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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7帖,此为第1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4 18:04:04)

一轮一区



(本轮参评时段提交过的有效参评帖数为 13 帖,精华比例为 3 分之一 ,四舍五入,本轮精华 4 帖)

== 以下精华按照参评序号排列 ==


第2号参评帖: 《十年》(作者:史盈心)

第4号参评帖: 《故国之殇》(作者:楚志南)

第10号参评帖: 《峡谷悲歌》(作者:呼延世宗)

第12号参评帖: 《郢都旧事》(作者:詹许梁)



一轮二区



(本轮参评时段提交过的有效参评帖数为 11 帖,精华比例为 3 分之一 ,四舍五入,本轮精华 4 帖)

== 以下精华按照参评序号排列 ==


第2号参评帖: 《荣华富贵》(作者:韩轻眉)

第5号参评帖: 《阴谋阳谋》(作者:田涵诚)

第7号参评帖: 《七哀之夜》(作者:青笋)

第8号参评帖: 《穿山甲》(作者:呼延伯男)

第一轮一区参评帖
1 释嫌 【作者:胡长老】
2 十年 【作者:史盈心】
3 无题 【作者:柳牵风】
4 故国之殇 【作者:楚志南】
5 月圆 【作者:郑赫】
6 和番亭盟约 【作者:詹颉】
7 漏网之鱼 【作者:齐述】
8 一朝花落知多少 【作者:梁小言】
9 顺流逆流 【作者:田学义】
10 峡谷悲歌 【作者:呼延世宗】
11 大夏龙雀 【作者:陈希宁】
12 郢都旧事 【作者:詹许梁】
13 莫世忠战死峡谷 【作者:楚亭章】

第一轮二区参评帖
1后会无期 【作者:甄往】
2荣华富贵 【作者:韩轻眉】
3荒•流年 【作者:梁筠辰】
4风波 【作者:贺谨棠】
5阴谋阳谋 【作者:田涵诚】
6复仇 【作者:梁筠兮】
7七哀之夜 【作者:青笋】
8穿山甲 【作者:呼延伯男】
9与君行 【作者:于绮妍】
10海阔天空谁与共 【作者:莫福】
11桑榆 【作者:莫九儿】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7帖,此为第2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4 18:06:22)

第一轮西南区:释嫌 (作者:胡长老,一区) Post By:2014-8-21 10:00:35

古往今来,有多少家族在一夜之间兴起,又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每一个庞大的家族都是经过无数代人不断的添砖加瓦建造成的。他们以为自己建造了伟大的千秋功业,能够累世累代的延续下去,不过是自欺自人罢了。在浩瀚的宇宙中,他们不过都是沧海一粟,田家也罢,楚家也罢,他们都最终逃不过灰飞烟灭,成为别人的谈资。可怜这些局中人,却始终看不破,任在做无畏的挣扎,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样。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齐昭仁,他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他是整个事件的见证人,莫福在他眼皮底下撞柱自尽,他也亲眼见证了莫家的垮台,世代为国效劳的镇边将军,竟落得客死他乡的下场。作为一个一向习惯冷静思考的人来说,他深刻体会到了命运的多变。



难道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个楚佳音吗?她难道就是人们所说的那种祸国殃民的妖孽,她难道真有那么大的魔力?不,这件事是绝对与她无关的,她同样是这件事情的牺牲品,只不过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整个京城已经是风起云涌了。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命数吗?



现在自己又与皇兄势同水火,这一切也是因为楚佳音。难道爱一个人也有错吗?为什么齐昭易可以爱她,我齐昭仁却又不可以。他受够了,但是受够了又能怎么样?他还得继续受下去。齐昭易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来人,备马。”



“是。”



每当他心情不能平静的时候,他就会坐上他那辆豪华的四轮马车,毫无目的,毫无方向的驰骋。前面两匹高头大马并驾齐驱,车窗配有湘竹帘,这在当时绝对算是顶级配置。也是逍遥王的专用座驾。



驾车人是一个聋哑人,是齐昭仁特意物色来的,聋哑人有聋哑人的好处,他绝不会多说话,也不会多打听。他不需要知道方向,因为必要的时候齐昭仁自然会给他指示。他也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因为他的职责就是驾车,而对于驾车,他的技巧是无比娴熟的。



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齐昭仁也不知道,他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又聋又哑了。但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很多时候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鉴于他驾车如飞,于是大家都叫他阿飞,于是阿飞成了他的代号。



两匹千里驹,再加上阿飞的架势技巧,这辆豪华四轮马车真的在京城官道像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起来。



马车在高速行驶,而齐昭仁的心也极为不平静。



莫家的倒台,其中最为得利的是楚家一伙人,从此军权独揽,他们势必更加肆无忌惮了,齐昭易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一切的。现在又正是对付楚家的关键时刻,他竟然能坐视莫家倒台。这一切,也仅仅因为一个楚佳音。



如此说来,他也是像自己一样是真的深爱着她了,也许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齐昭仁一直不愿意承认的。



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天下最爱楚佳音的人,为了她,他可以牺牲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答应齐昭易永远不再见她,这不过是因为迫不得已。在他心里一直抱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梦,他幻想着金城所致金石为开。



可是,他现在不得不承认的是,齐昭易对楚佳音的爱,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宁肯让楚老太君坐收渔翁之利也要坚决打击莫家就可以看出楚佳音对他的重要性,这无异于是在说,为了楚佳音,他可以不要自己的江山。



齐昭仁可以付出生命,齐昭易却可以付出江山。对于自己来说,江山的确算不什么,不过是黄粱一梦,可是对于齐昭易来说,那确是高于生命的东西,他的神圣使命就是捍卫自己的江山,如果他就如此将江山社稷拱手让给楚家,他势必成为了千古罪人。



齐昭仁博古通今,是十分清楚这一点的,这也让他冒了一身冷汗。他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齐昭易走向绝路吗?这个时候是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但是兄弟俩要想尽释前嫌重归于好。就必须在楚佳音的问题上有个了断。



这是齐昭仁最痛苦的事情,他一生从没有女人令他心动过,这倒不是他觉得女人都是些庸脂俗粉,而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产生爱的感觉,没有一个女人让他产生过想拥有的冲动。直到楚佳音的出现,彻底的改变了他,也让他爱的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楚佳音,他才忍辱负重,被受齐昭易的折磨,放在以前,他早就长袖一挥,云游四海去了。



但是现在,他就算想走都走不掉了,正如齐昭易所说,如果他如今袖手旁观,那么很可能江山就要改姓楚,那么自己何尝不是齐家的千古罪人。



如今他的命运势必跟齐昭易绑在了一起,要想扭转局势,势必要兄弟齐心才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不彻底遗忘楚佳音,跟齐昭易重归于好,要么就继续跟齐昭易明争暗斗,成全镇国公楚家。



何去何从,坚持还是放弃,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酒喝了一罐又一罐,齐昭仁昏昏沉沉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如果可以就这么长睡不醒该有多好,那么将不会有痛苦。可是睡了真的就没有痛苦了么?那不过是清醒的人这么痴心妄想罢了。



此时齐昭仁在梦里也正在遭受煎熬。他梦见齐昭易已经因为楚佳音而众叛亲离。在楚老太君的策划下,田家,詹家先后倒台,整个朝廷都被他控制。



楚老太君眼看时机已经成熟,率领大军包围京城,齐昭易被迫让出帝位,自己与齐昭易被迫自戕。



在生死的最后时刻,兄弟俩同居一室,面对面坐着,谁也不看谁,说也不说话。过了好久,齐昭易突然说道:“怎么,现在你满意了,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兄弟都不要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齐昭仁再也坐不住了,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齐昭易的头说道,“那么你呢?你何尝不是因为一个女人连江山都送人了。”



齐昭易被一喝,愣住了。他没想到齐昭仁竟然也有暴走的时刻,在他心里,他是多么温文尔雅,不愠不火啊。可是更令他震动的不是他的举动,而是他所说的话。



是啊,自己何尝不是因为一个女人。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是,你说的对,是我错了,我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啊。”



就在这时,齐昭仁打了一个寒噤,从梦中清醒了过来,想到梦中自己所说的话。这确实是他一直以来想说的话。齐昭易凭什么这么霸道,只许自己爱,不允许自己爱,就因为他是储君吗?



可是转念一想,兄弟俩不过都是五十步笑百步,自己何尝不是因为自私,假如楚佳音一心喜欢的是自己的话,那么他齐昭仁何尝不会毫不留情的将齐昭易踢出局。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在没有得到齐昭仁的命令下,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那么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前面已经没路了。



于是齐昭仁披上大氅走下马车。这时正是深秋季节,满地白霜,天边一轮明月。更加显得满世界像琉璃一样。



虽然已近深夜,四周升起浓浓重雾,但是以齐昭仁的视力还是能看见不远处有一座小茅房。从茅房里还传出悦耳的琴声。



齐昭仁是一个懂乐律的人,一听这声音,就让自己沉闷的心胸为之一振,心想自古一些高人都隐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能弹出这样精妙绝伦的琴音的人想必也是一位虚怀若谷的绝世高人。自己何不进去与他饮上一杯。



于是齐昭仁走上前去,轻敲柴扉,“在下齐昭仁,深夜路过此地,不知道能否打扰讨杯水酒?”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原来是逍遥王大驾,外边雾寒,快里边请。”



齐昭仁打开柴扉,走了进去,只见小小的庭院里种着一棵四尺腰围的大树。一个虬髯胡煦的彪形大汉拿着一柄巨斧在使劲的看着桂树。



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个皓首白须的长者,笑呵呵的道:“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逍遥王能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齐昭仁指着旁边那虎须大汉道:“这人是谁?为何深夜在这砍树,不回去睡觉。”



“哦,他啊,巧的很,他也叫逍遥王,咱们别理他,他等着砍完桂树回去与妻子团聚呢?”



“逍遥王?与妻子团聚?这与砍桂树有什么关系?”



“逍遥王问的好,那么请问,感情与国家兴亡有什么关系呢?”



齐昭仁闻言,如醍醐灌顶,顿时道了一声“打扰了”。立马坐上马车,连夜往京城赶去。原来白发老者是神算子胡长老。他是告诉齐昭仁,一个人不能只顾着儿女私情而弃天下而不顾。相比于整个国家的命运,个人感情又算得了什么。而且真正的爱情并不是拥有,只要知道自己的所爱的人是幸福的,那么就足够了。那么,男人,就义无反顾的去战斗吧。



想通了这一点,齐昭仁如释重负,长久以来在心中的猴子没了。只要自己是深爱着楚佳音的这就足够了,只要她能得到幸福就足够了。等到桂树砍倒了,也就是天下平定了,那时他自然会有机会与楚佳音见面。自己爱的是楚佳音,即使她变成了别人的妻子,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齐昭仁连夜进京,与齐昭易开诚布公的详谈,二人摒去昔日间隙,重归就好,齐昭易虽然恼他喜欢楚佳音,却碍于兄弟情,只要他不做出出阁的事,也就放任。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7帖,此为第3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4 18:08:31)

第一轮东南区:十年(作者:史盈心,一区参评) Post By:2014-8-21 16:00:14


今日我心情实在不好,简直差到极点,但爹娘并不知道,爹只顾着和他那帮学生们谈经论道,娘成日只知吃斋念佛,独我一人不知做什么。早上起来,便恹恹的,读书也没了兴致,练武更是无趣,着实不痛快。



田学义已经半个多月没来找我玩了,确切的说,是我不许他来。只因上回他把我气得不轻。那是我过十六岁生辰,本都不想请他了,可他死皮赖脸的非要来。我想着前几日他才惹得我哭了一回,这一次我决计不许他来我的生辰上捣乱。谁知他跑来找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以后我若再敢拿妹妹取笑,对你半点不尊重,让我变成个癞王八,永世不得投胎。”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倒心软了,想来也许他当真改过自新了呢?给他一个机会又何妨?我低着头,假装想了半日,他在一旁急的满头大汗,不停的说好话“好妹妹,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次吧。”我忍住了笑,伸出右手食指,在他眼前做了个弯钩的动作。他乐得跳了起来,连招呼也没打就跑了。



那日当着许多亲朋好友的面,他带了份贺礼来,一个四寸见方金黄色的锦盒。我心想田学义什么时候倒也知礼数了,还知道给我带贺礼,要知道我过了这么多生日,他都是来白吃白喝的,从未送过什么。我一阵好奇,心想他要送也只能送个翡翠啊,玉镯啊什么,断不会是好玩的东西。想到这里,我倒没急着拆,扔在了桌上并不理会,正想和众人去玩。谁知又被他拉住了,却见他满面笑意的说:“你拆开瞧瞧可喜欢,这可是我挑了好久才选中的。”



我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他仍是笑嘻嘻的,看不出什么不对劲。我复又拿起了锦盒,手一使力盖子便有动静了,打开锦盒那一刹那,我吓得魂不附体,伴着我啊的一声尖叫,随即锦盒和盖子扔得比人都高了。接着是众人的笑声,没错,我这次丢脸丢大了,田学义他竟然在锦盒里放了一只……一只癞蛤蟆!等我回过神来时,他早就一溜烟跑了,我当时就发誓,再也不见他了!我亦和管家伯伯说过了,再不许放他进来,任他说什么好话软话,权当没听见,总之绝不许他踏入我史家一步!





晚诗姐姐从江南回来了,她一回来便约我去甘露寺进香顺道赏莲,我在家闷了好几日,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去玩,自是欢喜的紧。去禀明娘之后,娘还千万关照要甄萧一步不离我,更不许我偷偷去喝酒。我连连应着,只要能出去玩,什么事儿都好说。甄萧是爹爹重金聘回来看着我的,以前我总是偷偷翻墙出去喝酒听戏,爹爹拿我没办法,竟去外面找了个武师来跟着我。自从甄萧来了之后,我再也没出去看过一场戏,喝过一次酒,听过一次说书了。若再这样下去,我必定要死了。



两个多月不见晚诗姐姐,她怎么变矮了。原先比我高了大半个头,但此时我拉着她的手,比划着自己到她哪里,比了几次我竟已到了她眉心处。她盈盈笑道:“盈儿长高了,再过些日子,恐怕要追上我了。”我也乐了,开心的说:“你回家一定要告诉田学……”我顿了顿,突然想起娘说千万不可直喊他人的姓名,我是大家闺秀,必要有个闺阁女儿的矜持与礼数,于是只得改口道:“告诉二哥哥,我都长高了这么多了,看他还敢取笑我么!”



甘露寺里一个游人也没有,只有几个和尚,扫地的扫地,念经的念经,我知道定是晚诗姐姐事先支会了甘露寺,故只接待了我们。后院的浅水塘里方圆三里全是莲花,此时正是六月中旬,我虽只穿了一件月白藕纱裙,但也热的一身汗。河中的各色莲花,虽开得正艳,我却并没什么心情看。倒是晚诗姐姐兴致极好,看了一会儿便吟一两句诗而后又是一番赞叹。



我心里也并没赏莲的兴致,倒更想去看戏喝酒,但又不好直说,只得胡乱应着。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阵琴声,曲子是我顶熟悉不过的《春江花月夜》。只因去年,爹爹非要逼着我练琴,说是女儿家琴棋书画不说样样俱全,但总得有一二能拿得出手,我整日只是不学无术,将来如何许配人家?没两日就来了个乐师,爹说他曾在宫中待过,手艺甚好,便让我拜师学艺了。只是我悟性极差,学了三个多月,也只学会了一曲,便是这《春江花月夜》,还弹的左右不入老师之耳。他后来自愧不能教我了,竟向爹爹辞别回乡去了。这事我倒没什么,只是又被田学义取笑了好一阵子。



如今这曲子又在耳边响起,我倒想看看是谁在弹琴,便往前跑了去,甄萧也紧紧跟着我,身后只听到晚诗姐姐的声音“盈儿莫走远了。”



我顺着琴声寻去,在一处树荫下看到一个紫衣女子在弹琴。只是她弹琴的姿势实在奇怪,人家弹琴都是坐着的,她却是站着的,而且是单脚站着,一只脚翘起来放了把琴。我看着觉得实在好玩,从没见过这样弹琴的,我问甄萧:“你见过人站着弹琴的么?”



甄萧摇摇头,并没说什么,只是听他似有笑意,我转过脸来看他,他却将脸一拉,又是一副正经的样子。我倒有些狐疑,又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再看这紫衣女子,已一曲弹毕,又从头开始弹,我忍不住问道:“你这样不累么?弹琴不在姿势难简,而在于音律,你弹的根本不对,总是走音。”



她停了下来,说:“哦,姑娘懂音律?那我们比试一番如何?”



我倒觉着有趣,便问:“比什么?你倒说说看?”



她说:“自然是比琴艺了,若你赢了,随你处置我,若我赢了,你需答应我一件事,不可讨价还价,说到做到。咱们就请这位公子做中间人罢。”



我更是惊奇,遇上这样有趣的事情,必是要玩下去的,但又一想若输了,她不会让我杀人放火吧?她似乎看出我的疑虑,又说:“你放心,我让你做的事情,绝不会违背王法,亦不会让你过于为难。”



我点头,只见他已飞身往一旁的河中去了,但只鞋入水一寸许,人竟站在了水中,这便是传说中的绝世轻功么?只见她到了河**,仍是单脚站立,另一只脚翘起稳住了琴体,然后继续弹奏下去。



我已被他镇住了,问甄萧:“你的轻功也甚好,与她比又如何?”甄萧也摇摇头,一脸疑惑。我心想连甄萧武功这样厉害的人,也自叹不如,那她岂不是绝顶高手?



这一回,她却弹得比方才要好多了,竟无一个音走偏。至她奏完时,我心里也七上八下,并不安稳,我想若不慎弹错了一个音,便是她赢了,若我小心谨慎,一音不差,尚可说是持了个平,甄萧乃一介武夫,量他也不懂什么音律,自然也帮不了她的。



她停了琴声,站定了,说道:“姑娘,该你了。”便将古琴一掷,那琴往岸上飞来,直往我身上冲,因他掷的力道猛,我往后让了一让,左手便钳住琴的一边,右手又转过,将琴接入怀中。有惊无险,但步子还是踉踉跄跄退了几步,旁边的甄萧又露笑意,再看河中的女子也忍俊不禁,我赌气朝甄萧怒道:“有甚么好笑?”



甄萧见我这样,忍住了笑仍不说话,他总是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我和他说十句话,他顶多回我一句,所以我很不喜欢他。我又朝河中的女子道:“我不会单脚站立着弹,可让他帮我拖着琴么?”紫衣女子点头同意了。



我便让甄萧将两只手拖住了琴体,再开始弹奏,这曲子虽也有一年多未弹了,但谱子我早已熟记心中,倒也弹得得心应手。但见甄萧双手拖得极低,因他身高比我高了不少,所以整个人半蹲着,我看着他的样子实在可笑。这时也不知哪里飞来一只苍蝇,盯着我的手转来转去,我觉得好痒,开始还能忍着,可是不一会儿它在我手背上不肯离去,我实在受不住,伸手一甩,接着弹,但看甄萧惊讶的神情,我才想起来漏了一个音节。我懊恼至极,朝河中女子道:“你赢了,有什么要求只管说便是。”



紫衣女子踏着河水轻盈一跃已到了我身边,她手里已多了把折扇,只见她将折扇打开盖住一半的脸,对着我说:“我只是想为姑娘做一桩媒。”



我更就奇了,世上怎有这等奇事,她如此大费周折的与我比试,为的只是做媒?我摇头说道:“此事恐怕不好相应,我年纪尚小,不曾想要许人家呢!不劳费心。”



她并不理会我,继续说道:“我为你物色的那位公子,人品一流,博学多才,武艺高强,长相亦是人中之龙凤,风流多姿,英俊洒脱,恐怕这世上更无人及他一二了。”



我心想世上能有你说的这等人么?若有我倒还真想见识见识,我回头看了一眼甄萧,只见他双目一直盯着河面上,并不关心我俩的对话,便问她:“你说的是……?”



她放大了声音道:“便是田太师府上二公子田学义是也。”



这时甄萧突然往前冲了出去,我还没搞清状况时,只见他也跑到水面上去了,和刚刚紫衣女子一样,甄萧也会水上漂的功夫了。我大叫:“甄萧,你轻功也了得了啊!”



谁知甄萧笑道:“你来试试,说不定也可以变成水上漂了。”



我冲过去细细一看,离水面大约有两寸左右钉了木桩,每隔二尺便有一个,如此看来,方才他那水上漂的功夫竟是假的。我回过头来看那女子,她已用扇子挡住了大半个脸,并不敢与我直视,我走过去拉开她拿扇子的手,这才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竟是田学义!他男扮女装的样子倒真好看,我笑的前俯后仰,田学义更是囧的直皱眉。好半天我才回过气来,问他:“你扮女孩子做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说:“且别说这些,你我比试的是弹琴,又不是轻功,你输了,可还认不认?”



我这才想起他方才的话来,原来竟是要我嫁给他,好不害臊,莫非他又是想了什么法儿取笑我?我嘟着嘴说:“你存的什么心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我可以自己说了算的。再说,你平日只会欺负我,如何想起要我嫁给你了?”



田学义走近我身旁,凑近我的眼睛,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他神情十分认真,只听他又说:“好妹妹,我从前喜欢逗你,欺负你,全因我喜欢和你玩,这几日你不见我,我都快闷死了,我想着要是你嫁给我,咱们就能天天在一处玩了,岂不甚好?我答应你,以后只和你玩,绝不惹你哭了,好不好?”



我只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很低,也很柔很柔,我脸上都有他吐得气了,我从未见他这样认真过。甄萧应该没听到吧,他还在河**研究那些木桩呢。只是田学义这个样子实在好笑,红红的嘴唇,脸上还施了粉黛,红扑扑的,煞是好看。其实认真看看他,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但他这个样子看着滑稽至极,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并且又笑的前俯后仰。田学义将我扶住了,摇了摇我的身子说:“喂,我好歹也是当朝太师的二公子,配你也不算差吧。”



我最瞧不得他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了,我哼了一声说:“我好歹也是翰林院大学士的千金了吧,配你就差了多少?”话一出口,我才知不对劲,这竟似我答应了的口吻了,我忙掩饰说:“天上地下,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我为什么非要嫁给你啊?”



他说:“咱们从小一处玩,不正是戏里唱得青梅竹马么?你不嫁给我,你还能嫁给谁?”



我反驳:“笑话,和我玩的男孩子多着呢,难道我个个都要嫁?”



他说:“那你说说看,谁比我更好,能受得住你这臭脾气?”



我毫不客气的手朝甄萧指去:“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我就算嫁给他也不嫁给你!”又对着田学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田学义被我气的发狂了,他头也不回就跑了,我从没见过他那么生气过。



上一次他被我气着了,还是因为前一日我们两个约好出去看戏,说好他在戏楼等我,只是临时楚家二哥哥和佳音姐姐过来找我玩,我竟将与他之约忘得一干二净,就跟着他们去学我骑马了,我们在跑马场玩了大半天,太阳快落山了,欲折返时,竟看到门口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直直盯着我。田学义当时很生气,可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忘记了而已,他那么小气,之后整整十多天都不来找我玩了,我心想你不找我玩,我也不找你玩,看谁憋得过谁!



这一次,不知他又要憋多少天?那我岂不是更没趣了?我转念一想,上次我过生日,他气得我不轻,我们数十日未见面,这次才又见面,又闹翻了,下次和他吵架又不知甚么时候了。这漫漫长日我该怎么过啊?

我耷拉着脑袋离开了甘露寺,甄萧默默的跟着我,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讲,我说:“甄萧,田学义刚刚说要娶我,是什么意思呢?”



我看着远处几只鸟儿在树上玩耍,不由叹道:“我若是小鸟儿就好了,想飞到哪儿去,就飞到哪儿去,也不会整天闷在家中好生无趣。”



甄萧仍是未说什么,我转过脸来看着他,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好看,眼睛很小,鼻子又太塌,比起田学义来,简直就是个丑八怪了,我突然对他生出一些同情来,伸手想摸摸他,他见我手伸过去,想躲开,我说:“别动。”他倒也老实,果然一动不动,我挨近他,凑上身去,用两只手指,将他的眼睛上下掰开,只看到一阵眼白,他的眼珠子也够小的,眼睛里大都是眼白,看上去更丑了,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就定定的看着我笑,杵在那儿,他那细而长的眼睛里是我的影子,我反而倒不好意思了,我退后几步,继续往前走。



到了街上,我就开心多了,好不容易将晚诗姐姐打发回去,没坐马车回家,我就是想逛逛街。前面一家饭馆门口堆着好几个长而圆的酒罐。我突然心生一计,跑过去趁人不备,一脚踢了几个罐子。那酒罐是圆形的,经我一踢就朝路上滚了出去,其他几个也一起滚,一时路上十几个酒罐滚的到处都是。我拉着甄萧一路直跑,后面只听到一阵骂声。我边跑边笑,跑过好几个巷子,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才停下来。



也许是跑累了,我觉得肚子饿了,便拉着甄萧去酒楼吃饭,直到掌灯时分才想起回家。我拉着甄萧走后门,可是我看到门口一张铁青的脸正看着我和甄萧,连胡子都一根一根竖起来了,没错那就是我的大学士爹爹。我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乖乖叫了声:“爹。”



爹爹先是清了清嗓子,只说了五个字“你们跟我来。”便只留了个背影给我看。我偷偷的转过头看了一眼甄萧,吐了吐舌头,就跟着爹进屋了。





今天,已是我被禁足的第四天了,爹爹罚我抄女四书整整十遍,才可放我出去。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在这样下去我非死不可了。玲珑说我还是乖乖的,这样大家都省心。我已经把甄萧害惨了,爹爹罚他三天不许吃东西,还警告他以后不许陪我疯,否则就要解雇他了。甄萧很义气,一句出卖我的话都没说,我倒有些对不住他了。只是现如今我自身难保,也管不得他了。



说来也奇怪,爹爹一向很疼我,为什么这次要生这么大气?以前我也经常翻墙出去玩,他知道了也只是训几句,从未这样生气过。他还说往后要我与田家的人少来往,我很是奇怪,史家和田家的渊源也有好多年了,怎么突然爹爹就忌讳起来了?



玲珑偷偷告诉我,我被关的这几天田学义来过几次,都被管家伯伯拒之门外了。



“姑娘,那天你是不是去见了田二爷?”玲珑神秘兮兮问我。



我不置可否,说:“怎么啦?是又怎么样?这和田学义有什么关系么?”



玲珑说:“我也只是听来的,不知底细,但老爷这么生气大约和田二爷是有些牵连的。”



我奇了,心想难道是田学义来和爹爹求亲了?可是这么大的事情,玲珑也没提及啊。我故作不知,追问她:“田学义怎么啦?你倒是说给我听听呢!”



玲珑笑了笑,可是她笑的比哭还难看,她放低声音说:“姑娘,你别说是我讲的呀,我也只是听旁人说的。好像田二爷为一个青楼女子打死了人。只因着田家的势力,这段公案被硬生生掩了去。老爷最是嫉恶如仇,只怕田二爷往后再难进咱家的门了,你也别跟他顽了。”



我一呆,心里七上八下的,田学义虽是贪玩但应不至于荒唐到这个田地,只觉着这定是外面人对他的编排。但既有这样的传言,应该不会空穴来风。他以前还口口声声说,这世上有三个地方去不得,一是青楼,二是朝堂,三是江湖。



只听玲珑继续说:“依我说,田二爷虽和姑娘玩得多,但整日里吊儿郎当,半点没将功名利禄放在心上,这样的人也只能当个朋友而已,并不可靠。楚二爷人品才学都在田二爷之上,待我们下人亦不错,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可是姑娘反倒和他疏远,姑娘年纪也一日大一日了,也得为自己终身考虑,再不要任性妄为了……”



或是我抄书抄的太累了,玲珑接下来的话,我都没听到了,我爬在桌子上想着田学义前几天跟我说的话,又想想他怎么会跑到青楼去?眼睛也越来越朦胧了,我揉揉眼,只觉得自己身在一个酒楼里,那是我和田学义经常去的。隐隐约约想着我们是来喝酒的,可是不见田学义的人。我一个人无聊的倒着酒喝,一杯又一杯,突然前面就站着个人,我抬头一看是甄萧。我朝他招手说:“甄萧坐下喝酒了。”甄萧并不说话,反而一手将我拉了起来,说:“你不是说要嫁给我么?走咱们成亲去。”我被他拉的吃痛,拼命的甩开他,可是他力气大的很,并不容我反抗,就直直将我往外拽。我心里着急,心想:这样田学义来了,就看不到我了,他可不会怪我么!这时候听到周围好多人喝彩,甄萧倒停了下来。我随着众人的眼光看过去,只见一个紫纱白裙的美人在前面弹琴,众人都赞她弹得好,甄萧也拍手称快。我才知道这原来是一家青楼,那女子是这里的花魁,模样果然明艳动人。弹毕她走下台来,与一个男子喝了一口交杯酒,我细看之下,那男子竟是田学义。我心中不快,冲上去朝他吼:“田学义,你不是说好和我去喝酒么,怎么跑到这里来?害我空等一场!”田学义看了我一眼,一脸鄙夷的说:“今后我不伺候你史大小姐了,你去嫁那个丑八怪,还理我作甚?她可比你美得多,琴也弹得比你好,还会吟诗作画,你哪一样比得过她?”他说完便搂着那女子继续喝酒了。我气得不知怎样才好,心里嘀咕着是该先哭还是骂他?想了想还是先骂吧。于是大叫:“田学义,你这个混蛋!你是个大坏蛋!”





我病了,发着烧头一直晕晕的。大夫来看过,配了几服药,吃了总不见好,在床上已躺了数十日。娘来看过我几次,每次不是哭就是叹气。我昨儿就跟她讲,要是想让我好,就放我出去,若再闷在这家里,我恐怕是好不了了。娘只是哭,后来扔了一句:“你要死也得死在家里,我权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只是往后再不要想与田家有何瓜葛了。”



我的心顿时凉了,就像落入了万丈深渊,娘为什么会这样说?便是田学义真的为个青楼女子打死了人,也不至于让爹娘如此忌讳啊!我问玲珑,她开始只是不说,被我求得心软了,才道出了原委。原来近日爹爹祭出一篇“六皇子非嫡论”惹怒了当今皇后,而皇后娘娘正是田学义姑母,爹爹是担心他们拿我出气,所以才不许我们来往。我心里难过的紧,已不知如何是好了。这几日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已糊涂了,不知谁真谁假。但想起田学义与那青楼女子的事,心里却异常难过。我从没这样疼过,我对玲珑说:“你我虽名为主仆,但我一直将你当我亲姐姐,我这病恐怕再也好不了了。但是有一事总是想不明白,还求你帮我一帮,也算我们姐妹一场了。”



玲珑也哭了,说:“好姑娘,你别说这样的话,你只是发的热病,只要好好养身体就会好的。你有什么差遣,我一定帮你办到!”



我想第二天给田学义写一封信,问问到底他和那青楼女子是什么关系,看他怎样说。



那天夜里我胃口仍是不好,只吃了几只酥饼,一口饭也没吃就睡了。夜里我越睡越热,全身都出汗了,可是我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有人哭有人叫的声音。我想也许是做梦吧,我依旧继续睡,后来热的忍不住了,我迷迷糊糊的叫了声:“玲珑”可是没人答话,我睁开眼睛时看到外面火光通明,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家里失火了!隔壁的厢房已经烧着了,烟也串到我房里了,我捂着鼻子大叫:“玲珑,玲珑。”只是没人理我。我支撑着起来,可是身子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觉得天旋地转,又倒了下去。





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小贩的叫卖声,我喜欢听这些声音。我静静的站在那儿,等甄萧回来,他帮我去买冰糖葫芦了。今日卖冰糖葫芦的人也不知去哪里了,甄萧去了好一会儿还没回来。我站在巷子口等他。我只知道他是往了东去,但不知道他有没有转弯,或是更往前了。



冰糖葫芦放到我手里时,我好奇的问他:“甄萧,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大哥身边可带着个男孩子?他长高了么?我忘记和你讲,多给点他钱。那孩子十分可怜,去年被马车撞到了,差点死了,他们又没钱医治。所幸那日田学义和我去买冰糖葫芦,得知了此事,我们带他去找了京城最好的大夫,才捡回一条命。如今也有大半年没见他,倒也怪想他的。”



我自顾说着,甄萧并不说话。他以前是不爱说话,但自从我看不见之后,他的话却慢慢多了。他说他要当我的眼睛,将他看到的尽数告诉我。他待我一直很好,若没有他,我就在那场火灾里和爹娘一起走了吧。

我这才想起,刚刚又不慎说起了田学义。于是吐了吐舌头,说:“甄萧,你不是生我气了么?我是不想再提他名字了,可总是忘记。你原谅我好么?”



他仍是不答,但我听到他似是在抽涕,我自知理亏,低下头来说:“我伤了你心,是我不对,往后我会努力将他忘记,你别再难过了。这世上只有你待我最好,若你都不理我了,我该怎么办呢?”



我也忍不住掉下泪来,正想拭泪,突然手里多了一个帕子,只听到他哭的动静倒似更甚了。我们两个就这样对立着哭,这情景倒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一幕来。



有一回我在一个香囊里放了一只蚕茧,送给了田学义,他喜滋滋的收了。回家时还放在怀里睡觉,谁知过了几天里面飞出一个蛾子,吓得他以后见了蛾子就害怕。他来找我娘告状,一边说一边哭,眼泪顺着他长长的睫毛一直浸湿了他身前的衣服上。他哭起来的样子可真是好看,我从没看到过一个男孩子像他那么哭的,不似我这样哇哇大哭,他是抽涕,随着身体的起伏轻声低啜,他的眼睛特别大,所以泪珠也比旁人的大,没一会儿他身上的衣服和地上的绒毯子上就已湿了一大片。



也许是他哭的太好看了,娘十分同情他,对我就更加不待见,为这事娘罚我抄写女训,这下轮到我哭了,我哭起来可不是像他那样斯文,我就直接嚎啕大哭,付嬷嬷总说我哭起来,方圆十里的人都能听到。我这一哭倒把他给震住了,他在旁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也忘记了继续哭。



想到这里,我突然惊觉,颤声道:“田学义?是你!”



只听他哽咽道:“小盈,我找得你好苦。”



我冷冷一笑说:“找我作甚!你们还想斩草除根?将我爹爹妈妈烧死了还不够,连我也不肯放过!是了,我早该知道你们就是这样的人家,你打死了人,你爹也有本事将人命公案了却,何况我呢?。”



田学义柔声道:“小盈,坊间流言怎可信?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么!我从未杀过一人,天地可鉴!史家失火之事我一直在追查,目前尚无眉目,若真是我们田家对不起你,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然小盈你要知道我从未做过有愧于你之事。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找你,只盼你能好好的活着,今日也算老天开眼,让你我相逢。从今往后我们……”



我摇头说:“呵呵,好一句尚无眉目,便可脱了干系么?你还当我是以前的那个史盈心么?田学义,我爹娘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田学义抓住我的手,将我拉近他身旁,几近哀伤的说:“小盈,我不信你这样狠心,你对我没一点真心么?我那日跟你说的话,句句肺腑。我们可以去江南,或是塞外,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我们一起白头到老好么?”



我甩开他的手,将手里的冰糖葫芦朝他扔了过去,冷冷道:“田二爷,请自重,我已心属甄萧。曾经你我虽有同伴之谊,但彼时尚小并不懂事,如今我们都大了,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我二人早已势不两立了。我都已看透,何以你看不透?”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将太师府掀了个底朝天,田涵诚和田学孝相继入狱。据说举报人正是田家二公子田学义,人人都赞他这是大义灭亲。一时坊间说起田学义无不竖起大拇指夸上几句,甚至连茶馆说书先生亦将田学义说成是当世英雄。



可是田学义却失踪了。他离开了京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整整十年了田学义仍是杳无音讯。



我依稀记得他临走时跟我说:“小盈,我一定会将白神医后人带回来,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我要治好你的眼睛,那时你亲眼看着我,告诉我,甄萧与我究竟你选谁!



他很任性,任性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是我已无力去争辩什么了。我觉得很累,我累的时候就会想起爹和娘来。我好生后悔,他们活着的时候,我总是调皮,没让他们宽慰娘再世时总说我,哪一日能让她省心,便是菩萨保佑了。菩萨保佑,菩萨何曾保佑过娘啊!娘那么多年来,诚心向佛,整日都在佛堂念经。有一次田学义不知哪里弄来一本梵文的金刚经,特特送来给娘,娘很是欢喜,将那本经书贡于佛堂之上。对田学义也是异常亲热,还总让厨房大师傅做好吃的给他。田学义就这点本事大,他会变着法儿讨人欢喜,虽是经常捣蛋,但大人们却都对他恨不起来。



我又不小心想起了田学义来。一想起他来,我就会掉眼泪。田学义说过,再也不会让我掉眼泪了。可是我却偏偏总为他哭,我伸手拿起了桌子上酒壶,顺着手举起来时,将满面的泪和酒一起饮入腹中。烈酒如火,入腹如冰,莫非是我的心太凉了么?



甄萧经常带我来酒楼喝酒,也带我去听戏,带我去喝茶听说书。以前我和田学义去过的地方,他都带我去了。他说以后我想起喝酒,听戏,喝茶,说书的时候,都有他的陪伴。他却不知每一次坐在这酒桌前,想起曾经和田学义也在这里喝过酒,还是同样的位置,我心里就生出无数的痛来。



田学义,你在哪里?





今日是我和甄萧的大婚之日,为这一日,他整整等了十年。十年实在不短。一个男人守护在我身边整整十年,我若还不嫁他,那是不是太对他不住?



可是我也等了一个人整整十年啊!十年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太长太长了。若他还不娶我,那是不是太对我不住?



他曾经说过,要治好我的眼睛,要我亲眼看着他,告诉他,他与甄萧之间我到底选谁。可是我没有等到那一天。



就在一个月前,晚诗姐姐来找我了。我知道甄萧的刀握在他手里了。我说:“甄萧,你出去吧,我想和晚诗姐姐一起说说话。”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将刀又入刀鞘,顿了顿才走出去了。



她站在我面前,伸手将我揽入怀中,我顺势靠在她的肩上。这一幕让我想起多年以前我们也曾这等亲热,可是时隔十年后相逢,这样的亲昵,我忍不住一阵心酸。我微微笑道:“姐姐,现下我比你高了。你若见着二哥哥必要跟他说,我真的长高了,以后别再取笑我个子矮了。”



晚诗姐姐说:“盈儿真的长高了,也长大了,出落的更美了。二哥若知道,必是开心的。”



我叹了口气说:“十年了,他一走就是十年。是不是已忘了我?”



晚诗姐姐已在一旁哭了起来,只是我看不到她哭的样子了。以前小时候我们一处玩时,田学义曾说过,晚诗姐姐哭得总是梨花带雨,而我则为鬼哭狼嚎。如今正是梨花盛开之时,若在下一场雨,那正是应了此时此景,只听她带着哭腔说:“此番我来寻你,只为帮兄长办一件事。十年前二哥离开京城时,给你写了一封信,他说若能回得来,这封信他要拿回去的。若回不了,这封信托我交给你。”



我只觉得胸中一震,颤声问:“你说什么?二哥哥他怎么啦?”



我大约永远都不想读到这封信,但冥冥之中似有注定。晚诗姐姐说,田学义两年前在天山摔下悬崖,连尸身都未寻到。他的贴身小厮也受了伤,养了大半年的伤才可下地行走,这才赶回京城来报信。田学义去天山是为了寻雪莲花,据说只有雪莲可以治我的眼睛,他在天山足足找了八年,最后失足于悬崖。人之命如此微微,田学义为何不珍惜自己呢?



“小盈,我怕这一走,再也回不了,有些事须和你说个明白。以前我十分爱惹你生气,并不是我厌你烦你,只是我心里实在欢喜你的紧。你可知我心里哪一天不把你想个十遍八遍,睡里梦里也全是你。我把这心事告诉你了,他日若是不幸有个三长两短,也不枉这生了。这数十年来,你我二人打打闹闹好不快活啊!你可还记得戏词里唱得‘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那时便想着若能与你白首偕老,这一生夫复何求?可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亦是命中注定,你切不可太过伤心。甄萧其人我已明了,确是个可托付终身之人,倘若你二人结为夫妇,想来亦是人生一大美事,我在泉下亦可安心。”



我想过许多结局,但惟独没有想到的是田学义会死掉。是啊,在我眼里,他永远是那个爱惹我生气,爱取笑我,爱缠着我的二哥哥。我们在一起时会吵架,分开始会想念对方。我一直想,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也会死呢?



这些年来,我常常重复走他走的路,重复坐他坐过的位置,重复听他听过的戏,想到他曾经就在这里,我眼前突然就亮了起来,我分明看到一个少年,在阳光下朝我微笑,他的脸如同含着珠宝一样灿烂耀眼。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7帖,此为第4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4 18:09:42)

第一轮东区:无题(作者:柳牵风,一区参评) Post By:2014-8-21 16:14:17

1

轩窗凄迷,烛影摇红。烛光照在她光滑得如同缎子般的皮肤上,水的温度恰好比烛光暖一点,她懒洋洋地躺在飘浮着花瓣的水里,将一双纤秀的玉足高高地跷在木盆上,让脚心去接受雾气的轻抚——她知道他最喜欢女人的脚,她也知道自己的脚最漂亮。她要让他一进屋就看到她的脚。她现在心里愉快极了,这么多年所吃的苦头全是为了他,而今晚就能与他相见,多么美妙!她整个人都似已溶化在水里,半眯着眼睛,欣赏着自己的脚。

她就这样在愉悦的氤氲中昏昏睡去。

她醒了。因为有人在抚摸她的脚。她看到是他,就笑了。他也笑了。他还是那么迷人,她在心里轻轻叹息。“水冷了。”他轻轻抱起她,坚挺的酥胸,修长的白腿,平坦的小腹,他看着看着又笑了。她羞涩地闭上眼睛,躲进他怀里,任由他一步步走向床弟。

他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爬到她身上重重压下,她突然感觉背上有千千万万根针扎,忍不住尖叫出声。他仍然趴在她身上,微笑着:“你是第9个。”她的嘴角开始慢慢渗血,吃力地说:“什么……?”他猛然起身,象只被激怒了的困兽,低吼:“还装!不过是只蚂蚁。”他不再看她,准备离开。

她嘴角的血越渗越多,气息更弱:“我……不懂……你说什么。我……找到……你……”话未说完就开始大声喘息起来。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临死前说这么多话,他不想再听下去,转身走了。

朔气逼人。他立在院子里冷冷地望着月亮,他觉得月亮在与他对望。他冷冷地笑了。他的姐姐郑嫣真是个执着的女人,为了杀死他,不惜派来江湖美人、内婢、甚至表妹,她真把他当成登徒子了。还有中原那边的。此生他只怕要葬身在追杀中了,想到此处,不禁想狂笑一声。

忽然,屋里传来一声闷响。他快速回屋,看到那个女人滚到地上。白的单子上有一道弯曲的粗粗的血印子,还有两个字:“王妃”。他错愕,又突然醒悟,他抱起她,使劲摇晃她的身子:“写意!写意!”她慢慢睁着眼睛,冲他笑。他问:“你是谁派来的?”她微微摇一摇头,闭上眼,喉咙发出呼噜声。他明白她快要死,连忙问她:“你见到我娘了?她在哪儿?”她试图睁开眼睛:“在……在……”却气绝了。他的眼泪滴到她脸上。

他在后山埋葬了她,并立了石碑,刻上三个字:莫写意。然后,放火烧了房子,背上剑,一路狂奔而去。

2

夕阳西坠,郑赫站在夕阳下。天涯有多远? 不远。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呢?他脚下的破皮靴又告诉他,很远很远。断肠人在天涯。他的柔肠早已寸断。甚至他的人早已死了,就象手中的剑一样,无影。他像个幽灵,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着不远处的宫殿,那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他童年的回忆。它依旧金碧辉煌,依旧矗立在那里,近在咫尺。

他在走,一步一步的走。每走一步姿势都很怪异,左脚往左撇,右脚往右撇,有时又左右交错着走,象在跳一种鲜卑族的舞蹈。这么走,要走到何时为止?他不知道,甚至连想都没有去想过!他只知道他必须往前走,哪怕前面是死亡!他的手冰冷,他的心也冰冷,他的剑更冰冷。但是,有一个人的笑容更冰冷。这个人就是他的姐姐,郑嫣。

“王子殿下,你终于回来了。”她伸出手表示欢迎。

他面无表情,双手环臂,叉腿站在她面前,冷冷地说:“我没死,当然要回来,这里有我的家,还有我的亲姐姐。”郑嫣干笑道:“哈!回来就好。还住你原来的宫殿?”他依然冷冷地:“我不是来争宫殿的。我们做个交易吧。”郑嫣冷笑:“交易?跟你?”

他一挥手,只听两声剑响,连出鞘入鞘都未看到,一个太监的头已滚落下来,一股鲜血从断颈处喷射,高达丈许。郑嫣的笑容瞬间凝固,她连击三掌,大殿横梁上飞下十三个黑衣人将郑赫团团围住。郑赫突然仰天大笑,一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才罢。他指着郑嫣厉声道:“我当年只有七岁,你都没能杀掉我,难道你认为现在就能?”他急旋一圈,垂下手,再也不看郑嫣。片刻,那十三个黑衣人变成二十六段,四处滚落,血流成河。郑嫣又连击三掌,殿内四大木柱里,忽然同时发出“格”的一声,一道暗门滑开,闪出四个人来。这四个人年纪四十左右,长得一模一样,都留短頾,小眼、塌鼻、瘪嘴,身着红、蓝、黄、绿四色衣饰,高不及三尺,却又使长剑,宛如孩童杵竹竿玩杂耍,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但现在郑赫一点也不想笑。他已经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剑气,令人窒息。更何况那四柄剑碧光闪动,寒气迫人,四剑凌空一闪,就像是满天星雨缤纷,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他朝郑嫣打个哈哈:“连‘漠北五星剑’都被你请动了,手段高明啊!”红衣人很是得意:“娃娃能叫出我兄弟四人的名号,不简单。”说完冲郑赫“刷”的就是一剑,紧接着绿衣人跃上红衣人肩上也跟刺一剑,然后,蓝衣人、黄衣人依次刺出,四人叠罗汉组成剑阵,凌空而下,势力无穷。

这四剑看似平常,只是一人跟着一人刺出而已,实则凶狠至极,就好比海水涨潮一浪接一浪,一浪高过一浪,四人同心后劲有力绵绵不绝,四剑犹如一把加长剑,而第一剑在其他四剑相继刺出后分为二剑,组成伞状,抖出的剑花连成一片,灿若寒星,故称五星剑。郑赫很快被罩在剑花之中。

突然,剑花消失,郑赫趴在地上。就在郑嫣以为郑赫死了,准备开怀大笑时,郑赫爬起来了,还冲她一笑,然后用手轻推叠罗汉,罗汉分左右两半倒下——原来被他从中间劈开了,如同劈柴。

郑嫣大惊失色,连退两步,颤抖着问:“你,你,要跟我做什么交易?”他笑道:“听说你准备攻打大楚?我要当你的副将。”郑嫣急道:“我当殿下的副将…其实,还没筹备好。”他不再看她,淡淡地说:“那就赶紧筹备。我说要当副将,你偏要跟我争么?”郑嫣连忙摇头又点头:“不!好!都依你。”

月凉如水。他躺在他就寝的大殿脊瓦上,数着星星。他知道只要他活着,郑嫣就不会放过他,那些人也仍会派人找他杀他,他不怕。他就是在追杀中长大的,现在他只想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包括母亲。

4

论剑。擂台。

擂台下人头攒动,摩肩擦踵。随喜被人撞来挤去的,很是不耐:“比武选在我中原大地多好,这北胡蛮荒之地人多且杂,又不懂规矩。师傅您说是吧?”胡长老笑道:“你懂什么?在此论剑,除了争夺武林盟主,另藏一层意思。”随喜诧异道:“另藏什么意思啊?”胡长老捻须道:“我国刚刚平息内乱,正休养生息,不愿再起战火,但域外各国日渐强盛,特别是这北胡,只怕已生觊觎之心。在此比武就是起个威慑之意。”随喜恍然大悟:“哦!也对,叫蛮子见识见识我江湖各派高手,掂量自己,不敢犯我中华。”胡长老沉吟道:“只怕还有更深含意。前朝国败之时有不少王亲贵胄逃离故土,流离域外……”

随喜正待发问,只听擂台上一声铜锣定音,台下顿时安静。上届盟主甄羽和二位弟子立在**。甄羽手中执令旗,大声道:“各位武林同道,第十次比武论剑即将开始,作为盟主我依惯例提醒大家,论剑的宗旨是:以武会友,点到即止。不允许无故伤人性命。规则是大家先两两上场比试,胜者再比,直到最后的胜者与我二位弟子比试,决出最终胜者,为下一届武林盟主。开始!”

首先上场是点苍派与崆峒派相比,崆峒不敌;后青城派胜点苍派,峨嵋派又胜青城派,却败于海南派,后海南派败其他大派名家,其余二流剑客见海南剑法犀利诡异,都不敢上台;台下众人正踌躇推搡间,只听啊的一声,海南剑客倒在血泊中。又听得武林盟主甄羽喝道:“什么人?竟敢扰乱武场?”大家朝台上望去,不知何时来了个蒙面黑衣人,正与甄继比剑。

很快,黑衣人就打败了甄继。因为他一出剑,甄继手中的剑就断为三截,大家却连他的剑都没看到,更谈不上看清招式。台下顿起一片哗然。甄继错愕片刻,突然大惊失色道:“承影!”随即身形一晃,上前去抢黑衣人手握的剑柄。

这时胡长老扬声道:“此人是贼子,他所使的正是神龙见首不见身的无影剑,大号承影。大家不必拘礼,合力夺回宝剑为上。”此言一出,忽啦啦跳上去十几个高手,将黑衣人围住。黑衣人冷笑道:“斗不赢就抢,你们武林正派之人真野蛮。”话落剑起,弹指间已砍死四五人。大家一看这人太厉害,也不顾江湖道义,纷纷跳上台。

黑衣人轻蔑道:“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人盛会比武论剑?”甄继道:“贼人不要强辞夺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快交出你手中之剑,在下便放你一条生路。”

黑衣人哈哈大笑:“利器神物惟有德者居之。你们便使人海战术,也未必能拿得住我。”言罢突然有一股奇异的紫色烟雾爆发而起,吞没了他的身影,也吞没了整个擂台。那烟雾立即沉重得有若有形之物,众人非但眼睛被迷,身形在烟雾中竟也难以施展。
等到紫烟袅袅消散,台上早不见黑衣人身影。众人顿足不已,纷纷追去。仅追过两条长街,众人便失了方向,不见黑衣人踪影。唯有甄继紧跟着黑衣人,一路向北追至城外。密林中,黑衣人背对着甄继,沉声道:“想活命就不要跟着。”甄继道:“阁下把宝剑归还于我,我自不会再跟。”黑衣人道:“只怕你没这个命使这把剑。”黑衣人转身一剑,冷冷道:“你为何非要这把剑?” 甄继感觉剑压脖子上,心下骇然,道:“这把剑…能助我当上…武林盟主…”黑衣人道:“如果我把武林盟主的令牌跟你交换,你愿意否?”甄继道:“愿意,愿意!” “还有个条件,你帮我找到有这样东西的人,我就帮你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说完从袖中抖出一条锻带来。甄继一见,脸色大变:“这种缎子产自波斯,大内皇宫珍藏仅有一匹,在月光下会变色生光,市面上绝难仿造!自前朝失势,此缎便失了。要有,也是前朝之人,且是皇家之人。就连本朝皇上都没见过这物。你从何得来的?”黑衣人道:“休管闲事,只说能否找到有此锻带之人。”甄继道:“在下倒真见过一回,就在我二师弟甄往身上。”黑衣人拿开剑,道:“好,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给我跟踪你师弟,将他的详细行踪告知于我。我帮你制服你师傅。”说完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来:“这是我西域特有的神水,无色无味,只一滴便能使人毙命。这里有三滴,你可以先找个人试试。”甄继原以为十分耗时费力的盟主之位指日可待,忍不住一阵狂喜,正要道谢,哪知黑衣人早走了,他怔了一会儿,返回城里。

5

春寒料峭,旗风猎猎。距嘉峪关以西三十里的峡谷口一片狼籍。刚刚这里还是战场,刚刚这里一片杀气腾腾。现在,只有血迹和尸体。很快,闻到血腥的食人鹰就会飞来,把这里变得更为狼籍。他在疯狂地翻动着尸体。他是个天生的神箭手, 刚才,他射杀了所有敌方首领,包括莫家父子,没想到,最后一个首领是她!他清楚地听到有人大喊:“写意!”他也清楚地看到她中箭落马时那怨恨的眼神。他还亲眼看到她的贴身丫头九儿为她跳下悬崖殉情。但他找不到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咬牙切齿。

群龙无首的楚兵节节后退,北胡精兵乘胜追击,第二战场嘉峪关烽烟滚滚,死伤一片。他赶到时正碰上莫福和一个白衣人合力斩杀郑嫣,他看都没看一眼苦苦哀求的郑嫣,拉住莫福便问:“莫写意呢?”莫福道:“死了。”他吼道:“胡说,我没找到她尸体。快说,她在哪儿?”莫福纳闷道:“我亲眼见到她中箭倒地的,难道没死,逃了?”他勃然大怒:“难道你想她死?”莫福见他神情异常,连忙陪笑:“不是,不是,小的当然希望四小姐活得好好的。小的这就帮公子去找,这就去找。”说罢连连后退,暗使个眼色与白衣人,急奔而去。

他走进关城,继续寻找。这时他想到第一次在这里遇见她,第一次与她在茶楼喝茶,第一次跟她比武,第一次……他以为她三年前早已死在他的小屋里,不料今天碰到,又失手射她一箭后,她却神秘失踪。他拼命地搜寻着,嚎叫着,狂奔着。

就在他快要把关城翻个底朝天时,莫福和白衣人又回来了。他红着眼睛瞪着人的样子,象极一只暴怒的野兽。莫福有点畏畏缩缩,道:“虽然我没找到四公子,但我这位朋友却打听到你母亲的下落。”白衣人扬起手道:“你母亲就在峡谷关。”。他一把抓住白衣人的手腕,果然看到一条银色缎带。

峡谷口。此地为大楚与北胡交界之处,前有悬崖,背倚群山,地势险要,人烟罕迹。那悬崖峭壁之侧,有一挂瀑布自天上来,水落幽谷,如万马奔腾。谁料这瀑布后面竟隐藏着一个山洞。此刻,正有个人影以凌波微步身法闪进山洞。随后又有两个人影闪进来。郑赫想到母亲居然离自己这么近却一直不知道,不由愤恨地抓住莫福衣领,恶声道:“既知我母亲消息,为何不早传信于我?”莫福苦笑道:“我也是刚才知道的。”

穿过一条潮湿狭长的窄道后,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前面的人影似轻车熟路,径直走近一间精致小木屋,他轻叩木门三下,再叩雕窗三下,门开了,三个前朝打扮的妇人走出来。为首的那位年近花甲,气度不凡,雍容华贵,不怒自威。白衣人跪拜道:“参见母妃…”妇人两手颤抖着拉起白衣人,激动道:“乾儿,都长这么高了!”后面的华贵妇人道:“太子妃娘娘,他现在在华山甄羽门下,已习得上乘剑法,为复国的希望之材也。”白衣人又跪拜:“拜见姑母。”莫福亦叩拜:“卑职拜见长公主。”长公主徐希宁道:“徐福,你暗杀莫二郎,让莫世忠与郑嫣两败俱伤,我等坐收渔利,此计甚妙!”

后面微低螓首的妇人,正是郑赫找了十年的母亲!他日夜思念的母亲此刻却穿着汉服,令他有点不敢接近。而妇人早把他抱在怀里,不,是偎在他怀里痛哭。

“碧珠,这就是你在北胡生的儿子么?不错,一表人材。” 太子妃娘娘道。碧珠拉着郑赫叩拜太子妃娘娘长公主和太子,郑赫心有不甘,只躬身行了个胡礼。

长公主徐希宁上下打量他一翻后道:“很好,碧珠你生了个好儿子,我们复国又多一个帮手。事成之后本宫定立他为诸侯。”说完转身回屋。碧珠惊喜地拜谢:“多谢公主。”

一行人先后进屋。屋内还有贺谨棠、胡长老。他二人一见郑赫不禁跳将起来。徐希宁道:“师兄无需惊慌,此子为我朝宫女所生,是自己人。当年北胡犯边,我父皇为平息战火,答应以永乐公主和亲,怎奈永乐姐姐誓死不从,竟自缢了。于是在皇后身边挑选了一个貌美的亲信宫女代替永乐公主嫁到北胡。”郑赫闻言终于明白了郑嫣为何从小就仇恨他们母子,一时心情无比复杂。

徐希宁又道:“目前,嘉峪关一战莫世忠郑嫣已死,北胡由碧珠之子掌握,此时正是复国的大好时机。师兄与胡兄即刻回去挑起武林纷争,只说武林盟主之战未了。我与太子妃、碧珠回京策动宫变,莫福协助太子留意齐昭轩楚亭章等人。”

贺谨棠道:“好!我马上回中原。只是,我吴越名剑岂可流落外邦?只请师妹要这小子把无影剑承上来便罢。”说完食指指向郑赫。徐希宁道:“碧珠,你来处理。”碧珠柔声道:“赫儿,你把剑给他们罢。”

郑赫道:“凭什么?不给!”贺谨棠怒道:“此剑乃我中土冶剑名家呕心沥血制成,理应由我中原武林中人收藏。你有一半胡人血统,又是北胡王,岂可得之?”胡长老道:“当日擂台上你伤人无数,这剑留在你手里终是祸害。”徐希宁大声叫道:“碧珠!”碧珠走向郑赫,厉声道:“赫儿,交出剑来!”

郑赫看着母亲,红着眼道:“绝不!”碧珠流泪道:“赫儿,你大了,娘亲的话也不听了,今日你逼得娘没有路,娘只有去死。”说完从头上拔下一根银钗,刺向颈脖。

“娘亲,我寻你十年,没想到你近在咫尺,你、你竟不去找孩儿!”郑赫一剑斩断母亲手中的钗子,扔下剑,满心悲愤地长啸一声,狂奔而去。碧珠泣不成声,拾起儿子的剑,轻抚着,喃喃道:“娘何曾不想见你,这十年你一举一动皆在他们掌握之中,娘有什么办法!娘今天见到你心已满足,娘再也不想你受牵制了。”突然她横剑一抹,众人救之不急,其颈已断。



6

酒肆不卖酒,开着做什么?他一掌劈了酒旗,掌柜的吓得浑身筛糠。好掌力!一个锦衣少年摇着折扇,踱了过来。他身后,一辆马车上载满酒坛,两个仆人各抱两坛酒放在桌上。他打开一坛酒狂饮,又打开一坛酒狂饮,一口气喝完这四坛酒,他才抬眼看着锦衣少年。少年大骇:“好惊人的酒量!”少年挥挥折扇,四坛酒又放在桌上。他接二连三又喝光了,才摇晃着走出酒肆。少年追上他:“你喝了我的酒,就这么走了?”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道:“给你。”少年道:“我不要你的金子,我要跟你比剑。”他觑一眼他,又往前走。少年又道:“我一定要跟你比剑…”话未说完他反手点了少年的穴道。

他仍习惯睡在大殿的屋脊上,这样,他会觉得自己是躺在夜空的怀抱里,特别安全。刚刚收到甄继发来的消息,说他给闭关的师傅喝下神水后,他师傅就永远闭在山洞里了。于是,他当上了华山派掌门。但武林盟主却被师弟甄往抢去。信里还提到莫福从关外回京后当了官。 等等。他把信撕成碎片扔向空中。

还是酒肆。还是那个少年。这家酒肆却是卖酒的,他已经喝了半个上午了。他醉醺醺地看了一眼少年,又端起酒坛子喝起来。少年说:“你今天必须跟我比剑。只有杀了你我才能扬名江湖。”他道:“成名?真那么重要?”少年道:“当然重要。成名要趁早。”“自从她失踪了,我就觉得这世上什么都不重要了。名利,权势,江山,都不重要。你杀了我吧。”说完,他落魄地走了。少年喃喃地道:“我一定要先救活你再杀了你!我柳牵风一定要成名!”

一个月之后,少年又来了。他仍然在喝酒,怀里抱着大大的酒坛子。少年说:“我把她找来了,看到她你就放心了,这样,你就会跟我比剑了是吧?”他猛地抬头,真是她!

莫写意,她还是那么清丽,那么倔强,她就站在那里,那么从容,那么坦然地看着他。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睁大醉醺醺的眼睛,呆呆地凝视着她!一个人得到了许许多多不算什么,真正的奇迹是得到最想得到的那个人——况且这个人还是你伤害过的!

时间凝结,世界停止转动,他们就这样对视着,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7帖,此为第5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4 18:19:48)

第一轮南区:《故国之殇》(作者:楚志南,一区参评) Post By:2014-8-21 16:36:37

  故国之殇
  
  莫献宏,字敬诚,山后忻阳人也……迁淮西节度使,拜平东将军。正武十三年,从征南将军楚伦征金陵,从克瓜州、镇江,俱先登有功,勇冠诸将。邀击越将柳元于江东桥,克之。柳元退保台城。献宏中越军流矢,薨,谥曰壮侯。帝录前后功,益邑千户,并前三千五百户,三子世忠嗣。
  
  ——《楚书·列传十七·莫献宏、世忠传》
  
  莫世英,字伯雄,献宏长子。……拜龙骧将军。正武九年,从秦国公车骑将军公孙岳征江陵。军不利,大军北还。世英以五百兵守邓城。城破,世英身被数十创,殁于阵上。
  
  ——《楚书·列传十七·莫献宏、世忠传》
  
  莫世贤,字仲礼,献宏次子。……帝辟为秦州刺史,于任六年,边境肃清,百姓布野,勤劝农桑,令行禁止。正武十一年,任上得病薨。秦州长幼千人,绕灵柩泣涕,悲声遍野。
  
  ——《楚书·列传十七·莫献宏、世忠传》
  
  莫世忠,字叔节,献宏三子。……拜虎翼将军,从征金陵。献宏殁于台城,世忠年十七,单骑夺其父尸还。复引军至台城,奋前搏击,与越将柳元战于城下。至次日平明,率铁骑数十,突越军中坚,格杀甚众,阵斩贼首将柳元。从平义兴、杭州、松江、吴兴,录其前功,拜荡寇将军,辟为赣南节度使。
  
  ——《楚书·列传十七·莫献宏、世忠传》


  
  (一)
  
  大楚正武十三年,大越兴平十六年。决定天下命运的一战,在长江边展开了。史称“正武金陵之役”。
  
  大楚天子正武皇帝,拜镇国公楚伦为征南将军、灭越征南大元帅,假节,都督青、徐、兖、豫、司、楚、荆、扬各州军事,统兵六十万,发动了对越的统一之战。
  
  “天下的命运,就在此一战了。”雄心勃勃的正武皇帝,遥指着南方说道。
  
  正武十三年五月二十一,长江南岸,江东桥。
  
  元帅楚伦身披帅服,手执令旗令箭,在麾盖之下端坐,此时的他,怒气冲冲,对着中军旗牌大喝:“将莫世忠推来见我!”
  
  无一时,众人将一个年轻的将官推到楚伦面前,往地上一按。那少年将官扑通跪倒在地,将头一低,道:“末将莫世忠,叩见元帅!”
  
  楚伦大喝一声:“咄!莫世忠!你因何违我调遣?你奉我将令,在江边率战船五百艘,镇住大军左翼。但你弃了人马战船,只身杀往台城。你可知不听将令,肆意擅离职守,乃是杀头之罪?”
  
  莫世忠辩道:“元帅听禀!我父乃是元帅前军先锋,在台城外与贼将柳元相持,不幸身中流矢,以身殉国。末将听此讯息,悲痛欲绝,故此擅离职守,一人一骑离了战船闯入敌阵,将我父尸身背回。望元帅怜我父为国尽忠,饶恕末将吧!”
  
  不管莫世忠如何英勇无敌,却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说道父亲阵亡之处,涕泪不止,放声痛哭,丝毫不似方才只身闯入敌阵的勇烈。四周众将看他年纪轻轻,为其孝心所感,也各自偷偷擦着眼泪。即便是治军严苛的楚伦,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楚伦道:“莫世忠,你的孝心我是知道的。但两军对垒,阵上杀人无数,我楚军将士在台城下伤亡数千,那些阵亡烈士的子侄又岂止你一人。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般,只顾着自己的亲人,都不听调遣,不受节制,这仗还怎么打?”
  
  莫世忠低头不语。
  
  楚伦道:“你如果没有话说,莫世忠,我便要以军法处置你!左右,将莫世忠拉下去,斩!”
  
  莫世忠听罢,心中委屈,不由仰天长叹:“父亲!可怜孩儿不能为您报仇雪恨!殊为可恨!”
  
  左右众将一听,齐刷刷跪在大帅跟前,都道:“望元帅怜莫世忠一片孝心,饶恕他吧!”
  
  其实楚伦并不是真想杀莫世忠,他也很赞赏这孩子的孝心,也很钦佩这孩子的胆魄与勇力。众将哗啦一跪,你一言我一语地为莫世忠求情,楚伦立刻心软了下来。但军令如山,又岂能随意收回?略一思忖,楚伦道。
  
  “莫世忠,因众将求我,我暂且不杀你!”
  
  莫世忠听罢,大喜过望,连着给元帅磕了三个响头,一边流着眼泪说道:“谢元帅!”
  
  楚伦一笑,又道:“先别急着谢我。我不杀你,有个条件!我军在台城外,损兵折将,一时难以进兵。你父作为前军主将,更是以身殉国。我知道你莫世忠虽然年轻,却十分骁勇。我现在给你一支令,命你带你父之前所带人马,复引军至台城,限你在明日傍晚之前,攻陷台城,不得有误!你可愿去么?”
  
  莫世忠忙叩首道:“元帅,那台城贼将柳元乃是末将杀父仇人,我恨不得生食其肉。既然元帅看得起我,末将舍了这条命,也要将台城拿下!”
  
  楚伦又道:“你父所部人马,损伤无数,恐人力不足。我再遣张雄、马勇二将,引五千铁骑助你。你听好:明日傍晚你拿下台城,之前违令之事,既往不咎;你若拿不下台城,或误了时辰,耽误大军行进,我杀你个二罪归一!明白么?”
  
  莫世忠斩钉截铁道:“末将谨遵将令!”
  


  (二)
  
  大越兴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二。金陵石头城,北门城楼。
  
  大越皇帝陈宝融,坐了十几年越国的皇帝。如今,他很清楚这皇帝就要坐到头了。
  
  他不是个昏君,这十几年来,他呕心沥血,勤政爱民,每日处理国事,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但是,他接下的,是一个烂摊子。先皇陈宝善,自己的哥哥,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他宠信佞臣,不理朝政,沉迷于酒色之中,把一个国家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而最终,陈宝善因酒后痛打了几个宦官,被人深夜刺死在寝宫。在朝臣的拥戴之下,陈宝融即位了。
  
  陈宝融从当上皇帝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差事。内有佞臣,外有强敌。他就在这步步惊心的政治氛围中,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他在位的这些年,国家蒸蒸日上,国力日增。对内,他修德以抚其民,整肃朝纲,把奸佞小人或放或杀,先皇时期那乌七八糟的朝政被整治一新。对外,整军经武,巩固边防。特别是长江沿岸的防线,被他治理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这十几年来,大楚对大越动兵不下十次,每一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长江边上埋骨的楚军将士,粗略一算,何止十数万之众?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兴平十三年,大楚西进,灭了盘踞益州的蜀国,这长江天险就不是越国独占了。兴平十四年,大楚水陆并进,攻取襄阳、江陵。自己的儿子,时年十八岁的太子陈至霖统兵二十万在江陵血战,不幸壮烈殉国。当时噩耗传到金陵,陈宝融哭得双眼流血。
  
  “朕的儿子!朕唯一的儿子!朕那圣德贤良的儿子!朕本打算将来把帝位传给你,让你中兴大越,谁知道竟会是这个结果?苍天啊!你若有心亡越,让朕一人承担就是!为何要带走朕的至霖?”
  
  如果不是群臣和皇后力劝自己,自己恐怕也会一蹶不振,甚至一命呜呼吧?
  
  毕竟,这偌大帝国,不能就这样断送。如果大越的灭亡真是天意,我陈宝融也一样要逆天而行!
  
  而这次,恐怕大越的大限真的到了。楚军六十万,水陆并进,直杀到金陵城下。在这次护国之战中,大越军民以自己的血肉筑成了长江之外的第二道防线。楚军一路进军,无处不是大越军队殊死的抵抗,沿途各路太守、将军,不是战死就是自杀殉国。直到金陵城下,竟无一个投降的官员。想到此处,陈宝融也颇感欣慰。如果金陵城破,自己也一定不会让臣子们看扁自己。他看了看手中的剑,这柄江南帝国至高无上的宝剑,它怕是即将要染上我这条龙的血吧?
  
  “陛下!台城被破!大将军柳元被贼将莫世忠所伤,壮烈殉国!”
  
  此时的陈宝融,已经脱下龙袍,换上一身金灿灿的铠甲。听到这个消息,他身躯一震,嘴唇微微颤抖。他将双目紧闭,半晌,不言不语。
  
  “巨卿(柳元字),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文,一起练武。当有人告发你柳元打算谋逆之时,我二话不说就把那个人杀了。朕知道,大越国,如果真有灭国的那一天,最后一个留在朕身边的,必定是你柳元。即便你权倾朝野,也依然是那个在朕身边,跟在朕屁股后面的柳家四郎。即便朕做了天子,你还依然叫朕淮王。四郎,真想不到,你就这么离开我了么?”
  
  天色已然将晚,石头城下,出现了无数楚军,旌旗蔽日,喊杀声撼天动地。陈宝融站在城头上,对着天空高喊。
  
  “四郎,朕对不起你!大越千千万万的百姓,朕对不起你们啊!”
  
  声音凄厉,即使在万马奔腾的战场,也清晰得像刀子一样,刺进每个人的心里。无论是越人还是楚人,都被这条龙撕心裂肺的哀鸣惊得心神不宁,这就是一个帝国最后的吼声么?
  
  “陛下!”殿帅秦英跪倒在陈宝融面前,“城头太危险了,请陛下移驾到宫中,众臣派我来请陛下……商议突围迁都之事。”
  
  “迁都?突围?”陈宝融看都不看秦英,“秦将军,传我口旨,再言迁都者,斩!”
  
  “陛下!”秦英泣不成声,接连叩首,“事到如今,您又何必如此?我们来日方长啊,陛下!”
  
  陈宝融转过身,把秦英扶起来,道:“秦将军,这是天意啊!是天要我陈宝融在此,陪我的国家一起亡啊!”
  
  “陛下,天意不是这样的!大越不会亡的!”秦英的眼眶里,哭出了鲜血。
  
  陈宝融平静的摇了摇头:“不,这就是天意!秦将军,朕现在想下一道圣旨,你必须以你为臣子的忠心,无论如何,一定替朕把事情办了!”
  
  秦英再次跪倒在地,口称:“请陛下降旨!”
  
  陈宝融朗声诵道:“骠骑将军秦英听旨。朕命你速回宫中,保护朕的云贵妃和朕不满周岁的太子陈牵风离开皇宫,突围出城。无论如何,保全她母子平安。你可听清了?”
  
  皇帝口旨一下,四周的人仿佛看到了无尽黑暗中的一丝曙光。陛下终于立二皇子陈牵风为太子了!
  
  秦英叩首道:“微臣领旨!”
  
  陈宝融问秦英道:“秦将军,朕是因为信任你,才将此重任交给你的。你不要辜负朕!”
  
  秦英泣不成声:“陛下!臣拼了粉身碎骨,也绝不负圣上所托!”
  
  陈宝融诵过圣旨,似乎一下子精疲力竭,他手扶女墙,连着咳嗽数声,他对秦英道:“秦将军,太子牵风在,大越亡不了,他就是复国的希望所在。你既然答应了我,无论如何,要让大越的希望活下去!”
  
  大楚正武十三年,大越兴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三日。正午时分,乌云密布,大越末代皇帝陈宝融,于金陵石头城北门,自刎身亡,终年四十八岁。
  
  大越,亡。
  


  (三)
  
  大越兴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二日,金陵城内,皇宫。
  
  入夜了,宫中一片混乱。宫人们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逃。
  
  云贵妃坐在自己的宫中,抱着那未满周岁的二皇子陈牵风。此时,她还不知道皇帝在城头,已将这襁褓之中的婴儿立为太子。她在焦急的等待,等待君王回到宫中。她虽然是这个国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但是一个女人,在如此危机的情况下,还要指望自己的男人来做主啊。
  
  云贵妃十五岁进宫,如今已是第七个年头了。这七年来,皇帝待自己千般宠爱,百依百顺,关怀照顾无微不至。作为一个女人,能在君王身边相伴,并且得到如此的呵护,又能有什么不满足呢?她时常想,这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啊。去年,正宫皇后得病不愈,于三月殡天。皇后生前与皇帝感情甚好,她这么一死,加上前一年太子殉国,皇帝经受不住这种打击,一下子病倒了。那时,云贵妃怀着身孕,衣不解带,日夜守在皇帝身边,亲自为皇帝煎药,宫中一切,也料理得有条不紊,清清楚楚。这一切,皇帝看到了,群臣也看到了。等皇帝病愈,群臣立刻上表,请皇帝加封云贵妃为皇后,正好皇帝也有此意。而这件事,愣是让云贵妃一口回绝了。
  
  “陛下,姐姐殡天不久,这个时候,我不宜进位。何况,姐姐一家,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不下三四人,他们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实在不希望我立刻取代姐姐呀。妾出身寒门,能得到陛下的万般宠爱,又坐到这个位置,已然心满意足,别无他求。进位之事,陛下先不要提了。”
  
  “卿真乃贤妃也!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皇帝这一句发自肺腑的话,是对自己最高的褒奖了。
  
  前方传来消息,台城失守,大将军柳元殉国。如今的形势,云贵妃很清楚,她知道皇帝的脾气。如果真有城破之时,第一个为国殉难的,一定是皇帝本人。如果陛下有事,作为他的女人,你将何去何从呢?云贵妃问自己。这应该不是问题,你自己的归宿,你心里已然做好了打算。但是,这未满周岁的二皇子呢?他怎么办?
  
  秦英此时还没回到宫里。云贵妃并不知道,二皇子现在已被立为太子了。
  
  云贵妃思虑再三,终于想到一个主意。唉,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李总管,去把柳将军的遗孀带进宫来。另外,我听说柳将军也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把那孩子带进来。”
  
  “遵旨!奴才这就去办。”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监在一旁答话。
  
  李炳奴,一位年近六十的宦官,儿时进宫,从藩王府开始,一直陪伴皇帝。这个人忠心耿耿,而且精明能干。这些年劳苦功高,皇帝也封他作内廷的总管太监。云贵妃怀有身孕之后,皇帝便特意将李炳奴调到云妃宫中伺候,打理一切事务。
  
  时间不大,李炳奴带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进宫了。那妇人一身缟素,满脸泪痕,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臣妾柳俞氏参见娘娘。”这美妇人飘飘下拜。
  
  “柳夫人请起。李总管,赐座。”
  
  柳俞氏谢恩礼毕,便坐下来,听娘娘训话。
  
  “柳夫人,柳将军的事,我们也都知道了。”
  
  柳俞氏一听娘娘的话,忍不住梨花带雨,哭着说道:“谢娘娘关怀。我夫君为国尽忠,臣妾固然心痛。但他为国捐躯,流芳千古。我想夫君死时,也觉得自己自得其所,想到此处,臣妾就不那么悲痛了。好在,他还留下了这点骨血。”
  
  说到此处,柳俞氏亲了亲熟睡中的儿子。这一切,都看在云贵妃的眼睛里。
  
  “柳夫人,我今天召你进宫,是想跟你说件事。”
  
  “娘娘请讲。”
  
  云贵妃沉默了半晌,说不出口,于是她换了个话头。
  
  “请问柳夫人青春几何?”
  
  “臣妾今年二十有一。”
  
  “既如此,我比夫人还大一岁。那么今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如何?”
  
  柳俞氏听罢忙起身下拜,一个劲儿的摇头,但却架不住云贵妃百般劝诱,她只好应允,大礼谢恩已毕,便又起身坐下。姐妹二人又聊了一会儿,云贵妃又道。
  
  “柳将军为国捐躯,我一个妇人家,无法替圣上赏赐什么。妹妹,不如这样,你们的儿子,我收为义子如何?”
  
  “娘娘,与您以姐妹相称,这已是大不敬的罪过。如今您又……这怎么使得?”
  
  云贵妃一笑,道:“这有什么使不得?柳将军和圣上也时常兄弟相称。他的儿子和二皇子,生辰差了不到一月,以兄弟相称有何不可?”
  
  柳俞氏执拗不过,只得再次拜倒谢恩。
  
  等柳俞氏谢恩之后,云贵妃突然起身,给柳俞氏跪下了,把柳俞氏吓得魂不附体。
  
  “娘娘,您这是干什么?折杀我了!”
  
  云贵妃面色凝重,对柳俞氏说道:“妹妹,如果你真把我当成姐姐,就受姐姐一拜。今天请妹妹进宫,实是有事相求,无论如何请妹妹答应才是!”
  
  柳俞氏手足无措,便也在云贵妃面前跪下,叩首道:“娘娘严重了。只要您有所求,臣妾万死不辞!”
  
  云贵妃道:“妹妹,万死不辞倒用不着。只是,你和柳将军的骨肉,姐姐要借来一用。李总管,请二皇子来!”
  
  柳俞氏这一刻,似乎明白了云贵妃的意图。这一刹那,她如同五雷轰顶,一下子天旋地转。
  
  “娘娘,这?”柳俞氏哭着趴在地上,“娘娘,不要这样!这孩子是柳家唯一一点骨血,求娘娘放过这孩子吧!”
  
  云贵妃面色凝重,她知道,此时不能心软,不能回头。她对柳俞氏说道。
  
  “妹妹,听我说,大越就要亡了。我知道圣上的脾气,他宁可殉国,也不肯迁都逃走。城破之日,就是圣上杀身成仁之时。如果圣上有事,我也一定随他而去。我死了轻于鸿毛,不值一提,但二皇子呢?他是越国复国的希望,可不能有半点闪失。楚人知道圣上有了二皇子,必定全城搜捕。所以我想求妹妹,无论如何把这个孩子带出宫去。你的孩子,我留在此处,欺骗楚人耳目。一早,我已让宫人准备金银,你扮作农妇带上盘缠,混在难民之中将二皇子带出金陵。然后,到交州去,找交州刺史许廷圭,许刺史文武全才,拥兵二十万。你让他奉二皇子为帝,光复国家。这里,有姐姐写的一份血书,在此紧要关头,我已代天子拟旨。妹妹,于私,你是我的好妹妹。于公,你是我大越的臣民。请你无论如何,把姐姐交给你的使命完成!我替圣上和全越国千千万万的百姓,求求妹妹了!”
  
  柳俞氏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泣不成声,苦苦哀求:“娘娘,臣妾做不到啊!求娘娘开恩,这孩子,是柳家唯一的骨血啊!”
  
  云贵妃两眼一闭,视而不见。她将牙关一咬,狠下心肠,对着李炳奴斥道:“李总管,你们在磨蹭什么?赶快将柳夫人搀下去,派人送她和二皇子出城!”
  


  (四)
  
  大楚正武十三年,大越兴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三日,金陵城内,皇宫。
  
  昨天入夜时分,秦英回来了,要护着云贵妃和二皇子出城。云贵妃一笑,说道。
  
  “秦将军,我是不会走的。圣上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二皇子,我已然让人带出宫去了。想必此时,已然离开金陵了。”
  
  秦英听了,便问道:“娘娘,这宫中还有婴儿啼哭之声,难道是微臣听错了?”
  
  云贵妃道:“那是我拿旁人的孩子掉包的,真正的二皇子如今不在宫中。”
  
  秦英听罢大喜过望,忙道:“娘娘,既如此,我们也起身出城吧。”
  
  云贵妃摇摇头:“我刚才说过了。圣上不走,我也不走。若圣上有什么闪失,我定要随他同去!”
  
  总而言之,任凭秦英百般解劝,云贵妃就是一动不动。秦英见劝不动云贵妃,便仰天长叹一声。
  
  “陛下,娘娘心意已决,微臣也无能为力了。不过,若真有城破之日,臣定当以死护娘娘周全,以报陛下之恩!”
  
  就这样,宫中折腾了一夜,有些宫人逃走了。而一些更为忠诚的宫人,和云贵妃秦英他们一起留了下来。
  
  等到了次日正午,四周喊杀声大作。有人报进宫来,金陵城门被打破,圣上自刎殉国!
  
  “皇上驾崩了!”
  
  噩耗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也似的传到了皇宫的各个角落。转眼之间,哭声震天动地。不少宫人,伴随着这个消息,投井的投井,悬梁的悬梁。这个昔日繁华美丽的人间仙境,立刻变成了充斥着死亡与恐惧的人间地狱。
  
  云贵妃坐在皇宫之内,秦英守在皇宫门外。几乎同时,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我们的时辰到了。”
  
  秦英已经看到了楚军的大旗,迎面黑压压一片,无数马步军兵,如同今日的乌云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他对身边的几百名卫士们大喝一声:“诸位,我们为国尽忠的时刻的到了!拔出兵刃来!”
  
  秦英,二十八岁。他十六岁从军,屡立战功,不到三十就官封骠骑将军。当七年以前,他在荆南平叛的时候,听说了表妹被皇帝纳入后宫的消息。他很平静,他终于可以断了对表妹的一切念想了。从那时开始,他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为国报效上,他东征西讨,建立了无数功勋。以至于皇帝在要赏赐他时,都不知赏他什么好了。
  
  “秦英,你的官职不小了,你的金银也不少了。你还想要什么?”皇帝问。
  
  秦英心中苦笑,皇上,我最想要的东西,你是不可能还给我的。
  
  “陛下,臣只愿在您身边效劳,别无他求!”
  
  如今,皇帝殉国了。而秦英,也准备把自己的生命奉献在此处。“表妹,我这辈子和你无缘。但我身为臣子,一定要为你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算我实现了当年的承诺。九泉之下,我也可以向陛下交旨了。只是,表妹,我秦英还是有些不甘心。如果有来世,我不会让你成为别人的妻子。”
  
  只可惜,这些话秦英并没有对云贵妃说过,而今后,也没有机会再说了。秦英把这些话埋在了肚子里,他想,表妹该懂我的心思吧?
  
  楚军冲上来了。
  
  “杀!”秦英一马当先,杀入敌阵。霎时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所谓“一人必死,万夫莫敌”,就是这个场景吧。这几百名甲士,在这最后关头,真的做到了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楚军一下子被杀得东倒西歪。但很快,后续的楚军也冲了上来,立刻以人数的优势压制了这些勇士。秦英看到迎面的楚军大旗上,绣着斗大的一个“莫”字。这个人,就是阵斩大将军柳元的贼将莫世忠么?秦英见了,哈哈大笑道:“我的归宿,就在此处了!”他纵马朝敌将冲了过去。而敌将也看出秦英就是首领,便催马舞刀杀来。
  
  “当”的一声,两柄大刀相碰,火星迸出……
  
  云贵妃看着身边的李炳奴,老总管抱着那个掉包的男孩。此时,男孩睡得很香。云贵妃对李炳奴道:“李总管,把这孩子给我吧。现在还来得及,你逃命去吧。”
  
  李炳奴把孩子轻轻放在地上,整了整自己的衣帽,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云贵妃磕了一个头。
  
  “娘娘,您说哪里话。老奴侍奉皇上和娘娘一辈子了,如今国家有难,皇上殉国,娘娘也准备殉国,那么老奴也必将随你们同往地下。黄泉路上,还要让老奴侍奉皇上和娘娘呢。”
  
  老人说话的时候,很淡定,丝毫没有惊慌。
  
  云贵妃点头一笑:“既然如此,我替皇上谢谢李总管了。”
  
  很快,外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是楚人的声音。
  
  “进去搜,把那个小皇子搜出来!”
  
  “张雄,你带人往西边。马勇,你带人往东边。这个院落,恐怕是皇帝的寝宫,我来搜!”
  
  听见这乱糟糟的声音,李炳奴抱着男孩,对云贵妃说道:“老奴出去了。”
  
  云贵妃微微颔首。
  
  当李炳奴走到外面的时候,莫世忠满身鲜血,提着一颗人头正往里走。李炳奴看得清楚,那颗人头,正是骠骑将军秦英的首级。
  
  莫世忠一见李炳奴的衣着,知道是个管事的人,又见他抱着一个婴孩儿,心中明白了八九,便立刻喝止其他往里闯的军士。
  
  “对面那个太监,你是何人?”莫世忠问道。
  
  “回禀将军,老奴是这宫中的总管太监,叫李炳奴。”老人回答的很恭敬,却又不卑不亢。
  
  “你怀里抱的婴孩是谁?”
  
  “此乃我大越皇帝的太子,陈牵风。”
  
  “你背后屋中,可有何人?”
  
  “乃是我大越皇贵妃云娘娘。”
  
  莫世忠听罢哈哈大笑。这次,自己算是立了大功了,不但先登入城,并且连越国的皇子和贵妃也俘虏了。父亲在天有灵,见此情形也该瞑目了。于是,莫世忠对这老太监说道。
  
  “把孩子交给我吧。我主宽宏仁厚,会厚待越国归顺的皇家子弟。这个孩子,想必会被封为公侯之位。你投诚有功,也会得到封赏。我看,将来依然是你来伺候这个孩子。如何?还不把孩子交给本将军么?”
  
  李炳奴微微一笑,对莫世忠道:“将军,老奴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越国天子曾对我们有训,说我越国,从来没有投降的王孙。这个孩子虽然年幼,却也懂得这个道理。”
  
  莫世忠一头雾水,问道:“这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孩子,哪懂得那些道理?老奴才,少废话,快把孩子给我!”说罢,作势要抢。
  
  李炳奴向后退了两步,道:“将军,我没骗你。不信,你自己问这孩子!”
  
  说罢,老人冷不防将孩子举起,用力朝地上一掼。啪的一声,孩子落在地上,被砸得脑浆迸裂,眼见得是活不成了。
  
  莫世忠哎呀一声,知道上了这老太监的当,追悔莫及。他毕竟年轻,按不住心头怒火,刷的一下拔出刀来。
  
  “你,你这个阉人!你竟敢……”
  
  李炳奴很淡然地说道:“将军你看,这就是我家太子的回答。”
  
  莫世忠摇了摇头,他一想到越国皇帝在城头自刎的情形,又想到这一路上所遇到的抵抗,所见越国文官武将,无一人投降,全都以身殉国,便知道这个国家从上至下都是这么刚烈。眼前这老太监,早就打定了必死的决心,所以面对自己的利刃,也毫不退缩,随时准备将脖子迎上自己的刀。于是他对这老人,立时充满了敬意。
  
  莫世忠又道:“好,你这老太监倒也有几分胆魄。可是,这孩子虽小,却是你国皇子,是你的主人。你这个奴才,竟然杀了自己的主人。这弑主之罪,你又该怎么抵罪呢?”
  
  李炳奴笑道:“将军问得对。老奴心里很清楚,也早已打定主意。”
  
  老人说完,轻轻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噗的一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他两眼一翻,向后跌倒,死了。
  
  莫世忠摇了摇头,朝李炳奴的尸身一抱拳,命左右:“来人,将这孩子的尸身盛在匣中,交给大帅。这老人……挖个坑,厚葬了吧。”
  
  随后,他朝屋子里望了望,在珠帘后面,似乎坐着一个女人。莫世忠想,这一定就是贵妃了,虽是敌国的贵妃,我也不能失了礼数。便整整衣冠,迈步走进屋内。
  
  当门帘一掀,莫世忠看到了一个绝色的女人。他虽自幼在军中长大,但京城也去过无数次。他莫世忠生得身长九尺,面如傅粉,十分英俊。每次一到京城,便总有姑娘妇人争先恐后当街上来看他这美男子。所以,京城那些燕瘦环肥的美人,莫世忠也不是没见过。但眼前这个女人,把京城,不,把莫世忠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比下去了。
  
  莫世忠脸一红,低下头,施礼道:“请问,您可是皇贵妃云娘娘?”
  
  云贵妃此时穿着凤冠霞帔,端坐在位子上,她轻启朱唇,答道:“不错,正是本宫。”
  
  莫世忠道:“末将乃是大楚虎翼将军莫世忠,今日杀入皇宫,惊了銮驾,望娘娘赎罪。只是如今越国已灭,还请娘娘随末将去见我军元帅。”
  
  云贵妃轻轻一笑,道:“越国既然亡了,我一个女人,又何必去受辱呢?”
  
  莫世忠道:“娘娘,蝼蚁尚且贪生。请娘娘不要寻短见。”
  
  云贵妃道:“君辱臣亡,义无反顾。我越国没有投降的皇帝,也没有投降的官员。我虽是区区女流,却也不愿违背我越国天子的意愿,所以,我已选好了自己的归宿。”
  
  说到此处,云贵妃突然吐了一口血。
  
  莫世忠低头看时,见云贵妃跟前的桌案上,一个酒壶倒在那里。
  
  “你,你服毒了?”
  
  云贵妃已然气力不济,她看着莫世忠,说道:“如果将军可怜我是个弱女子,请……请将军下令,不要有人辱我尸身。我还想体面的……到地下去见我的君王。望将军怜悯!”
  
  说罢,这女人竟也两眼一闭,颓然倒在座位上,气绝身亡。
  
  这个时候,莫世忠才敢仔细的看着这美丽女子的容颜,那种美,真让人窒息。
  
  唉,这世上,竟有如此刚烈的皇帝,如此刚烈的臣下,连女子和奴婢也都如此的刚烈。好个刚烈的国家!
  


  (五)
  
  大楚正武十三年,五月二十七日,溧阳县。
  
  柳俞氏抱着那个男婴,急急火火,一路向南逃去。本来出宫时,身边跟着两个小太监,左右服侍。可是四处兵荒马乱,流民不计其数,半路上被大楚人马追赶,又遇上强盗劫掠。这两个小太监,一个护着柳俞氏,被强盗所杀,另一个也跑散了。只剩下这一个弱女子,走走停停,四五天时间,才走到溧阳县。
  
  交州远隔千里,要走到那里,不知何年何月了。好在从宫中带出的珠宝还在身上,这一路上的盘费是够了。但是千万不要遇到匪人,否则,不但财物会被洗劫一空,我们娘俩的性命也堪忧啊。想到这,柳俞氏不禁将孩子抱得愈发紧了。
  
  柳俞氏胡思乱想,又想到自己亲生的孩子,悲从中来,紧咬双唇,默默流下眼泪来。我那苦命的孩子,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想必已然被楚军抓住了。如果楚天子是个仁德的君主,那我的孩子还有活命,运气好还能封个公爵侯爵。可如果楚天子是个嗜杀的君王,我那孩子恐怕难逃一死。于是柳俞氏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她又想到自己十七岁被柳元接进府中,纳为妾室。因柳元原配病故,故此每日里与丈夫相伴,彼此恩爱,如胶似漆。去年岁末,生下一个男婴,府中上下喜气洋洋,连天子都亲到府上祝贺。而满月贺宴的那天夜里,宴席散去,天子与丈夫在书房之内,秉烛夜谈,门外甲士一层层护卫。自己去献茶,只能放在门外台阶上,不能进屋。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却被她听到几句。
  
  “这次楚国能准备多少人马?”
  
  “陛下,我之前探听到的消息,至少六十万,这还只是北路主力。而从益州方向顺江东下,屯集在江陵的蜀军降兵,也有十几万人。”
  
  “这是我大越的劫数啊。”
  
  柳俞氏一个女人家,不懂那么多军国之事,但事后问丈夫时,丈夫也只是不停的叹气。到了今天,柳俞氏终于明白,皇帝、丈夫,连同云贵妃他们,应该早料到结局了。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关卡。如今已经被楚军占领,过往行人,被一个个的盘查。柳俞氏就混在百姓的队伍中间,她此时身着一件蓝布衫,绢帕包头,肩挎一个灰布包袱,怀中抱着太子陈牵风,用一个花布小被包着。
  
  正排着队,小皇子嘤的一声,哭出声来。柳俞氏知道,孩子饿了。这一路走来,她就用自己的奶水来喂这个孩子,既然生身之子不在身边,柳俞氏那作母亲的天性,就全扑在小皇子身上了。
  
  柳俞氏赶忙到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将衣服一解,露出白花花的胸脯来,把奶子塞到小皇子的嘴里。小皇子小嘴一撅,用力一吸,奶水便像泉水一般涌了出来,那已经冒头的小牙在柳俞氏的奶头上,狠狠咬了一口。柳俞氏吭了一声,疼在身上,痛在心里,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啊,自己那乖儿子才不舍得咬他娘呢。
  
  就在这时,关卡管事的两个小军官远远走了过来。他们见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坐在那里露出雪白的胸脯奶孩子。二人看得淫心大起,在远处抓耳挠腮,便相视而笑,走了过来。
  
  柳俞氏正喂着小皇子,一边唱着儿歌,不一会儿,小皇子含着奶头睡着了。她便抬起头来,突然看见两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自己跟前,色眯眯的看着自己。柳俞氏赶忙整理衣衫,站起身来,飘飘万福下拜。
  
  “给军爷见礼。”
  
  两个军官看这妇人,虽然满面尘土,但却有遮不住的姿色,心里火烧火燎,恨不得立时按倒这妇人。便对柳俞氏道:“我二人奉命在此严查,恐走漏了越国奸细。你这妇人,我看你鬼鬼祟祟,像是个奸细。你随我二人到那边屋中,我二人亲自审问你!”随手一指,在卡子旁边,有个军官休息的小屋。
  
  柳俞氏心中如明镜一般,知道这两个狗贼想强占自己,恨不得将这两人三刀六洞,但自己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又怎么对付这两个如狼似虎的壮汉呢?
  
  “军爷说笑了,我一个弱女子,还带着个孩子,怎么可能是奸细呢?”
  
  其中一个军官把眼一瞪,一把抓住柳俞氏的衣领,喝道:“你这妇人,说你是奸细你还不承认,信不信军爷现在就判你个死罪?”说罢,不容分说,拉着柳俞氏就走。任你百般哀求,我只做不知。四周百姓见了,纷纷摇头叹息,好端端一个女人,眼看就要被糟蹋了,也不敢站出来打抱不平。
  
  就在这时,从远处一匹马飞驰而来,马上一个年少俊美的将军,这一幕也被他看在眼里。
  
  柳俞氏被人拉拉扯扯,来到屋内。屋中只有一张炕,上面铺着草席。她被一个军官一推,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坐在炕上。亏她紧紧抱住孩子,不然孩子掉到地上,非摔死不可。柳俞氏一瞬间心中翻了无数次,若自己宁死不屈,虽然保住贞洁,但小皇子焉有命在?若违心从了这两个淫贼,又怎么对得起自己死去的丈夫?自己将来还怎么做人?
  
  一个军官满面淫笑,问道:“这位娘子,你夫君何在?”
  
  柳俞氏低头答道:“回军爷,我夫君在乱军之中死了。”
  
  两个军官不住咋舌:“可惜了你这个美貌的妇人,孤苦伶仃。不如这样,你跟了我们俩,从此你不愁吃穿,我们还能帮你养活孩子。如何?”说着,就来拉柳俞氏。
  
  柳俞氏把身子一侧,两眼含泪道:“二位军爷,奴家还在丧期。望二位怜我节烈,恕奴家不能从命!”
  
  两个人一听柳俞氏不从,便扑身而上,想要用强。一个人劈手一夺,将孩子抢在手中。另一个就来撕扯柳俞氏的衣服。
  
  “孩子!我的孩子!”
  
  那军官将孩子举过头顶,道:“你这妇人,若不从我们,我就摔死这孩子!”
  
  柳俞氏挣脱另一个人,猛地趴倒在地,抱着那军官的腿,哀求道:“好!好!军爷说什么我都答应,只求军爷放过我这苦命的孩儿!”
  
  两个军官哈哈大笑,便把小皇子放在席子上。这孩子未受惊吓,还依旧睡着。柳俞氏见孩子安然无恙,这才放下了心。这时,两个军官把她一抱,也放倒在席子上。一个人过来,将她的衣服顺着衣领一扯,那双雪白的奶子便裸露出来。事已至此,柳俞氏两眼一闭,听之任之,任凭那几只脏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就在这两个军官要脱裤子的时候,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将军大踏步闯了进来,给这两个军官啪啪啪各打了几个耳光。把这二人打得呆若木鸡,刚想骂人,一见来人,慌得马上跪倒在地。
  
  “莫将军赎罪!我们二人不过是想找点乐子,我们……”
  
  “丢人现眼!滚!”年轻英俊的将军喝道。这二人穿好衣服,抱头鼠窜而去。
  
  来人正是莫世忠。
  
  莫世忠再看这妇人,见她衣衫不整,满脸泪痕,不敢正眼相看。便低头道:“大嫂!我治军不严,险些害了大嫂。”
  
  柳俞氏已把衣服穿好,向莫世忠答礼道:“哪里,我还要感谢将军前来相救。不然,奴家今后恐怕无法在世为人了。”
  
  正说着,莫世忠眼角一撇,看到这妇人的包袱掉到地上,里面的珠宝散落一地。他立刻就警觉起来。这女人说话如此得体,莫非是官宦人家的女人?待我问个明白。
  
  柳俞氏注意到了莫世忠的目光,她瞥见包裹之中,那云贵妃的血书露出一角,便赶忙过去,收拾东西,却被莫世忠一把把手腕抓住。柳俞氏想要挣脱,却任凭使尽全身之力,挣脱不开。
  
  莫世忠圆睁二目,问道:“你这妇人!说,这些金银是哪里来的?”
  
  柳俞氏忙道:“将军,男女授受不亲,你拉着奴家,这成何体统?”
  
  莫世忠脸一红,放开了抓着柳俞氏的手,接着问:“从实讲来!是你偷的么?”
  
  柳俞氏一听,知道瞒不过去,但又不能和盘说出,便跪倒在地,道:“将军听禀,小女子乃是金陵城内官宦家中女眷。只因我夫君殁于阵上,故此化妆成一个农妇,带了些家中金银,抱着孩子出逃。”
  
  莫世忠听罢道:“你一个女人家,这路上又不平安,还是回金陵吧。我楚军虽数十万进驻金陵,但秋毫无犯,百姓也都安居乐业,你倒不必担心家中被人抄掠。刚才那两个畜生,是我军中败类,回去我定要军法从事,替你做主。”
  
  柳俞氏道:“既如此,奴家谢过将军了。只是奴家还要回原籍为夫君守丧,故此暂不会再回金陵。”
  
  莫世忠点点头:“难为你这节烈的女子。我来问你,你说你夫君乃是越国官员,殁于阵上。你夫家贵姓?”
  
  莫世忠本也是好意,想帮帮这可怜的女子,谁知女子开口一说,自己大吃一惊。
  
  “奴家夫家姓柳。”
  
  “姓柳?”莫世忠突然眼露凶光,狠狠看着这女子,“你丈夫可是柳元么?你可知本将军是姓莫的?”
  
  柳俞氏一听,心中懊恼,追悔莫及。本想着这年少将军是个好人,谁想言多语失,竟问出个仇人来。她也已知道丈夫是死在楚国虎翼将军莫世忠刀下,一听此人姓莫,心中恍然大悟。但此时,她反而不慌张了。
  
  柳俞氏笑道:“原来将军与我夫家有仇。但我夫君虽然伤了令尊大人性命,所谓一命抵一命,将军也在阵上将夫君性命所伤。将军又想怎样呢?”
  
  莫世忠哈哈大笑:“一命抵一命?只怕你现在只想杀我报仇吧?那孩子是柳元的骨肉么?你想带着孩子逃走,有朝一日找我报仇?”
  
  柳俞氏道:“将军,刚才您救了我们娘俩的性命,是我们的大恩人。就算有仇恨,也早已冰消瓦解了。”
  
  莫世忠道:“你说的好听。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今天我可以放你走。但这孩子,你必须留下!”说着,莫世忠一步步朝那孩子走过来。
  
  柳俞氏见此情景,一是怕这将军发现那封血书,更怕他伤害小皇子,便把心一横,解开自己的衣领,褪去衣服,露出一身雪白的肉体,呼地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莫世忠。刹那间,那温软的肉体贴住了冰冷的铠甲,莫世忠铁石一般的心瞬间就被融化了。
  
  “大嫂,你这是?”
  
  “只要将军肯饶过这孩子,奴家情愿服侍将军。”
  
  莫世忠其实并非真想害这孩子,他嘴上说斩草不留根,但他一向自负,自认是顶天立地的好汉,真让他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这女人如此举动,让莫世忠手足无措。
  
  他回过头,仔细看着这个女子。确实有十分动人的姿色,虽然不及云贵妃那般雍容华贵,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何况柳家乃是金陵城有名大户,家境殷实,平日在家里养尊处优,只是这几天吃不太饱而已。更兼这柳俞氏现在正是哺乳期,这一身白肉将养得泛着亮光,把莫世忠看得心惊肉跳,面红耳赤。目光触及到这女子饱含奶水涨得鼓鼓囊囊的乳房,就再也看不到别处了,莫世忠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就这样,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柳俞氏凑了过来,双手轻抚着莫世忠的面颊,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那芳香让莫世忠心旌动摇。女人柔柔的声音说道:“将军,奴家把身子给了你,还请将军到时候送我母子还家。”
  
  莫世忠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一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人,他的心突突直跳,欲望充满了整个头脑。他猛地一把把柳俞氏抱在怀里,亲吻她热乎乎的嘴唇,亲吻她粉藕一般的颈子,亲吻她雪白的胸脯,然后像猛虎扑羔羊一般,把这女子按倒在炕上。
  
  “啊,将军!”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女人的呻吟声继续刺激着少年。
  
  莫世忠突然怯生生的说道:“大嫂,我没碰过女人,不知道怎么做。”
  
  柳俞氏妩媚的一笑,说道:“没关系,我来教将军。”
  
  午时过后,一匹战马驮着两个人,从溧阳出发,直跑出一二百里,直到日头偏西,看见前面有个村落,那匹马才停了下来。马上的男人跳下马来,又把女人抱了下来。女人的怀里,还有一个熟睡的婴儿。
  
  莫世忠对柳俞氏道:“真的不跟我回家么?”
  
  柳俞氏道:“将军你在丧期,怎能娶妻?奴家也在丧期,怎能嫁人呢?我夫君在阵上身亡,找不到尸首。无论如何,我也要先回原籍,为夫君设一个衣冠冢。将军你军中繁忙,还是请回吧。”
  
  莫世忠拉着柳俞氏的手,不舍的说道:“大嫂,我本想将大嫂带回家,明媒正娶。但现在你我都还有要紧的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大嫂,你原籍是吴兴郡柳家忖么?”
  
  柳俞氏点点头道:“是,吴兴郡柳家忖。三年之后,奴家等着将军来接我们母子。”
  
  莫世忠又道:“我已带大嫂穿过所有楚军哨卡。往前面,应该就是平安的地面了。大嫂你一个人,路上务必小心。”
  
  柳俞氏道:“奴家谢过将军了。”说罢,这女子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而莫世忠就在原地,一直目送她,直到夜色吞没了女人的身影。他心中满是不舍,许久也不肯回去。
  
  三年之后,当莫世忠又来到吴兴郡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柳家忖,而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而此时,他还满怀希望,丝毫不知自己已然被骗。
  
  大楚正武十三年,五月二十七日。
  
  越国被灭,天下即将被大楚一统。国家的命运改变了,而很多人也随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莫献宏、莫世忠、柳元、陈宝融、秦英、柳俞氏、云贵妃、李炳奴……无论出身高低贵贱,无不如此。
  
  还有一个人,也即将开始自己新的人生,这个人就是柳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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