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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十七届群杀【魔法战争】第四轮参评帖(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16帖)

(作者:啨;提交人:啨;提交时间:2014/5/1 1:24:24)

以下是引用[参]魔法战争在2014-4-26 21:18:53的发言:

[C1区-17-4-05]达尔达斯城第一谋杀案 (克罗恩,一区参评)
  
  
  引文一、

  暖暖的阳光照着罗兰娜金黄色的软软的头发和她肉肉的小脸蛋,这九岁的女孩儿此时正躺在自己的雕花小床上做着美梦。忽然大厅里传来母亲莎拉尖锐的喊叫声,小罗兰娜惊醒了,她揉揉眼睛坐起来,赤着脚溜下床去,小心翼翼的把房间门推开了一个缝隙。
  是那位孟提尔先生又来了。漂亮的孟提尔先生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和一对翠绿的眼睛,可此时他眼里不同以往的怒意让小罗兰娜嗅出了危险的信号。
  而罗兰娜的母亲萨拉毫不畏惧的迎着孟提尔的怒意,微仰着美丽的脖子,脸色的表情决绝悲怆,她歇斯底里的大喊:我没有病!你休想用这个荒唐的理由带走我的女儿!孟提尔,你这个伪君子!我会让世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孟提尔脸色惨白,嘴角却露出一丝阴森的笑容,他嘴唇抖动着,冰冷却依旧文雅的说:好吧,那就让我最后对你说,亲爱的莎拉,对不起!
  孟提尔说着,手里忽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那匕首在阳光下只一闪,已经刺进了莎拉的前胸。莎拉吃惊的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匕首,再抬头时,脸上全是对孟提尔的鄙视的冷笑,她就嘴角噙着冷笑忽然倒了下去。
  罗兰娜的一声尖叫划破比诺姆山下小镇暖融融的午后阳光:妈妈!
  
  引文二、

  罗兰娜牵着孟提尔的手走进城堡,城堡的石墙周围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炬,天花板高得几乎看不到顶,旁边是一段豪华的大理石楼梯。楼梯上正走下来一位八九岁的小姑娘,她目光如炬的扫过小罗兰娜,小罗兰娜却紧张的更加握紧了孟提尔的手。
  “阿卡丽娜,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罗兰娜。”孟提尔似乎心情很好的向女儿阿卡丽娜介绍罗兰娜。
  阿卡丽娜踩着楼梯阶高高在上的打量着罗兰娜:“爸爸,朵拉姑姑说你在外面捡回来个野种,就是她吗?”
  罗兰娜被朵拉攥着的小手心里全是汗,她始终一言不发。
  孟提尔脸上浮现一丝懊恼:“阿卡丽娜,我看我要把你送到寄宿学校去了。”说完,他面容慈祥温和又略带遗憾的抚摸着罗兰娜软软的金黄色的头发:“这孩子最近生了场大病,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接着他又神情欢快的说:“不过这没什么,她才九岁,我保证她以后的人生记住的全是美好。你说是不是?亲爱的罗兰娜?”
  
  
  一、 达尔达斯城主之死
  
  达尔达斯城的人都知道城主孟提尔有两个心肝宝贝女儿,一个是亲女阿卡丽娜,而另一个则是养女罗兰娜。罗兰娜虽是养女,却似乎更得城主疼爱,因为她的父母据说是孟提尔的恩人。对恩人的女儿爱逾亲女,这就是达尔达斯城人敬仰的孟提尔城主的珍贵品格。而罗兰娜也的确担得起这份宠爱,她是整个达尔达斯城女孩子心目中的偶像,她温柔,漂亮,善良,有一颗水晶一样透明的心,不管对待国王还是乞丐,她都保持着她优雅的风度和仁慈的爱心,还有什么比这更珍贵呢?
  然而现在,这个品德无可挑剔的养女罗兰娜却成了暗杀养父孟提尔的头号嫌疑人。而目睹她亲手杀死了养父的人,就是孟提尔的亲生女儿阿卡丽娜。
  阿卡丽娜是这样讲述的当时的情景。那天她正穿过燃着熊熊火把的孟提尔城堡大厅,却听到父亲孟提尔的书房里传来惊叫声。她提着裙子奔向书房,推开厚重的门,却看到孟提尔已经倒在地毯上,嘴角流着黑血,眼睛大睁着,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对自己突然的死亡感到不可置信。而此时的书房里只有罗兰娜,她站在孟提尔的尸体前,完美无瑕的脸蛋表情狰狞,手里拿着一根魔杖!阿卡丽娜肯定那是一根魔族人惯用的魔杖,虽然她之前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阿卡丽娜尖叫起来,罗兰娜侧头看向阿卡丽娜,向她举起了魔杖......之后的事情是阿卡丽娜飞奔着跑出了城堡,罗兰娜没有再追来。
  冰室里,凯尔文一边烦恼的看着眼前孟提尔大人尸体,一边听完了调查官对案情的描述。冷山的英雄骑士,雪狼骑士团团长,被派来调查这样的案子,这足够让人心烦了,而且对于孟提尔城主,他之前只见过一面而已,并没什么交情。
  阿卡丽娜的讲述在凯尔文听来完全不合逻辑,因为从眼前孟提尔的尸体看来,他明显是死于刀伤,一刀命中心脏,不可能是死于什么魔法。不过,只要问一问达尔达斯城的人,就会知道阿卡丽娜是个性格刁蛮的女孩子,虽然她有着和罗兰娜相似的美貌,却完全没有罗兰娜的温顺善良,她性格粗暴,鞭打奴仆,而且很多年来从没把罗兰娜当做她的姐妹对待,而是惯称罗兰娜为“那个捡回来的野种”。好吧,暂且认为这个叫做阿卡丽娜的亲生女儿反而完全没有继承到孟提尔城主的善良宽厚。
  “好吧,那个叫什么?阿卡丽娜是吗?那个女孩说罗兰娜用魔杖杀死了孟提尔?”凯尔文语气明显不以为然。
  调查官忽略掉凯尔文的不屑语气,谨慎的回答:“回大人,罗兰娜不太可能是魔族。”他思考了一下,更加谨慎的回答:“罗兰娜是十年前孟提尔城主带回来的养女,孟提尔城主说他在比诺姆山打猎时遇险,罗兰娜的父亲救了他,没多久这人死人,他为报恩带回来了恩人的遗孤,收做养女。”
  “比诺姆山?总之,我们先见见这个叫做罗兰娜的养女,还有那个叫什么阿——”
  “阿卡丽娜,大人。”
  “你去安排吧,我随时可以出发。这件事越快解决越好,达尔达斯城的气候明显不适合我。”凯尔文很应景的咳嗽了几声。
  
  
  二、 日记的秘密
  
  凯尔文带着调查官走进孟提尔城堡的时候,罗兰娜和阿卡丽娜都已经在大厅里等候。城堡大厅石墙周围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炬,天花板高得几乎看不到顶,旁边是一段豪华的大理石楼梯。凯尔文勘查了孟提尔死亡的现场后,回头看向两个一直跟随着他的孟提尔的两个女儿。
  罗兰娜脸色憔悴,金黄色的长发随意的披散着,碧绿的大眼睛里含着泪水,眼神慌张无助。这无疑是一个楚楚动人的美人。而阿卡丽娜眼里似乎冒着火,她一会仇恨的瞪着罗兰娜,一会怀疑的看着凯尔文,似乎对周围事物都充满了防备。
  凯尔文例行公事的问罗兰娜:“孟提尔城主死亡时,你在哪?”
  罗兰娜丰满的嘴唇有些干裂:“我在,我在他的书房里。”
  凯尔文:“那就是说,你看到了孟提尔城主死亡的过程?”
  罗兰娜委屈的眼泪落了下来:“我没有,我醒来时,爸爸已经死了。”
  凯尔文疑惑的问:“你是说,孟提尔死亡的时候你是睡着了?还是?”
  罗兰娜哭着摇着头:“大人,我不知道,我全不记得了,我醒来的时候,我就躺在书房的地毯上。”
  还没等凯尔文继续问,阿卡丽娜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她厉声喊:“她在说谎!我当时看到她拿着魔杖指着我爸爸!是她杀死了我爸爸!”
  罗兰娜转而恳求的看向阿卡丽娜:“阿卡丽娜,我真的没有,我没有——”
  凯尔文揉揉眉心:“听着,罗兰娜,你是怎么去的孟提尔的书房,你还记得什么,都说出来。”
  “我——”罗兰娜明显迟疑了下,长睫毛忽闪避开了凯尔文的眼神:“我去爸爸的书房找书看,后来——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阿卡丽娜再次打断了罗兰娜的讲述:“她说谎!”
  凯尔文烦恼的看了眼阿卡丽娜,虽然这对阿卡丽娜似乎完全没有什么震慑作用。
  阿卡丽娜冷笑着从手包里拿出了一个羊皮日记本,罗兰娜看到日记本,脸色瞬间惨白,她一反常态的扑上去抢日记本。阿卡丽娜把日记本举得高高的,得意的笑:“我一直等着亲手把这个证据交给来调查的凯尔文大人!大人,给您!”
  凯尔文的手越过罗兰娜的头顶接过了阿卡丽娜手里的羊皮日记本。罗兰娜崩溃绝望的哭起来。
  凯尔文打开羊皮日记本,却看到第一页只凌乱的写着几个字: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
  凯尔文耐心的看第二页,是完全不同的笔迹,似乎在回答第一页提出的问题:是的,他是我们的仇人!
  第三页的笔记又和第一页的一样:不!他是我爸爸!
  第四页的笔迹依旧是凌乱的:按我说的做,要快!
  第五页的笔迹与第四页相同:你还犹豫什么?你想让我杀了你?
  字迹到此为止,日记本后面的页就都是空白了。这明显不是用来记日记,而是个留言本。凯尔文侧头看到阿卡丽娜正得意的看着自己。
  凯尔文眉毛上扬:“这日记本你从哪来得来的?是谁的?”
  阿卡丽娜:“大人!就是她的!那个我爸爸捡回来的野种,她害死了我爸爸!”
  凯尔文皱皱眉,转而问泣不成声的罗兰娜:“这日记本是你的?”
  罗兰娜哭着点头:“是的”
  凯尔文:“这上面明显是两个人的笔记,哪个是你写的?”
  罗兰娜迟疑了下,垂下眼帘:“都是,都是我写的。”
  凯尔文有些不耐烦的冷笑:“罗兰娜小姐,我已经说了,这是两个人的笔迹!请你回答我,哪一个笔记是你的?好吧,不需要你回答,我找鉴定笔迹的官员来认,只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罗兰娜仍旧不回答,阿卡丽娜急切的说道:“第一页是她的笔迹!”
  凯尔文点点头:“罗兰娜小姐,我看你得跟我们回去协助我们调查了。”
  罗兰娜脸如死灰的看着凯尔文,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来,说不出的楚楚可怜:“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死我爸爸。”
  
  凯尔文也不仅有了些恻隐:“我没有说是你杀了孟提尔大人,不过,我相信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调查,事情就会水落石出的。难道你不希望找到杀害孟提尔大人的真凶吗?”
  
  
  三、 两个罗兰娜
  
  罗兰娜从被软禁调查那天起,就开始绝食了。而且她始终拒绝说出羊皮日记本里那个笔迹凌乱的人是谁。现在全达尔达斯城都已经知道曾经是善良化身的罗兰娜其实是个孟提尔大人的蛇蝎养女,是她联合外人一起害死了孟提尔大人,意图谋求孟提尔大人的家产。
  调查选入困境,凯尔文束手无策,除了给罗兰娜勉强灌下一些维持生命的药汁外,他毫无办法。此时,卡列伦大人来拜访了。
  卡列伦是凯尔文的老朋友,他有一头黑卷发,蔚蓝的眼睛,虽然平时沉默寡言,却是冷山王国数得着的美男子,然而人所众知,美貌只是其次,知识神殿大祭司卡列伦大人是大陆知识最渊博的学者,似乎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于是卡列伦的到来,显然给凯尔文带来了曙光。
  卡列伦在耐心的听完凯尔文讲述的案情后,提出他要跟嫌疑人罗兰娜小姐单独谈谈。
  罗兰娜小姐是带着她的随身女仆一起被软禁起来的。此时她的女仆正徒劳的喂奄奄一息的罗兰娜小姐喝汤。而罗兰娜小姐最后的力气都用来紧咬牙关,誓不喝下一口汤水。
  卡列伦屏退了女仆,走到罗兰娜小姐身边,温厚的手掌抚摸着罗兰娜的额头,瞬间,罗兰娜清醒了过来。
  清醒过来的罗兰娜虽然身体衰弱,却似乎完全不带一丝的颓废,她碧绿的眼睛熠熠生辉,温情的看着卡列伦:“亲爱的,我的仇人已经死了,我再也没什么牵挂了,即使现在死了,也没什么遗憾,而且,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这真好——”
  卡列伦阻止罗兰娜再说下去:“不,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
  罗兰娜摇摇头:“算了,那个笨蛋,她把事情全搞糟了,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是罗兰娜杀死了养父,你这个时候带我走,只会害了你。即便带我走了又能怎样,我在这个身体里已经气息越来越弱了,很可能再也不能出现,你何必为了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我,去冒险呢?”
  卡列伦漂亮的眉头紧皱着:“这个身体本来就是你的,她是不应该存在的!我们先离开这里,回我们的老家比诺姆山,你先在那里住下,等着我,我回魔族去,一定会找到让她消失的办法,让你像从前一样好好活着!”
  罗兰娜的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卡列伦:“亲爱的,听我说,只要你活着,就好,这世上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只有你记得我,我要你活着,永远的记着我。”
  卡列伦的蓝眼睛里也涌出了泪水:“不,我们要一起活着。我回魔族去,找我的父亲,跪下来恳求他救你。”
  “伦,你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我怎么会舍得让你跪在一个轻视你的血统把你赶出家门的男人面前,而且,他们很可能会杀了你,他们从前不就想让你死吗?不,你永远都不能回魔族去!我要你好好的呆在这里,做知识神殿的大祭祀,被世人敬仰!你知道吗?每次我从这个身体里清醒过来,听到那些小姐太太说起你的名字时爱慕崇敬的语气,都心里好温暖好快乐。我的伦,只要你好好的活着——”罗兰娜还要再说下去,忽然她的眼神完全变了,变得惊恐怯懦,她尖叫着推开卡列伦:“是你!”
  卡列伦眼里的柔情也瞬间黯淡了下去,他冷漠的看着眼前的罗兰娜,似乎在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再跟她说一句话呢。”
  罗兰娜鼓足勇气看向卡列伦:“没有她!她根本不存在!你们都是疯子!疯子!”
  罗兰娜眼神绝望的看着卡列伦,忽然晕了过去。
  
  四、 回比诺姆去
  
  卡列伦从软禁室里走出来,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麻烦。凯尔文迎过来:“事情不好办吗?她还是什么也不肯说?”
  “我推测,她并不是不肯说,而是她可能被人抹去了一段记忆,孟提尔被杀时的记忆。”
  凯尔文显然很惊讶:“封印术?那在魔族也是很高深的魔法,达尔达斯城会有人用封印术?”
  卡列伦摆摆手:“不一定是封印术,没那么严重,我知道有一种毒药,也得达到这个效果。我家乡就有这种,当然,也有解药。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让我带上罗兰娜小姐和她的仆人一起上路去我家乡吗?我担心如果让她在此等我回来时间会拖延的太久,恐怕解药也没用了。”
  凯尔文一摊手:“你开什么玩笑?当然信得过,知识神殿的大祭祀,更何况,你是我的老朋友,我们认识有多久了?十年了吧?”
  卡列伦显然松了口气:“是啊,十年了,我离开家乡十年了,也是该回去了。”
  “如果可能,我真想也到你的家乡去看看。听说比诺姆山是个神奇的好地方。”
  卡列伦带着罗兰娜坐上了去比诺姆山的马车,可第二天照顾罗兰娜的女仆就病倒了,卡列伦只好把她留在就近的旅馆里,独自带着罗兰娜赶路。
  而罗兰娜已经不得不放弃了绝食,她害怕卡列伦冰冷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她抢走了卡列伦最珍贵的东西。
  罗兰娜恨眼前这个男人。知识神殿的祭祀,曾经她少女的心也曾恋慕过这个英俊的高高在上的祭祀,也曾因为他温柔的注目而心生欢喜,甚至答应了他的邀约。然而后来她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想见那个人,不!她不是人,她是隐藏的魔鬼!她总在罗兰娜不经意间出现,占用了罗兰娜的身体,做出各种不可思议的事。当罗兰娜最初发现自己身体被另外一个灵魂占用的时候,她恐慌却不敢对任何人讲,她是城主家完美无缺的小姐,她不想变成世人眼里的怪物,更怕被当成魔族烧死。可视那个灵魂越来越肆无忌惮,尤其是每当卡列伦出现,他有一种魔力能召唤这个灵魂。罗兰娜开始躲避着卡列伦,再也不去神殿,可是她还是躲不开那个住在自己身体里的魔鬼——
  马车颠簸前行,罗兰娜悲伤的眼泪落在木板上:“你们到底是谁?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卡列伦凝视着罗兰娜:“我实话告诉你吧,你的身体还住着另外一个人,她有你全部的记忆,不,她记忆的更多,她才是真正的罗兰娜!”
  罗兰娜表情凄苦:“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我才是罗兰娜!”
  卡列伦冷漠的看着罗兰娜:“你根本不应该存在。她才是真正的罗兰娜,那个比诺姆山下的小女孩罗兰娜!是你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身体!”
  罗兰娜震惊的看着卡列伦:“不可能,你说的不是真的!我是真的罗兰娜!我爸妈住在比诺姆山,我爸爸为了救孟提尔城主被野兽咬伤死了,孟提尔城主是我的养父——”
  卡列伦语气悲凉:“我认识的罗兰娜,从小跟着她的母亲莎拉长大,她母亲是药剂师。我有一半的魔族血统,只是他们血统试验的牺牲品,我五岁的时候,他们要杀死我这个家族的耻辱,一个照顾我长大的老仆人救了我,带我来到比诺姆山脚下隐居,我和罗兰娜是邻居,小时候我们每天一起爬到后山去找水仙根和艾草,一起用干锅想要熬隐身的水。可是后来,罗兰娜的生父,那个叫孟提尔的男人,他毁了这一切。”
  “什么?孟提尔城主是我的生父?”
  “对,他为了培植一种世上绝无仅有的毒药勾引了罗兰娜的母亲莎拉,后来生下了罗兰娜。他利用了莎拉培植的药水害了好多人,得到了城主的位置。可是他害怕,怕真相败露他会失去一切。他杀死了莎拉,利用毒药抹去了罗兰娜的记忆,我没想到的是,竟然出现了你——你不记得九岁以前的事吧?”
  罗兰娜脸色惨白:“那是因为我失忆了——”
  卡列伦冷笑:“可是真正的罗兰娜她记得,记得我们在比诺姆山下度过的那些时光,也记得是谁杀死了她的母亲!是孟提尔,那个伪君子!”
  罗兰娜的声音痛苦而绝望:“不会的!我没有母亲!你说谎!”
  卡列伦几乎是带着厌恶的眼神看着泣泪横流的罗兰娜:“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世上有人会没有母亲吗?没有母亲的人,根本不存在!”
  
  五、 我家门前的水仙草会开花吗
  
  一路上卡列伦都不敢用魔力召唤属于他的那个罗兰娜的灵魂醒来,因为那个灵魂每出现一次,存在的气息就弱一次,能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也召唤不回心爱的人,思念和害怕失去的惊恐交替折磨着他。先回到比诺姆山,过了比诺姆山,就可以找到魔族了。只要能救他的罗兰娜,卡列伦愿意回到那个给了他生命和梦魇的地方去,也愿意把生命还给魔族。
  已经能够远远望见比诺姆山模糊的影子,傍晚的云霞把那影子衬托的犹如仙境。卡列伦把罗兰娜扶下马车:“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明天就能到我们的家乡了。”
  罗兰娜坐在草地上休息,卡列伦点燃了一堆篝火。火光照应着卡列伦帅气无比的脸。
  卡列伦坐着睡着了。他梦到了十年前他和罗兰娜分开的那天。
  小罗兰娜被孟提尔带走,童年的卡列伦奔跑着去追赶罗兰娜,喊着她的名字。可罗兰娜回头看他时,眼神茫然冷漠,似乎完全不认识他。悲伤的卡列伦跑了十几里路追赶罗兰娜乘坐的马车,直接累倒在路边。卡列伦回到家以后,对照顾他的老仆人说,我们离开这里吧,去真正人类的世界。
  卡列伦醒来时,篝火已经快灭了,他去山坡捡了一些树枝回来。却看到罗兰娜被阿卡丽娜绑在了马车上,脸上都是惊恐的泪。阿卡丽娜手拿着火把,大笑着望着卡列伦:“你们这两个魔鬼,你们害死了我的父亲,我要先烧死她,再烧死你!”
  几十个带着面具的骑士跟随阿卡丽娜而来,默默的上前把卡列伦团团围住。
  卡列伦皱眉看着阿卡丽娜手里的火把,很怕她点燃马车:“阿卡丽娜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是和凯尔文大人说好了,带罗兰娜小姐回我的家乡找一种抹药,嗯,我相信罗兰娜小姐是被人陷害了——”
  “我不会相信你的一派胡言,你以为私自约会没有人知道吗?哈哈,你们也太小瞧了孟提尔大人的亲生女儿了!”阿卡丽娜狂笑着开始用火把点燃马车。
  卡列伦着急要救罗兰娜,却不得不先对付几十个骑士,他虽然有魔族的血统,却因为被父族封印,只有一点微弱的与生俱来的魔力而已,无法很快撂倒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士。搏斗中,卡列伦看到马车终于燃烧了起来,罗兰娜的身影眼看要被马车吞灭了。
  忽然,罗兰娜把捆着自己手臂的绳子毫不畏惧的伸向了火焰,火焰烧断了绳子,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卡列伦看着那火焰映照下罗兰娜光彩熠熠的脸,我的罗兰娜回来了。
  而阿卡丽娜对罗兰娜突然的转变还不能适应,呆愣的看着罗兰娜走到自己身边夺走了火把。
  罗兰娜不屑的看着阿卡丽娜:“孟提尔的女儿,你走吧,我不会杀你的!但是我要告诉你,你的恶毒,跟你的父亲真的是同出一辙!”
  阿卡丽娜反应过来,不甘心的大笑:你说什么疯话?你以为你们会逃得掉吗?“
  围着卡列伦的其实们明显由一个带头的骑士指挥,在他的带领下,被轮番攻击的卡列伦疲于应付,手臂很快被剑划伤。他转过头来,对着罗兰娜大喊:“娜,回我们的家乡去,你先走!我会去找你的!回我们的家乡去!看看我家门前的水仙草有没有开花——”
  卡列伦说完,转身看向带头的骑士:“凯尔文,老朋友,能死在你的剑下,我也没有什么遗憾。”
  凯尔文摘下了脸上的面具,表情有一丝的动容:“伦,人类和魔族势不两立,你和罗兰娜那天说的话,我都已经听到了。放你们走,是我的计策,本来想到了比诺姆山再动手,可是你看,那位阿卡丽娜小姐,她实在是急性子——”
  卡列伦俊逸无比的脸上仍是温和的笑容:“凯,我来到冷山王国后,就一直跟你在一所学校学习,你是我在这个国家最好的,不,唯一的朋友。我有魔族血统,我死不足惜,死前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凯尔文明显很为难:“如果不是放走那位小姐——”他指了指罗兰娜。
  卡列伦不再说下去了,手里的剑再次挥动起来,划破空气的声音里带着凝重和决绝。
  凯尔文可以称为这个国家最好的骑士,他的剑把卡列伦的身影完全封住。而此时他却不得不停下来,因为罗兰娜出其不意制服了阿卡丽娜,抢过了她的火把。阿卡丽娜被罗兰娜制住,尖声惊叫:“你这个魔鬼!”
  罗兰娜脸上带着笑容,碧绿的眼睛看向凯尔文:“放了伦,不然我就烧死这位野蛮的小姐!骑士先生,我们都不愿意这样!”罗兰娜手里的火把离阿卡丽娜的头发很近很近,几根头发很快被烧焦了,阿卡丽娜惊恐的尖叫咒骂。
  罗兰娜不理会阿卡丽娜:“凯尔文,让伦过来,到我身边来!”
  凯尔文犹豫了下,默默指挥骑士们让开了一缺口,卡列伦走到了罗兰娜身边。罗兰娜侧头对卡列伦妩媚的一笑:“伦,我爱你。从你答应在你家门前种水仙草给我的时候起,就爱你。可是,我的伦,这世上的人都不放过你,可怎么办呢?”
  罗兰娜说完,出其不意夺过卡列伦手里的剑,她果断决绝的用剑划过自己美丽无瑕的脖颈,血喷涌而出,血光里她用最后的力气说:“用我的血,救赎卡列伦永生。”
  那是一个血族古老的密咒——救赎。只要血液中有血族血统成分的人,宁愿牺牲自己生命为另一个人祈祷,就可赋予另一个人纯血族的无上能量。
  罗兰娜鲜艳的唇瞬间失去血色,微笑着尽力看向卡列伦:“现在我放心了”
  
  
  尾声
  
  也许是因为没有信心能够杀死一个纯血族,也许是因为和卡列伦的多年老友之情作祟,凯尔文带着骑士们和那个跋扈的小姐阿卡丽娜离开了。
  卡列伦独自坐在山坡上,怀抱着冰冷下去的罗兰娜,望着比诺姆山的影子,等待着罗兰娜能再次转醒过来。就如他一生中无数次的等待一样,漫长,但总有希望。
  
  
  
  



五月吧十七届群杀【魔法战争】第四轮参评帖(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17帖)

(作者:啨;提交人:啨;提交时间:2014/5/1 1:25:14)

以下是引用[参]魔法战争在2014-4-26 21:19:36的发言:
[C1区-17-4-06]无声惊雷 (莱利娅,一区参评)

  1
  密沉沉的乌云像幽魂一般,徘徊在莫巴洛城的上空。此刻不过是早晨时分,但抬眼望去,却只有铁色四拢,围成一道厚门。偶有透过缝隙的阳光,也像是谁最后的挣扎,很快又被交错的门关拧断。
  王城的百姓们纷纷躲在屋里,只开着半截窗,远远看着天边垂下的重重墨色,估计着风雨到来的时间。他们说,这恐怕会是今年莫巴洛最大的一场雨了。
  如果他们的目光从天上回到地下,王城的百姓会看见他们的骑士团长。在空寥的长街上,来多的一身白色圣殿骑士轻甲尤为显眼。而在他面前,长街的尽头几乎已经融进天边的漆黑里。
  来多抬起头,看着这沉重得像是末日的天色,不由又头痛起来。
  在他脚下的,是通往莫巴洛城神殿的路。今早醒来之后,神殿的祭司就出现在拜访厅内,告诉他城内发生了十分严重的事情,大神官希望他能够尽快到神殿共商对策。他今天本就有些不适,天色又昏暗至此,更让这条路显得漫长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可恶!”
  来多摸着额头,低声骂了一句。头痛的感觉比起昨晚入宫的时候,似乎又重了一些。作为莫巴洛骑士团的团长,这种级别的疾病本不应出现在他身上,他也没认真对待。谁知道过了一夜,小病不但没有痊愈,反而像是加重了。对他而言,要是不能时刻保持清醒,简直是对骑士团团长身份的侮辱。
  “你要承担起你的一切责任。”
  来多的耳畔,回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来。那个对他说这句话的雄伟身影,似乎也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转眼又消失在那黑色之中。来多抿了抿嘴,闭上眼睛,胸膛一起一伏,背上那把十字军之剑也似乎正跳动着。来多抬起手来,轻轻握住这把索拉伊家族祖传宝剑,那上面浮动的浅色光芒,是光明神殿祝福的标记;而血红的十字,则代表着索拉伊家族征战沙场的赫赫战功。每当来多感到迷惘不安时,只要握住这把意义非凡的武器,他都能从迷惘中清醒过来。
  今天也是一样。
  来多睁开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去。
  街角处,一个黑衣人倚在墙角,眼神随着来多飘忽移动,直到他消失在长街的尽头。那张看不清五官的脸上,竟露出了一抹笑意,仿佛什么有趣的事情正在发生。
  “隐雾术。”
  咒语从那人的嘴中发出,仿佛恶魔的呢喃一般,遥远而又邪诡。本就模糊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黑雾之中,仿佛与这场风雨前的黑暗融为一体。
  
  2
  来多到达光明神殿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大神官艾莎。她穿着代表冷静的蓝色祭司服,脸色却焦急得像是火焰一般,匆匆迎上前来:“来多殿下,这边走,大家已经等候多时了。”
  来多应了一声,趁艾莎转过头去时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完全摆脱头痛的纠缠。
  “团长,你来晚了。”
  在二人的脚步迈进奥术厅之前,维里恩已经抬起了头,来多一踏进门内,就和他的目光相对,同时耳边也响起他低沉的声音。
  “请快点过来,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不定会是光明与黑暗大战的开始。”
  来多点了点头,走上前去。看到维里恩的眼神时,他知道他想告诉自己,“这样可不像你。”但是他和维里恩都知道,即便说了出来,也不会对事态有任何帮助。如果这是来多能够轻易调整过来的麻烦,那么他绝不会让它有在人前表现出来的机会。
  艾莎也向前走了几步,向维里恩投以询问的眼神。维里恩点了点头,右手屈指虚握,当即吟唱起法术来。来多只见眼前光影闪动,不一会儿,身前的空地上突然出现了一副长方形的棺材。
  “这是今天早上,我们的祝福祭司在神殿外发现的一具尸体。”艾莎走上前去,把棕褐色的棺盖揭开,目光落在了棺材内。来多从另一面绕过去,眼神也顺着角度的变换游移。映入来多眼中的,是一张陌生的脸,身上穿着灰色的术士服,双手在胸前交叉着,姿势似乎已经被祭司们调整过。他的喉咙附近有一道伤口,血迹早已变得乌黑,但依然看得出力度和精准。杀死他的人如果不是神出鬼没的刺客,至少也是武艺娴熟的武者。
  “这大概不会是简单的谋杀吧?”来多看向两名大神官。尽管在王城脚下,简单的谋杀事件也足以掀起风波,但能够让光明神殿如此担忧的事情,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维里恩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却听门外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奥术厅的大门也被人推开,一个穿着袍服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来多眉毛一挑,尽管他与这个人往日的来往并不多,但是依然能一眼认出那副平和而又坚毅的、几乎代表着荆原王国魔法力量的面孔——克塞罗大神官。作为大祭司安吉鲁的父亲,常年主持诺兹神殿的大神官,他的出现,证明一切要比想象中更为严重。
  “克塞罗大神官。”三人同时向出现的克塞罗行了礼。大神官点了点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看得出为了赶到此处,他已经损耗了不少体力。来多知道诺兹和莫巴洛的距离并不近,如果克塞罗和自己一样,是今早才收到风声,那么肯定是运用了空间转移之术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
  “来多殿下,维里恩,艾莎,从今天开始,密切注意王城内的每一个人。”克塞罗的脸色,像是挂着风雪一般沉重,“魔族陶德家族一系的诅咒大师马基奴潜入了此处,而且我认为,已经有人中了他的诅咒。”
  “马基奴?”艾莎有些吃惊,她虽然从维里恩那里了解到事态严重,但却还不知道竟与那个名字有关。
  “我看到那个伤口的时候,就觉得应该是他了。”维里恩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寒意,“早些时候就听说,陶德家族已经向伊利亚家族降旗投诚了。黑暗神殿这些年来一直蠢蠢欲动,这次马基奴的潜入,很可能就是他们在宣战之前的示威。”
  “连马基奴这样的大师,也要被他们当作示威的先锋吗?”艾莎的神情有些疑惑,“即使在知识神殿的祭司中,他也算得上是名宿了。除非是黑暗大祭司本人,否则潜入荆原王城,无论有多么厉害的魔法,也只是自寻死路而已。”
  “这更说明对方的实力,远在我们的估计之上。何况能够直接驱使陶德家族一系的高级法师,伊利亚家族的手段也就可以想象了。”
  来多听着三名大神官的讨论,有些无从插入的感觉。他虽然对魔族势力有所了解,但具体到具体的法术与法师,他却不甚清楚。而他们提到的黑暗法师,自己更是连名字都没听过,只好问了一句:“那个潜入的黑暗法师,到底用了什么诅咒?”
  听到来多发问,维里恩向克塞罗看了一眼,两人均是一脸严肃。克塞罗示意来多更靠近那棺材一些,指着死者那道伤口:“来多殿下请看,这道伤口,就是出自马基奴的魔法兵器。”
  “大神官的意思,是马基奴掌握了大师级的虚弱术,令对手失去战斗力,然后轻而易举地将他杀死?”
  “不,这是马基奴的武器,却并非他亲自出手。受到诅咒的人,也并非是这个死去的人。”
  来多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马基奴的诅咒,是惑乱之术和变形之术的结合,不但能让人的心志遭受永久的改变,而且能让他具有更残忍的杀戮本领。”克塞罗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本应是魔族的祝福法术,但却让马基奴变成了惑国之术。”
  “他可以让中了诅咒的人,在每天的某一段时间变成只会杀戮的恶魔,向身边的一切人物发起攻击。这段时间也许一开始只有短短几秒,但除非诅咒得到解除,否则长度将会一直增加,直到被诅咒之人完全变成杀戮的机器为止。”
  听见克塞罗缓缓道出的事实,艾莎和维里恩不由握紧了拳头。他们曾经亲眼见证过这一诅咒,克塞罗不过平铺直叙,但却勾起了他们对所见惨状的回忆。
  而来多的眼睛却猛地睁大了:“这种魔法,怎么可以存留在世上?要是那样的诅咒,被施展在王国重要人物的身上,对国家的打击将有多大?”他身为莫巴洛城的骑士团长,一心记挂的,自然是王城与国家的安危。三名神官都是谨慎之人,说话必定句句属实,放着这样的一个人在王国,后果实在是不敢想象。
  “他说不定还在王城附近,等待着向真正的皇室贵胄下手!”来多的声音上扬着,扭头就要向神殿大门走去,“我马上下令,封锁全城,让骑士团找出这个黑暗法师来!”
  “来多殿下,请稍微等等……我想,事情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来多回过头来,维里恩的眼神沉如寒冰:“我能够感应到马基奴的力量,他的确还在城里,我已经让神官们前去搜查我怀疑的地点。”他的手指指向那具棺材,“据我所知,马基奴是一个有着刺客一样心态的法师,不会随便乱用这种级别的诅咒术。他既然已经出手,很可能中了他的诅咒的人,就是他此次的目标。”
  “你的意思是……”
  “大神官!大神官!”
  奥术厅的大门又一次被人推开,这次从门口急匆匆地探出身来的,是一名普通神官。
  “在索拉伊公爵的府邸附近,我们似乎发现了那个黑暗法师的踪迹……”
  来多的表情凝住了,背上的十字军之剑与他拳头上的青筋一起,不安而又疯狂地跳动着。
  
  3
  索拉伊公爵的一头白发,是他在荆原王国的标志。
  那头白发代表着什么呢?代表着他这数十年里一切的融合。战争、荣耀、军功,在他的人生中闪耀过的一切,被时间打碎、洗练,终于糅合成白色的、狼一般的鬓,再返送给这位勇武善战的公爵。
  没有人会认为那头白发,是一个老人晚年的象征。即使是国王费索三世,也坚持认为白鬓索拉伊,这个应该被他称呼为“妹夫”的老者,依旧是这个国家顶梁柱一般的人物。
  而今这位白鬓公爵,正静静坐在府邸里一间并不算堂皇的房间中。他难得地穿上了一身华贵的衣服,而不是往日那冷冰冰的盔甲。在他的身旁,没有其他人,夫人博尼维娜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儿子霍克还在精灵的营地作客,而长子来多一向忙于骑士团的工作。
  他抬起头来,看向这熟悉而温暖的房间。这么多年来,尽管一直有人建议自己将这个房间打造成别的模样,但他却从来没有听取过。在这里,这个空荡得可以清晰听见自己每一个细微动作声音的房间里,他仿佛是看到了明镜,可以坦诚面对自己——一如在这个房间原来的主人面前。
  “莱利娅,已经多少年了?”公爵的表情难得地松弛下来,“又快到你的祭日了。”
  如果来多站在这个地方,恐怕也很难相信父亲也会用这种语气念出母亲的名字。在所有人的印象中,白鬓公爵的形象永远像他惯用的双手剑“审判者”一样,高昂着头,全是锋芒,只一要出现,就能让气氛紧张起来。即便是来多、霍克,也很难见得到父亲动容。
  公爵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将手上素淡的白色鲜花轻轻放在了桌上。尽管窗外风雨交加,但在他眼中看到的,却仿佛是阳光普照的明丽,让他甚是愉快。在那一刹那,他的身体是放松着的,似乎什么提防,什么危险,都已全忘记了。
  “时间过得真快,白鬓公爵,现在真的已经老了。”公爵自言自语着,“还好索拉伊家族已经有了不错的接班人。莱利娅,你的儿子,在短短的几年里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战士了。”
  啪、啪、啪。
  轻微的叫喊声和东西跌落地下的声音,从通道的另一侧传来,但公爵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仍然坐在椅子上,对着脑海里某个影子说话。
  “即使现在我离开了,他也一定能够代替我保卫荆原王国。我当了他这么多年的统帅,也是时候为他扫清障碍了。”
  现在公爵的话,不止有一个人听到了。
  “嘁……真是感人至深啊,索拉伊公爵。没想到纵横一世的你,竟然也会有这样动情的时候呢。”
  诡异的笑声伴随着黑雾的出现而响起。他从通道的尽头处现身,近乎无声无息地放倒了两个巡逻经过的侍从,走到了这个房间。
  “这是原来的公爵夫人的房间吧?真是别致幽雅。”黑影笑着,似乎毫不担心公爵会对他发难。
  “你就是那个神殿的卷宗上记载的诅咒大师,是不是?”公爵的语气很平静,镇静得像他每一次面对强敌的时候,“你叫什么名字?”
  “马基奴。说起来,我的年纪,恐怕比你还要大上一两百岁。公爵难道就不打算对我恭敬一些?”马基奴嘿嘿笑着,双手跳动着红黑色的法术球,“相信我,时间对于我们魔族的力量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对于你们来说,就不一样了。不论是昨夜,还是今天,我见识到的你的力量,都已经远不如以前的传说了。”
  公爵的脸上,依旧看不到半点波动。
  “是已经说不出话了吗?还是这的确是索拉伊家族战士的韧劲呢?”马基奴向前迈出一步,双手的光芒也越来越亮,“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戎马一生的索拉伊公爵,最后却在战斗中被一个魔族法师宣判了死刑,想来也真叫人心情激动,不是吗?”
  此刻,公爵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指尖扫过桌上的花,背脊挺得笔直,刚才出现在脸上的一丝柔情也消失无踪。他转过身来,正面面对着马基奴。
  “你为什么要拖延时间?等着看我的力量什么时候回到你先前侦查的状况,再轻松地使用你的诅咒术吗?”
  公爵的双手间闪过一道光芒,那把与他的白鬓几乎一般出名的双手剑“审判者”突然出现,被公爵有些枯槁的双手握住。
  “没有用的。这不是法师的加持光环,是我的真正力量。”公爵沉下了肩膀,“就让我试试,看老去的公爵是不是能留下一个魔族。”
  “连故意独自一人来到此处,作出祭奠感伤的样子,也是骗人的吗?真是一次完美的诱敌啊……。”看见索拉伊与刚才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风神之后,马基奴的嘴边露出了苦笑,“果然,永远都不应该小看你的。”
  
  4
  当来多带着一身的雨水,第一个冲进通往母亲莱利娅房间的长廊时,他的心已经快要跳出来了。
  他虽然敬仰父亲,但是父亲近来展现武技的时候越来越少,相比起以前征战沙场之时,也许已经有所不如。何况如今他要面对的,还是被号称为陶德家族一族杰出法师的马基奴!
  当看到被放倒在地的两个侍从时,来多已经紧紧握住了十字军之剑。
  “嘭!”
  有个身影狠狠撞在了墙上,但却不是从莱利娅房间中飞出来的。来多瞳孔一缩,十字军剑横指身前,大喝一声向前跑去。
  “马基奴?”
  在他身后的维里恩声带疑惑,一下让来多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抬起头,看见那靠在墙壁上的人全身罩着黑雾,是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
  “现在,是我赢了。”
  听见这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来多身子一震,转头看去,却见那熟悉的、披着白发的身影,正缓缓从门内步出。在他的手上,“审判者”正散发着幽幽蓝光,跳动着属于他的力量。
  “父亲……公爵!”来多的声音颤抖着,顾不上敌人还没有被彻底制服,左拳紧握,向着索拉伊公爵行了一礼。此刻,他也只能这样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而公爵看着来多,自战斗开始就紧绷的表情依然没有松动,双手依旧紧紧握住“审判者”,低声说道:“保持战斗状态。”
  “马基奴,现在该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从维里恩双手间涌出的法力,幻化成一道道锁链,将马基奴的身体重重捆住,“解开你的诅咒之链,否则光明神殿将会用最严厉的方式制裁你。”
  马基奴突然哈哈一笑,淌着鲜血的嘴角抽动着,眼里露出魔族法师的野性来。他的声音像是在深渊中回荡着,那里面的嘶哑与压抑也让人加倍不快。
  “光明神殿的神官们,你们不会是认真地在劝我吧?”
  维里恩双手牵引着那些链条,突然觉得手上一松,原本斜靠在那里的“马基奴”,竟变成了一个幻影。
  “锵!”来多与索拉伊公爵的剑,同时指向了墙壁的角落,在那里,马基奴被黑雾包围的身影再次出现。
  “索拉伊公爵,你很厉害。杀不了你,我心服口服。”马基奴怪笑着,身边的黑雾越来越浓,“不过,这次代表皇朝送来的礼物,已经送到了,就请你们收下吧。”
  “不好!他要自我消解!”维里恩叫道。自我消解的意思,等同于黑暗法师放弃自己的生命,将一切都奉献给黑暗之神。
  “哎呀,看来你们也早就将我的诅咒术研究透了呢,知道我一旦消解,就没有人能替你们解除诅咒之链了。可惜,可惜,就当是我也还了公爵一手吧。”马基奴狂笑起来。
  “尊敬的黑暗之神塔丝雅,尊敬的卡琳殿下,马基奴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这就向你们复命。人族的英雄们,最后就让你们见识一下诅咒之链如何?”
  狂笑声渐渐化作无数蝙蝠翅膀挥动的声音,在那黑雾之中,马基奴的身影开始渐渐消失。
  “怎么能让你轻易逃掉!”
  来多大喝一声,十字军之剑泛起了红芒,带着满腔怒火全力斩去。
  就在即将斩到马基奴的那一刹,来多突然感到时间停滞了下来。他奋力挥出的剑不再前行,身体也开始完全不受控制,而昨夜开始的头痛感似乎潮水一般,将自己吞噬……
  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但已经颠覆了一切。
  当来多再次恢复知觉时,他发现自己的十字军之间正对准维里恩的喉咙,在只差毫厘的地方,堪堪被法力障壁拦下。维里恩喘着粗气,十分狼狈,但眼神里透着的,却是痛惜和无奈。
  而索拉伊公爵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向这边走来,一步一步,沉重如铁。
  来多看着自己的手,这只握着索拉伊家族十字军之剑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4
  “马基奴的诅咒之链中,被诅咒之人每砍伤一个人,却不致死的话,那个人又会变成诅咒之链中新的一环,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蔓延到整个地区的所有人们。除非他亲自解除诅咒,或者用用光明神殿及大神官的力量,对诅咒链的最后一个人施用‘天雨净化’的神术,否则这种蔓延永远不会有尽头,最后只剩下全部歼灭一途。”
  “而被净化的这个人,灵魂也将会与诅咒一起,彻底消失在圣光之中。”
  这是来多主动申请将自己关在神殿的暗室之前,艾莎告诉他的。来多看得出,对他一向热情而可亲的艾莎,如今的表情里已经满是黯然。他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马基奴已经死了,自杀得十分干脆,没有留给他们任何机会。现在,自己毫无疑问就是诅咒链的最后一人。
  他抬起头来,暗室里只点了一盏灯,微弱的光芒跳动着,似乎整个世界也在随着它一颤一颤。
  现在该怎么办呢?要想解除诅咒的话,只剩下自己被净化一途了。所幸到目前为止,自己应该只是不知何时误杀了在神殿里见到的那个术士,也就是说,诅咒链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那么,只要将自己关押起来,再用铁链、守卫来困住,身边的人就不再有安全之忧。
  ——但当自己完全变成杀戮机器的那一刻,王国要浪费多少人力,才能看住自己呢?谁又能确保马基奴的诅咒,不会让自己的力量倍增到超出想象的地步呢?
  还有,那样一天天接近理智消解的活着,对自己还有意义吗?
  来多握紧了拳头,眼睛里满是悲愤,但也充满了决绝。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选择。对他而言,带着尊严死去还是作为整个王国的威胁活着,根本不是一个能令他动摇的选择题。
  我是骑士团的团长,是索拉伊家族的战士,理应承担这一切,来多想。从自己当上骑士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很明白这一点。
  那微暗的火忽然一闪,暗室的门打了开来。那个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来多的眼前。他一步一步走近,终于在来多身前停下。
  “我已经向克塞罗大神官发出请求,尽早让大祭司也来到王城,共同施行‘天雨净化’之术。”索拉伊公爵缓缓道,“这件事情会很快结束的。”
  来多笑了一笑:“果然是父亲的作风,一切都雷厉风行。不错,越早解决这件事,影响就会越小。不过,相比起来,我倒有一个更省力的方法。”
  公爵的身影停滞了一下,然后蹲下身来,与来多对视着,似乎想在他的眼神之中看出他如今的情绪。
  “只要将我杀死就可以了——如今身陷诅咒链的,只有我一个人。把我杀了,这件事就结束了。施展净化神术,并不是一件小事,要是因此而在应付之后黑暗神殿的动作时出现影响,岂不是因小失大?”
  来多说着心中早已想好的一切,这已被他确定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与来多设想的相反,与他面对面的索拉伊公爵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你是索拉伊家族的战士,应该带着光明的力量死去。”公爵沉声说着,“而不是魔族法师的诅咒。不论是神官还是国王,都一定会认可这一点。”
  来多长长舒出一口气,不知为何,心头竟有些隐隐的失望。但这也很好,至少在父亲眼里,仍然认可着自己的坚强形象。
  “公爵,明天以后,请你把霍克从精灵营地召回。他虽然平时并不与骑士团一起行动,但他的能力资质,都足够代替我的位置。”
  “好。”
  “公爵,马基奴此次前来,必然不是个人的行为。这之后,伊利亚家族的势力必然会接二连三地向王国挑衅,请公爵务必小心。”
  “好。”
  听着父亲简短的回答,来多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己说的一切,父亲也一定想到了。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能够超过父亲的地方,仍然是一直追随着父亲的脚步。不过,这也已经到了自己这一生的极限了。
  黑暗之中,来多有些看不清父亲的表情。他被锁链捆住,也没办法站起来。他想,父亲在回应他的时候,一定是带着与往常一样的沉重与镇静。父亲是真正的战士,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会显出他战士的本质来。不动声色,不露喜悲,才是他的姿态。
  “团长。”索拉伊公爵站起身来,缓缓问道,“现在你的心中,可会为你的选择感到悔恨么?”
  “不会。”来多很干脆地应道。
  这一次,白鬓公爵终于像来多期盼的一样,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转过了头,把暗室的门拉开。从这个角度,来多能够清楚地看见父亲的白发,索拉伊的标记和骄傲。
  来多想,我会一直像你一样的。
  
  5
  天亮了。
  来多睁开眼睛,平静地迎接接下来的一切。他从艾莎口中知道,大祭司安吉鲁也已经到达了莫巴洛城,准备执行净化仪式。他看了看昨晚用来捆住自己的铁链,已经齐齐断裂,而设下的加固法术结界,也已经摇摇欲坠。
  来多抬起了手,看着上面的血迹,心中一片祥和。
  终于要结束了吗?
  他走出神殿的时候,看见重生的阳光照耀在王城,似乎能将每个角落的黑暗都驱散。整座城市,都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自己的脚步,曾经也像阳光一样,踏遍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而从今以后,他的魂灵会不会也一样,作为圣光的一部分守护这座城市呢?
  他笑了笑,走上了奥术厅之上的广阔空间,这也是神官们用以施展神术的法阵所在之地。
  但他的笑意很快凝固了——
  在神官们围成的圆形中间,那个本应属于他的位置,已经坐了一个人。阳光之下,他的白发飘扬着,带着让人掩目的光芒。
  “怎么回事?”来多的音量一下就提高了,“为什么是公爵?为什么他会坐在那里?”
  “因为最后一人,并不是你。”
  索拉伊公爵没有回头。他的背脊在经过一晚之后,似乎弯下了许多。
  “你在前天晚上入宫的时候,就已经中了马基奴的诅咒之术了。”公爵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在来多的心中,却无异于雷声轰鸣,“那一天,你为了保护骑士团的声誉,与冷山来的卡文内将军起了摩擦,较量了一番,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想来,卡文内将军也许也是被马基奴的惑乱之术影响了,所以才与你拳脚相向。”
  “当晚你与我相谈之时,尚未卸下装备,突然挥剑向我砍来。我虽然闪过了致命一击,但却还是受了伤。你之后很快就晕了过去,而我当时就已经明白,你我都已经陷入了诅咒法师的诅咒之链中。”
  “我感应到他的力量仍在徘徊,所以我想,他可能还想趁着没被发现之前,再刺杀一个看起来已经老去的公爵。”公爵背朝着来多,但来多却感受得到那轻描淡写的话语中,掩盖着的无奈与自嘲,“所以,我用索拉伊家族祖传的法术,将自己的能力催发到了极致,以为可以制住马基奴,可惜最后功败垂成。”
  “不,我不相信!”
  来多试着摆脱艾莎,双手挥舞,想要将父亲所说的一切都抹去。
  索拉伊公爵叹息一声。他原本穿着的轻甲已经脱去,将右手举起后,已经变成黑色的伤痕像是钉子一般,扎痛了在场所有人的双眼。
  来多摇着头,看着父亲的伤痕,嘴中连连说着“不”,但那一天的记忆,以及神官们沉重的表情告诉他,父亲没有撒谎。
  “白鬓索拉伊不是一个顽固的人。从我中了这一剑开始,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所以在和马基奴的较量里,我也没有半分爱惜自己的生命。”公爵的语调很平静,就像是说着和自己全不相关的事情一样,“现在,我就是诅咒之链的最后一个人了。”
  “不!”来多的声音仍然本能反应一般地冲了出口,没有条理的语句像是野兽的嘶吼,“最后一人,不是,不是!大神官,父亲他,父亲他……”
  克塞罗没有回应,沉默地闭上了眼睛。来多仍然在喊叫着,他又转头向艾莎求助,然而艾莎的回应也只有沉默。他还想再转过头去,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一只枯槁的手,搭在了他的头上。
  “勇敢与承担,是索拉伊家族的战士们的信条。你已经做到了。”
  来多听着父亲低沉的声音,身体像是沉重了十倍一样,怎么都挪动不了。只有眼眶前的水珠,正慢慢地聚集起来,仿佛有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你已经是索拉伊家族出色的战士了——现在,该我最后一次履行战士的信条了。”
  公爵的手,缓缓离开了他儿子的头顶。在那一刹那,他又变回了那个孑然一身,征战沙场的白鬓公爵。他的躯体、他的灵魂,通通都在跳动着,那是荆原王国的火焰,也是他的儿子眼中的不灭之神。
  自始至终,来多也没有抬头去看,就像是彻底僵住了。他怕看到父亲的表情,怕看到那双深邃而充满决意的眼睛,也许还怕再次看到那道被自己划出的伤痕。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站起来,因为他是索拉伊家族的战士,以后还要以挺立的姿态面对更多的苦厄。
  他想起了那一晚——父亲说他中了诅咒的那一晚——他们之间的谈话。
  他告诉父亲,他与冷山那位出言不逊的将军较量了一番。正如之前无数次向父亲报告自己的战功一样,个中的凶险被他全部跳过,只剩下了一个简单的结果。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也是索拉伊家族对待自己职责的态度。
  而父亲也像先前的无数次一样,平静地说着:“你要承担起你的一切责任。”
  他知道母亲的祭日近在眼前,但却没有提起。他想,父亲应该不喜欢听这些。反而是父亲主动说起这件事,说要自己去帮母亲采上几朵祭司用的素花。在这之后,又是长时间的沉寂。
  自己会像父亲一样,变成似乎永远不会有波动的人吗?来多不知道,但来多想,这样才该是守护者的姿态。
  而父亲呢?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那晚站在星空之下的他,也依旧是一般的高大。
  就像之前一样——而今后永不会再有了。
  来多的双腿颤动着,还需要多久才有足够的力量呢?
  “那可不是骗术啊。”
  公爵抬起头来,说了一句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是遗言吗?没人知道。
  “天——雨——净——化。”
  神官们的声音响了起来,在法术结界之内,象征着光明力量的雨水淅淅沥沥地降下,就像是昨天的风雨一般。
  而来多眼中的泪水,也正像雨水一般滚滚落下,仿佛无声的惊雷。
  



五月吧十七届群杀【魔法战争】第四轮参评帖(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18帖)

(作者:啨;提交人:啨;提交时间:2014/5/1 1:26:02)

以下是引用[参]魔法战争在2014-4-26 21:22:38的发言:
[C1区-17-4-07]天就晚,暮云四合 (科恩,一区参评)

  天就晚,暮云四合
  1.
  “代我问候卡琳公主,恭喜她荣任大祭司。”富丽堂皇的一座殿堂里,两人正在下棋,一男一女,均是四十多岁年纪,身着华服,说话的是男子。
  “多谢阁下!”女人微微颔首,表达谢意的同时,芊芊素手优雅地伸出,在棋盘上轻轻移动了一子。
  “就这么急着攻城略地?”男子斜睨棋盘,语带嘲笑。
  “夫人,请用茶。”侍童举着托盘,奉上一杯茶。女人接过茶杯,张嘴欲饮,忽然“咦”了一声,忘了喝茶。她眼神深邃起来,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侍童:一个略显苍白的孩子,八、九岁模样,短发,亚麻色天然小卷。
  她忽然笑了:“素闻敏特家族以智慧著称,今日却让我颇为不解。”
  “恩?”男子的目光离开棋盘,睨向对面的女人。
  “宰相大人,把一个有杀父之仇的孩子留在身边,可算不得智慧。”女人漫不经心地说着,将空闲的一只手伸到眼前,细细查看指甲的保养。
  “这么说,魔族对智慧的理解,就是赶尽杀绝?”男子微微一笑,不无讥讽道。
  女人举在空中的手抹过杯口,杯中原先碧绿的茶水,瞬间已成漆黑。她淡淡地说:“听闻你们人族有个词,叫养虎遗患。”
  “哈哈,”男子不待女人话毕,仰头一笑,眼睛扫了一眼那孩子,“他能是虎?顶多是只猫罢了!”
  女人莞尔一笑,笑时仪态万方:“好吧,我们放下这些猫猫狗狗的话题,谈谈我们的合作如何?”
  “道不同,不相谋。”男子正色道。
  “怎么说?”女人望向男子,目光犀利。
  “我荆原国虽也想过一统大陆,可是,我不大喜欢血腥的方式。”
  “呵,”女子不以为然,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们人族就没有兵器作坊。”
  “那不同。”男子摇摇头,抓起座侧一个葫芦,仰脖一饮,一股浓烈的酒气荡然而出。男子放下酒壶,抬手去擦嘴角的酒渍。忽然,一小片雪亮从他袖底飞出,直扑侍童。与此同时,更大的一片雪亮飞起,一个身影挡在侍童面前。“叮”一声,地上掉落一把小小的水果刀。
  女人显然没料到有此一出,脸上满是疑惑。男子将身子松松地放入座椅,又喝了一口酒,才说:“夫人,您看到了么?这就是不同。”他眼睛并不看棋盘对面的女人,却是望着那个持刀挡在孩子面前的男人——那是他的贴身侍卫穆兹。过了很久,男子没有听到女人接话,转头望向她,继续道:“我们人族还有一个词:一念之差。你我之区别,只在出刀时的一念。譬如刚才,我和他各自出刀,一杀一救,人魔已分。”
  “叔父,您该兑现诺言了。”说话的是那个亚麻色卷发的孩子。伯爵夫人和男子的脸上一起浮起倾听的兴趣。孩子接着说道:“您说过,您若对我动了杀的念头,就会放我自由。您经向夫人承认过,您刚才有此一念。”
  男子的脸色渐渐阴沉。女人侧过脸去,嘴角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忽然,男子也笑了,哑然而笑。他扭过脸,笑着对女人说:“夫人,您看这孩子,还算没有辱没我们敏特家族的智慧血液吗?”
  “有点意思。”女人点头,不掩目光中的赞赏。
  男子慵懒地挥挥手,对那孩子道:“去吧,你自由了。”男孩立即放下托盘,飞跑而去。穆兹犹豫了一下,追了出去。
  “我也该告辞了。”女人起身,准备离去。走到殿门时,身后响起了男子的森冷的声音:“贝瑟芬妮,魔族若敢打他的主意,我发誓,我会让魔族灭族。”
  女人回头,有些愕然,眼前男子已是泪流满面。她早听说荆原宰相奥兹德酒不离手,喝进去的是酒,流出来的是泪,不意,今日竟有缘目睹。但她还是镇定道:“他指谁?”
  “那孩子,林德曼。”
  
  2.
  “你不是随那小子去了么?又回来干什么?”奥兹德冷冷地看着穆兹去而复返。
  “大人,四长老有请。”穆兹不卑不亢。
  奥兹德“嘭”一下扔了酒壶,大步流星,率先而行,直奔族堂。敏特族的族堂此刻有些空荡,费恩、鲍勃、提额、普兹四长老已分别就坐,西侧墙壁绘着一匹巨型银狐。
  奥兹德一入族堂,就看到了那个亚麻卷发的孩子——林德曼。他小小的身子靠在椅背上,腿弯不及椅边,双腿只好直直地伸出椅外。奥兹德并不问候四位长老,他直接来到林德曼的木椅前,俯下身去,双手撑着两侧扶手,将那孩子圈在椅中。他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小人,只差额头抵着额头。他第一次发现,他们竟有着同样的褐色眼睛。也许,就是因为他们同流着敏特家族的血液吧。
  “咳咳”,长老费恩一如惯例,用几声大力咳嗽,主持开场,提醒堂内某人他们四人的存在。
  “四位长老有何吩咐?”奥兹德却并不买账,头都不回一下。
  瘦小的鲍勃长老对眼前傲慢的家伙早已心存不满,此刻再不掩饰,愤然道:“林德曼请我们为他主持公道!”老头说着,趁奥兹德背对他们,朝奥兹德背后用力挥了几下干瘪的老拳。
  “是么?”奥兹德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鲍勃长老,倒把老头吓了一跳,好在奥兹德旋即又拧头看回木椅里的孩子。奥兹德轻蔑道:“我很好奇你们准备用什么主持公道?我只需跺跺脚,你们屁股下的四张座椅,甚至连你们的裤子一起,就会全部化成齑粉,你们准备光着屁股坐在地板上主持公道么?”奥兹德说着这些话,却一直看着眼前的孩子,在观察这孩子对这些话的反应。他能感到孩子原本苍白的小脸,有些酱紫和红色像浮萍一样浮了上来,小小的汗珠像一条条小鱼吐出泡泡,细细的两条腿和胳膊,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在微微颤抖。奥兹德邪恶地笑了。忽然,他反手一抽,已拔出穆兹的刀,架在林德曼脖子上。
  “住手!”提额长老一直在关注事态发展,一见林德曼危急,立刻拍案而起,“你要敢动林德曼一根头发,我就一头撞死这族堂上!”他身材有些矮胖,此刻被怒气一激,越发显得圆鼓鼓的。
  奥兹德懒洋洋起身,斜睨一眼提额长老,刀是拿开林德曼的脖子了,手指却开始一下一下戳那孩子的脑袋。林德曼那个顶着亚麻卷发的头,像团稻草在椅子里被戳得偏来倒去:“我就动他了,怎么着吧?你要以死相逼么?那还得看我是不是怜悯你的命呢。提额长老,你马上就要撞死了,这孩子能为你做什么?他能救得了你么?魔族马上就要驱着亡灵大军来占我们的土地了,冷山国的火狮团和雪狼兵团就要攻来了,我荆原就要生灵涂炭了,这个孩子能做什么?你们确定要把荆原这么多人的命运交给这个九岁的孩子?他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只怕比一只蝼蚁都不如呢。”
  提额长老听了,气得不行,就要去撞柱子,一旁的普兹和鲍勃好歹扯住了他。普兹叹口气说:“奥兹德,你也确实欠这孩子一个公道。宰相位向来都是世袭,父传于子,哪里有兄袭弟的道理。”
  “您说的没错,还真是这么回事!”奥兹德点头,“可既然如此,父亲当年踢开我这嫡子,传位给菲利普时,怎么不见你们主持公道?这宰相之位,我族惯例一直是传嫡传长吧?轮到我就不用讲公道了,是这样吧?”
  几个长老互望一眼,均面有窘色。最后还是费恩叹了气,开口道:“不管怎么说,你别动刀动剑的,有话好好说。”
  奥兹德一转身,反手又把跨刀搁在那孩子脖子上,气得费恩又是几声大咳。只听奥兹德说:“林德曼,你听好了,你要想掌舵就长点本事,不然的话,北方人、魔族人、冷山人打来,你要整个家族都随你被活埋吗?有本事,先报你的杀父之仇给我看看!”
  奥兹德说完,扔了刀扬长而去。
  
  3.
  “走了?”奥兹德显得有些意外。
  “是的。他向我借了点钱,买了一匹驽马,出城向南去了。”穆兹道。
  “向南?”
  “是的,南。”
  奥兹德若有所思。
  “你刚才说什么?他买了什么?”奥兹德又问。
  “一匹劣马,高价买的。”穆兹补充道。
  奥兹德的眉扬了扬:“帮我送一块牌匾给那个卖马人,这辈子只要他一日还在荆原境内做生意,就一日要把这块牌匾立在他的摊档前。牌匾上帮我写上这样一句话:‘我曾经把一匹劣马高价卖给一个孩子’”
  穆兹转身去了。奥兹德迎窗而立,将自己的身躯挺得更直一些,甚而有些僵硬。手中的酒壶换了一个,酒味却依旧醇香浓烈。他知道自己眼中又有泪水在流淌。自从十年前,弟弟菲利普大婚之日,他喝了一夜的酒,流了一夜的泪,宿醉街头,从此就留下了这个眼疾。眼睛开始怕风,常常的,只是一缕微风吹过,就能让他泪水长流。
  那夜,他心爱的女人,嫁给了他的弟弟。
  他一生的痛从那夜开始。
  
  4.
  进入冷山境内,林德曼渐渐感到了风土人情的不同。他瘦小的身材小草一样被淹没在雄壮的人群中。冷山王国虽然不如荆原富裕,人却多豪爽雄迈。林德曼听父亲菲利普讲过,冷山王国立国不到百年,却已经很强大,国王肯•奥兰多,更有雪狼王之称。
  林德曼辗转来到冷山王都卡廷时,已是大半年之后。他的马早已被盗走,不丢也没用了,每日走走停停,倒有大半日需要林德曼出力拉扯。向穆兹借的钱总算还最后留有五钱,备不时之需。衣衫早已破烂,裤子上好多洞洞,屁股是一定有露了,这令林德曼几乎每天都能想起奥兹德的话,长老们光着屁股主持公道。
  林德曼想见到冷山国王肯•奥兰多,可是他找了几个卫兵帮他通传,对方打量他几眼后,就赶他离开。林德曼一筹莫展。好在天气不冷,他可以吃住在王庭前这个空旷的广场上,袋里的钱只剩了两钱。庭前广场白天很热闹,熙熙攘攘。晚上就剩下几处假山,和两杆孤零零的旗。
  三天了,林德曼坐在广场上,寂寞地看着人来人往。他从人们粗粗细细的腿之间向前望去,看到一处园林假山前,好像在搞什么活动。一天之后,林德曼知道了那里有个青铜大鼎,已矗立几百年,重逾千斤,王庭在选拔大力士,看谁能把这个鼎扛起;又一天之后,林德曼知道了扛鼎选拔赛已进行一个多月,已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数百个壮士试过,却至今无人能搬动大鼎;第三天,林德曼心里有了计较。
  他挤进人群,来到报名扛鼎的案前。有两个宫廷侍从样的人正在闲聊。林德曼问:“我可以参加试一试吗?”他过于纤细的童声要说第二遍,那两人才注意到他。其中一个年级略大的人点点头道:“可以。”
  “举起来的话,是说可以满足我的任何要求吗?”林德曼认真问。
  “嗤,”那个年轻的侍从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他正要出言相轰,年长者丢过来一个眼色,制止了他。
  “是的,任何要求。这是王说过的话。”年长侍从郑重点头,遂又补充道,“哪怕你想娶公主也可以。”
  林德曼认真地摇摇头:“我不想娶公主。”围观人群中就有人笑了,只听有人说:“我也不想娶公主,我只要能搂着隔壁的阿玉睏一晚就好。”人群哄然。待人群笑声落下,林德曼才说:“我想借兵。”
  “什么?借兵?”两个侍从互看一眼,都有点瞠目结舌的感觉。只见林德曼坚定地点点头。
  “啊,借兵啊,当然可以。”年轻侍从开始打哈哈,“只要你举起这个鼎,当然借给你兵,王说过会满足任何要求。”
  “但是,我需要你们先问过王。”林德曼人小鬼大,并不上当。两个侍从再次互看一眼,猜不透眼前这个衣衫破烂,却一脸正色的孩子是什么来头。两人耳语几句后,年轻侍从飞奔而去,就在人们已经等得失了耐心时,就看到那年轻侍从正飞奔而来,人没站稳,就喊话:“可以!王说可以借兵!”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地打量这个孩子。
  “好,我一会来。”林德曼转身离去。年长的侍从一个眼色,年轻侍从跟在了林德曼身后,后面还跟了一大群好奇的人群。人们跟着这个亚麻卷发的男孩,看他在一个包子店门口吃了一大盘包子。又随他来到一处杂货店前,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两大捆绳子。于是就有聪明人明白了,这孩子大概想用他的小身板把大鼎背起来,但好歹不是要溜之大吉的样子。回到广场,那孩子竟又提出借用那两根旗杆。请准王谕,两根旗杆被拔出借给了那孩子。但这事也引起了宫里人的好奇,远远地,人们看到陆续有宫里的车舆驶出,停在广场边上,最后甚至看到了王驾。那个亚麻卷发的男孩终于满头大汗地忙碌完毕,人们看到他用麻绳把大鼎捆成一个粽子,挂在两根的旗杆上。两根旗杆已被麻绳结结实实地缠裹成一根,挑鼎那头为怕脱滑,缠了麻绳外,还打了钉子。
  人群鸦雀无声,看着那孩子扶着旗杆推磨一样,慢慢挪动了脚步。渐渐地,旗杆被举高,架在了假山上的一块巨石上。人群里开始有人交头接耳起来。至此,林德曼再不犹豫,麻利地奔向旗杆的另一头。场内复归平静、宁静、寂静。人们看着那颗小小的、亚麻色的卷发头,伏向旗杆另一头,费力地压下。麻绳捆绑的青铜巨鼎,在一番晃动、挣扎与不甘之后,被缓缓撬离地面。
  
  5.
  “不是说你向冷山王借兵十万么?你借来的兵呢?”奥兹德打量着眼前的孩子。一别经年,这孩子头发长了,几乎及肩,身体也窜高不少。
  “在!”一声响亮的应答,林德曼身后雄赳赳地站出一个人来,却是白发苍苍。奥兹德这才注意到有一个随林德曼一起来的人,一个老人,五六十岁模样的老人,虽然老,腰板却站得挺直。
  奥兹德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这个人,问林德曼:“你的兵?就一个?”林德曼将苍白的脸扭过一遍,嘴唇倔强地抿着,不说话。奥兹德望一眼穆兹,穆兹也正望着别处。
  奥兹德满腹狐疑,只得自己追问:“你不是举起了鼎,冷山王借给你兵么?”见林德曼还是不说话,奥兹德忽然不可置信道:“冷山那老抠不会只借给你一个兵吧?这也太能耍赖了吧?!”
  林德曼微微垂了头去,低声辩解道:“冷山王说的也没错,他当初只答应我借兵,可没说借我多少。”
  “滚!你这个笨蛋!”奥兹德勃然大怒。林德曼一拧脖子,转身就走。
  “站住!”只听奥兹德喝道,林德曼只得停下。奥兹德几步奔过来,一把扯下林德曼胸前的银狐族徽,力气大得顺便撕下一块布来,“饿死街头时别说是我敏特族的人!”
  泪水漫上林德曼的眼睛,他加快步伐,几步抢下台阶,直欲早一刻离开这个让自己倍觉屈辱的宰相府邸。奥兹德却依旧气闷难消,朝林德曼的背影喊道:“你要真能借来十万雄兵,我就把这宰相位子还给你!”一老一少,在奥兹德气急败坏的声音里渐去渐远。孩子一直没有回头,那白发老者倒是几次顾盼。
  过了好久,奥兹德还没消气。他招招手,穆兹走了过来。奥兹德说:“去做个银狐族徽,”奥兹德语气顿了顿,抬首四顾了一会,随手向门外一指,“做那么大。”穆兹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到院中立着个负责警戒的士兵,手持一张盾牌。
  “那么大?”穆兹吃了一惊,“干什么用?”
  “冷山宫廷商队一年能赚多少钱?”奥兹德却忽然换了话题。
  穆兹侧头想了想:“大概十万吧。”
  “那就把做好的族徽十万卖给他们,让他们抬回去送给冷山王那个老头儿,请他以后认清楚点我敏特族的银狐族徽。”
  穆兹犹疑道:“要是他们不肯买呢?”
  奥兹德一瞪眼:“那就不许他们离开荆原,直到他们肯买为止!”
  穆兹点头,随后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大人,那孩子真的会饿死街头的。”
  “就让他饿死好了。”
  穆兹不敢再接话,转身离去。
  有淡淡的花香随风而至,是安妮最喜欢的茉莉花香。奥兹德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安妮,看看吧,看看你和菲利普的脓包儿子,他就要饿死街头了。你宁可死,也不愿意留下来照顾他,我为什么要照顾你们的儿子?反正全大陆的人都说,我害死了我弟弟、你丈夫,又逼死了你,现在,我不介意再加多一个罪名,把你们的儿子也送去陪你们。我要你在天堂里后悔你的自杀,你的放弃。”奥兹德嘴里嘟囔着这些,眼中已是泪水长流。
  
  6.
  屋檐上的冰凌每天都在滴水,却总是滴不尽,白天化去泰半,夜晚重新续接,残冬犹在。林德曼向门外望去,身高几及门框。远处是睡意沉沉的大海。
  七年前,林德曼带着他从冷山借来的那个老兵,在王都莫巴洛流浪数月。如奥兹德所预言,他差点就饿死在街头。他身无长物,自尊心又让他不肯接纳别人的帮助,只靠那个冷山老兵做零工勉强果腹。事实上,那时候的他,宁愿就那样死去。
  他决定离开莫巴洛城,那个让他痛苦的城市。冷山老兵于是带着他一路向西,最后停在了这里——卧驼峰。除两座主峰外,另有悬崖峭壁切入海面,山上建有几座古堡,夏天偶有一两家贵族来此渡假,也是一两日即去,其余时间人烟罕见。冷山老人家入伍前是个猎户,他教会林德曼打野味、摘野果、建木屋。他们把这座木屋建在这个面朝大海的山坡上。现在,林德曼一个人住在木屋里,去年,思乡情切的老人家已返回冷山。
  明天,林德曼要启程进王都。一个月后,是叔父奥兹德的寿辰,他坚持每年都去拜望他的这个大仇。每年一次,仅此一次。去时,林德曼往往会带一些自己捕猎的山货给奥兹德,就连奥兹德都以为他已忘了仇恨。去年,奥兹德甚至直接问他:“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的杀父之仇?”
  林德曼记得他当时先是苦笑了一下。其实,他何尝不想手刃仇人呢。为此,这些年他不停地练剑,尤其是重剑,他希望随着他臂力的增长,起码能在力量上压倒叔父。可是,每次见面,叔父和他比试剑法,总是干脆利落地就把他打翻在地,他没有一次能赢了奥兹德。他几乎就要绝望了。
  不过,林德曼对自己接下来的回答颇为满意,至今回味。他说:“叔父,我不用自己拔刀,就能杀了你。”坐在对面的奥兹德挑了挑眉:“哦?”林德曼边玩弄手里的刀,边慢条斯理道:“叔父,您没听说过么?岁月,岁月是一把杀猪刀。这么多年来,我每年进王都一次,就是来见证岁月杀猪的过程。”当时,叔父奥兹德听了,自然大怒,一把掀翻桌子,紧跟着一脚把林德曼踹到了地上。可林德曼每次想起这些,脸上依旧浮起笑容。明天他就要上路,去见证岁月帮他复仇的又一年的成果。奥兹德的头上总该生一些白发出来了吧?他挺拔的背,何时才能有一点佝偻呢?
  天已近黄昏,现在,他在等夸父的足音,和黑影的到来。他需要在临行前做个道别。
  黑影是一只精灵族的猫,会驾驶魔法卷轴。林德曼第一次看到它时,是在小木屋建好不久,他偶然发现有个东西正在窗外探头探脑,往屋子里张望。他追出门去,就看到一只浑身漆黑的猫,蹲坐在一个小小的卷轴上,卷轴浮在空中。竟是一只会驾驭魔法卷轴的猫。再后来,见多识广的冷山老人家告诉林德曼,那应该是只精灵族的猫,却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山林里。林德曼给它起名黑影。
  后来,他常常看到黑影。卷轴上的黑影总是右爪虚虚地搭在左爪上,这个姿势让它显得非常优雅。很久以后,和黑影混熟,黑影开始跳下卷轴进小木屋来玩,或者自己挑些肉干果脯,林德曼才发现,它左爪只剩了三个脚趾,它一直都很巧妙的用坐姿隐瞒它的缺陷。
  黑影的出现,或前或后,总是和夸父的足音一起。起初,林德曼相信,那是天堂里的母亲送来的声音。年幼时,母亲曾给他讲过,东方巨人夸父追日的故事,那故事里的不放弃、不舍弃,林德曼觉得,正是母亲要通过足音提醒他的。夸父的足音每次响起,都巨大无比,林德曼能想象出东方巨人夸父正甩开脚步追日,他硕大的脚踏过大地,让整个山林河谷为之颤抖,连同他身后这座卧驼峰。
  他一直以为黑影住在崖壁上的某处洞穴里。因为它每次总是驾着卷轴,直上悬崖而去。直到数月前的一天,黑影用卷轴载了些果肉后,并没有驾着卷轴直上峭壁,而是盘桓在一条小路入口。林德曼心中一动,跟了过去,在黑影的引领下,来到一处峰顶。那里,竟然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孩,十四、五岁,金发及腰,像秋天成熟的麦浪。这处峰顶,他以前也来过。有一次,他觉得峭壁边站着有人,却什么也看不到,可他甚至听到有人在轻轻哭泣。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女孩拈着裙角,微微屈膝。见林德曼不明白,就朝着黑影的卷轴努努嘴,“我指食物。”
  “哈,怪不得,我一直奇怪黑影怎么这么能吃呢,没几天就又来要食物了。我的荣幸!我叫林德曼。”林德曼弯腰答礼。
  “克丽丝。”
  他们成了朋友,常常见面。女孩说她住在一处城堡,却从没邀请过林德曼去。而林德曼几次邀请她来小木屋做客,她也只是礼貌地感谢,并不曾造访。他们总是立在山头聊天,有时也席地而坐。他会带自己腌制的肉干果脯给女孩吃,女孩则偶尔会唱歌给他听,林德曼相信,那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有时候,聊天久了,林德曼想送她回家,女孩总是执拗地推辞。就连林德曼要目送她先离去的请求,都被拒绝,林德曼为此有些沮丧。有一次他刚走又折回头,想和女孩再说什么,那女孩却已不见,林德曼为此惊奇不已。后来他想,既然黑影是精灵族的猫,女孩说不定也是精灵吧,可他第二天去问女孩时,女孩却笃定地告诉他,她是人族。后来,林德曼不再纠结这些问题,他想,只要能常常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见到她的笑,也就好了。
  又一次,他邀请女孩跳一曲舞,想不到女孩的脸色忽然变得忧伤。女孩没有应允他的邀舞,却开始给他讲述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国王,很爱他的女儿,特别是他的小女儿。小公主七岁,有一双轻盈的腿,可以像蜻蜓一样踩着池塘里的荷叶跳舞。有一天,王国来了位不速之客,是魔族的一个女伯爵。她找到国王,要他和魔族合作,一起侵略别的国家。国王不肯。
  “恰好这时,小公主跑来找国王,国王开心地把她抱在怀里。女伯爵知道这就是国王最疼爱的小公主,于是对她下了一道魔咒。那魔咒说:‘整个王国将因你而不得安宁’。
  “国王虽然很爱小公主,可是,他知道不可以和魔族合作。他遍寻法师为公主解咒,可所有的魔法师都说,女伯爵在施下咒语时,将她内心最深的那份怨念种在了其中。除非能针对那份怨念进行破解,否则咒语无法解开。可没有人能猜出,女伯爵将怎样的怨念种入了咒语。
  “中了魔咒的小公主,觉得自己的身子像大山一样沉重,每一步迈出都需竭尽全力。她每跨出一步,都会发出巨大的声响,犹如一个巨人走来,大地会为之震颤。国王这才知道,这就是咒语里‘整个王国将因你而不得安宁’的含义。小公主不知道自己中了魔咒,她不停地哭闹,想要跳舞。可是,她实在跳不动。”
  这个故事,女孩每次只讲一段,至今还未讲完。女孩答应过林德曼,今晚道别前,把故事的结局告诉他。
  “咚——咚——咚——”,夸父的足音如约而至,每一下都缓慢、有力,而又悠长,地面开始震颤,树木开始发抖,林鸟开始乱飞。很快,黑影就驾着卷轴出现在门外。林德曼一边和黑影打招呼,一边把食物麻利地搬上卷轴。它知道这个卷轴不可小觑,搭载一头小猪大概都不成问题。食物装毕,黑影驾驶卷轴,和林德曼一起沿山而上。女孩已经在峰顶坐着等待,林德曼和她说了一会话,就缠着她继续讲故事,女孩点点头,娓娓道:
  “国王眼见小公主想跳舞却不能,就想找一个大力士,托动小公主跳舞。于是在王宫前的广场上,举行了一次扛鼎活动。可是,几个月过去了,没人能用双手举起大鼎。小公主渐渐明白了自己中了咒语,此生只怕再也不能跳舞。于是,她提出,想到一处没有人、却又可以望到海的地方居住。长这么大,她从没看过海。国王遂从外国贵族手里买下一处可以望海的古堡,并集中全国所有的高阶魔法师一起施法,众人拼尽全力,终于将小公主送上了山顶的古堡。小公主不喜人跟随,只同意国王隔段时间送些物品过来。国王派人布下结阵,让别人看不到那座古堡。陪小公主一起来到古堡的,只有一只叫做黑影的精灵猫,那是小公主幼时从集市的铁笼里买回来的,那时,它血淋淋地躺在铁笼里,已奄奄一息。”
  月色冰凉,女孩的声音也渐渐泛了凉意。故事就在这里戛然而止。林德曼觉得自己喉头有些哽咽,他明白了女孩为什么总是坐着,或者站着,为什么不接受他的造访邀请和舞约。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安静了许久。女孩说我该走了,然后低语一声“天就晚,暮云四合”,就不见了,黑影也一起消失。林德曼发现,自己身旁只剩下一团暮云。“夸父的足音”随之响起,山林开始微微发颤,林德曼觉得自己能够看到,暮云遮挡下的女孩正佝偻着身子,艰难地迈步,他并且能听到她在轻轻啜泣。
  第二天,林德曼没有如期启程。他改变了主意,决定不去王都了。他想,不管他去还是不去,岁月依旧会帮他复仇,不需要他见证过程。他决定去找那个女孩,和她研究她身上魔咒的破解之法。他觉得这件事情在他心里更为迫切。
  他一夜未眠,天一亮就上山。黄昏时分,随着巨大的足音响起,他等来了女孩和黑影。
  “除了知道她心中的怨念,贝瑟芬妮的魔咒就没有别的破解之法么?”一见女孩,他就急急道。
  “贝瑟芬妮?”女孩疑惑地问。
  “就是那个魔族女伯爵。”
  女孩神情黯然:“这个问题父王也曾到处请教,得到的答复都一样:‘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所有的咒语都有解法。死亡可以破解一切咒语。’”
  风里,是长久的沉默。
  
  7.
  以前,每隔一段时间,林德曼就会背着兽皮等山货,到几十里以外的镇上去换米。自从认识克丽丝,他要换的种类多了起来,烹饪作料和香料是每次必不可少的,各种书籍,尤其是魔法教程,甚至还有黑影喜欢的绒球之类的玩具。
  这一次也不例外,林德曼背着一大包东西从镇上出来,就开始匆匆往山里赶。天色有些阴沉,林德曼加快步伐,埋头赶路。行至一转弯处,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林德曼来不及回头,反手一剑格去。对方出招快如闪电,瞬息之间,已经从上下左右不同方向,攻出七招。林德曼仓促之间挥剑护身,七招过后才有机会转过身去,看到的竟然是穆兹。
  穆兹哈哈一笑,收刀入鞘,拍着林德曼的肩膀嘉许道:“不错,不错,武功没有荒废!”林德曼心中却暗生惭愧。以往,他在林中练剑,每一株树都是叔父奥兹德的化身,他总是想着出招如何能出其不意,如何能狠绝无伦。可是,自从认识克丽丝,他每日练剑更多是为了取悦她。他的击剑动作变得滑稽可笑,有时,正在直上直下却忽然跌落,摔个四仰八叉;有时,又会不小心脚下一滑,踩到一堆兔子屎;他还会默契地和黑影搭戏,举着剑,在林中追着飞来飞去的黑影,笨拙地砍。都只为能搏她一笑。
  穆兹此来,是传达叔父奥兹德的口信,邀请他去观看杀猪,并说他已经三年没有看过杀猪了。穆兹很不理解林德曼居然会喜欢看杀猪,这么多年,他竟然不知道林德曼有这种爱好,穆兹问他这种事情有什么看头?林德曼大囧,一张脸涨得通红。只得顾左右言他,岔开话题。
  不过,经穆兹这样一提醒,林德曼才意识到自己竟将复仇抛之脑后三年,且已认识克丽丝三年。自从三年前他放弃了去看望奥兹德,他已三年没有回王都。他内心里对自己这个变化感到震惊和不知所措。于是,落落寡欢起来。穆兹本想告诉林德曼,奥兹德一直都在暗中照拂他,但是看林德曼闷闷的不说话,也就打住了话头。天色愈发浓黑,随时都会有暴雨来临的样子,俩人并肩向卧驼峰赶去。
  将进山时,大雨倾盆而降,雷声隆隆,回荡山谷之中,惊天动地。林德曼吃了一惊,他在卧驼峰居住十年,这样惊悚浩大的雨水还是第一次。雨越来越大,路上开始现有坍塌、滑坡,他们需小心绕行。忽然,林德曼停住了脚步,他似乎听到了一声黑影的尖叫!接着,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那确实是黑影的声音。而且,而且,让他发抖的是,他还听到了一声巨大的足音!足音虽然是夹杂在轰隆隆的雷声之中,几乎被淹没掉,但他还是听到了。而且,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林德曼开始发足狂奔,他不再绕行那些崩塌的山石,而是从其间纵跃而过。他脑子里全是黑影和克丽丝。精灵猫法力低微,魔法卷轴淋不得雨,这时候黑影没躲在古堡,却在雨里尖叫,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而克丽丝,为什么会有她的足音?她也在雨里么?她是想去救黑影么?林德曼身上背着的粮食、物品已经全部扔下,手里只抓着一把剑,疯了一样朝山上奔跑。穆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林德曼突然狂奔,也跟着奔跑起来,好几次差点被崩塌的山石撞下山去。
  最后一程,林德曼是咆哮着冲上山顶的,他一眼就看到大雨之中的克丽丝。她身后,峭壁正一片一片向下坍塌、滑落,可她显然已来不及离开,只能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动。黑影驾着卷轴,在她左右翻飞,焦急万分,却无能为力,只能不断发出尖啸。不远处一棵巨树,正缓缓地压向克丽丝所在的位置。树干砸下的那一刹那,林德曼奋力将克丽丝扑倒在地,手中剑全力一撑,树干微微侧过一边。
  这时,克丽丝身下的山岩开始破裂、坍塌,克丽丝向下滑去。林德曼一手抓住克丽丝,一手抓住树枝,克丽丝双手也紧紧地抱住树干。随后而来的穆兹也扑上去,抓住克丽丝的两条手臂,想把克丽丝拽起。但他随即就吃了一惊,这个女孩子重得他根本提不动。黑影驾着卷轴,想顶住下滑的克丽丝,却始终不能。一株树、三个人、一只猫,向崖边缓缓滑去。
  克丽丝哭了:“你们放手吧,我这么重,会把你们一起拽下去的。”穆兹看一眼林德曼。林德曼却说:“别说话,抱紧树干!”大树的根终于被全部扯起,迅速向悬崖滑落。穆兹转而抓住林德曼,想把他拽出,可林德曼却始终死死地抓着克丽丝不放。最后的刹那,穆兹不得不放手,眼睁睁看着树木和两个孩子、还有那只黑猫,一起坠落悬崖。山谷里很久以后还在回响树木落下时的撞击声,黑猫的尖叫声,克丽丝的哭喊声。
  雨渐渐小了,林德曼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和克丽丝都被挂在半山腰伸出的一处树干上。树干不算粗,却把他们挂得很牢靠。克丽丝还没醒,脸上湿漉漉的,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林德曼叫了她几声,很久之后,克丽丝悠悠醒转。她惊奇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和林德曼,躺挂在半山腰的这株树干上。两人尽量坐稳了些,却对于如何上山或下谷一筹莫展。悬崖边不时有大鸟飞过,因此,当黑影驾着卷轴出现在面前时,他们竟然忘了尖叫,黑影身上、嘴边都是血,却依旧保持着右脚搭左足的优雅姿势。黑影看了他们两眼,驾着卷轴飞上崖顶。大半日后,黑影去而复回,从崖顶牵下一根绳子。穆兹把克丽丝、林德曼先后拽上悬崖,两人一落地就发现:克丽丝的脚步恢复了轻盈,可林德曼的右脚却疼得不能着地。
  三个月后,林德曼开始下地行走,可右脚,始终还是留下了问题,走快了就能看出有一点点跛。虽说有此遗憾,但是当他看到克丽丝的魔咒得解,心里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看到林德曼为自己跛了脚,克丽丝抱着林德曼一个劲地哭。那时,穆兹已回去王都很久。
  “林德曼,我们一起去王都看看吧,我还没逛过莫巴洛城呢,听说那里很繁花。”林德曼有些犹豫,他看看自己的脚,不知道叔父见到他这样,又会怎样嘲讽。但他还是朝克丽丝点点头。
  果然,奥兹德一见到他和克丽丝,精明的眼睛就看出了问题:“我以为你入林成虎去了,好嘛,现在彻底变猫了,还是一只瘸腿猫。”一旁的黑影突然朝奥兹德一呲牙,做出要扑击的样子,被林德曼制止。奥兹德却已看出了端倪:“哦,是我说错了,不是一只瘸腿猫,是两只瘸腿猫!”
  林德曼并未生气,他静静打量着叔父,三年不见,奥兹德老得厉害,颧骨都瘦得高高耸起了。他心中忽然有些凄凉。
  奥兹德神色一凛,对林德曼道:“有人在此等候你三天了,说是来借兵给你的。你马上就要成为将军了,只不知是否已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
  话音未落,帷幕后走出一个人。克丽丝见了,兴奋地大叫:“叔父!”,正是冷山亲王米罗依。米罗依走到林德曼面前,说道:“我冷山王乃是信人,当年既答应阁下借兵,就一定会守诺。现本王火狮团十万精兵随时听候差遣。”
  “是啊,贵国王当年承诺向这孩子借兵时,又没说什么时候借,过十年才借给,也算守信,是这样吧?”奥兹德在一旁挖苦道。
  “正是,正是!”米罗依像是听不出奥兹德的弦外之音,点头道:“现在借兵并不算违诺。只是,这十万雄兵敏特先生是要用来攻城略地,还是做大婚仪仗队,那就悉听尊便了。”冷山亲王说着,朝克丽丝挤了挤眼。
  克丽丝一脸通红,抓着米罗依的手臂,撒娇道:“叔父,他还没有向我求婚呢!”
  林德曼看着这一切,很久后,只听他说:“克丽丝,我爱你!”然后,他转向奥兹德说:“叔父,这十万人,我选择做我的婚礼仪仗队。”
  奥兹德一听,暴跳如雷,朝林德曼吼道:“那你的仇呢?不报仇了么?你这个懦夫!”喊着,眼泪竟哗哗地流了出来。众人呆住了。
  过一会,林德曼平静地说:“叔父,我已决定,我选择把我此后的人生献给爱,而不是恨。”
  那场婚礼,是荆原、冷山两国数十年来最盛大的一场。火狮军团十万精兵,甲胄森严,做送嫁队伍,冷山王肯亲自主持婚礼。婚礼在卧驼峰举行。自此,卧驼峰上,常常响起那句动听的咒语“天就晚,暮云四合”,然后,暮云四合下,常常传出那些幸福的歌声、笑声、低语声......
  
  克丽丝身上的魔咒破解那天,远在魔域的贝瑟芬妮身子突然一震,手中茶杯落地。她喃喃自语,不相信这世上竟有生死面前不离不弃的故事。幼时,她听大人讲笑话,一只黑熊追两个人,一个人弯腰系鞋带,另一个人问你系鞋带干什么,那人回答,我要跑得比你快。等她长大,和最爱的男人一起遇上雪狼时,她明白了那个笑话不仅仅是笑话。那个男人丢下她一个人逃生了。她被雪狼拖翻在地,浑身啃咬,奄奄一息之际,黑暗女神塔丝雅现身救下她。从此,她献身给黑暗神殿。她以为她这份怨念永无破解可能,不意却被荆原国银狐宰相家族的人和冷山公主合力破解。这是天意么?是黑暗女神在启示我,西方无隙可乘么?贝瑟芬妮沮丧不已,来到奥兹大陆的地图前,目光从西到东扫过,最后停留在东方的都恩。渐渐的,她看到都恩上空大火熊熊,无数亡灵正从那里涌出。贝瑟芬妮的目光越来越冷。
  
  最近的奥兹德一直在流泪。他想起了安妮,想起那天林德曼当着众人的面对克丽丝说,我爱你,那个时候,克丽丝笑得有多甜。他想起安妮曾抱怨,他从没向她说过那三个字。他苦笑,原来,爱是要说出来对方才知道么?安妮说过,菲利普每天会说很多次爱她。奥兹德回想一番后,发现自己真的没向任何人说过爱,无论对父亲,对母亲,对弟弟,对安妮。
  他的酒喝得更多,泪流得更久。
  8.
  “传位给我?”林德曼有些愕然地看着眼前的穆兹。
  “是的,”穆兹神情落寞,点头到,“大人病危期间就召集四长老立定遗嘱,相位传你。他说这位子两年前就该还给你了,因为他答应过你,如果你真能借到十万雄兵,就把宰相的位子还给你。”
  林德曼一时无语,过一会,他问道:“叔父怎么去的?”
  “老毛病了,吐血。”穆兹道,眼睛里有一抹淡淡的悲伤。穆兹又补充道:“是那次跑马落下的病根。”一听“跑马”二字,林德曼的眼睛一亮,想了想,他还是问了出来:“就是和我父亲那次么?”穆兹点点头:“恩。”
  风有些冷,林德曼以为跑马话题就到此为止了。不料,穆兹忽然激动地说:“我相信大人没有杀你父亲。那天我的马跑在后面,就听前面哗啦啦一片巨响,等我追上他们兄弟二人的时候,你父亲已经满嘴鲜血躺在地上,大人正发狂地拽着你父亲的马鞭打。那马开始踢他,终于有一脚踢中了他的胸口。你父亲最后是死在大人怀里的,你没看见他抱着你父亲尸体嚎啕大哭的情景,他嘴里一口一口地吐着鲜血他丝毫不管。那份悲痛,不是能装出来的。我后来注意到路边有几块大石,想是从山坡突然滚落,惊了马,你父亲才会摔下马去。可是,只因宰相大人在人前对你父亲总是冷冷的样子,人们就一致认为是他谋害了你父亲。而他,那样一个骄傲到极致的人,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是不肯叫屈的吧。我想,你父母的过世,没有人比他更痛苦。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弟弟、心爱的女人离开这个世界,却无能为力,他内心为此,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自己的惩罚。甚至恨不能死在你手里。你母亲的死,更谈不上大人的关系。安妮爱你父亲极深,你父亲过世,她是绝不愿独活的。”
  林德曼又和穆兹聊了一会他父亲和叔父的死,菲利普在临终前和奥兹德说过些什么,看来没人知道。不过,这次聊天,林德曼意外地得知,穆兹竟然是都恩人,是父亲当年从角斗场里买回来的角斗士。难怪后来虽然跟了奥兹德,却还是处处护着他。
  穆兹从卧驼峰告辞而出时,已经黄昏,太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远远地拖在身后不想离去的样子,像在留恋什么。可穆兹内心,却觉得已了无牵挂。
  关于林德曼父亲的死,穆兹始终没有告诉林德曼,他父亲临终,没有托他照顾妻子,没有托他照顾失怙的儿子,却托他照顾兄长奥兹德,那句话是这么说的:“穆兹,帮我照顾奥兹德,他是那么骄傲的人!”
  至于奥兹德临去时,穆兹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奥兹德喷出一口鲜血喊道:“这究竟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还是奖赏?”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想知道穆兹说了什么,可穆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林德曼。他告诉奥兹德的是:“林德曼是您的儿子。”
  
  当晚,卧驼峰山顶,两个人影立在风里。
  “克丽丝,我的仇已经报了。可为什么,我没有觉得开心?”
  伴随一声叹息,温柔的呢喃声响起:“天就晚,暮云四合”。两个人影渐渐消失。同时,从那朵慢慢合起的暮云之下,传出一个年轻男子轻轻的啜泣。
  
  一个月后,荆原王都莫巴洛城迎来他们新一任的宰相——二十二岁的林德曼•敏特侯爵。敏特族四大长老齐齐出迎,人们竞相围观。林德曼身材挺拔,快行时能看出右足微跛。冷山王国的小公主、林德曼的妻子克丽丝,挎着林德曼的臂弯,金发及腰。两人身旁飞着一个魔法卷轴,一个亚麻短发的男婴在卷轴上爬来爬去,一只精灵族的黑猫左窜右跳,不停地把男婴往卷轴中间赶,生怕他掉下卷轴去。如果猫会流汗的话,那只黑猫大概已累得满头大汗了。
  那年,是魔法历两千九百九十三年夏。
  


五月吧十七届群杀【魔法战争】第四轮参评帖(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19帖)

(作者:啨;提交人:啨;提交时间:2014/5/1 1:26:37)

以下是引用[参]魔法战争在2014-4-26 21:15:19的发言:
[C2区-17-4-01]旧昔 (克赛罗,二区参评)
  
  
  即使多年以后,每每想起那几幕情景,成为冷山英雄的凯尔文依然感到无比压抑。
  
  冬日冷冷的白光下,带着一班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年凯尔文拖着刀奔向街上狼奔豕突的人群。
  冷风刀子般刮进开敞的胸膛,热血却如惊天浪潮般澎湃。
  他们个个都如下山猛虎,斗志昂扬!每撵上前面跌跌撞撞的背影,乱刀劈下!血色四溅中,街道一片惊呼!
  
  老大问,出来混,图的是什么?
  要出头,要名气!少年凯尔文回答。
  好!老大说,现在就给你们一个出头出名的机会,下街马老六最近很张狂,居然敢过界把手伸进我们地盘,你们几个敢不敢去给我砍下他的狗头?
  跟老大之前,少年凯尔文本是流浪在下街的一个小乞丐。下街商铺林立,如凯尔文一样的少年乞丐也很多,而凯尔文向来胆壮力大,自然便成了那群少年乞丐的头。然而,身为乞丐,免不得饱受下街的老大马老六欺凌,自己却束手无策。终于,有一天,凯尔文对他的乞丐伙伴们说,我们不能这样任人欺凌!我们不该这样活一辈子!
  于是,带着他的小伙伴们,一起投靠了据说这个城里最大的老大的门下。
  
  有什么不敢的?!当时,少年凯尔文如此回答道。
  要混出名头,自然要拼,只要有了名气,这城里,街头,便无人再敢来欺凌。何况,这一次要砍的,正是欺凌他们多年的马老六!于是,少年凯尔文想,搏一次罢。
  于是,掖着刀,带着他的小伙伴们,他们来到了下街制造了一场偷袭。站在马老六的身后,抽刀而上。就这样,曾经纵横街头的马老六,惨不忍睹地倒在了曾经属于他的街道,犹如落叶般凄凉。
  来自冷山大陆的风,穿过街道,席卷了一切,也将马老六在这条街上曾有的风光和影子席卷而空。
  
  此时,少年凯尔文跟他的小伙伴们,正昂首朝天伫立风中,仿佛战无不胜的英雄。
  
  只是,他们心中豪情并没能持续多久。
  未及入夜,大队军丁衙役便包围了少年们的住所,凶神恶煞般猛扑进来。
  老大曾经说过,出来混的,千万不能跟官府对着干。
  于是,白天还叱咤横睨的少年们纷纷放弃抵抗,如一群褪了毛的土狗般呆立,任人打倒捆翻拖走。一个少年才想开口分辩,便被一记重重的耳光打了回去。接着,许多拳头脚尖不由分说的跟着落下,少年只能闭着眼倒下,任不知是疼痛还是屈辱的泪水布满面庞。
  然而,却无人理会领头的少年凯尔文。
  为什么?官军走后,少年凯尔文跑去问自己的老大。
  你们白日当街杀人,官府那边,自然要有所交代,所以……老大说,只是,你是我眼中的少年英雄,一定要保的。
  那么,我的兄弟们呢?
  听天由命了,老大摊手,摇头。
  
  眼睁睁看着,几十斤的铁枷压的少年们直不起腰,还有冰冷而粗大锁镣从脖颈一直延续到手腕。少年凯尔文的小伙伴们跪在大堂下,只能麻木的回答着“是”或“不是”,但有不甘,或是怠慢,或者,根本不知为什么,就有一根竹签从堂上飞下,来人,给我重责二十!
  皮鞭携风落下,他的小伙伴们哭爹喊娘,换来的,却是更有力的鞭挞,只能继续着一声比一声低的哭喊,最后,哀叫成一种放弃挣扎般的呻吟。这里,是没有“人”存在的所在,这里,堂上所坐的已超出凡人的类别,他们的地盘里,他们是判官,是牛头是马面,而少年凯尔文的小伙伴们,只如没有明天的虫豸,或者一滩鼻涕,任由鞭挞,欺凌。任何哭喊求饶只是徒劳,他们只能强忍疼痛,蜷缩住身体,然而那些疼痛却是一直能刺向心底,一个少年突的身体一个抽搐,一股温热稀干喷薄而出。
  恶臭弥漫,堂上堂下掩鼻大笑。少年凯尔文终于瞬间爆发,他一头撞向堂上,抱住那个被打出屎尿的小伙伴,大喝——放了他!放了他们!所有一切都和他们没关系!杀马老六,是我一个人干的!
  然后耳畔传来一声冷哼,想当英雄?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回头,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老大也跟着过来了。然后,几个衙役忍着恶臭扑上来按住了他。
  
  少年凯尔文立在府衙前的站笼里,已是两日两夜。
  这是个特制的站笼,站笼特制的紧口正好卡住他的颈部,这两日,无论如何疲惫,他只能昼夜站着,等待最后一丝气力从身体里流尽,直至咽气。这两日的风吹日晒,早已将他摧残得不成人形,然而最让他无法煎熬的,却是身侧往昔小伙伴们的冷言冷语。
  虽然少年凯尔文已经顶下全部罪责,但是,官府还是判少年们做为从犯,戴镣铐同跪二日后再做责罚。只是,无论如何,他们的性命最终是被凯尔文换下了。
  摸着遍体璘伤的身体,他们说:
  ——不是你逞英雄,我们哪里能有这事。
  ——你一人逞英雄就算了,还非拉着一大票人跟你受罪。
  终于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终于知道,什么心沮若丧。然而,少年凯尔文却只能继续站在那里,听着身边的冷言冷语,等待最后时光的来临。
  直至,一个仿佛天音的声音在府衙口响起“圣君有令,前方战事紧急,凡有四十岁以下狱囚,立即发配前方囚营效力以赎罪孽。”
  
  
  
  
  囚营几年,是凯尔文他们这帮少年此生最安逸的几年。
  看见少年们尚显稚弱的身躯,囚营的管带大人不满道:要这些娃能做什么?举不得盾也扛不得旗!
  所以,除了不得出军营半步以外,他们不用上阵,衣食无忧。也不再被人欺辱,只在军营教师的指导下苦练站阵队形和武艺。
  几年里,死囚营里来来走走。凯尔文和他的小伙伴们注意到,囚营经常派出大队人马与其他各路大军一同出行。只是每次,只见有去的,不见有回的。
  据管带大人说,凡敢上阵厮杀的,就是英雄。只要在战场上与敌人真刀真枪干过一仗,他们从此就能脱离囚徒身份,不用再回囚营,而是分散到其他军营与其他士兵同等待遇,只等战事胜利自由回家。
  所以,每逢习武,凯尔文总是异常刻苦,等待有一天也能和前人一样,走出军营,奔赴沙场,用敌人的血洗赎自己囚徒的身份。他的刻苦很快落入管带的眼里,很自然的,他便成为了他所在那个小队的队长,而那些手下,正是当年在下街与他呼啸街头,并在府衙前一共受罚的那班伙伴。虽然彼此仍心存芥蒂,但是此时,凯尔文和他的伙伴都明白一个道理——必须放弃前嫌抱成一团。所以,跟着凯尔文,他们同样刻苦的练武,站阵。
  
  终于,在少年长成青年的囚营第三年秋天,凯尔文等来了他在囚营的第一次战役。
  此次,莫多汗国的大汗莫多汗王终于厌倦了多年来的绵绵征战,亲集莫多汗各路大军来犯,欲以一战永绝后患。而我冷山国这边,亦是全军尽出,欲在莫多汗大草原上与前来侵犯之敌死战到底!
  这次,囚营全体都出动了,并且,列于全军最前。
  此前的囚营人丁多出稀进,说是全体囚营,统共不过廖廖数百。
  
  遇上莫多汗大军是在一个炎热的午后。
  
  看着一箭开外,莫多汗数十万大军营帐黑压压的一直延续到天际似乎望不到边。再看囚营上下稀疏的阵形,凯尔文突然感觉到囚营的渺小,心头一凉。
  眼看着,对方阵营,一彪骑军奔袭而出,囚营后方,管带炸雷般的声音跟着响起来了“囚营,全体都有,撞过去!”
  转眼望过身边伙伴,他们皆是面色苍白神情忐忑。只是,无论心里如何恐惧,这一仗总是躲不过的。
  眼见对面骑军,近了近了,又近了,轰然一声,两军撞上。凯尔文想,拼了罢。
  
  几年的刻苦训练终现成效。每当十几把长枪同时刺出,数名敌军猝不及防备,惨叫着落马倒地。十几个巨盾跟着前进,严丝合缝的落地,格下眼前敌军所有反击。十几把长枪整齐划一的收回,然后,再前一步,整齐地再刺出去!一步一步,留下敌军尸首无数,而凯尔文的小队,阵列丝毫不乱。
  最终,囚营奇迹般地赢来这场小规模战役的胜利。只是这时,囚营还能站着的,只有廖廖百十。放眼望向小队的伙伴,凯尔文却发现,他们虽然都是浑身浴血,然而那些血,竟没有一滴是从自己身上流下。
  我们终于打赢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场战斗!
  我们终于可以用敌人的血洗脱掉自己囚徒的身份。
  
  无比激动,无比雀跃。没有人指挥,囚营阵营上下一同集体转身,列阵,准备向本阵返回。
  
  然而,头顶上方的天,突然黑了下来!
  
  是箭矢漫天,大排大排呼啸着扑向后撤的道路。大营后方,管带炸雷般的声音又跟着响起来了“囚营士兵,只有战死,没有后退!听我号令,全体都有,继续撞过去,直到战役胜利!有敢后退者,杀无赦!”
  回望着敌军连绵的阵营,看着自己仅百人的稀疏队形,凯尔文失魂落魄,失手,掉落手中兵器。
  原来,什么囚营?就是死营!一次一次的冲击下去,他们所能得到的,没有胜利,只有死亡!前无生路,后无归途,又该如何?
  许多个兵刃落地声特跟着响起来了,放眼望去,他的身边伙伴,纷纷丢下手中兵器。一个小伙伴喊道:“不打了,我投降!”
  然后高举空手向敌军阵营逃去。接着,又一个小伙伴也喊着“我也投降!”跟着奔了过去,然后,许多个“我投降!”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
  稀里糊涂中,来不及辨清状况,凯尔文便被囚营溃兵裹胁着来到敌军中军大旗之下,身后一个大力扯过,不由得的,凯尔文跟着大伙跪在一个金盔战甲的莫多汗将领马下。
  来自莫多汗草原滚烫的风呼啸着掠过囚营乱糟糟的人群,却感觉不出一丝热意,跪在地上凯尔文突然打了一个激灵。
  这是怎么了?
  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向敌人乞首投降!
  就是死,也要死得象个英雄!
  拼了罢。
  
  凯尔文双手撑地,一跃而起,空中,一手抱住马上莫多汗大将脖颈,一手抽出那大将腰中佩刀,再折身,转刀横抹,头颅飞上了天。眼角里,却看见,无数莫多汗士兵举起手中兵器扑向他跪在地上的小伙伴们,转眼淹没。伙伴们,让我们死在一起罢,凯尔文眼角迸裂,手持刚刀跳进人群!
  然而身后,冷山中军旗下,一个高声登时盖遍全场杀声“莫多汗王已为我冷山英雄诛杀,全军都有,听我号令,杀过去!”
  无数战鼓声,喊杀声跟着响起来了,席卷着奔向莫多汗大军阵营!
  
  厮杀声响了整整一个下午,残阳似血,照着战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取得这场战役胜利的,是冷山王国。凯尔文拼死搏杀的,竟然真是莫多汗国的莫多汗王。群龙无主,莫多汗士兵阵脚大乱,一路溃败。
  幸运的是,凯尔文活下来了。
  刚才,冷山大军及时赶到,救下了他的性命。用莫多汗王的血,凯尔文洗脱掉了自己囚徒的身份。只是,他的那些小伙伴们,都不在了。
  凯尔文终于如愿已偿。他独力斩杀莫多汗王的英雄事迹,也在冷山大地广为流传。
  终达所愿,原本应该开心的事。然而此时的凯尔文,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刚才他跳落莫多汗士兵人群里时,他听到了一个小伙伴的最后呻吟:
  ——终于,我们还是被你这个英雄害死了。
  
  也许,每一个英雄的成功,终需迈过无数伙伴的冷眼,和尸骨。
  
  
  
  



五月吧十七届群杀【魔法战争】第四轮参评帖(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20帖)

(作者:啨;提交人:啨;提交时间:2014/5/1 1:27:30)

以下是引用[参]魔法战争在2014-4-26 21:25:07的发言:
[C2区-17-4-02]弥补 (林德曼,二区参评)
  
  1、
  
  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克丽丝堡上空腾起一弯彩虹,将城堡笼罩在若有若无的光环中,仿佛整个城堡都会随时从海面浮起甚至飘走。克丽丝堡建筑糅合了荆原与冷山特色,兼有荆原的华丽雍和以及冷山的刚毅,主建筑群为荆原传统风格,唯独最高点的城顶雕塑,来自冷山设计,腾飞的银鹰,哨台有如凿出的鹰眼,冷冷地注视着远方动静。
  
  阿卡丽娜站在礁石上,敛住气息使用远视术望着临海而建的城堡里的女主人。堂堂龙骑士用魔法窥视,阿卡丽娜有点自嘲地失神,因着小小自省而想到安吉鲁的端严,内心一荡,急急转移思绪,收起魔法信步往前。
  
  自从离开龙息之城后她历经大小无数次战斗,而今光辉同盟与魔军的胜负一战箭在弦上。黑暗神殿上空雾影重重。龙骑士由于孟提尔的横加约束,她不得不离开军队,临走前敏特候爵托她捎信给克丽丝,此是她取道荆原王都莫巴洛城。
  
  “凯瑟琳可好?”克丽丝接过信,并未拆阅,微微伸手请阿卡丽娜再喝一杯果酒,这是她的亲酿。
  
  “是的,夫人,她看起来很好。”阿卡丽娜没有讶异候爵夫人的第一句问话,她的丈夫是声名赫赫的银狐宰相,她是冷山国小公主,不管是政治还是外交礼仪都不逊色其他王公大臣。
  
  克丽丝微微颔首,脸色仿似融进辽阔的海天之间:“四年前我认为她能过的好,而现在我想她牺牲的太多了。”
  
  “是的,夫人,盟军此战,公主殿下的雪狼军团首当其冲。”
  
  “听说蓝龙骑士曾救过凯瑟琳,真感谢你的援助。”
  
  “哦,夫人言重了,为盟军出力是我的理想,公主殿下非常迷人,如果能够,我愿意追随她奋战到底。”阿卡丽娜轻轻叹气,战场上她与凯瑟琳结下了深厚友谊,想到父亲的固执保守,心中泛出一点不以为然。
  
  克丽丝领着阿卡丽娜游览城堡,她喜欢这个爽直的姑娘,喜欢听她谈论起凯瑟琳的事情。
  
  “夫人很想念公主殿下。”阿卡丽娜站在通往山顶的岔路口,倘若在山顶看海看夕阳,想必风景很好。
  
  克丽丝仿佛猜到她内心,笑着说,“是的,山顶可以看到多兰河,多兰河那边是我的家乡,五年前,是凯瑟琳送我到多兰河,从此我便常常想起她。”说到那场婚礼,克丽丝略微腼腆,人家不是来听回忆的,她果断地束起这句话尾。
  
  2、
  
  黑暗与光明的战争持续不下,凯瑟琳接过雪狼王的权杖,亲自带领雪狼军团踏上战场。与此同时,荆原宰相以同盟军主导人的身份赴前线执掌最高军权。那一日,人类同盟国的权力核心领导人会面。
  
  林德曼望着阔别五年的凯瑟琳,心事翻涌,原以为奉献给实际利益的遗憾,在荆原王国的日益强壮中会得到平复,今日相见才觉这遗憾比想像的强烈。
  
  他缓慢地伸出手,行了一个外交礼:“公主殿下。”
  
  凯瑟琳笑着回应,“此刻阳光明媚,候爵的黑发却闪着银丝,为战争操劳伤神呀。”
  
  说完蓦地一惊,这句话多么熟悉啊。凯瑟琳似乎看到七年前有个调皮小女孩,在绵延无边的比诺山脚下策马奔驰,她看向旁边并pei的银狐宰相,“林德曼……”小女孩忽地眯起眼,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似地,瞪着他的bin边,“你的黑发里有银丝了,荆原令你操劳的吗?是什么样的土地值得你如此忠诚呵。”这男人,今年尚不过三十吧,他真打算一辈子把自己贡献给这个国家吗?天底下哪来如此令人感动的忠诚?小女孩陷入沉默,不脱豆蔻的心思微微跳动,不知他对爱情是否也如此地忠诚。
  
  当时的林德曼没有丝毫动容与纰漏,甚至没有伸手去抚触自己掺了些许银丝的发。如今言语重叠,他还是不动如山,只是蓝色眸子愈见幽深,缓缓道来:“战争持续不下,奥兹大陆的土地千疮百孔,即使荆原最富饶的莫巴洛城也将为这场战争付出代价。”他注视着凯瑟琳的面色有一瞬想变冷,随即微笑起来:“感谢公主殿下及时支援,必能弥补危机。”
  
  “战争与牺牲已成事实,我认为候爵是想好了面对之策。”
  
  阿卡丽娜当时站在大神官安吉鲁身边,看着盟国最尊贵的掌权人言辞交锋,她敏感地捕捉出凯瑟琳使用的别扭词语“面对”,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位凯瑟琳公主深藏着什么,令她看起来如此冷峻,甚至尖锐。
  
  3、
  
  五年前,那时魔族还在极北的雪域,冷山王国强势收降都恩,荆原是那么的富饶,一切看起来很平静祥和。多兰河畔举行了一场盛大婚礼,荆原宰相迎娶冷山小公主,那一路的鲜花与歌唱,呜鸣的河水缓缓流淌。
  
  “克丽丝,你真傻。”凯瑟琳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如今将为人妇,而丈夫是她三年前一见钟情的男子。她不明白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当她在责任与爱情面前煎熬不下的时候,是妹妹克丽丝替她画上了句号。讽刺吗?她竟然可以将失去爱人的悲伤用一种解脱的情绪代替,凯瑟琳远远朝林德曼望去一眼,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庞每每令她产生一种撕毁的冲动,她笑了,还有情绪是否可以证明她的确曾经爱过。
  
  “凯瑟琳。”克丽丝轻轻依偎过去,“你要祝福我。”她的小手抚上姐姐的眼角,这双漂亮的眼眸曾经盛满痛苦的泪水,凯瑟琳以为无人看见,而克丽丝默默学习的魔法才是无人知晓。“我不想你痛苦,父亲也不想失去他最爱的继承人,相信我凯瑟琳,他会对我好,而我也会对他好,就像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
  
  凯瑟琳沉吟片刻,拥着妹妹叹息低语:“或许我喜欢他,但不可能非常爱他,不然不会同意父亲让你嫁给他……其实至今我也不想你嫁给他,担心你傻傻地吃苦。”
  
  “但是你看起来很需要他向你挥一挥衣袖。”克丽丝温柔地对姐姐说。凯瑟琳愣怔起来,是这样吗,她疑惑地看向迎亲船只,船头站着的林德曼恰好望过来,四目相对,原本的恋人竟自彼此眼中看到了审视的意味。她还在思索话题,已见林德曼的眼眸抹上笑意,都说直达眼眸的笑最是真诚,但凯瑟琳看不透林德曼眼中的笑是何原因。不服输的意念刚起,林德曼已带着侍从上岸走来,红毯的鲜花次第开放。她搂着克丽丝,这朵冷山王国最珍贵的花即将远嫁。
  
  轮船开动,林德曼从船仓出来,这场婚礼是两国的外交,船上有他的新婚妻子,而岸边身披红色斗篷的凯瑟琳,是曾经的恋人,如今为妹妹送嫁。牧师前的誓言,爱护克丽丝一生一世的誓言,他能保证是真实的。从十年前他离开月光神殿,在荆原大地挥洒智慧与权谋,已知道最该摒弃的是爱情,未来的夫人当娶贤,而非娶爱。可是怎么解释那些年的爱呢,难道只是一场心灵意外么。
  
  4、
  
  重逢后的林德曼与凯瑟琳,只一眼已看出彼此身上蒙了厚厚的世俗利益。
  
  光辉同盟是由林德曼一手促成,他游说了奥兹大陆最大的人类国家,以及精灵族,另外还有不为各方所知的龙息之城,不过凯瑟琳第一眼看到阿卡丽娜就猜测他有一颗棋子下在达尔达斯。
  
  时间本应洗淡所有情绪,何况处在生灵之战场,然而两大人类国家的王储与宰相还是爆发了矛盾争持。
  
  “敏特大人,知识之神也是魔族的信仰神,您将城主女儿设计进来,确信能取得达尔达斯的支持吗。”凯瑟琳秉承冷山军人的直接,虽然看出林德曼的棋路,却非常不以为然。
  
  “公主殿下,冷山因何迁都?卡廷诺兹因何变死城?魔族大祭司的野心并不止这几座城池。”林德曼平复心情,他看向凯瑟琳,缓缓地道:“即使我们能打赢这一仗,没有龙骑士的力量,无法一劳永逸。”
  
  “那么阿卡丽娜去见克丽丝呢,那么危险的事你让克丽丝怎么办。”凯瑟琳不敢想像娇柔的妹妹如何与这个男人生活了四年,她喃喃自语:“林德曼你就是只狐狸……”
  
  “是吗。”林德曼含着一丝无奈的笑,“狐狸也有一颗心……”
  
  凯瑟琳打断他:“荆原有您这样的宰相真是幸运,忠诚的典范。”
  
  林德曼也就笑着不出声。忙碌了几天,很难得今天和凯瑟琳单独相处,忽地就什么也不想说,只想好好安静下来,看着不安的凯瑟琳,心中不忍,叹息地道:“放心吧,克丽丝是高阶魔法师,她不会有事的。”
  
  凯瑟琳更是大吃一惊,脸上却不露分毫,她知道父亲没让克丽丝学习魔法,那么难道是母亲?林德曼细细打量着她,从她的神情到颜色,心中无言翻滚,七年前的小女孩果然蜕变了,那年在马背上捉出他银发的小手,如今拢在袖中,端严笔挺地坐姿,神情无法琢磨。他很想坦露关怀,却知道那将更难面对自身的感情。有些东西,一旦存放就不宜勾兑出来。他微笑地建议:“去看望安吉鲁吧,希望他会给你信心。”
  
  5、
  
  阿卡丽娜又来到克丽丝堡,她喜欢亲近这位淡雅的敏特夫人,心想她肯定很爱候爵,不然何至于从姐姐手中抢走爱人。虽然她也很喜欢凯瑟琳,但她认为这不妨碍欣赏与亲近。
  
  这一天,克丽丝和她一起走上山顶,指点她看远方的多兰河,每当思念家人,她都会登上山顶看云看河看日落,还给她讲诉四年前的婚礼,以及,七年前一对相爱的恋人。
  
  傍晚,克丽丝堡的仆人送走了阿卡丽娜,离开莫巴洛城。
  
  半个月后,同盟军与魔族展开决战,光明神大祭司安吉鲁成功召唤光明之神降临,神之审判摧毁了魔族的亡灵部队。又半个月后,达尔达斯城主派出龙骑士加入光辉同盟,用信仰加护与平静治疗惨重伤亡的同盟军队。
  
  那一天,沐血归来的凯瑟琳看到克丽丝坐在一条微微泛蓝的小龙背上,开心极了:“克丽丝——”
  
  “公主殿下,我是阿卡丽娜。”小龙背上的克丽丝疲惫地说道,脸上神情哀伤至极。
  
  随之出现的林德曼显然也无法镇定。
  
  “敏特大人,您的好计谋。”自称是阿卡丽娜却长得与克丽丝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子,极力收着眼眶的泪珠,“我刚醒来……我想,我想这一切是敏特夫人做的,包括我们为何来到这里,是她说服了我父亲。”
  
  年轻的阿卡丽娜因为太过震惊,言语断续,林德曼只好找来安吉鲁,安吉鲁摇了摇头:“克丽丝对自己的灵魂使用了幻影、附魔与吞噬,解咒的时候因力量不足,而遭阿卡丽娜的原灵反噬……”至此,凯瑟琳已经猜出了那封书信经过,指着林德曼控诉:“就算战争赢了我也不会原谅你。”
  
  尾
  
  半年后,魔法战争以魔族彻底败退宣告结束,凯瑟琳撤军回国,她连妹妹的灵魂也带不回来,而有着克丽丝容貌的女子却回去了达尔达斯。不久,她便加冕继位冷山国王,同时下令与荆原国断绝邦交。
  
  那一天,多兰河这边,有位银发男子,临风而立,站在城堡之巅,这里原是他妻子爱站立的方寸地方,他眺望着战后破败荒芜的国土家园,手执一封公文信,信的内容是凯瑟琳的断绝邦交,寥寥几字划下了深重的距离,从此她是女王,他依然是宰相,曾经的情意都让位给实际权力了,爱情被如此深藏地牺牲,是解脱吗?林德曼自嘲地笑起来,或许,只有让荆原与冷山的外交,跨上新的台阶才能弥补那些无奈的牺牲吧。银发男子轻抒口气,未来必定权益纠缠,却是各自的归宿,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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