如何?”
  
  孙叔敖的话语落地有声:“重审!”
  
  众人哗然,此案好不容易熬到定罪的时刻,一个小小的廷理却要求重审,这不是浪费大家的时间么?于是众位大臣转过身来,纷纷对孙叔敖加以呵斥。
  
  就在这时,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依他所说,此案重审!”
  
  众人惊惧,转回头时,发现庄王不知何时来到大殿内,此时坐在上首,神情不怒自威。
  
  
  五无罪
  
  孙叔敖很年轻,年方二十有四,期思人,经虞邱子举荐入朝为官,暂时授廷理一职,位在司败子展之下,辅佐刑罚之事。
  
  此时他从容地站在大殿**,迎着庄王的目光,一脸淡然。
  
  庄王依旧是那副喜怒难测的表情,他望着下面一群臣子,嘴角露出一丝讽刺,道:“争了三天,还在扯皮,孤要尔等何用?”
  
  众人心下凛然,俱垂首告罪。
  
  庄王没有理会他们,他伸出手指向孙叔敖,缓缓道:“既然你想审,孤就给你这个机会,希望你不要让孤失望,若是孤失望了,你会对自己的前途更失望。”
  
  孙叔敖应下,然后没有像其他人预想的那样侃侃而谈,而是走到子重的对面,仔细打量着这位朝中权贵,就像是从未见过他一般。他的目光很清亮,而且很平和,子重被他盯了许久,心中并未产生别扭的感受,反而觉得很舒心。
  
  “左尹大人,你不开口,此事便无法结束。”孙叔敖的声音很轻,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听见。
  
  子重依旧在沉默着。
  
  孙叔敖耐心很好,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愿,当意愿无法统一,就会形成一股相互拉扯的情况,就像今日这般,又似前两日的情形,没完没了,永无休止。既然左尹大人连杀人一事都敢承认,为何却没有说出实情的勇气?难道说,你并非杀人者?这样的话,我们如何对此事定论呢?”
  
  子重踌躇良久,他抬眼瞟了一下庄王,然后艰难开口道:“你想知道什么?”
  
  孙叔敖道:“很简单的一件事情,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条小巷?”
  
  子重道:“路过。”
  
  孙叔敖问道:“那你可认识死者?”
  
  子重回道:“不……认识。”
  
  孙叔敖道:“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子重道:“认识。”
  
  孙叔敖道:“为何要杀他?”
  
  子重道:“因为他冲撞了我,正好那天我喝了酒,一时激愤便动手杀死了他。”
  
  这个理由看起来很正常,也让其他人感到满意,只有这样才能说明,左尹子重为何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暴起杀人,而且对方的身份是那么低微,两人之间看起来怎么也不会有交集存在。
  
  孙叔敖点点头,然后问道:“既然你与死者相识,不妨说说详细的情况。”
  
  子重犹豫片刻,然后说道:“他是一个花匠,曾在我府里做过一阵时间,有过数面之缘。”
  
  庄王插话道:“孙叔敖,既然子重已经认罪,而且事实明朗,就不必再审了,将此案完结,至于如何处理,过后再论。”
  
  孙叔敖坚定地摇头道:“王上,左尹大人没说实话,他在撒谎。”
  
  庄王脸色有些阴冷,其他大臣心中不禁讶然,这个孙叔敖真是个愣头青,竟然连王上的决定都敢忤逆。
  
  孙叔敖面无惧色,沉稳地说道:“王上,且听臣下一言。方才左尹大人说的话,其中漏洞颇多。请诸位试想一下,左尹大人的府邸在城东,那条小巷在城西,而且小巷位于平民住房一带,既无酒肆又无风景。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时候,左尹大人酒醉之后,独身一人穿过都城,跑到那条小巷里,那么巧地遇见一个曾经见过面的花匠,而且这个花匠明知左尹大人的身份,依然敢出言冲撞,最后死在左尹大人刀下,我不太明白,这件事情真的合乎常理?”
  
  大殿内一片静寂。
  
  孙叔敖继续说道:“天降大雪,却无形中为解开这件事情的真相帮了一个忙。因为天气严寒,所以死者的尸体保存完好。在下身为廷理,知道今日大殿议事,所以准备好了一切有关此案的证据,连同那具尸体,此刻就放在王宫门外。”
  
  他深吸一口气,面朝上方道:“王上,请允许臣下呈上这些证据。”
  
  庄王稍作思索,微微颔首道:“准。”
  
  公子子重脸色有些发白。
  
  王宫护卫很快便将相应证据带进大殿,一把染着血迹的刀,一具尸体,还有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不知什么物什。
  
  孙叔敖见众人脸色不太好看,也不以为意,先是上前拿起那把刀,道:“刚才司败大人说过,在我们赶到那条小巷时,便发现刀身上的血迹呈乌黑之色,而死者身上的伤口血迹鲜红,这说明,要么此刀不是凶器,要么死者的死亡时间存在差异。”
  
  庄王道:“那又如何?”
  
  孙叔敖道:“若此刀不是凶器,那就无法断定左尹大人是杀人凶手,此案需要重新排查。若是死者的死亡时间存在差异,那就说明凶手不止一人,我可以做这样一个假设,左尹大人确实砍过死者一刀,却并不致死,然后第二个凶手出现,同样用刀砍死死者,然后逃离现场,却将左尹大人留在当地。”
  
  庄王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若是没有别的证据,依然不可采信。”
  
  孙叔敖缓步走到尸体旁边,沉声道:“其实从发现尸体开始,我心中一直便有个疑问,直到方才左尹大人说出案发经过,我才明白,自己一直想不通的是什么问题。”
  
  他对附近的护卫吩咐了一声,让两人将尸体扶起站立,面对庄王,此举虽然有些不敬,但他并未顾及,而是指着尸体的面孔道:“王上请看,死者在死去的刹那竟然面带笑容,如果事实真是左尹大人所说的那般,死者在冲撞他之后应该面带惊恐,在被刀砍之时应该附带痛苦,为何会是一片浅淡的笑意!”
  
  说罢他转向子重,厉声道:“此人根本不是左尹大人所杀,他是在替人顶罪!”
  
  
  六有罪
  
  众人心中骇然,却并非是因为子重,而是因为孙叔敖的那句话。
  
  如果事情真的如孙叔敖所说,那么子重即便是与这件事情有关联,也不会是杀人凶手。他们惊惧的是“顶罪”那两个字,以子重的身份来说,不找别人帮他顶罪就不错了,是什么人可以让他顶罪?放眼整个楚国朝堂,也只有两个人才有这个可能。
  
  第一个是公子侧,虽然此人嗜酒如命,但与子重关系极好,也不能断定没有这个可能。但是刚才公子侧的反应众人都看在眼里,如果此事真的是他所为,那他早就抢出来承认了,怎么会百般无奈之下极力争辩?
  
  第二个人……众人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吞了下口水,然后隐秘地朝上方望去。
  
  只有庄王才能让子重甘于顶罪,可问题是庄王是什么身份?会私下里杀一个花匠?他要是真的想处置这么一个人,随便说句话就行了,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众人便转而望着孙叔敖,看他接下来如何解释。
  
  庄王冷冷道:“那依你所言,子重无罪?”
  
  孙叔敖的反应有些怪异,他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头。
  
  庄王有点纳闷,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孙叔敖道:“此人虽非左尹大人所杀,却因他而死,所以他有罪。”
  
  “王上,臣下身为廷理,深知于我楚国而言,若想黎民安居乐业,若想国家长治久安,必须要有一套完整的法度,不可轻率行事,更不可随性而为。左尹大人位高权重,在遇到此等事情时依然束手无策,既不敢说明事实,又不能凭私脱身,更遑论一众平民?”
  
  孙叔敖叹口气,继续说道:“以前虽有成例,但那并非万能之法。何况每案不同,岂能仓促套用成例?无论是李离之死,又或者是邓析与子产之间的争斗,或者是前几年的舍庆杀人一案,案案不同,何来成例可用?”
  
  庄王没有想到他抱的竟是这份心思,喟叹道:“你先说清楚,子重这个案子的内情是什么?”
  
  孙叔敖道:“前两日臣下并未参与殿议,而是暗地里走访排查,其实此案内情并不复杂,我也能理解左尹大人的苦衷。”
  
  他抬眼看着子重,见他神情慌乱失措,再不复之前的从容淡然,叹道:“此案的内情就在那个布袋之内,也是臣下收集到的证据。既然左尹大人不想明说,那臣下请王上单独阅览,自会明白一切,也会清楚为何左尹大人会替人顶罪,为何会一力承担杀死一名卑微花匠的罪名。”
  
  有宫女迎上前来,接过那个布袋,然后恭敬地双手递到庄王手中。
  
  庄王打开布袋,先是闻到一阵扑鼻的香气,他皱眉看着布袋内的东西,然后从诸多物什中取出一叠竹简,摊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十字,然而看完之后,果如孙叔敖所言,案情可谓真正的一清二楚。
  
  他叹息一声,继而自嘲一笑,有点惋惜有点赞赏,目视孙叔敖道:“依你之见,此案该如何判决?”
  
  孙叔敖长吸一口气,道:“左尹子重虽然并非杀死死者的真正凶手,然而此事由他而起,一切经过亦有他参与,此人非他所杀,却因他而死。他身为楚国左尹,本该为黎民之表率,却明知故犯,所以罪加一等,理应处以极刑。”
  
  说来奇怪,子重在听到他这句话时,并无惊惧表情,反而神情放松了许多,也许是孙叔敖并未将那件事说出来。
  
  庄王皱眉道:“孤十分依仗子重的才能,如此判决不妥吧?”
  
  孙叔敖听到这句话,扬眉道:“王上,即便是王弟杀人,亦不可轻恕,否则国家如何治理?愈是权高位重者,更应该注重自己的德行。即便是王上您自己,如果行事有悖德行操守,都应该自省自责自罪。同时,臣下恳请王上,建立楚国详细的法度,铭刻于鼎上,使天下臣民俱知晓,如此方能使我楚国长治久安。”
  
  说罢,孙叔敖长身拜伏于地,久久不愿起身。
  
  庄王眼中露出一抹深不可察的笑意,道:“准了。左尹子重致人死命,三日后处以极刑。另外筹制法鼎一事,交由廷理孙叔敖办理。”
  
  大殿之中,公子侧本该暴怒,左史子郑本该喜悦,莫敖屈冷本该忐忑,但是此刻他们心中并无这些情绪,而是默然地站在那里,心中思绪激荡,殿外风雪虽急,却抹不平他们胸中如潮心绪。
  
  至于时时谨小慎微的令尹虞邱子,他转身凝望着伏身于地的孙叔敖,眼中满是一片欣慰的笑意。
  
  这年冬天,楚国左尹子重杀人于市,本就引起诸方关注,然而真正在世间引起震动的却是孙叔敖所说的那两句话,甚至传到了远在北方的周室王族耳中。
  
  
  七暮春
  
  庄王八年春末,洛水之旁。
  
  之前一场大战,陆浑之戎被庄王亲率大军打得大败而奔。
  
  中军阵中,孙叔敖站在庄王身后,望着周室王孙满转身离去后不甘的背影,心中思绪飘飞,忽地听到庄王叹道:“孙叔敖,孤问你,杀一人是为罪,杀万人又是什么?”
  
  面对这个复杂的问题,孙叔敖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孙叔敖转头望去,见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走了过来,正好听到庄王这句话,便笑着回道:“能杀万人,自然是不世出之豪雄。”
  
  庄王哈哈大笑,孙叔敖却觉得这人的声音非常耳熟,便十分诧异地望过去,见那人缓缓揭下面具,露出一张他很熟悉的面孔,却是早已被处以极刑的左尹子重!
  
  在这个瞬间,孙叔敖忽然想起子重杀人案尘埃落定之后,庄王深夜召自己入宫,对自己说的那两句没头没尾的话:“子重杀人于市,虽为王弟,亦处以极刑,若周王屠民于世,又该如何?楚之法鼎用于民,周室之鼎,不过空置耳!”
  
  孙叔敖心里忽然飘起一阵鹅毛大雪,犹如去年冬天。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3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14:38)

《绣落鸳鸯·阿巧》(作者:文嬴)
[16-2-03]第二轮南区:绣落鸳鸯·阿巧(贴杀赵衰,一区参评)
第二轮南区:绣落鸳鸯·阿巧(贴杀赵衰,一区参评) Post By:2013-10-29 20:49:24

  
  
  《绣落鸳鸯·阿巧》
  
  不过八月,满树的海棠都已被秋风催得尽了,漫天的红与白,落花丛中我倒下的身影。
  阿姜缓缓跪坐在我面前,冷峻的眼里不见往日的半分笑意,低头望着我,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费力抓住她的手,破碎的声音摇晃:“阿姜、天寒了,新织的披风在、在、在我床头放着。。。只剩鸳鸯未、未织就,想来,也不需要了。。。”
  她冰冷的颜上似浮出些许痛苦,神情莫名,终是甩开了我的手。
  有泪落在乱花丛,我低垂了眉眼,再听不得一点声息。
  
  
  ——我的回忆,无关世俗,只是她。
  
  1、十岁
  “咦,阿巧在做什么?”
  “近来天寒,我给阿姜做一件披风,阿姜这些天不是一直喊着冷么?”
  “好是好,可是阿巧缝两层,到时候穿着重死啦,舞剑也不利索。”
  “放心,这衣面丝线,是我亲自织的,细软轻便,綖两层既保暖又不会觉得重,保证阿姜喜欢。”
  “哈,还是阿巧想得周到,最喜欢阿巧了。”
  ——你说的喜欢,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2、十二岁
  “阿巧,你瞧我这剑练得如何?”
  “速度又进步了,阿姜练武的天赋真是极高。”
  “哼,那当然,阿巧在缝什么?”
  “披风呀”
  “我知道,我是问,这披风上面,阿巧在绣什么?”
  “这个是鸳鸯。”
  “鸳鸯?哈,我知道了,阿巧想嫁人了。”
  ——你说的嫁人,我永远不会。
  3、十五岁
  “中秋赏月为雅事,可冻着了就不好了,来,披着。”
  “呵,阿巧竟又在肩头绣鸳鸯。”
  “鸳鸯是个好意头,成双成对,”
  “是啊,孤单一人,是寂寞了些。”
  “阿姜不会寂寞的。”
  ——因为,我会一直陪着你。
  4、十七岁
  “那个重耳公子,阿姜喜欢他?”
  “恩,喜欢,和他在一起,不孤单。”
  “看来今年,我得绣两双鸳鸯来贺,阿姜的幸福。”
  “算来,阿巧也可以嫁人了,我看昭哥哥特别喜欢阿巧,阿巧不如做我嫂子吧。”
  “呵呵,阿姜不要打趣我。”
  ——你的嫂子,我从不稀罕。
  
  ——我的一生,满满是她,爱得绝望又痛苦却也开心。
  
  
  梁溪的水悠悠流淌,清澈明丽,平滑如镜清晰倒映人的影子。
  我坐在河边执着针线,细细绣,抬眼便能瞧着近处舞剑的身影,神采飞扬。
  阿姜的剑法是与管师父学的,轻快稳准却又悠扬,加上阿姜的身姿曼妙,恍若舞蹈天成。
  广阔的天与地间,只我与她,一点点剑意,清溪独舞,她的快剑,我绣鸳鸯。
  我从七岁就开始陪着她,会一直陪着她,直到我死去。
  我不晓得一个女人爱上另一个女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只知道,那样的生活,我就足够。
  她的生命里有我,我的生命里是她,就够了。
  
  十二岁的时候,管师父又收了阿昭,阿昭是她的哥哥,同她一样英姿俊影,神采飞扬。
  我与她的世界里多了阿昭,却没什么不同,只是梁溪清澈的水里多了一个影子罢了。
  打破我们世界的是十七岁,管师父救的重耳,翩翩浊世佳公子,毁了我的梦。
  梁溪的水再倒映时,只我和阿昭,阿姜在对岸和那位公子,相谈甚欢。
  我讨厌重耳,也讨厌自己,更讨厌管师父。
  我在河的这头绣着鸳鸯,阿姜在河那头舞着剑影,以往她的眼里是天,现在她的眼里是重耳。
  
  那年七月七,我再绣好的鸳鸯却与别人成了眷属。
  漫天的红,喜服喜礼喜烛,刺红了人的眼,我躲在小院,独自哭泣。
  才七月,天已经冷成这样,我在月光下,丝绢绣落撕了鸳鸯。
  轻轻一件衣裳披上肩头,暖了心,我回了神,却是阿昭。
  “羡慕吗?”他这样问,眼光里闪着我不懂的光芒。
  我含着泪,点点头。
  “你也可以像她那样幸福。”他伸手抱住我,温温柔柔地哄我。
  我从他怀里挣脱,含着泪笑,他不懂。
  我的羡慕,不是羡慕别人成双,只是羡慕他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守候她一生。
  只是羡慕,他们一个男子,一个女子。
  
  鸳鸯的七彩线环绕,丝绢一点点铺开,翻飞的线灵活的指,一线一缕缠绕。
  天又是寒了,若是我不织披风她或许就冷了,十年,或许能成为她的习惯,那样,她心里,还惦着我。
  我坐在灯下,搓搓手指,细线分拆,缕缕相绕,只有点点相织,才够细软,那样,她披在肩头,不重不寒。
  忙了七夜的火烛,月圆将夕,我拿着轻衫寻阿姜,她在月下,肩头是新的披风,白狐的细软皮毛,是重耳狩猎的小狐。
  手里的鸳鸯滑落,七彩纷飞的凌落,泪痕斑斑。阿姜再不需要我,她不需要我。
  
  许是避开阿姜的意图明显,她将我拦在采桑树下,我望着她,满目茫然。
  “阿巧今年为什么不织鸳鸯了,我冷得很。”她的声音含笑,仿若一切都不知晓。
  我却展颜笑开,第二日的披风便重新开始织。即使一切,只是她的习惯,也不要紧,她的心里有鸳鸯,就代表还习惯着我。
  我哼着歌儿采桑,天色渐沉。
  桑树林里那一日诡异的沉静,陌生的脸孔,陌生的声音,我一幕幕听着,惊心动魄,重耳公子,他带给阿姜的,不是我认为的幸福。
  
  八月本是海棠花开的季节,那一年,却是争相竞落,遍地残花,我的呼吸,也听得完全。
  秋初午后的日光暖暖,却照得人心发慌,她纤长的手指举着酒杯,亲手递与我。
  我抬眼望过她的眼,冷峻凌厉,却如利剑,平日的笑意不见一分。
  我望着远处的飞鸟笑了,究竟是怎样的风,折断了它的翅膀。
  举手饮尽杯中酒,连天与地都没了颜色,自由,十年前便给了她。
  我倒下繁花丛中,终于落下泪。
  
  “阿姜、天寒了,新织的披风在、在、在我床头放着。。。只剩鸳鸯未、未织就,想来,也不需要了。。。”
  
  丝绢鸳鸯绣落,一点点死去。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4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15:22)

《图财害命非我意》(作者:由余)
[16-2-11]第二轮中区:图财害命非我意(贴杀郑瞀,一区参评)(挂宝 交杯酒)
第二轮中区:图财害命非我意(贴杀郑瞀,一区参评)挂宝 交杯酒 Post By:2013-10-29 21:22:03

  图财害命非我意
  
  一
  “跌打之症,麝香三钱,冰片一钱,乳香一钱,没药三钱,红花两钱,血蝎半只,朱砂五钱,儿茶一钱,三碗水煎成一碗,吃下去就没事了。”医馆中医衍手搭着一个女子的脉道。
  “你……我都说了十几遍了……我没摔跤。”女子有些恼怒地道。
  “哦?那你是什么病?”医衍满脸意外地道。
  那女子站起身,听到这话差点跌倒,医衍伸手想去扶,只见女子纤手夹带着阵阵寒风轻轻地“飘”了过来,医衍眼睁睁看着那只手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却怎么也躲不开。
  “啪”医衍转了几圈,坐在地上。
  “你的眼睛只顾着看我的胸……”女子显然怨气不小,愤恨地道。
  “光……光才系吾系你打果?”医衍站起身捂着脸问身边一个老汉。
  “我两只手打仗的时候被人砍掉了,拿什么打你?你敢辱我……”老汉原本笑吟吟的脸上突然阴雨密布地道。
  医衍转头四处看了看,才看到打她的女子,往前走了几步,考虑了一下又往后退了几步道:“有话好好说,打人总是不好的……”话没说完,看见女子又举起的手又咽了回去。
  “你到底是不是名医医衍?”女子瞪大眼睛问。
  “自然是我,除了我,你这女疾只怕这晋都没人治得了。”
  “你再说一遍……”女人有些脸红的握着嘎吱作响的拳头咬牙道。
  “龙胆三钱,土茯苓一钱半,鸡血藤五钱,红花三钱,元胡二钱,泽泻一钱,用巴豆水主服,每日一次,切忌不可过多,连服三日必见效。”医衍揉着脸不紧不慢地道。
  女子皱着眉点了点头道:“早怎么说,你便不用吃这些苦头了。”说罢,转身出门。
  医衍嗅了嗅鼻子喃喃地道:“龙涎香,莫非是内城的人?”
  “你还看不看病?”一个大婶在桌子旁边大叫道。
  “知道知道,你不是想治你男人的病么?这病啊……”“啪啪啪”没等他说完,这大婶撸起袖子抬手两面开弓,边打边骂道:“我叫你男人病……我叫你知道……我叫你看病……我叫你是男人。”说到最后一句,医馆里的人全都笑弯了腰,连刚进门的一个腹大如斗的病人也捂着肚子笑了出来。
  这病人刚一笑,口中吐出一条黑色壁虎一般的东西,医衍看准了那东西,回手拿过竹筒,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进竹筒中,起身才笑道:“果就系几道,你裤中游东西,系耗动系啊。”那人吐了活物以后又继续吐了几口黑水,顿时满屋子腥臭味,医馆中众人退到一旁,怪物一般看着刚进门那人。
  “你……”打人的大婶有些诧异地望着医衍。医衍转身拿出挂在墙上的葫芦,倒出几颗药丸仰脖吃了下去。又过来喝了点茶向着吐出活物的病人道:“你腹中之物名鬼蛇,乃是南荒之物,此物可穿肠破肚,如今还小,待三月后你定七窍流血而死。”
  那人却不以为然,哈哈笑了几声之后躬身道:“晋都人言医衍神术比之恒元有过之无不及,今见果然所言非虚,打肿的脸几粒药下去就好了……。”
  “少和我提他,若不是为了替他报仇没报了反而惹上不少仇家,如今我早已在外快活了。好了,今日不再开诊,我要去官妓那里看看,据说是从齐侯那里传过来的,我还没去开过眼呢。”医衍大手一挥,收拾了放在桌面的药箱道。
  “昨……昨天您不是从那被人打出来了么?怎么说没去过?”旁边一个病人道。
  “胡说,我是听我师兄说的,这女人的奇经八脉和男人的不一样,所以昨天只是去了解一下他说的对不对。”医衍摇头否认道。
  “那前日呢?据说你偷了百十条女人的衣服……”众人见他不肯医病,便围着他七嘴八舌地道。
  “不是衣服,是内衣……你们不知道,这女人的内衣,被雷劈过以后,可以辟邪的……”医衍纠正道。
  “结果呢?”
  “结果?结果她们出来和我讲道理。”医衍的得意地道。
  “那怎么拖着一身的伤回来了?”
  “唉……刚好赶上有几个女人身体不适,怨气很大,我是不和女人动手的,否则就他们几十个女人能打到我?”医衍怪声怪气地道。
  “据说前几日城外几十户人家窗子外都被人放了个钱袋子”一个年轻汉子道。
  “嗯,听说了,不过……据说有人见过放金子那人,还一瘸一拐的跑……”另一个手上缠着麻布的人道。
  医衍嘴角咧了咧,没说话。
  “对了对了,刚才那女人的方子,最后一味竟然是巴豆……这巴豆不是泻药么?”一个人凑过来道。
  医衍斜着一只眼睛道:“肝火旺者面赤,心神不宁,久之邪风入体,阴人必患女疾,虽说分量高了点,给她个教训也是好的……。”
  话没说完,他面前赫然站着一个人,一个军爷。
  “好大的胆子,谁都敢谋害,给我绑了。”军官一身铠甲发着光亮,满脸胡茬大声厉喝道。
  “军爷莫不是受过箭伤?”医衍望着他道。
  “你怎么知道?”
  “箭乃入骨之器,将军左手虎口生茧,必是在王都守卫没有上过战场的,偶上战场却又被箭伤了,现在你剑悬在左胯,必是左臂带伤了,要是兵戈剑戟所伤,要是伤在骨头,你这手臂就保不住了,要是伤在肉,就不能穿铠甲,现在看您披坚执锐,威风凛凛,那就一定是箭伤……军爷,你的剑歪了,小心别割到肉……。”医衍被人反剪着手低声道。
  “哦?如何医治?”
  “我这有百创散,只要五十尖足布……”
  “既有药,你的罪便免了”那军爷低声告诉他以后,叫人把他放开了,从他怀中抢过药便走了。
  “军爷……”医衍有些无奈地望着他的背影喊道。
  “人已经走远了,你继续说,那巴豆是怎么回事?”一个女人的声音道。
  “唉……我忘记跟他说了,他还没给钱……这药这药……虽好得快,只是半月之内不能房事……这巴豆嘛……也不是不能放,刚才不是说了嘛,这种悍妇就得给她点厉害尝尝……”医衍摸了摸鼻子道。说完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个女人,回过身,只见刚开始打他的女子又站在面前。
  “果然是龙涎香……”。
  然后,他鼻子一酸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二
  医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的手被人绑着,绑在一根柱子上。面前是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果盘里放着几样水果,果盘旁边是一盏油灯,再旁边,是他那个葫芦和药箱。
  “龙涎香,嘿嘿……看来这里安全多了。若是那军爷要找我,只怕要费些时日了。”
  打了个哈欠,医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便睡了过去。
  刚刚睡着,就感觉有人在踢他。睁眼一看,是白天那军爷模样的人。
  “你……”医衍看清楚是他,马上坐了起来,有些颤抖地道。
  “你的药不错,就是要经常出恭。”军爷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道。
  “呃……哦,对对对,就是要经常出恭,把淤血排了就好了”医衍急忙道。
  “哦,既是如此便好了,奇怪,手臂伤了,怎么还排血?不管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那军爷略微放心地道。
  “我看上个貌美的女子,那样貌身段好极了,就是脾气太火爆,索性就给她开了一副泻药……哈哈……”“啪啪”医衍正笑吟吟地背对着军爷说着话,突然被人又猛地扳过身子打了几巴掌。
  医衍的眼前都是金子在旋绕,手被绑的麻了抬不起来,只好用嘴去划拉,正在闭着眼撅着嘴马上就要亲到眼前的金子的时候,脖子上一凉,再睁开眼看的时候,满屋子的卫士拿着戈指着他。医衍张大了嘴想说话,但嘴却好似长在了别人的脸上,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眼巴巴看着。
  “大王,这医乃是淫邪之辈”打他的人说道。
  医衍定睛看了看,是把他打晕的女人。
  “此处若不是内城哪个上大夫家的?怎的这女人如此无礼?”医衍摇着头道。
  你……你不见大王就在一侧?休得胡言……刚才打你的……是夫人”军爷模样的人挤眉弄眼小声道。
  “大王?哪个大王?莫不是斩了恒猴子那个?不对吧,我在晋都啊……”医衍笑着道。
  “寡人便是晋侯,你说的路猴子应该是盛名天下的医中怪手恒元吧?”另一个有些冷冷的声音道。
  医衍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穿锦服的中年人站在那女子身边,身材极为宽厚,两道眉毛一直长到了额头。医衍这才醒悟过来,“噗通”一声坐在地上,低头道:“大王……该死该死。”
  “你说谁该死?”
  “我……我该死,我该死……。”
  晋文公笑着把他扶起来,却闻到一股异味,医衍哆嗦着站着,脚底下一条水流弯弯曲曲地沿着地上的砖纹流出去。众人捂着鼻子望着医衍,医衍提着裤子道:“这个……这个……圣人常说自古浊气降而清气升,人食粟股而积,腹痛而排,出恭也。”
  晋文公摆手道:“你且去换身衣服,寡人有事相商。”
  医衍听了忙朝门走出去,没到门口,转身道:“大王若不是无力于妃?”晋文公脸色一沉道:“斩了。”医衍忙道:“这便换衣服……换衣服。”
  
  三
  医衍在下首,扶着身边的桌子依着坐着,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席。晋文公喝了口茶看着他,旁边齐姜氏抱着剑站在一旁。
  “寡人知道你是恒元的师弟,传闻恒元最为擅长的是诊脉,你若和他相比,如何?”
  “和他比?……唉……他就是天上的星辰啊!”医衍叹气道。
  “这么说,你不如他?”晋文公皱着眉打断他。
  “大王,我的意思是……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医衍突然笑道。
  “你……”齐姜氏上前想要拔剑。晋文公却拦住她笑道:“既如此,寡人有事相托。”
  “大王稳居这晋地,沃野千里不说,便是手下的贤臣只怕也比牛身上的虱子还多,不知要我何用?”医衍抠着牙问。
  晋文公皱着眉看了看他,道:“寡人虽未见过恒元,不过这天下的人只怕没听说过他的人,十之一二,你虽在我晋都扬名,可出了王城,怕是没人认得你吧?你不想名扬天下?”
  医衍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大王,我有个朋友,是给猪牛瞧病的,他出不出名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被他医好的猪牛都已经进了我的肚子……唉……出名……我也想,不过大王,您说是出名重要?还是保住脑袋啃猪屁股重要?”
  “恒元是被卫侯杀死的,你就不想为他报仇?。”
  医衍道:“卫侯?不是流冠么?”
  “然。秦医冠流虽然是国医,但医术却远远不及恒元,秦侯之病甚重,流冠医不好,又是受了卫侯游说,要在药石之中做手脚杀秦侯。但恒元却进宫医治秦侯,冠流怕秦侯病好以后卫侯将谋逆之事报给秦侯知道,所以找了杀手想杀了恒元再杀秦侯,没想到恒元一剂药便将秦侯医好了,所以恒元只能白死。”
  医衍呆了呆,突然笑道:“原来是这样,这卫侯也未免太过小心了,即便是秦侯想杀他,在卫都只怕也难比登天。”
  “你不去报仇?”晋文公有些奇怪地道。
  “报仇?大王,我是医生,不是疯子,卫侯乃是国侯,虽然不如大王,可身边异士也是多如牛毛,找他报仇不如今晚我自己配一副药自尽算了。如今我只想去秦国,再去会一会那冠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能杀得了我,今天刚好找到了一味南荒才有的奇药,不去找他试一下只怕以后伎馆的老板也要问我要双倍的价钱了。”
  医衍说完,看了晋文公一眼,突然起身走到晋文公身边,刚要弯腰靠近,齐姜氏已经将剑放在了他的腰上。
  “唉……”医衍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捏着剑身将剑拿到一边,转头有些严肃地道:“小心一点……你这剑要是低上三分,或者你的手拿不住剑掉下去,又或者我不小心往上踮脚踮起三分,我的下半辈子可就交待在这了。”
  齐姜氏面无表情地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两个男人在一起能干什么?”医衍有些奇怪地问她。见她不说话,便转过头笑嘻嘻地向着晋文公道:“大王,你是不知道,伎馆里那些女子,要什么有什么,您老何必守着这个铁柱子一般的女人……啊……”医衍话没说完,人已经飞了出去。齐姜氏收回脚紧跟着一剑刺了过去。
  “慢”晋文公顾不得手中的茶碗,一把抓住了齐姜氏的手。
  “大王……您……”
  “把他拉起来”晋文公把齐姜氏拉回来后道。
  戍卫过来将医衍拉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医衍揉着屁股道:“玩真的了……。”
  “你若是再敢胡言半句,我就把你五马分尸”齐姜氏气的眼圈有些发红地道。
  “看不出,你有些本事,不疼?”晋文公笑道。
  “不疼,这出门在外啊,最重要的是赚钱,第二重要的是女人,第三重要的就是命了。”医衍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块硬梆梆的东西,扔在地上。
  晋文公探了探身子问:“这是什么?”
  “这可是好东西,是楠树皮,是我从一个将军夫人那里……呃……换来的……这玩意儿比铁还硬,除非是神兵利器,否则穿不透的。”医衍咧着嘴道。
  “……”晋文公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会说命是第三重要,也有点明白他的“换”是什么意思了。
  愣了半晌,晋文公轻描淡写地道:“卫都的卫侯虽然不好近身,却不代表洛邑的卫侯不能杀。”
  “嗯?”医衍摸着下巴愣了一下,又道:“大王,您找我一不是给我钱,二不是赐我女人,您直说了吧,这么费劲又是揍又是捆的把我弄过来,您想要什么?”。
  “你的药很好”齐姜氏咬着牙突然道。
  “嘿……女公子的病不是近日才得的,乃是和管相国学习技艺的时候染了风寒,年深日久邪气积压,加上女人本来就容易遭些邪祟,所以我才想用巴豆将邪气逼出体外。”医衍笑着道。
  “好了,说正事。斥候来报卫侯在洛邑病重,天子垂怜,正在开榜召医,此时便是杀之最好时机,寡人想找你去杀他,你敢不敢?”晋文公摆了摆手道。
  医衍正色道:“现在天下大乱各路诸侯都想称霸,但又有多少人去管平民的死活?我这医术,能救活人命,却救不活人心。”
  晋文公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医衍突然又笑嘻嘻地道:“既然救不活人心,如今我只想赚点棺材本,把我师兄下葬的本钱捞回来,然后找个好去处,嗯……一定要有伎馆的好去处……。”
  “五百金”晋文公顿了顿淡淡地道。
  “大王,卫侯身边戍卫繁多……”
  “八百金”
  “大王,卫侯……”
  “千金”
  “谢大王,一剂下去,管叫他去侍奉武王”医衍马上出席跪倒。
  “那就这么说定了”晋文公笑道。
  “还有,大王……您看这钱……是不是先给我?您也知道,这出门在外不容易……”医衍抬起头有些“妩媚”地笑道。
  “你……”晋文公一阵语塞,齐姜氏则是笑而不语。
  
  四
  医衍看着身边两个化妆成徒弟模样的孔武有力的武士,一阵长吁短叹后抱紧了怀中装有千金的药匣上了车,两个武士驾着车往洛邑驰去。
  晋宫,晋文公与齐姜氏对弈。
  “大王,医衍与恒元关系不好?”齐姜氏道。晋文公看了看她道:“同门,焉有不和?”“那大王岂非做了赔本的生意?若是只给他一百金,他只怕也是早晚要去的……”晋文公手一抖,掉了一颗棋子在棋盘上,齐姜氏笑着道:“您输了。”
  “唉……等不得了,若是这次千金能杀他,我知足了。若是杀不了,只怕他就要出笼而飞了……只希望这次用医衍的名望能杀他。”
  
  五
  洛邑,平王东迁之都。它仿佛一个巨大的怪兽的尸体盘在广袤的大地上,它有些悲伤,天空阴沉沉地,好像在努力地回忆着平王带领着大军进入午门,又好像在述说着历代周王的忿恨。
  进了洛邑城里,医衍便下了车四处张望。随行的两个武士则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您这是要去哪?我们还是直接去医馆吧,那里有人接待。”一个武士在医衍绕着四个城门走了三圈以后有些蹒跚的问。
  “找官妓”医衍回头笑吟吟地道。
  “你……”两个武士顿时一挫,差点坐到地上。
  “你们不去?那好,给我五十金,我自己去。”医衍伸手道。
  “我……我每月俸禄二十个尖足布,临行大王赐了不过二十金……你……。”
  “才二十金?还不够找十个官妓……”医衍跳起来道。
  两个武士面无人色的转过头去看着四周的人群,又整齐地朝着身后摆摊的小贩走去,听得后面没声音了,才回过头。
  医衍已经不见了。
  
  六
  医衍搂着怀里的官妓,向着对面的人道:“既是如此,烦请孟大夫代为引路,卫侯的病若是我治不好,甘愿处斩。”
  对面一个大腹便便的人一边撕扯着鸡腿一边笑道:“先生客气了,明日我便过来接引先生,若是治得好便是首功一件,若是治不好,先生也不必自责。”
  “那?大夫自便,我这就去为这个女子查看一下病情。”说罢,他便起身搂着七扭八歪的官妓出去了。
  孟大夫见他出去了,便将桌子上的饭菜收拾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个斗大的帕子,将饭菜倒在上面提着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喃喃地道:“奇哉怪也,平日里那几个公子与我相去甚远,都说我能吃,今日我只吃了四只鸡两个猪肘加上三斤牛肉还没吃饱,那人不但不心疼,还白白送了我这些好菜……”
  “鸡腿……猪舌……我的猪耳哪去了?”伎里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七
  卫侯躺在席上,嘴里不住哼哼呀呀的叫着。肚子鼓起来如同铁锅倒扣过来一般,旁边医衍皱着眉头呲牙咧嘴地点了点头,又翻看了一下卫侯的喉咙,肚子,然后起身走出寝宫。
  “大王得的什么病?”孟大夫上前问道。
  “说不得,说不得……待我回去仔细想想,明日再来。”医衍摇着头背着药匣出去了。
  医衍刚走,旁边一个老人过来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何人?”孟大夫回头见到老人急忙躬身道:“大王之病甚怪,刚才是医者前来,宁大夫有何赐教?”“无事,只是这洛邑城内名医老夫都认得,这医者怎么如此眼生?”“这医者是我昨日偶遇,从秦国来的,据说和秦医冠流故交。”“冠流?冠流生性狭隘,此人能与之相交,只怕也是狭窄之人,不可不防。明日他若还来,老夫便过来看看。”说完话,宁武子便拂袖而去。孟大夫见他走远了,啐道:“往日不见你着急,如今见我找了个厉害的医者,你便推三阻四,若是明日把大王医好了,看你还有何脸面位居上大夫。”左右瞧瞧没人,他便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从袖子里拿出昨天包好的饭菜吃起来……
  
  八
  医衍睡到将近午时才被气喘吁吁跑来的孟大夫叫醒,卫侯的病越来越严重,孟大夫道:“望先生圣手。”医衍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这便去吧。”
  诊了脉,医衍转身道:“卫侯恶疾,定是腹中之虫作祟。”孟大夫忙道:“医法?”
  “需用药石,后辅以毒草驱之。”
  “毒草?”宁武子大步进来道:“先生想以何草?”
  “需以赤地利、狼毒、乌头、断肠、马千相辅之。”
  “为何用毒草?”
  “哼……卫侯这病,肯定是出城时候突然内急,被草丛里的毒物伤了,这毒草附近必定有可以解毒的毒草,大人要是不相信我,我这就走了”医衍生气地道。
  宁武子面色凝重地望着医衍,良久叹道:“既如此,我随先生去买药吧。”
  孟大夫急忙上前道:“上大夫还是在这守着大王吧,我随先生去就好……。”宁武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医衍道:“不知先生塌居何处?”医衍边往外走边道:“伎馆。”宁武子嘴角抽动了几下,高声道:“那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九
  医衍刚睡下,门外有人叫道:“先生睡了?”
  “嗯……睡了。”
  “请先生开门。”
  “都说了,睡下了。”
  “……”门外人没说话,只是轻轻敲打手里的东西。
  医衍马上坐起来道:“没睡没睡。”从塌上爬起来鞋子都没穿,便跑过去开门。
  宁武子站在门口笑吟吟望着医衍,手里拿着麻口袋,医衍一把扯过来转身坐在塌上倒出来。
  黄金特有的光泽晃的他有点睁不开眼睛,宁武子坐在塌上皱着眉头望着眼前这个流着口水的人,默默不语。
  良久,他才道:“是晋侯派你来的吧?”
  医衍“嗯”了一声,专心地看着眼前的黄金。
  “杀卫侯也是晋侯的意思?”
  “嗯……不……不是,我是来给卫侯治病的,杀他做什么?”医衍答应了一句,随后改口道。
  “先生,卫侯不曾得罪,为何要他命?”
  “我说了,我要救他,不是要杀他,若是杀他,每种药半斤八两他就彻底死了,这天下本来好好的,就是你们这群人搅乱的,一路过来,城外的缺胳膊少腿的饥民不知道有多少,这天下不是卫侯的,不是秦侯的,也不是晋侯的,你们这些乱事我管不着。药在这,拿了赶紧快走吧。我要睡觉了,你若是不走,也可以在这睡下,不过晚上有什么动静可别怨我。”医衍不耐烦地挥手,继续看着怀里的金子道。
  “先生,这药……。”
  “还缺几味药,明天我去医馆取来,记住,这药可不是乱吃的,再多一点都会死人的……记住,再多一点都会死人的”医衍擦了擦口水道。
  “既如此,我就先走了”宁武子想了想躬身道。
  “宁大夫,即便我不杀卫侯,晋侯还是会派人来的。这钱可真是好东西,嘿嘿……”医衍懒散地道。
  “大恩容后相报!”宁武子在门外一躬到地,转身离去。
  
  十
  医衍带了药来,孟大夫挪了挪身上的肉跟在后面,宁武子站在门前迎接,医衍道:“药带来了,不过能否治得好卫侯,我可不敢保证。”说着话,便把药交给宁武子。孟大夫上前来抢,医衍却拦住了他,向宁武子道:“还不去煎药?”宁武子看了他一眼道:“有劳先生。”
  孟大夫见宁武子把药拿走了,顿足捶胸地道:“先生,我不曾与你有怨,何苦戏弄于我?”
  医衍回过身笑道:“若是这药不灵光,卫侯难保性命,到时这弑侯的名声……。”
  孟大夫恍然醒悟道:“对对对,那宁武子愚忠,只怕这回要弑侯了……”说罢大笑起来。
  医衍眼珠转了一下,道:“我去出恭,那个……孟大夫,日后你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我。”
  “不敢不敢……”孟大夫拍着肚皮道。
  
  十一
  宁武子扶着卫侯出来的时候,孟大夫的嘴里如同吃了一头牛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宁武子道:“医衍呢?”
  “他……他去出恭。”
  “走了……走了便好。”宁武子擦了擦两鬓的汗水道。
  孟大夫心底暗恨道:“如今卫侯不过初癒,若你不在时施以药石,只怕……”刚想到这,却看见胸前一个剑尖直直地冒了出来。他想回头去看,却扭不动脖子。
  宁武子指着孟大夫袖子里掉出来的包袱道:“大王,孟大夫私通秦匪医衍,今日就地正法,以彰王威。”
  
  十二
  晋国都城。
  医衍看了看城门,将手中的简书拿出来,找了个顽童道:“我跟你玩个游戏,你拿着这个去找王宫门口的军爷,就说是医衍呈给大王的,你从这边走,我从那边走,看咱们谁先到,你要是赢了我给你十个尖足布……。”
  小孩子没等他说完,已经抢过简书往王工跑去。
  “回来”医衍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小孩子叫了回来。
  “若是那军爷听见我的名字对你大吼大叫,你便把这个药丸给他,然后让他给你五金,你就说我送给他的,叫他晚上好好享受。”医衍笑着对小孩子说道。
  说完,看着顽童跑了,回身走出城门大声唱道:“有女如娥,不知何族,执手以归,去矣去矣!有女扶柳,不知何族,莺莺笑语,去矣去矣!有女以浣,不知何族,归洲归洲,去矣去矣!有女如烟,不知何族,青鸾相乘,去矣去矣!”
  
  十三
  晋文公的手在颤抖,气的说不出话来,齐姜氏不敢靠近,只能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将手中的茶碗倒扣在戍卫脑袋上,然后直挺挺地晕了过去。她这才过来拿起晋文公刚才手中死死攥着的简书。
  “人没死,钱就不退了吧?”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5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16:02)

《凤舞》(作者:怀嬴)
[16-2-16]第二轮中区:凤舞(贴杀百里奚,一区参评)(挂宝 分身术)
第二轮中区:凤舞(贴杀百里奚,一区参评)挂宝 分身术 Post By:2013-10-29 21:27:55


凤舞

楚庄王熊侣很会唱歌跳舞,但他很寂寞,因为能欣赏他才华的人,都不认得他就是楚庄王熊侣。
  
  其实见过他的人不少,每年四时的祭祀大典上,他必带着高冠,身穿礼服,目无表情地站在高台上,听巫祝念完一堆音节复杂,含糊不清的爙灾祈福的咒语。
  
  当巫祝开始手舞足蹈时,熊侣必须深吸一口气,张开双手,仿佛要拥抱他的子民,然后如叹咏般长长吐出一个单音节:起——
  
  台下他的子民也开始手舞足蹈,狂欢的盛宴中,谁也没功夫也没心情瞅瞅他长什么样。
  
  别有目的的人除外,刺客们总是伸长脖子,仔细打量着,往往盯得太入神被拥挤的人群给冲得东倒西歪,这很容易就被猜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但是没有人管这些刺客,作为一个受到神灵庇护保佑的大王,如果真被刺杀成功了,那肯定是上天收回了它的祝福荫蔽,再转给了另一个人。作为大王的子民,只要拥护上天认定之人就好,不用管他长了几个耳朵几只眼睛,也不用管他的死活。
  
  事实上熊侣也很难被认出真实面目,他的脸上经常被涂满了各种各式的染料。有一回大司巫大发奇想,将蜂蜜涂了他满脸,然后沾上色彩艳丽的鸟毛。结果那天天气很好,蜂蜜在融化之时惹来了一堆苍蝇,被排列地很有艺术感的鸟毛在苍蝇的围绕中前仆后继地滑落,熊侣忍无可忍之下,终于在高台上左右开弓地打苍蝇。
  
  他的姿势很曼妙,巫祝和子民们都看傻了眼,只有乐工紧跟上了突如其来的变化,即兴为大王配上了节奏感极强的乐曲:呲——咚哒——呲呲——咚哒——咣锵——锵锵锵——嘣——
  
  后来此舞迅速流传开来,被众人名为凤舞,街头街尾经常可见,突然兴起就有人来上一段,它的步骤如下:抬头看天,鼓嘴,吐气,跳左脚,右手举起,跳右脚,左手举起,双脚跳起,左右手交错快速舞动,最后戛然而止,双膝双手撑地,再跳起拍手,嘴里“咄”一声,结束。
  
  熊侣有次在街上看到,忍不住掩面。那天眉毛上的蜂蜜滴到他眼睛里,实在忍不住抬头,一群苍蝇咻地围攻上来,他怒火中烧,左扑右打,礼服太繁重,一不小心踩到一脚,失去平衡,摔了个狗啃泥,他站起来拍拍手,往大司巫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
  
  大司巫装作没看到,和台下子民一起为熊侣的舞姿欢呼,大家继而一起引颈高歌:
  扬枹兮拊鼓
  疏缓节兮安歌
  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
  芳菲菲兮满堂
  ……
  
  通宵达旦地欢歌热舞中,外来的刺客总会被踩死几个,他们没见过市面,不晓得楚国的都城又名挤烂城,因此不会随人流而动,他们逆流的下场就是满怀抱负地死不瞑目。
  
  熊侣又一次偷偷溜出去与民同乐时,被一个忍辱负重在挤烂城逗留很久的刺客给逮住了。当时也是一个巨大的庆典活动,满街地男男女女穿得都很少,因为挤来挤去把衣服挤破了太不值算,他们都习惯了穿着很清凉,一点也不考虑肌肤相亲这个问题。反正生个孩儿是家里的财产,荆楚大地物产丰富,树上有果,水里有鱼,路边有野菜,人好养活。但衣服就不同了,挤破了自己白白蒙受损失。
  
  刺客此时也不像个刺客,他穿得破破烂烂,剑也被抵押出去换钱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身上的大部分钱用来不通窍地买衣服,因此换了又换,直到他习惯了穿破衣服在街上游荡。人一旦妥协了一件事,必定接着妥协第二件,他把剑抵押给人,换得了暂住临街二楼的一间房,在一段时间的观望下,他发现了熊侣。
  
  除了被踩死的,有浪荡许久花完刀币不得不离去的,还有很多被热情奔放的楚女所迷,安家落户老老实实本分过日子的外来刺客们。这个刺客的坚忍不拔,由始至终确实值得赞叹,况且他还一击成功,直接擒住了正主。
  
  但更值得叹息的是,他也不知道被勒住脖子,顺从跟着他来到僻巷的这小子就是楚庄王,否则无论成功与否,史官都会记下他的名字,流传于世。毕竟传言道,楚王好猎,喜玩乐,荒淫无度。因此他脑海里那个高台上的大王,脱去高冠华服,洗去满面颜料之后,应该是双眼无神,一脸淫欲,空有蛮力,常常处于一种智力抑制之下,保持麻木状态的一个人。
  
  熊侣身材修长,看上去单薄,实际上一触便知肌肉充实且有弹力,且目清眸秀,神秀内藏,好一翩翩少年。刺客本以为这是从宫中后苑溜出来玩耍的内宠,现在近距离观察后,修正了一下看法,这可能是公室之子,有良好家教,才能被袭击也不慌乱,处变不惊。当然他不知道,熊侣继承王位不久,就曾被公子燮和斗克挟持过,早就经历过大风浪,怎么会怕毛毛雨。
  
  楚王那次有惊无险,在公子燮和斗克被庐城大夫戢梨诱杀后,回到宫中,他问大司巫,自己是否真是天命所授,众望所归。
  
  大司巫看了他一眼,慢吞吞说:“王啊,若世间所有都是上天注定的,那这世人营营役役岂不都是白费功夫。”
  
  熊侣很不好意思,他就是想不用操什么心就能把这王位坐踏实了。
  
  “其实诸侯列国的君主,寿终正寝的很少,除了病死,都是被公室或直系亲属所杀。”大司巫很诚恳很直白地说:“所以大王你只用防备身边人就好。”
  
  熊侣眉毛跳了跳,楚国上层贵族都知道,他爷爷熊恽不是自杀,而是被他老子熊商臣给杀掉的。
  
  所以熊侣被勒住脖子时,并没有立马开始忏悔自己偷溜出来玩乐的行为举止,而是脑海里轮番转了一圈,最近自己不务正业也没惹到谁啊,掌管大权的若敖氏内斗得正欢,这关口怎么会找他麻烦,又想到大夫伍举无奈地劝他:“王啊,在其位不谋其政是非常危险的。”争也危险,不争也危险,这买卖也特不好做了。
  
  他正积极思考中,刚得出结论这人应该只是打劫的,而且很不靠谱连武器也没有,冷不防脖子被松开,那刺客拉起他的手就跑,一群穿长袍的胡人横鼻子竖眼骂他们刚刚踩烂了地摊上的锡器。胡人在外很团结,有啥事都抱团上,因此本地人对他们都很头疼,能不惹就不惹,所以他们的货品经常乏人问津,却坚持不降价,还想出个馊点子,专门在人流密集时分占据昏暗一角摆地摊,看谁运气不好踩上一脚,就非得把东西买回家。
  
  穿越九街八巷,后面的胡人眼看追不上了,气愤之下将那踩烂的锡器奋力投掷过去,轻飘飘砸在刺客头上,还伴随一声唾骂:“死穷鬼。”
  
  刺客手握锡器,内心很受伤,想要为尊严而战。因为胡人跑着跑着,有力气追上来的不过一个人。他想二对一,揍晕他们没商量,完全忘记了自己这方的另一个人应该是站到对面去的立场,这证明他的思想很简单,而刺客们的思想向来都很简单——从流传甚广的刺客故事里就能得出这一结论。
  
  看见刺客扯着熊侣极具威胁性地逼近,那胡人瞧了瞧后方,兔子般一溜烟地跑了。
  
  熊侣这才用力挣脱自己的手,捡起地上的锡器,说:“走,我请你吃烤肉。”
  
  刺客面皮薄,刚刚拉过手就不好再要勒他的脖子,一边嘟囔着一边不情愿地跟上去,想着不勒脖子能不能套出话来,又想万一不成等会再勒也不迟。不过他也隐约看出来,以这少年能耐,自己恐怕未必能制服他,这让他更加沮丧。在他的意志里,体魄的直接力量是使世人倾服赞叹的,而哄骗则相反,使用绕圈子的方式本身就是一种懦弱无力的表现,教人相信自己伪装的诚实而达到某种目的是十分可耻的。因此他只会攻击,而不会欺骗于人,当然也没考虑到熊侣会诡计多端的可能性。很明显,熊侣光凭本身的力量就能正大光明与他抗衡,何必行阴谋小人之事。在这件事就能看出,为什么刺客永远只是刺客,他们不会权衡利害,再趋利避害,专凭一腔热血,所以会任凭政客驱使。当然这个刺客还是有点不同的,他能坚持自己的信念之余,还把自己的剑给抵押出去。
  
  烟雾缭绕中,巫女低声吟唱,腰肢款摆。地下横七竖八地散坐着人,有的在交谈,有的在迷思,熊侣用烂瘪瘪的锡器换来一席之地,还有两盘烤肉和一大壶酒浆。刺客万分不解地问熊侣:“那个破烂玩意有啥用,还能换酒食。”熊侣满手是油,撕烂了羊腿上的一块肉,递给他,漫不经心回:“你竟然不知道冶炼之术吗?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其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其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其一,谓之戈戟之齐;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二,谓之削杀矢之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破烂了也是锡,能用来铸造青铜器,天下无不可用之物啊。”
  
  刺客捧着羊肉感慨万千,未分家前,分属大夫阶级还能吃羊肉,分家之后他是士人,就只能吃猪肉,而流浪楚国这么久,他多和平民一般,吃些蚌蛤鱼虾之类,很少吃过肉。他边吃边想,这家伙难道是宫中的司工。受了别人的款待,他的敌意也消失殆尽,开始自报家门。
  
  “我是宋国人,父亲去世后,长兄继承了家业,于是我自立门户,一时无处可依,便来楚国了。”
  
  “宋国人来楚国打劫倒是少有,你们不是向来谨守教条,坚信仁义吗?”熊侣给他斟酒。
  
  刺客双手举杯行礼,尽了一杯后,才满脸通红说:“得罪得罪——这事说来真是……”原来楚国与宋国彼此征战年年,早就结下仇怨,然而他最忿恨的是楚人天生浪漫不羁,不守礼教,又骁勇强悍,使得国人信念渐移,人心不古,楚人文化慢慢浸染传统正宗,动摇根本。“楚人太狂傲,居然号称非夷非夏,凡事必自创名目,标新立异,不与中原同,也不与蛮夷同。”
  
  “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荆楚大地不以嫡长先,只以亲贤重,你够强,就能继承家业,好开拓更广的天地。你不是嫡子就得被迫放弃继承一切,拱手让人,处于更低等的地位,你觉得公平吗?”
  
  “天下总有自认为最强最聪明的人,若没有上下尊卑之分,今天你觉得自己强就去欺压别人,明天他觉得自己聪明就该做人上人,这天下不就乱套了!”刺客脖子都粗了,大声嚷嚷,吸引了不少别人的眼光。
  
  还真有牺牲精神,果然宋国人皆迂腐呆板,不知变通,熊侣很感慨,又给他斟酒,说:“仁义道德现在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幌子,真正坚持信念并付诸行为的,如同宋襄公的仁义之师,早就被灭了。假借仁义而行虎狼之事的人,却越活越好。真正讲仁义的都死了,那又有谁能活着将仁义道德流传推行下去呢?”
  
  旁边有一个人跳起身,以一种包含感情地语调开始宣讲:“天地多么大,多么美好,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应该互相仇视,彼此残杀!我赞扬自己的故乡,也赞扬别人的故土,我热爱自己的国家,也热爱别人的国家,人与人之间不必妄自尊大,互相竞争,国与国之间也是一样。我们生来都是一样的人,神灵造就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应该摒弃这种糊涂的对立观念,互亲互爱,这个世间将会更美好啊。”
  
  他的发言引起一堆人的哄笑,令他恼羞成怒,呵斥左右,马上就有人给了他一拳,说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做天生不平等的强弱之别。有一个小巫女大声尖叫,跳来跳去。另外两个较年长的巫女静悄悄给他们空出很大一片打斗的地方,继续摇晃着脑袋唱着歌。
  
  那两人缠斗时,也没有人劝解,过不了一会儿,他们又勾搭肩背哈哈大笑起来,继续喝酒。烟雾更加浓盛,刺客眨眨眼,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却也跟着哈哈笑起来,向熊侣道:“哈哈……天下大同……哈哈……人人相亲……”他停不下来笑声,面前人的脸也既模糊又清晰,似笑非笑。
  
  “不用惊慌,也别太激动。”熊侣拍拍他的手:“这巫社里烧的草有迷幻作用,人闻了容易轻飘飘欲仙,好让人与神能亲近。”
  
  “哈哈……我来楚国……就是想行刺楚王……哈哈哈……”刺客抱着酒壶长饮一口,继续道:“本来传承有序,嫡、嫡庶有分,大,大伙都如此,也显不出差别来,心中也不会不平,都怪你们这些楚人,宣扬什么人有生来快乐的权利,要遵循自身强烈的愿望。”
  
  “我想吃羊肉,也想自己的儿女可以一直吃羊肉,哈哈哈……羊肉真好吃……”刺客说出口后,自己也觉得这念头十分可笑,但他现在就想被箭射中屁股的马一般,没头没脑的狂奔在迷失的草原上,控制不了,停止不了。
  
  “为什么要不公平!”这个不像是个问题,更像是感情地宣泄,在场的人都被震了一震,接着交头接耳起来。
  
  “这小子刚刚好像说要刺杀楚王,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要不要报给司败,把这人给抓起来。”
  
  “算了吧,咱们经常聚在这里骂楚王,骂若敖氏,况且全部巫社之地有大司巫管辖,别给自己招惹麻烦。”
  
  ……
  
  熊侣扯了扯刺客的衣袖,火上加油问道:“你要行刺,怎么没看到你的剑?”
  
  “哈哈哈,是啊,我的剑都不在身边,哈哈哈,杀了个楚王又有什么用,荆楚之人万万千,哈哈哈。凭什么楚人不用遵守礼教,还过得这么好,不愁吃不忧穿,哈哈哈。”
  
  “何必非分楚人宋人,宋文公子鲍为了争位,也能弑了他的兄长宋成公杵臼,宋国人听之任之,众诸侯不了了之,又讲什么仁义道德了?”
  
  “哈哈哈,你说得对,都一样,都一样。”
  
  “行了,你静一会,笑得比哭还难听。”熊侣硬扯着他坐下,自己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我喜欢唱歌跳舞。”
  
  “呃……哈哈哈……”刺客本来停下来,又开始笑。
  
  熊侣慢慢起身,口中开始吟唱,他的歌声清朗远长,那么从容不迫,又那么惆怅不已,随着歌声,他开始起舞,一会高视阔步,又一会低头弄影,像飞翔,又像是滑落,像燐燐如日,又像矫矫似火。
  
  四周平静如水,连烟雾也像凝固在半空,欣赏他的歌声舞步,巫女轻轻唱合,众人跟随起舞。
  驷玉虬以乘鹭兮
  溘埃风余上征
  凤鸟飞腾兮
  继之以日夜
  凤皇冀其承旂兮
  高翱翔之翼翼
  ……
  
  “可我是当今楚王——熊侣。”人心里的坚持与热爱,付出之后才发现无法实现,得不偿失的话,还能怎么办?
  
  晨星闪烁,空气有点凉。
  
  刺客的头隐隐作痛,他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拼命回想自己做过些什么,说过些什么,对了,那个人说他是楚王,还唱歌跳舞了,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还是不清醒。
  
  不知不觉中,两人走到楚宫高高的台阶前,熊侣看了他一眼,说:“我不记得问你,你怎么从人群中一下子逮住我了?”
  
  “我有个相好巫女告诉我,你脖子上挂的木制护身符,是出自大司巫之手。我见过你两次,都是从楚宫方向出来,因此断定你是宫中之人,想挟持你好以近楚王。”刺客呆愣地答。
  
  “你现在还想刺杀我吗?”
  
  “我——我没剑在手——好像也,也打不过你。”刺客回过神来,心想你当我真傻啊,在楚宫门口揍你,一会侍卫就冲出了把我斩成肉泥了。又想,昨天带我去那巫社,说不定那些巫覡都是你的人,真险!
  
  “那我等你,你努力。”熊侣挥挥手,朝台阶步去。
  
  刺客又愣了愣,才喊:“你这人,如果我说我要效命于你,你敢不敢用!”
  
  “先找到你的剑再说吧!”熊侣不回头,声音中带着笑意。
  
  楚宫内,大司巫迎上来,问:“回来了,玩得可尽兴?”
  
  “唔,挺好。”
  
  大夫伍举眉头皱得可夹死苍蝇,唉声叹气道:“王啊,你溜出去也就算了,还大摇大摆从正门回来,这不是闲没人说教你。”
  
  “‘进谏者,杀毋赦’的牌子放在那里也是白费,我并无威信可言啊。”熊侣双手背在身后,继续道:“三年之期就要到了,若敖氏内斗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你不如看我重整山河,一飞冲天!”
  
  “王啊,说得好像你只要想飞就能飞得高一样。”大夫伍举话虽如此说,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双手互搓,想要捞起袖子大干一番。
  
  年轻的楚王坐在金座上,看太阳升起,光芒笼罩整个都城,迟早他要让全天下都认可楚人的风采和绝顶舞姿,想到此处,他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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