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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7帖,此为第16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4 18:19:50)

第一轮南区:《故国之殇》(贴杀胡长老,一区参评) Post By:2014-8-21 16:36:37

  故国之殇
  
  莫献宏,字敬诚,山后忻阳人也……迁淮西节度使,拜平东将军。正武十三年,从征南将军楚伦征金陵,从克瓜州、镇江,俱先登有功,勇冠诸将。邀击越将柳元于江东桥,克之。柳元退保台城。献宏中越军流矢,薨,谥曰壮侯。帝录前后功,益邑千户,并前三千五百户,三子世忠嗣。
  
  ——《楚书·列传十七·莫献宏、世忠传》
  
  莫世英,字伯雄,献宏长子。……拜龙骧将军。正武九年,从秦国公车骑将军公孙岳征江陵。军不利,大军北还。世英以五百兵守邓城。城破,世英身被数十创,殁于阵上。
  
  ——《楚书·列传十七·莫献宏、世忠传》
  
  莫世贤,字仲礼,献宏次子。……帝辟为秦州刺史,于任六年,边境肃清,百姓布野,勤劝农桑,令行禁止。正武十一年,任上得病薨。秦州长幼千人,绕灵柩泣涕,悲声遍野。
  
  ——《楚书·列传十七·莫献宏、世忠传》
  
  莫世忠,字叔节,献宏三子。……拜虎翼将军,从征金陵。献宏殁于台城,世忠年十七,单骑夺其父尸还。复引军至台城,奋前搏击,与越将柳元战于城下。至次日平明,率铁骑数十,突越军中坚,格杀甚众,阵斩贼首将柳元。从平义兴、杭州、松江、吴兴,录其前功,拜荡寇将军,辟为赣南节度使。
  
  ——《楚书·列传十七·莫献宏、世忠传》


  
  (一)
  
  大楚正武十三年,大越兴平十六年。决定天下命运的一战,在长江边展开了。史称“正武金陵之役”。
  
  大楚天子正武皇帝,拜镇国公楚伦为征南将军、灭越征南大元帅,假节,都督青、徐、兖、豫、司、楚、荆、扬各州军事,统兵六十万,发动了对越的统一之战。
  
  “天下的命运,就在此一战了。”雄心勃勃的正武皇帝,遥指着南方说道。
  
  正武十三年五月二十一,长江南岸,江东桥。
  
  元帅楚伦身披帅服,手执令旗令箭,在麾盖之下端坐,此时的他,怒气冲冲,对着中军旗牌大喝:“将莫世忠推来见我!”
  
  无一时,众人将一个年轻的将官推到楚伦面前,往地上一按。那少年将官扑通跪倒在地,将头一低,道:“末将莫世忠,叩见元帅!”
  
  楚伦大喝一声:“咄!莫世忠!你因何违我调遣?你奉我将令,在江边率战船五百艘,镇住大军左翼。但你弃了人马战船,只身杀往台城。你可知不听将令,肆意擅离职守,乃是杀头之罪?”
  
  莫世忠辩道:“元帅听禀!我父乃是元帅前军先锋,在台城外与贼将柳元相持,不幸身中流矢,以身殉国。末将听此讯息,悲痛欲绝,故此擅离职守,一人一骑离了战船闯入敌阵,将我父尸身背回。望元帅怜我父为国尽忠,饶恕末将吧!”
  
  不管莫世忠如何英勇无敌,却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说道父亲阵亡之处,涕泪不止,放声痛哭,丝毫不似方才只身闯入敌阵的勇烈。四周众将看他年纪轻轻,为其孝心所感,也各自偷偷擦着眼泪。即便是治军严苛的楚伦,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楚伦道:“莫世忠,你的孝心我是知道的。但两军对垒,阵上杀人无数,我楚军将士在台城下伤亡数千,那些阵亡烈士的子侄又岂止你一人。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般,只顾着自己的亲人,都不听调遣,不受节制,这仗还怎么打?”
  
  莫世忠低头不语。
  
  楚伦道:“你如果没有话说,莫世忠,我便要以军法处置你!左右,将莫世忠拉下去,斩!”
  
  莫世忠听罢,心中委屈,不由仰天长叹:“父亲!可怜孩儿不能为您报仇雪恨!殊为可恨!”
  
  左右众将一听,齐刷刷跪在大帅跟前,都道:“望元帅怜莫世忠一片孝心,饶恕他吧!”
  
  其实楚伦并不是真想杀莫世忠,他也很赞赏这孩子的孝心,也很钦佩这孩子的胆魄与勇力。众将哗啦一跪,你一言我一语地为莫世忠求情,楚伦立刻心软了下来。但军令如山,又岂能随意收回?略一思忖,楚伦道。
  
  “莫世忠,因众将求我,我暂且不杀你!”
  
  莫世忠听罢,大喜过望,连着给元帅磕了三个响头,一边流着眼泪说道:“谢元帅!”
  
  楚伦一笑,又道:“先别急着谢我。我不杀你,有个条件!我军在台城外,损兵折将,一时难以进兵。你父作为前军主将,更是以身殉国。我知道你莫世忠虽然年轻,却十分骁勇。我现在给你一支令,命你带你父之前所带人马,复引军至台城,限你在明日傍晚之前,攻陷台城,不得有误!你可愿去么?”
  
  莫世忠忙叩首道:“元帅,那台城贼将柳元乃是末将杀父仇人,我恨不得生食其肉。既然元帅看得起我,末将舍了这条命,也要将台城拿下!”
  
  楚伦又道:“你父所部人马,损伤无数,恐人力不足。我再遣张雄、马勇二将,引五千铁骑助你。你听好:明日傍晚你拿下台城,之前违令之事,既往不咎;你若拿不下台城,或误了时辰,耽误大军行进,我杀你个二罪归一!明白么?”
  
  莫世忠斩钉截铁道:“末将谨遵将令!”
  


  (二)
  
  大越兴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二。金陵石头城,北门城楼。
  
  大越皇帝陈宝融,坐了十几年越国的皇帝。如今,他很清楚这皇帝就要坐到头了。
  
  他不是个昏君,这十几年来,他呕心沥血,勤政爱民,每日处理国事,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但是,他接下的,是一个烂摊子。先皇陈宝善,自己的哥哥,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他宠信佞臣,不理朝政,沉迷于酒色之中,把一个国家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而最终,陈宝善因酒后痛打了几个宦官,被人深夜刺死在寝宫。在朝臣的拥戴之下,陈宝融即位了。
  
  陈宝融从当上皇帝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差事。内有佞臣,外有强敌。他就在这步步惊心的政治氛围中,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他在位的这些年,国家蒸蒸日上,国力日增。对内,他修德以抚其民,整肃朝纲,把奸佞小人或放或杀,先皇时期那乌七八糟的朝政被整治一新。对外,整军经武,巩固边防。特别是长江沿岸的防线,被他治理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这十几年来,大楚对大越动兵不下十次,每一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长江边上埋骨的楚军将士,粗略一算,何止十数万之众?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兴平十三年,大楚西进,灭了盘踞益州的蜀国,这长江天险就不是越国独占了。兴平十四年,大楚水陆并进,攻取襄阳、江陵。自己的儿子,时年十八岁的太子陈至霖统兵二十万在江陵血战,不幸壮烈殉国。当时噩耗传到金陵,陈宝融哭得双眼流血。
  
  “朕的儿子!朕唯一的儿子!朕那圣德贤良的儿子!朕本打算将来把帝位传给你,让你中兴大越,谁知道竟会是这个结果?苍天啊!你若有心亡越,让朕一人承担就是!为何要带走朕的至霖?”
  
  如果不是群臣和皇后力劝自己,自己恐怕也会一蹶不振,甚至一命呜呼吧?
  
  毕竟,这偌大帝国,不能就这样断送。如果大越的灭亡真是天意,我陈宝融也一样要逆天而行!
  
  而这次,恐怕大越的大限真的到了。楚军六十万,水陆并进,直杀到金陵城下。在这次护国之战中,大越军民以自己的血肉筑成了长江之外的第二道防线。楚军一路进军,无处不是大越军队殊死的抵抗,沿途各路太守、将军,不是战死就是自杀殉国。直到金陵城下,竟无一个投降的官员。想到此处,陈宝融也颇感欣慰。如果金陵城破,自己也一定不会让臣子们看扁自己。他看了看手中的剑,这柄江南帝国至高无上的宝剑,它怕是即将要染上我这条龙的血吧?
  
  “陛下!台城被破!大将军柳元被贼将莫世忠所伤,壮烈殉国!”
  
  此时的陈宝融,已经脱下龙袍,换上一身金灿灿的铠甲。听到这个消息,他身躯一震,嘴唇微微颤抖。他将双目紧闭,半晌,不言不语。
  
  “巨卿(柳元字),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文,一起练武。当有人告发你柳元打算谋逆之时,我二话不说就把那个人杀了。朕知道,大越国,如果真有灭国的那一天,最后一个留在朕身边的,必定是你柳元。即便你权倾朝野,也依然是那个在朕身边,跟在朕屁股后面的柳家四郎。即便朕做了天子,你还依然叫朕淮王。四郎,真想不到,你就这么离开我了么?”
  
  天色已然将晚,石头城下,出现了无数楚军,旌旗蔽日,喊杀声撼天动地。陈宝融站在城头上,对着天空高喊。
  
  “四郎,朕对不起你!大越千千万万的百姓,朕对不起你们啊!”
  
  声音凄厉,即使在万马奔腾的战场,也清晰得像刀子一样,刺进每个人的心里。无论是越人还是楚人,都被这条龙撕心裂肺的哀鸣惊得心神不宁,这就是一个帝国最后的吼声么?
  
  “陛下!”殿帅秦英跪倒在陈宝融面前,“城头太危险了,请陛下移驾到宫中,众臣派我来请陛下……商议突围迁都之事。”
  
  “迁都?突围?”陈宝融看都不看秦英,“秦将军,传我口旨,再言迁都者,斩!”
  
  “陛下!”秦英泣不成声,接连叩首,“事到如今,您又何必如此?我们来日方长啊,陛下!”
  
  陈宝融转过身,把秦英扶起来,道:“秦将军,这是天意啊!是天要我陈宝融在此,陪我的国家一起亡啊!”
  
  “陛下,天意不是这样的!大越不会亡的!”秦英的眼眶里,哭出了鲜血。
  
  陈宝融平静的摇了摇头:“不,这就是天意!秦将军,朕现在想下一道圣旨,你必须以你为臣子的忠心,无论如何,一定替朕把事情办了!”
  
  秦英再次跪倒在地,口称:“请陛下降旨!”
  
  陈宝融朗声诵道:“骠骑将军秦英听旨。朕命你速回宫中,保护朕的云贵妃和朕不满周岁的太子陈牵风离开皇宫,突围出城。无论如何,保全她母子平安。你可听清了?”
  
  皇帝口旨一下,四周的人仿佛看到了无尽黑暗中的一丝曙光。陛下终于立二皇子陈牵风为太子了!
  
  秦英叩首道:“微臣领旨!”
  
  陈宝融问秦英道:“秦将军,朕是因为信任你,才将此重任交给你的。你不要辜负朕!”
  
  秦英泣不成声:“陛下!臣拼了粉身碎骨,也绝不负圣上所托!”
  
  陈宝融诵过圣旨,似乎一下子精疲力竭,他手扶女墙,连着咳嗽数声,他对秦英道:“秦将军,太子牵风在,大越亡不了,他就是复国的希望所在。你既然答应了我,无论如何,要让大越的希望活下去!”
  
  大楚正武十三年,大越兴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三日。正午时分,乌云密布,大越末代皇帝陈宝融,于金陵石头城北门,自刎身亡,终年四十八岁。
  
  大越,亡。
  


  (三)
  
  大越兴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二日,金陵城内,皇宫。
  
  入夜了,宫中一片混乱。宫人们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逃。
  
  云贵妃坐在自己的宫中,抱着那未满周岁的二皇子陈牵风。此时,她还不知道皇帝在城头,已将这襁褓之中的婴儿立为太子。她在焦急的等待,等待君王回到宫中。她虽然是这个国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但是一个女人,在如此危机的情况下,还要指望自己的男人来做主啊。
  
  云贵妃十五岁进宫,如今已是第七个年头了。这七年来,皇帝待自己千般宠爱,百依百顺,关怀照顾无微不至。作为一个女人,能在君王身边相伴,并且得到如此的呵护,又能有什么不满足呢?她时常想,这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啊。去年,正宫皇后得病不愈,于三月殡天。皇后生前与皇帝感情甚好,她这么一死,加上前一年太子殉国,皇帝经受不住这种打击,一下子病倒了。那时,云贵妃怀着身孕,衣不解带,日夜守在皇帝身边,亲自为皇帝煎药,宫中一切,也料理得有条不紊,清清楚楚。这一切,皇帝看到了,群臣也看到了。等皇帝病愈,群臣立刻上表,请皇帝加封云贵妃为皇后,正好皇帝也有此意。而这件事,愣是让云贵妃一口回绝了。
  
  “陛下,姐姐殡天不久,这个时候,我不宜进位。何况,姐姐一家,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不下三四人,他们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实在不希望我立刻取代姐姐呀。妾出身寒门,能得到陛下的万般宠爱,又坐到这个位置,已然心满意足,别无他求。进位之事,陛下先不要提了。”
  
  “卿真乃贤妃也!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皇帝这一句发自肺腑的话,是对自己最高的褒奖了。
  
  前方传来消息,台城失守,大将军柳元殉国。如今的形势,云贵妃很清楚,她知道皇帝的脾气。如果真有城破之时,第一个为国殉难的,一定是皇帝本人。如果陛下有事,作为他的女人,你将何去何从呢?云贵妃问自己。这应该不是问题,你自己的归宿,你心里已然做好了打算。但是,这未满周岁的二皇子呢?他怎么办?
  
  秦英此时还没回到宫里。云贵妃并不知道,二皇子现在已被立为太子了。
  
  云贵妃思虑再三,终于想到一个主意。唉,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李总管,去把柳将军的遗孀带进宫来。另外,我听说柳将军也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把那孩子带进来。”
  
  “遵旨!奴才这就去办。”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监在一旁答话。
  
  李炳奴,一位年近六十的宦官,儿时进宫,从藩王府开始,一直陪伴皇帝。这个人忠心耿耿,而且精明能干。这些年劳苦功高,皇帝也封他作内廷的总管太监。云贵妃怀有身孕之后,皇帝便特意将李炳奴调到云妃宫中伺候,打理一切事务。
  
  时间不大,李炳奴带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进宫了。那妇人一身缟素,满脸泪痕,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臣妾柳俞氏参见娘娘。”这美妇人飘飘下拜。
  
  “柳夫人请起。李总管,赐座。”
  
  柳俞氏谢恩礼毕,便坐下来,听娘娘训话。
  
  “柳夫人,柳将军的事,我们也都知道了。”
  
  柳俞氏一听娘娘的话,忍不住梨花带雨,哭着说道:“谢娘娘关怀。我夫君为国尽忠,臣妾固然心痛。但他为国捐躯,流芳千古。我想夫君死时,也觉得自己自得其所,想到此处,臣妾就不那么悲痛了。好在,他还留下了这点骨血。”
  
  说到此处,柳俞氏亲了亲熟睡中的儿子。这一切,都看在云贵妃的眼睛里。
  
  “柳夫人,我今天召你进宫,是想跟你说件事。”
  
  “娘娘请讲。”
  
  云贵妃沉默了半晌,说不出口,于是她换了个话头。
  
  “请问柳夫人青春几何?”
  
  “臣妾今年二十有一。”
  
  “既如此,我比夫人还大一岁。那么今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如何?”
  
  柳俞氏听罢忙起身下拜,一个劲儿的摇头,但却架不住云贵妃百般劝诱,她只好应允,大礼谢恩已毕,便又起身坐下。姐妹二人又聊了一会儿,云贵妃又道。
  
  “柳将军为国捐躯,我一个妇人家,无法替圣上赏赐什么。妹妹,不如这样,你们的儿子,我收为义子如何?”
  
  “娘娘,与您以姐妹相称,这已是大不敬的罪过。如今您又……这怎么使得?”
  
  云贵妃一笑,道:“这有什么使不得?柳将军和圣上也时常兄弟相称。他的儿子和二皇子,生辰差了不到一月,以兄弟相称有何不可?”
  
  柳俞氏执拗不过,只得再次拜倒谢恩。
  
  等柳俞氏谢恩之后,云贵妃突然起身,给柳俞氏跪下了,把柳俞氏吓得魂不附体。
  
  “娘娘,您这是干什么?折杀我了!”
  
  云贵妃面色凝重,对柳俞氏说道:“妹妹,如果你真把我当成姐姐,就受姐姐一拜。今天请妹妹进宫,实是有事相求,无论如何请妹妹答应才是!”
  
  柳俞氏手足无措,便也在云贵妃面前跪下,叩首道:“娘娘严重了。只要您有所求,臣妾万死不辞!”
  
  云贵妃道:“妹妹,万死不辞倒用不着。只是,你和柳将军的骨肉,姐姐要借来一用。李总管,请二皇子来!”
  
  柳俞氏这一刻,似乎明白了云贵妃的意图。这一刹那,她如同五雷轰顶,一下子天旋地转。
  
  “娘娘,这?”柳俞氏哭着趴在地上,“娘娘,不要这样!这孩子是柳家唯一一点骨血,求娘娘放过这孩子吧!”
  
  云贵妃面色凝重,她知道,此时不能心软,不能回头。她对柳俞氏说道。
  
  “妹妹,听我说,大越就要亡了。我知道圣上的脾气,他宁可殉国,也不肯迁都逃走。城破之日,就是圣上杀身成仁之时。如果圣上有事,我也一定随他而去。我死了轻于鸿毛,不值一提,但二皇子呢?他是越国复国的希望,可不能有半点闪失。楚人知道圣上有了二皇子,必定全城搜捕。所以我想求妹妹,无论如何把这个孩子带出宫去。你的孩子,我留在此处,欺骗楚人耳目。一早,我已让宫人准备金银,你扮作农妇带上盘缠,混在难民之中将二皇子带出金陵。然后,到交州去,找交州刺史许廷圭,许刺史文武全才,拥兵二十万。你让他奉二皇子为帝,光复国家。这里,有姐姐写的一份血书,在此紧要关头,我已代天子拟旨。妹妹,于私,你是我的好妹妹。于公,你是我大越的臣民。请你无论如何,把姐姐交给你的使命完成!我替圣上和全越国千千万万的百姓,求求妹妹了!”
  
  柳俞氏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泣不成声,苦苦哀求:“娘娘,臣妾做不到啊!求娘娘开恩,这孩子,是柳家唯一的骨血啊!”
  
  云贵妃两眼一闭,视而不见。她将牙关一咬,狠下心肠,对着李炳奴斥道:“李总管,你们在磨蹭什么?赶快将柳夫人搀下去,派人送她和二皇子出城!”
  


  (四)
  
  大楚正武十三年,大越兴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三日,金陵城内,皇宫。
  
  昨天入夜时分,秦英回来了,要护着云贵妃和二皇子出城。云贵妃一笑,说道。
  
  “秦将军,我是不会走的。圣上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二皇子,我已然让人带出宫去了。想必此时,已然离开金陵了。”
  
  秦英听了,便问道:“娘娘,这宫中还有婴儿啼哭之声,难道是微臣听错了?”
  
  云贵妃道:“那是我拿旁人的孩子掉包的,真正的二皇子如今不在宫中。”
  
  秦英听罢大喜过望,忙道:“娘娘,既如此,我们也起身出城吧。”
  
  云贵妃摇摇头:“我刚才说过了。圣上不走,我也不走。若圣上有什么闪失,我定要随他同去!”
  
  总而言之,任凭秦英百般解劝,云贵妃就是一动不动。秦英见劝不动云贵妃,便仰天长叹一声。
  
  “陛下,娘娘心意已决,微臣也无能为力了。不过,若真有城破之日,臣定当以死护娘娘周全,以报陛下之恩!”
  
  就这样,宫中折腾了一夜,有些宫人逃走了。而一些更为忠诚的宫人,和云贵妃秦英他们一起留了下来。
  
  等到了次日正午,四周喊杀声大作。有人报进宫来,金陵城门被打破,圣上自刎殉国!
  
  “皇上驾崩了!”
  
  噩耗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也似的传到了皇宫的各个角落。转眼之间,哭声震天动地。不少宫人,伴随着这个消息,投井的投井,悬梁的悬梁。这个昔日繁华美丽的人间仙境,立刻变成了充斥着死亡与恐惧的人间地狱。
  
  云贵妃坐在皇宫之内,秦英守在皇宫门外。几乎同时,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我们的时辰到了。”
  
  秦英已经看到了楚军的大旗,迎面黑压压一片,无数马步军兵,如同今日的乌云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他对身边的几百名卫士们大喝一声:“诸位,我们为国尽忠的时刻的到了!拔出兵刃来!”
  
  秦英,二十八岁。他十六岁从军,屡立战功,不到三十就官封骠骑将军。当七年以前,他在荆南平叛的时候,听说了表妹被皇帝纳入后宫的消息。他很平静,他终于可以断了对表妹的一切念想了。从那时开始,他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为国报效上,他东征西讨,建立了无数功勋。以至于皇帝在要赏赐他时,都不知赏他什么好了。
  
  “秦英,你的官职不小了,你的金银也不少了。你还想要什么?”皇帝问。
  
  秦英心中苦笑,皇上,我最想要的东西,你是不可能还给我的。
  
  “陛下,臣只愿在您身边效劳,别无他求!”
  
  如今,皇帝殉国了。而秦英,也准备把自己的生命奉献在此处。“表妹,我这辈子和你无缘。但我身为臣子,一定要为你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算我实现了当年的承诺。九泉之下,我也可以向陛下交旨了。只是,表妹,我秦英还是有些不甘心。如果有来世,我不会让你成为别人的妻子。”
  
  只可惜,这些话秦英并没有对云贵妃说过,而今后,也没有机会再说了。秦英把这些话埋在了肚子里,他想,表妹该懂我的心思吧?
  
  楚军冲上来了。
  
  “杀!”秦英一马当先,杀入敌阵。霎时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所谓“一人必死,万夫莫敌”,就是这个场景吧。这几百名甲士,在这最后关头,真的做到了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楚军一下子被杀得东倒西歪。但很快,后续的楚军也冲了上来,立刻以人数的优势压制了这些勇士。秦英看到迎面的楚军大旗上,绣着斗大的一个“莫”字。这个人,就是阵斩大将军柳元的贼将莫世忠么?秦英见了,哈哈大笑道:“我的归宿,就在此处了!”他纵马朝敌将冲了过去。而敌将也看出秦英就是首领,便催马舞刀杀来。
  
  “当”的一声,两柄大刀相碰,火星迸出……
  
  云贵妃看着身边的李炳奴,老总管抱着那个掉包的男孩。此时,男孩睡得很香。云贵妃对李炳奴道:“李总管,把这孩子给我吧。现在还来得及,你逃命去吧。”
  
  李炳奴把孩子轻轻放在地上,整了整自己的衣帽,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云贵妃磕了一个头。
  
  “娘娘,您说哪里话。老奴侍奉皇上和娘娘一辈子了,如今国家有难,皇上殉国,娘娘也准备殉国,那么老奴也必将随你们同往地下。黄泉路上,还要让老奴侍奉皇上和娘娘呢。”
  
  老人说话的时候,很淡定,丝毫没有惊慌。
  
  云贵妃点头一笑:“既然如此,我替皇上谢谢李总管了。”
  
  很快,外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是楚人的声音。
  
  “进去搜,把那个小皇子搜出来!”
  
  “张雄,你带人往西边。马勇,你带人往东边。这个院落,恐怕是皇帝的寝宫,我来搜!”
  
  听见这乱糟糟的声音,李炳奴抱着男孩,对云贵妃说道:“老奴出去了。”
  
  云贵妃微微颔首。
  
  当李炳奴走到外面的时候,莫世忠满身鲜血,提着一颗人头正往里走。李炳奴看得清楚,那颗人头,正是骠骑将军秦英的首级。
  
  莫世忠一见李炳奴的衣着,知道是个管事的人,又见他抱着一个婴孩儿,心中明白了八九,便立刻喝止其他往里闯的军士。
  
  “对面那个太监,你是何人?”莫世忠问道。
  
  “回禀将军,老奴是这宫中的总管太监,叫李炳奴。”老人回答的很恭敬,却又不卑不亢。
  
  “你怀里抱的婴孩是谁?”
  
  “此乃我大越皇帝的太子,陈牵风。”
  
  “你背后屋中,可有何人?”
  
  “乃是我大越皇贵妃云娘娘。”
  
  莫世忠听罢哈哈大笑。这次,自己算是立了大功了,不但先登入城,并且连越国的皇子和贵妃也俘虏了。父亲在天有灵,见此情形也该瞑目了。于是,莫世忠对这老太监说道。
  
  “把孩子交给我吧。我主宽宏仁厚,会厚待越国归顺的皇家子弟。这个孩子,想必会被封为公侯之位。你投诚有功,也会得到封赏。我看,将来依然是你来伺候这个孩子。如何?还不把孩子交给本将军么?”
  
  李炳奴微微一笑,对莫世忠道:“将军,老奴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越国天子曾对我们有训,说我越国,从来没有投降的王孙。这个孩子虽然年幼,却也懂得这个道理。”
  
  莫世忠一头雾水,问道:“这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孩子,哪懂得那些道理?老奴才,少废话,快把孩子给我!”说罢,作势要抢。
  
  李炳奴向后退了两步,道:“将军,我没骗你。不信,你自己问这孩子!”
  
  说罢,老人冷不防将孩子举起,用力朝地上一掼。啪的一声,孩子落在地上,被砸得脑浆迸裂,眼见得是活不成了。
  
  莫世忠哎呀一声,知道上了这老太监的当,追悔莫及。他毕竟年轻,按不住心头怒火,刷的一下拔出刀来。
  
  “你,你这个阉人!你竟敢……”
  
  李炳奴很淡然地说道:“将军你看,这就是我家太子的回答。”
  
  莫世忠摇了摇头,他一想到越国皇帝在城头自刎的情形,又想到这一路上所遇到的抵抗,所见越国文官武将,无一人投降,全都以身殉国,便知道这个国家从上至下都是这么刚烈。眼前这老太监,早就打定了必死的决心,所以面对自己的利刃,也毫不退缩,随时准备将脖子迎上自己的刀。于是他对这老人,立时充满了敬意。
  
  莫世忠又道:“好,你这老太监倒也有几分胆魄。可是,这孩子虽小,却是你国皇子,是你的主人。你这个奴才,竟然杀了自己的主人。这弑主之罪,你又该怎么抵罪呢?”
  
  李炳奴笑道:“将军问得对。老奴心里很清楚,也早已打定主意。”
  
  老人说完,轻轻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噗的一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他两眼一翻,向后跌倒,死了。
  
  莫世忠摇了摇头,朝李炳奴的尸身一抱拳,命左右:“来人,将这孩子的尸身盛在匣中,交给大帅。这老人……挖个坑,厚葬了吧。”
  
  随后,他朝屋子里望了望,在珠帘后面,似乎坐着一个女人。莫世忠想,这一定就是贵妃了,虽是敌国的贵妃,我也不能失了礼数。便整整衣冠,迈步走进屋内。
  
  当门帘一掀,莫世忠看到了一个绝色的女人。他虽自幼在军中长大,但京城也去过无数次。他莫世忠生得身长九尺,面如傅粉,十分英俊。每次一到京城,便总有姑娘妇人争先恐后当街上来看他这美男子。所以,京城那些燕瘦环肥的美人,莫世忠也不是没见过。但眼前这个女人,把京城,不,把莫世忠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比下去了。
  
  莫世忠脸一红,低下头,施礼道:“请问,您可是皇贵妃云娘娘?”
  
  云贵妃此时穿着凤冠霞帔,端坐在位子上,她轻启朱唇,答道:“不错,正是本宫。”
  
  莫世忠道:“末将乃是大楚虎翼将军莫世忠,今日杀入皇宫,惊了銮驾,望娘娘赎罪。只是如今越国已灭,还请娘娘随末将去见我军元帅。”
  
  云贵妃轻轻一笑,道:“越国既然亡了,我一个女人,又何必去受辱呢?”
  
  莫世忠道:“娘娘,蝼蚁尚且贪生。请娘娘不要寻短见。”
  
  云贵妃道:“君辱臣亡,义无反顾。我越国没有投降的皇帝,也没有投降的官员。我虽是区区女流,却也不愿违背我越国天子的意愿,所以,我已选好了自己的归宿。”
  
  说到此处,云贵妃突然吐了一口血。
  
  莫世忠低头看时,见云贵妃跟前的桌案上,一个酒壶倒在那里。
  
  “你,你服毒了?”
  
  云贵妃已然气力不济,她看着莫世忠,说道:“如果将军可怜我是个弱女子,请……请将军下令,不要有人辱我尸身。我还想体面的……到地下去见我的君王。望将军怜悯!”
  
  说罢,这女人竟也两眼一闭,颓然倒在座位上,气绝身亡。
  
  这个时候,莫世忠才敢仔细的看着这美丽女子的容颜,那种美,真让人窒息。
  
  唉,这世上,竟有如此刚烈的皇帝,如此刚烈的臣下,连女子和奴婢也都如此的刚烈。好个刚烈的国家!
  


  (五)
  
  大楚正武十三年,五月二十七日,溧阳县。
  
  柳俞氏抱着那个男婴,急急火火,一路向南逃去。本来出宫时,身边跟着两个小太监,左右服侍。可是四处兵荒马乱,流民不计其数,半路上被大楚人马追赶,又遇上强盗劫掠。这两个小太监,一个护着柳俞氏,被强盗所杀,另一个也跑散了。只剩下这一个弱女子,走走停停,四五天时间,才走到溧阳县。
  
  交州远隔千里,要走到那里,不知何年何月了。好在从宫中带出的珠宝还在身上,这一路上的盘费是够了。但是千万不要遇到匪人,否则,不但财物会被洗劫一空,我们娘俩的性命也堪忧啊。想到这,柳俞氏不禁将孩子抱得愈发紧了。
  
  柳俞氏胡思乱想,又想到自己亲生的孩子,悲从中来,紧咬双唇,默默流下眼泪来。我那苦命的孩子,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想必已然被楚军抓住了。如果楚天子是个仁德的君主,那我的孩子还有活命,运气好还能封个公爵侯爵。可如果楚天子是个嗜杀的君王,我那孩子恐怕难逃一死。于是柳俞氏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她又想到自己十七岁被柳元接进府中,纳为妾室。因柳元原配病故,故此每日里与丈夫相伴,彼此恩爱,如胶似漆。去年岁末,生下一个男婴,府中上下喜气洋洋,连天子都亲到府上祝贺。而满月贺宴的那天夜里,宴席散去,天子与丈夫在书房之内,秉烛夜谈,门外甲士一层层护卫。自己去献茶,只能放在门外台阶上,不能进屋。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却被她听到几句。
  
  “这次楚国能准备多少人马?”
  
  “陛下,我之前探听到的消息,至少六十万,这还只是北路主力。而从益州方向顺江东下,屯集在江陵的蜀军降兵,也有十几万人。”
  
  “这是我大越的劫数啊。”
  
  柳俞氏一个女人家,不懂那么多军国之事,但事后问丈夫时,丈夫也只是不停的叹气。到了今天,柳俞氏终于明白,皇帝、丈夫,连同云贵妃他们,应该早料到结局了。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关卡。如今已经被楚军占领,过往行人,被一个个的盘查。柳俞氏就混在百姓的队伍中间,她此时身着一件蓝布衫,绢帕包头,肩挎一个灰布包袱,怀中抱着太子陈牵风,用一个花布小被包着。
  
  正排着队,小皇子嘤的一声,哭出声来。柳俞氏知道,孩子饿了。这一路走来,她就用自己的奶水来喂这个孩子,既然生身之子不在身边,柳俞氏那作母亲的天性,就全扑在小皇子身上了。
  
  柳俞氏赶忙到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将衣服一解,露出白花花的胸脯来,把奶子塞到小皇子的嘴里。小皇子小嘴一撅,用力一吸,奶水便像泉水一般涌了出来,那已经冒头的小牙在柳俞氏的奶头上,狠狠咬了一口。柳俞氏吭了一声,疼在身上,痛在心里,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啊,自己那乖儿子才不舍得咬他娘呢。
  
  就在这时,关卡管事的两个小军官远远走了过来。他们见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坐在那里露出雪白的胸脯奶孩子。二人看得淫心大起,在远处抓耳挠腮,便相视而笑,走了过来。
  
  柳俞氏正喂着小皇子,一边唱着儿歌,不一会儿,小皇子含着奶头睡着了。她便抬起头来,突然看见两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自己跟前,色眯眯的看着自己。柳俞氏赶忙整理衣衫,站起身来,飘飘万福下拜。
  
  “给军爷见礼。”
  
  两个军官看这妇人,虽然满面尘土,但却有遮不住的姿色,心里火烧火燎,恨不得立时按倒这妇人。便对柳俞氏道:“我二人奉命在此严查,恐走漏了越国奸细。你这妇人,我看你鬼鬼祟祟,像是个奸细。你随我二人到那边屋中,我二人亲自审问你!”随手一指,在卡子旁边,有个军官休息的小屋。
  
  柳俞氏心中如明镜一般,知道这两个狗贼想强占自己,恨不得将这两人三刀六洞,但自己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又怎么对付这两个如狼似虎的壮汉呢?
  
  “军爷说笑了,我一个弱女子,还带着个孩子,怎么可能是奸细呢?”
  
  其中一个军官把眼一瞪,一把抓住柳俞氏的衣领,喝道:“你这妇人,说你是奸细你还不承认,信不信军爷现在就判你个死罪?”说罢,不容分说,拉着柳俞氏就走。任你百般哀求,我只做不知。四周百姓见了,纷纷摇头叹息,好端端一个女人,眼看就要被糟蹋了,也不敢站出来打抱不平。
  
  就在这时,从远处一匹马飞驰而来,马上一个年少俊美的将军,这一幕也被他看在眼里。
  
  柳俞氏被人拉拉扯扯,来到屋内。屋中只有一张炕,上面铺着草席。她被一个军官一推,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坐在炕上。亏她紧紧抱住孩子,不然孩子掉到地上,非摔死不可。柳俞氏一瞬间心中翻了无数次,若自己宁死不屈,虽然保住贞洁,但小皇子焉有命在?若违心从了这两个淫贼,又怎么对得起自己死去的丈夫?自己将来还怎么做人?
  
  一个军官满面淫笑,问道:“这位娘子,你夫君何在?”
  
  柳俞氏低头答道:“回军爷,我夫君在乱军之中死了。”
  
  两个军官不住咋舌:“可惜了你这个美貌的妇人,孤苦伶仃。不如这样,你跟了我们俩,从此你不愁吃穿,我们还能帮你养活孩子。如何?”说着,就来拉柳俞氏。
  
  柳俞氏把身子一侧,两眼含泪道:“二位军爷,奴家还在丧期。望二位怜我节烈,恕奴家不能从命!”
  
  两个人一听柳俞氏不从,便扑身而上,想要用强。一个人劈手一夺,将孩子抢在手中。另一个就来撕扯柳俞氏的衣服。
  
  “孩子!我的孩子!”
  
  那军官将孩子举过头顶,道:“你这妇人,若不从我们,我就摔死这孩子!”
  
  柳俞氏挣脱另一个人,猛地趴倒在地,抱着那军官的腿,哀求道:“好!好!军爷说什么我都答应,只求军爷放过我这苦命的孩儿!”
  
  两个军官哈哈大笑,便把小皇子放在席子上。这孩子未受惊吓,还依旧睡着。柳俞氏见孩子安然无恙,这才放下了心。这时,两个军官把她一抱,也放倒在席子上。一个人过来,将她的衣服顺着衣领一扯,那双雪白的奶子便裸露出来。事已至此,柳俞氏两眼一闭,听之任之,任凭那几只脏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就在这两个军官要脱裤子的时候,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将军大踏步闯了进来,给这两个军官啪啪啪各打了几个耳光。把这二人打得呆若木鸡,刚想骂人,一见来人,慌得马上跪倒在地。
  
  “莫将军赎罪!我们二人不过是想找点乐子,我们……”
  
  “丢人现眼!滚!”年轻英俊的将军喝道。这二人穿好衣服,抱头鼠窜而去。
  
  来人正是莫世忠。
  
  莫世忠再看这妇人,见她衣衫不整,满脸泪痕,不敢正眼相看。便低头道:“大嫂!我治军不严,险些害了大嫂。”
  
  柳俞氏已把衣服穿好,向莫世忠答礼道:“哪里,我还要感谢将军前来相救。不然,奴家今后恐怕无法在世为人了。”
  
  正说着,莫世忠眼角一撇,看到这妇人的包袱掉到地上,里面的珠宝散落一地。他立刻就警觉起来。这女人说话如此得体,莫非是官宦人家的女人?待我问个明白。
  
  柳俞氏注意到了莫世忠的目光,她瞥见包裹之中,那云贵妃的血书露出一角,便赶忙过去,收拾东西,却被莫世忠一把把手腕抓住。柳俞氏想要挣脱,却任凭使尽全身之力,挣脱不开。
  
  莫世忠圆睁二目,问道:“你这妇人!说,这些金银是哪里来的?”
  
  柳俞氏忙道:“将军,男女授受不亲,你拉着奴家,这成何体统?”
  
  莫世忠脸一红,放开了抓着柳俞氏的手,接着问:“从实讲来!是你偷的么?”
  
  柳俞氏一听,知道瞒不过去,但又不能和盘说出,便跪倒在地,道:“将军听禀,小女子乃是金陵城内官宦家中女眷。只因我夫君殁于阵上,故此化妆成一个农妇,带了些家中金银,抱着孩子出逃。”
  
  莫世忠听罢道:“你一个女人家,这路上又不平安,还是回金陵吧。我楚军虽数十万进驻金陵,但秋毫无犯,百姓也都安居乐业,你倒不必担心家中被人抄掠。刚才那两个畜生,是我军中败类,回去我定要军法从事,替你做主。”
  
  柳俞氏道:“既如此,奴家谢过将军了。只是奴家还要回原籍为夫君守丧,故此暂不会再回金陵。”
  
  莫世忠点点头:“难为你这节烈的女子。我来问你,你说你夫君乃是越国官员,殁于阵上。你夫家贵姓?”
  
  莫世忠本也是好意,想帮帮这可怜的女子,谁知女子开口一说,自己大吃一惊。
  
  “奴家夫家姓柳。”
  
  “姓柳?”莫世忠突然眼露凶光,狠狠看着这女子,“你丈夫可是柳元么?你可知本将军是姓莫的?”
  
  柳俞氏一听,心中懊恼,追悔莫及。本想着这年少将军是个好人,谁想言多语失,竟问出个仇人来。她也已知道丈夫是死在楚国虎翼将军莫世忠刀下,一听此人姓莫,心中恍然大悟。但此时,她反而不慌张了。
  
  柳俞氏笑道:“原来将军与我夫家有仇。但我夫君虽然伤了令尊大人性命,所谓一命抵一命,将军也在阵上将夫君性命所伤。将军又想怎样呢?”
  
  莫世忠哈哈大笑:“一命抵一命?只怕你现在只想杀我报仇吧?那孩子是柳元的骨肉么?你想带着孩子逃走,有朝一日找我报仇?”
  
  柳俞氏道:“将军,刚才您救了我们娘俩的性命,是我们的大恩人。就算有仇恨,也早已冰消瓦解了。”
  
  莫世忠道:“你说的好听。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今天我可以放你走。但这孩子,你必须留下!”说着,莫世忠一步步朝那孩子走过来。
  
  柳俞氏见此情景,一是怕这将军发现那封血书,更怕他伤害小皇子,便把心一横,解开自己的衣领,褪去衣服,露出一身雪白的肉体,呼地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莫世忠。刹那间,那温软的肉体贴住了冰冷的铠甲,莫世忠铁石一般的心瞬间就被融化了。
  
  “大嫂,你这是?”
  
  “只要将军肯饶过这孩子,奴家情愿服侍将军。”
  
  莫世忠其实并非真想害这孩子,他嘴上说斩草不留根,但他一向自负,自认是顶天立地的好汉,真让他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这女人如此举动,让莫世忠手足无措。
  
  他回过头,仔细看着这个女子。确实有十分动人的姿色,虽然不及云贵妃那般雍容华贵,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何况柳家乃是金陵城有名大户,家境殷实,平日在家里养尊处优,只是这几天吃不太饱而已。更兼这柳俞氏现在正是哺乳期,这一身白肉将养得泛着亮光,把莫世忠看得心惊肉跳,面红耳赤。目光触及到这女子饱含奶水涨得鼓鼓囊囊的乳房,就再也看不到别处了,莫世忠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就这样,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柳俞氏凑了过来,双手轻抚着莫世忠的面颊,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那芳香让莫世忠心旌动摇。女人柔柔的声音说道:“将军,奴家把身子给了你,还请将军到时候送我母子还家。”
  
  莫世忠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一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人,他的心突突直跳,欲望充满了整个头脑。他猛地一把把柳俞氏抱在怀里,亲吻她热乎乎的嘴唇,亲吻她粉藕一般的颈子,亲吻她雪白的胸脯,然后像猛虎扑羔羊一般,把这女子按倒在炕上。
  
  “啊,将军!”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女人的呻吟声继续刺激着少年。
  
  莫世忠突然怯生生的说道:“大嫂,我没碰过女人,不知道怎么做。”
  
  柳俞氏妩媚的一笑,说道:“没关系,我来教将军。”
  
  午时过后,一匹战马驮着两个人,从溧阳出发,直跑出一二百里,直到日头偏西,看见前面有个村落,那匹马才停了下来。马上的男人跳下马来,又把女人抱了下来。女人的怀里,还有一个熟睡的婴儿。
  
  莫世忠对柳俞氏道:“真的不跟我回家么?”
  
  柳俞氏道:“将军你在丧期,怎能娶妻?奴家也在丧期,怎能嫁人呢?我夫君在阵上身亡,找不到尸首。无论如何,我也要先回原籍,为夫君设一个衣冠冢。将军你军中繁忙,还是请回吧。”
  
  莫世忠拉着柳俞氏的手,不舍的说道:“大嫂,我本想将大嫂带回家,明媒正娶。但现在你我都还有要紧的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大嫂,你原籍是吴兴郡柳家忖么?”
  
  柳俞氏点点头道:“是,吴兴郡柳家忖。三年之后,奴家等着将军来接我们母子。”
  
  莫世忠又道:“我已带大嫂穿过所有楚军哨卡。往前面,应该就是平安的地面了。大嫂你一个人,路上务必小心。”
  
  柳俞氏道:“奴家谢过将军了。”说罢,这女子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而莫世忠就在原地,一直目送她,直到夜色吞没了女人的身影。他心中满是不舍,许久也不肯回去。
  
  三年之后,当莫世忠又来到吴兴郡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柳家忖,而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而此时,他还满怀希望,丝毫不知自己已然被骗。
  
  大楚正武十三年,五月二十七日。
  
  越国被灭,天下即将被大楚一统。国家的命运改变了,而很多人也随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莫献宏、莫世忠、柳元、陈宝融、秦英、柳俞氏、云贵妃、李炳奴……无论出身高低贵贱,无不如此。
  
  还有一个人,也即将开始自己新的人生,这个人就是柳牵风。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7帖,此为第17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4 18:21:39)

第一轮中区:月圆(作者:郑赫,一区参评) Post By:2014-8-21 20:22:35

月圆



一、

又是一年八月天,家乡的秋草将要变黄了吧?生生不息的清江水可还依然的等待着我归去,一如十年前那般,红袍皂靴,提了灯盏,在江边奔跑来去。身后几个珠环翠绕的小丫头软声细语的喊着:“二爷,慢些跑,仔细摔了。”

我却全不理会,越发跑向江边,任那江水漫过了靴面,引她们着急。

那年我十岁,每天的生活就只是玩乐。读书在我只是玩乐的一部分,捉弄先生是我的娱乐之一,先生是不和我计较的,他只顾我们府上出的优厚的塾金。爹也偶尔教授我武功,却不苛责我必须学好,习武便也是我玩乐的一部分了。娘便常担忧的问爹:“你这般宠着仲男,将来他长大了,有何安身立命的本事立足于世?”

爹不以为然:“有我在,难道还有人敢欺负我们的儿子不成?纵是将来我不在了,还有他哥呢。”

娘听了就更忧心:“伯男已经十年没回过这个家了,他还没见过仲男这个弟弟呢。哎,你这么疼爱仲男,为何就不能对伯男宽和些?”

这一刻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风霜洗礼过的脸坚毅而沧桑:“伯男是长子,不一样。”

后来回想起来,娘的担忧一是我不学无术,二则是因我爹的行事作为。他是正邪两道都谈之色变的“武林魔判”,判决别人的对错生死全凭他的喜好,且出手杀人从不向人解释,也不回答江湖上任何人的质疑,结下的仇家甚多。虽多数人因爹武功高强并不敢上门寻仇,却终究让娘担心不已。

而我从小便知道我有一个哥哥,叫做呼延伯男,只因我的名字叫做仲男,而仆妇们呼我为“二爷”,于是便知那个叫做伯男的“大爷”便是我的大哥。可我从未见过这位大哥,只知他从小就在遥远的秦川学艺。爹每隔一年就要去秦川看他一回,然而每次回来,都心情不好。平素爹娘提起他时,也都气氛颇为凝重,需得我很是撒浑打科一番逗他们开心方能略过此事。

我第一次见到哥,便是那年的八月十四,月亮将将要圆了。我从江边玩了半天,靴子上满是泥水的跑回来,丫头们追着喊我去换衣服,我却一径跑去爹的书房,刚到书房门外却被老韩拦下了。老韩是爹年少时的书童,这会早就做了府里的管家,不再担着书房的差事,这会子却立在书房外,表情严肃。“二爷快停停,老爷这会儿不能见您”。

我听他一说,便知书房里有贵客,悄声问:“是什么客人?”

老韩嗫嚅了下道:“不是客人,是您哥哥,大爷回来了!”

“我哥?”

我正惊诧,就听到书房里传来爹的咆哮声:“滚!”

接着,书房门开了,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大步走了出来,迎面看到我时,冷峻的眉眼不带一丝笑容,脚步只停顿了一瞬,便从我身边大步走过去。

我十分确认这就是我的大哥,他的面容和爹竟然像了九成,只是比爹年轻,眉眼也比爹清冷些。可是他为何不理我呢?我不是他唯一的兄弟吗?我不假思索的转身追过去:“大哥!”

他停住脚步,迟疑了下,方回过头,用那双生得十分凌厉的凤眼打量我,薄唇紧抿着,脸上依然冰冷冷不带一丝笑容。我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此时,爹从书房出来,大声喊我:“仲男,不要理他,这个逆子!”

大哥看都不看爹一眼,回头毫不犹豫的走了,转眼就出了二院,留给我们一个颀长的背影。

此时,一个我曾无意听闻的流言,似乎就这么坐实了,人说我娘虽是爹明媒正娶的继室夫人,然她本来却只是爹原配夫人的丫鬟。而大哥,他是爹的原配夫人的儿子,他是因看不起我娘和我,才离开了这个家,十年未归。

那天我没吃晚饭,也没有提了灯跑去江边。我早早的爬上了床,将自己埋在凉被里。脑海里浮现出大哥的容貌,他比我更像爹,而我更像我娘。显然,大哥看不起我,他不喜欢我这个兄弟。在呼延堡受宠了十年的我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



二、

我带着忧思沉沉睡去,半夜却被窗外的呼喊声惊起。我推门出来,那夜的情景我永远不会忘记,院子里刀光剑影、火光冲天,爹一身血污被几个手持刀剑的人团团围住,火光中爹的身形有如地狱场的修罗一般。

爹看到我出门来,凄厉的大喊:“仲男,回房里去!”

眼前的情景我还没反应过来,蓦地里半空中人影一闪,一个长了一张极丑的马脸的男人凌空一刀向我劈来。他的刀离我的头顶尚不到一尺远时,忽被爹的一记劈空掌击中,那人一声惨呼,身子坠了下去,口中鲜血狂喷,刀落在了我的脚边。

爹把我搂在身旁,目龇俱裂,怒吼道:“诸位也算成名多年,何来为难一个稚子?”

围攻爹的众人被爹的怒气震慑,一时手里拿着刀剑,竟无人胆敢上前,只把我和爹团团围住。然而此时爹忽然口中喷出一口黑血,身子晃了两晃,勉强站住了。

众人中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男人冷笑道:“呼延世宗,怪只怪你平素多行不义,才有今朝报应。”接着他便低声叮嘱众人:“他已中了鹤顶红剧毒,能撑到这会儿已是极限,速战速决。”

爹怒视着那中年男人:“甄继,你妄称什么“仁义两全”武林正道,原不过是个卑鄙小人!先是收买叛主的下人在我的茶水里投毒,又得众人合力方能杀得了我呼延世宗,传出去不怕沦为江湖笑柄?”

那个叫做甄继的中年男人脸上闪过一丝的懊恼,喊道:“别听他胡言!速战速决!”

他口中说着,人跟着就冲了上来,众人也迅速同时攻上。爹一掌拍出,那甄继前胸受了爹一掌,身子飞出去重重撞在对面墙壁之上,爹身形微晃,口中又喷出一口黑血,他勉力站住,大笑着呵斥甄继:“十年前我就有言,以你的资质,下辈子也难望我呼延世宗项背!”

然而爹此时却已是强弩之末,再没能挡住那些人的刀剑,身上转眼中了一刀一剑。我第一次深深的后悔我不曾好好习武过,我捡起了脚边那把马脸男人丢下的刀,紧紧握在手里,向围攻爹的一个蓝衣人砍去。爹眼角的余光看了我一眼,竟对我赞许的一笑,然而我的刀还没碰到那蓝衣人就被那人一脚踢开,爹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掌劈向那蓝衣人,令他忙翻滚到一旁,那一脚便减了力道,我才没有被踢飞。然而此时爹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了下去。

“爹!”我丢下刀,终于忍不住哭着扑向爹,任凭头顶刀光剑影席卷而来。

然而我没能等到那些刀落下,一个颀长的身影落在我和爹身前,挥剑荡开了众人的攻势,是我的大哥。

爹看到大哥,提了口气说道:“我不行了,不要管我,伯男,带你兄弟走!”说完,他来不及再看我一眼,就合上了双眼。

我大哥呼延伯男似乎全然没听到,快剑犹如繁星点点击退了众人的一波又一波攻势,我从来没看过舞得这么快的剑,那剑似乎如人一般带着怒意和决绝,转眼就有三五个人受伤倒地,然而他们人数众多,打定主意要与大哥车轮战,竟如商量好一般,十来人一组轮番攻过来。大哥边御敌边大声问我:“爹怎么样了?”

我绝望的哭诉:“爹死了!”

大哥不置信的转头看向爹,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眼,撕心裂肺的大喊:“爹,是我回来晚了!”同时他手里的剑一滞,便被几人窥了时机抢攻,躲闪不及肩膀被刺了一剑。

此时,那甄继似是恢复了精神,也已然从墙角爬了起来,手捂着胸口,三角眼恶狠狠的盯着我和大哥,厉声喊:“斩草务必除根,杀了他们!”



三、

在我余后的人生里,我对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鄙视从未改变,而他们也从未让我失望。

那夜,八月十四,月亮将将要圆了。我生活了十年的呼延堡变成了一片血海,连同堡里的三百多仆妇下人无一幸免。

爹的尸体就躺在我和大哥的脚边,大哥剑路纵横、势道凌厉,以一敌众,护住我的同时,竟不落下风。

然而此时那叛主的管家老韩竟将我娘带到这院里来。娘并没有受伤,可娘不会武功,老韩持剑虚指着娘的颈项,阴测测的笑着说:“夫人想来看看老爷是怎么死的?哎呦,来晚了一步……”

“老爷!”娘哭喊着要奔过来,却被老韩拽住。

娘转头看着老韩,眼里似要喷出火来,我从来没见过娘这样恨一个人过,她厉声喝道:“韩六子,老爷待你如同兄弟,你竟做出这样叛主求荣的勾当,你禽兽不如!”

老韩的嘴脸在火光里分外的扭曲:“是他呼延世宗禽兽不如!待我如兄弟?兄弟有夺人妻的吗?他明知道我属意于你!”

娘忽然冷笑了:“就你?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妻子?你属意于我?你也配?我是自愿委身老爷。”娘说着,转过头来看着爹的尸体,悲痛欲绝道: “老爷待我恩重如山,不想我却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她抬头看向仍在与众人鏖战的大哥和一旁的我,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喊道:“大爷,仲男就交给你了!我是有罪之身,这就随老爷去了!九泉之下再向老爷赎罪!”娘说到此时全力扑向老韩手里的剑,脖颈正撞在锋利的剑刃上,瞬时血喷涌而出。

“娘!”我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娘已经倒在地上,她倒在地上的一瞬间,大哥同时拉住了将要扑向娘的我,将我夹在腋下,纵身跃上了房脊。

“我不走!爹和娘还在那里!我不走!我要和爹娘在一起!”我回望着院子里爹和娘的尸体,感觉天旋地转,几个时辰前,这还是我的家园,我的乐土,可如今世界瞬间揭开了另一层面纱颠覆了所有。

我还在嚎哭着,大哥已经带着我沿着错综相连的屋脊向东边奔过去,那边是大哥多年前住过的院落,如今除了下人定期洒扫,已很少有人去走动。而甄继带着众多所谓的武林正道,有的跳上房脊追来,有的出了我的小院绕路去拦截我们,夜色模糊了他们丑恶的嘴脸。

大哥带着我跃下房脊,跳进了他旧日居住的小院,迅速推门进了一间书房。这书房我曾来过一次,被娘知道后狠狠责骂了我。我还清楚的记得书房里挂着一幅美人画,后来我知道画上那美人就是我的大娘,也就是爹的原配妻子,我大哥的生母。

大哥走到美人画像前,只看了一眼,便连忙按动了画像旁的一处暗设的机关,美人画像原是一道门,此时向里推开,露出一个密道来。大哥拽了我进了那道门,美人画像随后便恢复原位,将密道掩上了。

密道里很黑,大哥拽了我的手一路向前奔去,我不敢再出一声,只是默默的尽全力跟上大哥的脚步。

当我们推开密道的另一扇门走出来时,是在后山的半山坡上。回头看到呼延堡已然烧成了一片火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我想到爹和娘还在堡里,忍不住再次大哭起来。大哥皱眉看了我一眼。此时的我却不愿感激大哥救我逃出来,而是恨他竟无视爹和娘还在堡里就这么离开了,我抬头怒视他,他却不理会我,自顾转身向前走去,冷冷的说了句:“跟上!”

我踉跄着步子一路跟着大哥,不知道走了多远,只记得一直走到了天亮,我已经累的没有力气哭,只是麻木的向前走着。



四、

呼延堡一夜之间成了废墟。江湖传言是因呼延堡堡主呼延世宗害人性命,夺人妻子,华山派“仁义两全”甄继甄大侠率众与其理论,不想呼延世宗狂性大发,突然出手杀死一十七位武林正道人士,最终又放了一把大火自焚,连累全堡三百多仆妇下人一同死于非命。

荒诞无稽的说辞,传来传去竟成了历史。当时尚且存了怀疑的人,十年后也悉数相信当年是呼延世宗自掘死路了。谁让他惯常是亦正亦邪,谁让他惯常是依照个人好恶来做他惩恶扬善的武林魔判呢?他的正邪,也只有他自己来判!而他又早就言明,不承认五大门派选出的所谓武林盟主。也许这最后一条,才接近了真相吧。然而又有谁还会为了他去揭开真相?

那夜,山风里似乎也带着血腥的味道,当我们终于来到深山一座破旧的古庙时,我便再也支撑不住,原地倒了下去。我再醒来时,却已过了两天。两天里我持续发着高热,大哥冒险去山下村子里买了酒回来帮我擦拭身子降温,才保住了我的一条小命。后来我才知道,此时整个江湖都在等待着除掉我和大哥这两个呼延家的余孽。大哥被定的罪名是“手刃继母”,而我毕竟才十岁,罪名实在不好织罗,只含糊其词的被形容为“自幼残暴异常”。

我醒来时,睁眼正看到破旧的房梁上垂下一只正在奋力织网的蜘蛛。我盯着那蜘蛛,想到爹说的这样灰扑扑无甚花色的蜘蛛大多是无毒的,也瞬间想起了爹和娘已然不在的事实。我默默的抹掉眼泪,侧头看向火光处。大哥正坐在一块破瓦上就着眼前的篝火烤兔肉。火光映照着他清冷的眉眼和紧抿的唇,他现在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揉了揉鼻子,眼泪就又落了下来。

大哥冷气森森的黑眼眸望向我,那眼里分明带着鄙视。我抬起袖子擦掉了脸上的泪,为自己的哭泣和软弱羞愧了。我抬头问:“害死爹娘的那些人,他们是谁?”

大哥扔给我一块破布,我捡起来展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人名,第一个名字就是甄继。

“我把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的名字全都写在这里了!”大哥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光冰冷而决绝。

我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叫做甄继的账房先生样的脸,浮现出刀光剑影下爹中毒后被围攻时绝望的困兽之斗,我抬头控制住我的眼泪,不让它落下来,我大声回答:“我一定要杀光他们所有人!”

大哥扯下了一块烤好的兔肉递给我:“吃吧,一会我带你去拜祭爹。”

我接住大哥递过来的兔肉,才发现大哥的左肩膀缠着布条,布条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我呐呐的说:“大哥,刺伤你的那个人右脸上有好大块黑痣,我记得他!”

大哥点点头道:“他是恒山派的裘长辛,人称“圣手神剑”,什么神剑?都是他们所谓的侠义道互相捧出来的名号,他武功不过寻常罢了,这次能伤到我,那是……他的造化!”大哥说着扯下一块兔肉,自顾自吃起来。

我听完,默默记下了裘长辛的名字,也低头啃了一口兔肉,可明明烤的香味四溢的兔肉,吃到嘴里却味同嚼蜡,我勉强自己吃下了整块兔肉,我是呼延家的男人,我要活下去,还要强大起来,我要为爹娘报仇!

那夜大哥带着我到爹和娘的墓前拜祭,我方知道大哥昨晚冒险回去呼延堡,虽中了他们设下的埋伏,然而有备而去的大哥不仅力毙数人,还成功带出了爹和娘的尸体。他没有将爹娘埋进呼延家的墓地,而是埋在了这片人迹罕至的深山里。

夜风呼啸,寒鸦低啼。我跪在爹娘墓前,抚摸着爹娘坟墓上湿润的新土,心中漫起无尽悲凉。我不敢去回想爹和娘的面容,不敢回想呼延堡的一草一木,不敢回想一丝一毫的过去,只有这样,我才能忍住眼泪。

大哥跪在我的旁边,默默凝视着眼前连碑都不曾立的新坟,良久才说了句:“爹,总有一天,我们会光明正大的接您回呼延家祖坟去!”他又转头看我:“你要记牢爹是埋在这里。”

我连忙点头,心里牢牢记住了大哥的嘱咐。



五、

大哥带着我到山里一个猎户家,用自己左手戴的金镶玉马蹄扳指换了两套浆洗干净的粗布衣服,并叮嘱那猎户,务必等三个月以后,才可到市镇卖掉扳指,否则将会有杀身之祸。那猎户维维是诺的答应了。

这几天得空的时候,大哥便要传授我呼延家家传的内功和掌法。当他发现我全无内功底子,掌法更是只刚入门,便再也忍不住,呵斥我说:“爹十岁的时候已能掌劈山匪,我十岁的时候对付几个江湖宵小也不在话下,可你看看你,你往日里都只是吃了睡,睡了吃了吗?想是你娘纵得你!”

我开始还只是低着头,见大哥责怪了我娘,便不得不说:“不是我娘,是爹说我不用好好习武!”

大哥怒了:“一派胡言!我呼延家族的男儿,哪有不好好习武的道理?”

“爹说,有他在就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他不在了,还有大哥呢!”爹的确说过,就在八月十四那天。

大哥凌厉的黑眼眸低下去看着地面,有一瞬的沉默,接着便说:“谁也不能看顾你一辈子,好好练功吧!”

我连忙点头,加倍用心的学习大哥教授的呼延家内功。可当我刚学会运转内功的法门时,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一股热气直冲向头顶,顿时眼前发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一旁的大哥连忙手按住我头顶的百会穴,运功止住了我散乱的内息。

我浑身无力的跌倒下去,大哥吃惊的扶住我,两指按住我的手腕查看我的脉象,便越发的脸色阴沉了。

从那时起,大哥不再督促我练功。后来我才知道,我因在娘胎里受过伤,先天经络受损,注定一生无法修习内功。这就是爹多年来不曾苛责我习武的原因,而我和娘都不曾知晓。大哥想是怕我伤心,便也没有与我说实话,只说我身体孱弱,暂时不适合习武。

几天后,我穿着简单改小的粗布衣服,戴着遮阳的大斗笠,跟着大哥回了清江城,他说清江城还有个人在等着他,那人与他同来,本是要拜见爹的。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人就是我的嫂子,大哥叫她阿辰。

我和大哥行走在进城的小路上,秋草将将染上一层微微的黄色,这个季节清江的河蟹正肥,爹每年这时都会令人在他的院子里摆了桌椅,置下河蟹和热酒,带着我和娘剥蟹肉吃。我埋头闷闷的走着,为了不再去想过去,便忽然抬头问了大哥一个不搭界的问题:“大哥,为什么我们呼延家家传的是掌法,你却是练剑的?想是你的师父是练剑的吧?”

大哥低头看了我一眼,边走边说:“我师父是个杂家,他不太看重武学,只偶尔闲时传授我一点武功打发时间而已。”

我便接着问:“那你师父传给你的武功,和咱们呼延家的武功比,哪个更厉害?”

大哥思索了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已经拒绝回答我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说道:“武功没有哪个更厉害,在于练功的人,我师父说过,最强的武功都是一个样子。”

我便好奇的追上去问:“那最强的武功都是什么样子?”

大哥这次停住了脚步答道:“武功的招式只是表象,纵使加以内力催化,也都只是寻常功夫而已。真正最强的武功,天人合一,地人合一,心人合一。”

我全然不懂这些,再想追问,大哥却加快了脚步走远了,我便只得埋头跟上,又想到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练武,似乎问这个高深的问题全无道理,于是低下头去说:“哎,我要哪年才能练武啊?我平素也没听爹娘说过我的身体不好,也不曾吃药,怎么就生了病呢?”

大哥回头看我,斜阳的余晖将大哥的脸镀上了一层金光,使他看起来不像往常那么清冷,竟有了一丝暖色,他像是在措辞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唇却只说:“想是长大了便会好些,不要太过担心。



六、

清江城面朝清江背倚楚中平原,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便捷的水陆交通造就了它的繁荣。再回来时,它的繁荣依旧,而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清江城最恣意快乐的孩子。街道车水马龙,行人各自匆匆,我和大哥粗布衣衫混在人群里,似乎全然无人理会。可能真应了大哥说的那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那些追杀我们的人大约都以为我们兄弟早已远走他乡了吧。

大哥带我寻到东郊一所民宅,这只是一户有八九间房的小院落,房檐低矮,一看便是寻常人家。大哥依然嘱咐我在巷口等着,要等到他叫我名字,方可跟去。

我依旧点了头先答允了,按大哥的吩咐一如街边的小乞丐一般坐在了巷口别人家的屋檐下。想是因我身上破旧的粗布衣衫的缘故,真就引得斜躺在屋檐下的两个小乞丐抬了眼皮向我看过来,他们眼里透着好奇和敌视。我不知道如何用眼光向他们解释我并非来抢地盘者,只能挺直了脊背更加正襟危坐了。彼时我断不会想到在未来很长的岁月里我会和他们一样懒散的躺在别家的屋檐下眯着眼晒着太阳行乞。

大哥去敲那家民宅的旧木门,开门的是个胖大婶,胖大婶看到大哥来寻人,便开始埋怨:“你家娘子离开了有两三天了,也不曾打个招呼就再没回来,看着你们都是知书达理的人,怎么这点礼数都不讲呢?”

大哥听完胖大婶的唠叨,忙问:“她可曾说去了哪里?”

胖大婶嘴一撇说:“要真说了去哪,我还会说她是不告而别吗?当然没说!好在房费是提前给过的。”

大哥回来时,神色便有些担忧,只向我一招手,我连忙起身跟着他走了。向晚我们便在紧邻着城门的一条巷子里赁了两间民宅,房东是个瘦大婶。然而这位房东瘦大婶眉眼很是和气,她听说我和大哥是祖籍清江城,现回来祭祖的,便分外的热情,房费也算得便宜。

这之后大哥依旧每天出去寻人,但始终是失望而回。他便皱眉说道:“我分明嘱咐她一定要留在那里等我的消息!”

彼时大嫂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也因此,大哥带着她赶回呼延堡来,跟爹言明要正式娶她过门,不想却几句话便和爹吵了起来。

大哥不许我出门去,怕我被以往相识的人认出来。而我也自不愿意出门。自从发现我不能修习内功开始,大哥便拿走了那块曾郑重交给我的写满了仇人名字的破布,同时给了我一本羊皮纸写就的册子。册子的封皮上用烫金大字写着《呼延家谱》,内里写的是我祖上的丰功伟绩。大哥已然用蝇头小楷工整的填就了爹的那一页,此时他便指着爹后面的一页对我说:“这一页便是我的,将来你帮我填上。”

我点头答应下来,接着便看到大哥之后的那一页赫然写着我的名字,便问:“那我的呢?我这一页谁来填?”

大哥沉默了会,说:“你的子孙来填。”

我的子孙?十岁的我对自己的子孙还没有任何想象力。然而我却想到了大哥提过的嫂子肚子里的小孩,那该是我的侄子或者侄女了。



七、

我们藏身在瘦大婶的小院里,转眼过了一个月,还是没有大嫂的消息。这天大哥回来,带了两件新衣给我,他将新衣裹在一个小包袱里交给我,说要先送我去秦川,之后折返回来继续寻嫂子的去向。

出门前大哥打量着我,郑重的嘱咐我道:“秦川远离江湖,世外桃源一般,你便在那里隐姓埋名,读书也好,种地也好,做个寻常人。”

我便问他:“那你找到嫂子以后,将要去哪里?”

大哥斩钉截铁的说:“我先要给爹报仇,如果我杀光了所有仇人,还能侥幸活着,那我便带了你嫂子去寻你。”

此时我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令我羞愧的念头:仇可否不报?然而爹和娘惨死的行状浮现眼前,令我悲愤且汗颜愧悔。我迅速低下头去,一一回想那些仇人的面孔,而我的玉树临风挺拔俊朗的大哥,却要拼将了性命去和那些丑陋残忍的人相斗,我对此毫无办法,呐呐的说:“那等报了大仇,你也做个寻常人吧。”

许久才听大哥说道:“我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纵是想做个寻常人,也没有机会了吧。仲男,如果我真的被他们杀死了,你千万不要再想着去报仇了。”

“我懂,因为我不能练武功,我根本报不了仇。”我无限自责和自卑的低下头去。

大哥蹲下身去与我平视,往常清冷的眼眸竟带着笑意,安慰我说:“不是因为这,是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把这本《呼延家谱》好好的传下去。还有,我的孩子,将来也要托你照顾呢!”

这次我郑重的点头了:“好!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大哥便含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所以,你要知道你是有重任在肩,我们兄弟各有分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把各自的事情做好,懂了吗?”

这次大哥第一次提到“兄弟”这个词,我是他的兄弟,他终于认了我这个兄弟,我眉眼一弯也笑了。



八、

于是我们辞别了瘦大婶,出得门去。

清江城的晚秋天气不冷不热,十分宜人。抬头便看到天空飘着各式各样的纸鸢,那是孩子们在江边放飞的。彼时我也曾带了丫鬟和小厮们在这个时节里奔跑在江边放飞那些纸鸢,有拖着长尾巴的蜈蚣,有忽闪着大翅膀的蝴蝶,还有一个拿着扇子的侍女纸鸢尤其别致,那是老韩从苏州带回来给我的。老韩,那个送我纸鸢的总是耷拉着眉眼的老韩,竟扭曲了嘴脸出卖了我的爹娘,世人之美丑忠奸藏的太深,实在难以分辨。

路过城门前大街老郭点心铺的时候,新出锅的桂花糕的味道飘过来,我不仅侧头向店里看了一眼,从前我时常带了小厮到这店里买糕饼来吃。大哥顺了我的目光看去说:“哥去买来给你带了路上吃。”我并不是想吃这家的糕饼,而是对这生活了十年的清江城的景物心生不舍,但我却并没有摇头,我想和大哥一起最后吃一次家乡的糕饼也是很好。

大哥快步走向点心铺,一会儿就手捧了一包荷叶裹着的桂花糕回来,给我揣在怀里。他表情却有些凝重,说:“我们暂时还不能走,你嫂子可能还在城里。”原来大哥竟在点心铺的墙上看到了嫂子画下的发钗形状的标记,这是大哥和嫂子先前约定好的,如若失散,便做此标记相互找寻。

我和大哥一路寻了那发钗行状的标记,便走到了清江城最大的饭庄江城酒楼门前。此时酒楼里人声鼎沸,门前进出客人络绎不绝,尽显着江城的繁华富庶。看标记的指向,嫂子应是就在酒楼里。大哥面露欣喜,本想携了我一同进门去,快走到酒楼门前,却停住了脚步,低声对我说:“你还是在对面街边等着,等我回头见了你嫂子,便喊你一起。”大哥边说着,便顺手帮我正了正头巾,似乎想让我看起来更体面一些,然后看着我的眼睛,迟疑了一会儿方补充道:“如果大哥没叫你,不要跟过来,如果大哥出了事,你要自己跑!”

去见大嫂能有什么危险呢?我已经习惯了大哥这番惯常的叮嘱,敷衍的点点头。大哥便薄唇上扬,微眯着了狭长的凤眼对我一笑,脸容完全不似往常那般清冷,转身从容的进了江城酒楼那挂了四个幌子的大门。

大哥进了江城酒楼后发生的事情,是后来梁筠辰转述给我的。大哥进了酒楼,顺了大嫂留下的标记找到楼上包间。而等在这里的却是裘长辛和几十个所谓的江湖正道。大哥推开包厢门的一瞬间,他们已得了消息趁大哥不备一拥而上。大哥还没见到大嫂的面,先看到了迎面数不清的明晃晃的刀剑。

大哥持剑而立,虽麻衣布服依然潇洒无匹,他冷眼鄙夷的看着这些人,只等刀剑近身了才挥剑荡开,剑锋快如闪电而势道凌厉,转眼竟已将其中几人手臂一同削掉。酒楼里一时刀光剑影,喊叫和哀嚎声不绝。我于门外看到食客们纷纷夺路跑出门来,心知大哥中了埋伏,却又不敢冲进酒楼去,怕我的出现反成了大哥的弱点,叫他分心。幸亏有胆大好事之徒尚未走远,远远的围了酒楼的门向里张望,我便挤到人群里,心慌的等待大哥的消息。

大哥担心是嫂子出了事,急切地要速战速决把这些人杀掉,半盏茶功夫就已将几十人或死或伤打倒在地。可就在这时,甄继摇着扇子出现了,跟着他一起的还有我家那个叛主的下人韩老六,而另一个眉目清秀的黄裳女子却是我的大嫂梁筠辰,她眼中含泪凄楚的看着大哥。大哥心急唤了声“阿辰”便一跃而起飞身去救大嫂,手已将将碰到大嫂的衣袖,不想七只银梭镖扑面飞来,那镖梭头尖利,梭尾是一只精巧的蝴蝶尾,正是大嫂惯用的独门暗器。大哥全无防备,人在空中只得旋身翻向一旁,躲过了六枚梭镖,最后一枚却正中大哥左胸。大哥回看大嫂,惊讶惶惑:“阿辰,你?”

大嫂眼泪簌簌落下来,哽咽说道:“我本是大漠一点红的女儿,我叫做梁筠辰!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大漠一点红梁庄多年前横行西北,伤人劫财无数,十年前忽然销声匿迹了,是我爹——武林魔判除掉了他。而那年只有十岁的大哥第一次跟爹闯荡江湖执行魔判任务,是他和爹合力杀死了梁庄。

大哥看着眼前的大嫂,回忆呼啸而来。大漠风沙,夕阳如血,梁庄气绝之时,恳请爹饶了他的孩子,爹便带了大哥转身而去。而此时那个和大哥年纪相仿的小男孩持刀追过来砍向大哥,大哥转身踢飞了那孩子手里的刀,那孩子跌倒在黄沙上,他执拗的一连三次站起来去砍大哥,三次都被大哥踢飞在地,最终再无力气爬起来,看向大哥的眼神全是恨意和决绝。大哥被那孩子眼里的仇恨震慑,竟不愿再看他一眼,施展轻功飞奔而走。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何他第一次遇到大嫂时就觉得似曾相识,大嫂,便是当年那个做男孩打扮的梁庄之女!

大哥的眼神黯淡下去,低头看着左胸那枚蝶尾梭镖,茫然问道:“那你与我相识相知,便都是假象,你自始至终是来找我寻仇的?”

大嫂含泪看着大哥说道:“是!是!你现在明白了吗?”

大哥抬头看大嫂,漆黑的眼眸看似已无波无澜,低声问道:“那你从来便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从来没有,中意过我是吗?”

大嫂崩溃的大喊:“你不要再说了!我从来都知道你就是那个杀我父亲的仇人!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只是想杀了你!杀了你全家!”

大哥怒吼一声,纵身跃起踢开了包间的门,他已无心恋战,只想离开这个令他混乱伤心之地。



九、

我再看到大哥时,他正飞身从酒楼二楼跳下,落在了一楼大厅里,不想甄继跟着跳下来,使出了一套躬身屈腿卖相极丑的奇怪掌法攻向大哥。想是大哥那时正是心如死灰全无防备,想是大哥也不曾料到只一个月之内甄继的武功竟有如此长进,他挥剑迎战甄继时便轻敌了。不想甄继那套状似毫无章法的拳带着极强的劲力竟将大哥连人带剑缠住。大哥料到此次难以脱身,遂反手剑直攻甄继要害,剑尖刺入甄继小腹,而与此同时大哥也受了甄继一掌,先前大嫂发的那枚蝶尾梭镖受掌力齐尾刺入大哥的左胸,大哥向后飞跌进了人群里,正倒在了我的脚下。他看到我时,一口血喷出来,漆黑的眼眸看着我,嘴唇微动用唇语在说:“快走!”

而大哥的剑虽已刺入甄继小腹,但似乎伤的不深,那甄继虽也向后退了几步,却仍站住了,看到重伤倒地的大哥,疯狂的大笑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再次向大哥奔来。大哥勉力站起来再次迎战,生生受了他连续的三拳,重重倒了下去。我完全愣住了,脑子完全不能思考,眼看着血从大哥的口中喷涌而出,似有鲜血呛进了喉咙里面,他便不能说话了,只漆黑的眼眸依然看着人群里的我,微动了下嘴唇,只看一眼便转过头去,他是怕甄继认出我来。此时大嫂从酒楼里奔出来,抱住了大哥泣不成声:“伯男,伯男!”

大哥眉眼不复往日的清冷,只默默的看着大嫂,嘴角微微上翘,似是想要微笑,然而那微笑却永远的停在了那里。他眼里的光彩消失了,眼睛却始终不曾合上,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他想要我快走,我们兄弟各有各的使命,我的使命是活下去。可是我怎么能离开呢?我呆呆的看着大哥,竟然没有一滴眼泪,只有心口沉重的钝钝的痛,让我一时喘不过气来,更挪不动脚步。

耳边传来大嫂凄厉的哭喊声:“伯男,我一直都爱着你,我是爱上你以后才知道……你原来就是呼延伯男……伯男啊……!”

甄继嚣张近似疯狂大笑着。一般与他同样疯狂的人跪地向他高声祝贺:“盟主武功天下无敌!盟主武功天下无敌!”



十、

我茫然的跑出城去,跑向我不知道的陌生的路,跑到衣服脏了,鞋子破了,跑得累了就躺在路边或街角睡觉,醒来时就捡起路人施舍给我的残羹剩饭吃,那些从前看到猪吃都觉得恶心的饭食,如今我咀嚼起来毫无困难,美味是什么东西?抵得过世间的苦吗?尝遍了苦辛的唇齿已经完全丧失了知觉。

我沉默寡言,肮脏卑微,一如街上任何一个瘦弱的小乞丐一般浑浑噩噩的活下去。可是大哥,我做不了太平员外了,做一个小乞丐也算寻常人吗?你能原谅我的吗?

午夜梦回,我还会梦见从前的呼延堡,梦里我并不知晓家破人亡的结局,一味的在爹娘面前撒娇玩乐,而梦里的大哥眉眼含笑,亲切的传授我武功。醒来时或在街边或者在破庙里,只有无边的黑夜。然而我却不敢再回想那梦境一丝一毫,我怕再想一秒钟我便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我怕我终究要对大哥失言了,我答应过的,我得活着,把那本《呼延家谱》好好的传下去。然而这是多么的艰难,大哥,你都知道吗?

大哥可能知道的,于是胡长老忽然出现在我的身边。当他眯着细眼睛说要花一年一两银子的价钱雇一个跟着他一起行骗的徒弟时,我无所谓的点了头。而当他问起我的名字,我便只是摇头,过去之我已譬如昨日死。他便越发眯了眼睛说道:“既是名字都没有,那便叫‘随喜’吧,也讨个吉利。”

胡长老以算命为生。然而他十算九不准,为了赚点小钱维持我二人的一日两餐,须得大费周章,且常遭遇雇主追打,不得已云游四方。这世上的纸醉金迷没有什么使我真正的动心,然而我却能收起我对这尘世的不屑陪世人玩下去。这就是真正的玩世不恭吧?许多年后我才知道,胡长老和我一样,那些表面的坑蒙拐骗锱铢必较,原都只是陪着世人游戏。

那日我与胡长老扮作得道高人被请到长公主府上,期间胡长老一再叮嘱我莫要忘了编好的说辞。然而我们花了一两银子得来的情报全然没有机会用上,因那长公主当日请了国师前来,传说这谭国师能断五百年内诸事,大到国家兴亡,小到姻缘子嗣。

我和胡长老未见得长公主面,便被个管事直接送客了,好在临了得了二两银子的车马费,尚且还不算亏本。我揣了银子,假装扶了扮作“瞎眼神算”的胡长老一路出门去,期间胡长老尚且小心翼翼的偷窥了一眼那银子的分量。就在此时,管事连忙让我们避到路旁,以免挡了前面来人的尊驾。我们刚刚侧了身子,就见迎面长公主亲自迎了谭国师一行人过来。我尚且在衡量长公主那一身珠光宝气的行头能换多少银两,就见那迈着四方步高傲而行的谭国师见到胡长老时竟有一瞬间的失态,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他那瞬间的惊讶和惶恐全被我收到眼底。我回看胡长老时,他装“瞎眼大师”正装得十分投入,似乎全无察觉。

那夜,谭国师潜进了我和胡长老落脚的小客栈。而胡长老似乎已经知道他会前来,两人无声的顺窗而走,延了错综的屋脊没入黑夜之中。此时我方知,胡长老的轻功竟是独步天下。然而我依然打着小呼噜睡着,仿佛对这一切全然不知。这世上有些事,别人不说,你便不需要多问。

之后的岁月里,我们依然浪迹四方,依然穷困潦倒,以至于救得你时,尚且凑不齐买药的银钱,需得胡长老亲自上山去挖得半颗参回来。直到八月初,胡长老找到我,对我言明,他竟是谭国师的师兄,而他虽三次警告过谭国师将要面临大难,而谭国师不以为然,终究要走上绝路了。

他说这些时,谭国师在大楚的势力正如日中天,这绝路却从何说起?

胡长老幽幽说道:“你可知那甄继何以在短短时间内统一武林各大门派成了武林盟主?”

甄继,当年他在一个月内忽然练就奇特掌法委实是个谜团,然而现在的我,一个可蒙拐骗为生的随喜,需要知道这些吗?

胡长老不在意我的沉默,继续说道:“只因他得了谭修的玄门秘术,练了那耗自身、折阳寿的功夫。这天下本没有天下无敌的武功,只有天下无敌的人,一旦舍了自己,便能练就无敌的功夫。”

这番话与记忆中大哥对天下最强的武功的描述何其相似,我不禁问道:“你便是我大哥的师父?”

胡长老缓缓点头:“谭修帮助甄继,本是为了借他统一武林之力,助自己拥立荣王。然而养虎为患,甄继的野心何止是个功臣而已。”



十一、

甄继练就的邪门功夫每用一次,便要损耗自己的本元折损十年阳寿,故而他轻易不肯出手。累他出手的只有三次。一次是杀死我大哥,一次是杀害他的师父甄羽,最近一次,是八月十二日杀了国师谭修。几近疯癫的甄继囚禁了景王和荣王,拥兵欲立他女儿甄贵妃所生未满周岁的十二皇子为帝。而景王手握着兵符,宁死不肯交出,甄继为得兵符,将其重伤囚在皇宫之中,以暂瞒天下。

从胡长老对我表明身份开始,我就隐约知道了我的使命。只是我尚不知以我先天不能修炼内功的体质,何以能够担当大任。而胡长老没解答我的问题,只是问我:“剑或是掌法,你想学哪一样?”见我迟疑,微微笑说:“剑用起来更漂亮些,就用剑吧。”

胡长老只用三天的时间,便教会我了一套看似寻常的剑法。我要用这套寻常的剑法,与他一同去杀了甄继。而我并不需要带一把剑前去,人即是剑,剑即是人,我便是那把剑。

你试想手中的剑折了,便可弃之不用,若身如剑一般,你可舍得折了弃了?你若能舍得,人便是剑,是一把与天地心意相通的神剑!然而这最凌厉的武功也最危险,这也是胡长老不曾教与我大哥这门功夫的原因,呼延堡的长公子,是没有理由要与任何人同归的。

明天,我和胡长老先要去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居,点最好的酒菜,花掉我们微薄的积蓄。月亮升起时,我便要像往常一样,与胡长老扮作师徒,借了那已花了一两银子买通的关系,混进宫里去。

甄继的邪门功夫,每施展一次,虽折损十年阳寿,功力却增长一倍。他已然用过三次,如今的功力,已近妖魔。

而胡长老,将是为斩除妖魔折弃自己的第一把剑,先出手舍命折掉甄继的五成功力。我需要借了这个时机出手,以人为剑破他练功的命门膻中穴,拼尽全力与之同归于尽。我们能做到的,仅此而已。

这十年里,我也见到过大嫂梁筠辰,她生了一个女孩儿,那孩子额间有一颗胭脂红的胎记,一双极漂亮的丹凤眼,很像我大哥。她为内心的愧悔折磨,已然憔悴不堪,她曾眼神凄楚恳求我杀了她,一字一句问我:“如果你是我,你要怎么做?你要怎么做?会和那个杀死你父亲的人长相厮守吗?”

我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便默默的走了。我想等那孩子长大点,便可以把怀里这本《呼延家谱》交给她。那时我无力复仇,也没有权利死去,便浑浑噩噩的活下去,尝尽生者的哀。

九儿,这本《呼延家谱》如今我郑重托付与你,等你看到那个叫做梁小言的孩子,就把家谱交给她。她如今有,十岁了吧?

你不要哭泣了,世间生死,我已见得太多,都在转眼之间。与你相识的这几个月,你给予我的生之欢喜,比过去的十年都多,而如果我只能给你带来眼泪和忧伤,我宁愿你不曾认识过我。

这两件衣服,是当年大哥买给我的新衣,十年了,我如今已如大哥一样身材颀长,再无法穿下这两件新衣,现今把它们留给你吧。我如今要违了对大哥的承诺了,可我却并不只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不再有人像我和大哥一样因江湖纷争甚至国家动荡而受家破人亡之苦。我唯愿从我以后,更多的人能有做寻常人的机会。

但如若此去,我侥幸能活下来,便要去一个叫做秦川的地方。听大哥说那里世外桃源一般,可以容我读书种田,做个太平员外。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可愿去寻我?





后记:



大楚正元十七年八月,国贼甄继杀国师,囚景王、荣王及朝臣众,欲与北胡私。八月十五夜,有无名壮士杀甄贼于景仁宫中,两壮士皆与之同归。至此,正元之危始解。

选自——《楚史——正元之危》



莫九儿找到秦川时,已是年底。彼时的秦川冰天雪地,雪地里的梅花开得正艳。几个孩童在梅树林中奔跑嬉戏,其间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红衣袄裤,梳着两个抓髻,额间一颗胭脂红痣,笑起来一双凤眼斜飞入鬓,眼眸如黑曜石般明亮。莫九儿走到那孩子身边,蹲下身来与她平视,问说:“你是叫做梁小言吗?”

那孩子摇头微笑道:“不是,我现在叫做呼延小言,姐姐,你是不是找我叔叔?”

那孩子转过头去,向着不远处炊烟袅袅的林间小屋喊道:“叔叔……”



【完】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7帖,此为第18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4 18:22:34)

第一轮中区:和番亭盟约(作者:詹颉,一区参评) Post By:2014-8-21 20:33:32


(一)
没有灯,
没有光,
如果没有这对男女发出的声音,你根本就不知道身在何处。
女:你是标准的汉奸
男:哈哈,公主的话严重了,我们相互残杀,都至人与死地,是不是算是“人奸”?
女:哦,看不出来,你道像个哲学家呢。
男:那里那里,我们都受到历史的局限性,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所以我们只能按当今的做法一步一步向前走。
女:恩,说得对,我们都被民族和命运牵引着走,哎,如果我们能永远这样畅说下去,该多好啊!
男:是的,让我们各自祈祷自己的神灵保佑吧!


(二)
大楚正元十七年春
三万精兵坚守峡谷关已经21天了,
面对强大的十五万北胡兵的猛烈攻击,大楚军已经显得力不从心。
但凭借关口的有利地势,敌军也无法再近一步。
然而,援军迟迟不到。
战事出入对持。

大将军镇关侯莫世忠在帐中来回独步,营中大小战将和谋士们都静静的看着这为德高望重的老将军,静候下一步的指示。
只有人群中那白面三柳短须的男子轻咳一声以示意提醒莫大将军别再来回走动了,该提出建议大家讨人轮了。
莫世忠,停住了脚步,看着咳嗽之人:”六王爷,现在时死拼报国还是保存实力暂时撤兵,我无法做出决定。”
被称作王爷的白面三柳短须的男子站了起来:”那就由大家说说吧,应该听听大家的意见。”
莫世忠没有立即回话,只是用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的众人,很明显的在问:你们说说吧,这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大家有权各抒己见。
一个声音道:“不成功,便成仁,愿随将军一战到底。”
“不!”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先前的那个声音:“不才以为,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为上.”
随后此起彼伏的声音乱作一团,举战举走众说纷纭。
突然,一个年少的少年突然冲出众人来到的莫世忠面前:“一定血战到底,爹爹,我们莫家没有怕死的人,为国捐躯,无上荣耀,随后抽出随身配剑,向帐中最显著的一支高耸的蜡烛砍去:“随再说走一个字,如同此蜡烛。”
一个清脆的鼓掌声想起
同时一个愤怒的声音压倒了那清脆的鼓掌“放肆,写意,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退下去。”
莫大将军的怒吼代表了对草率出兵的反对。
掌声是白面三柳短须的王爷发出,看得出是一种鼓励.
“老将军息怒,写意说得不错,莫家代代出忠良,爱兵如子,但是在两军僵持,最大的忌讳就是自身现胆怯,写意说得好,随在说走一个字,如同此蜡烛。这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慨值得称颂。
王爷的鼓掌无疑给全军将士带来了不少鼓舞,
这位王爷就是当今大楚国六王子荣王齐昭易,听说边寨告急,带领一起大内高手的亲兵小队来到前线,为的是鼓舞大家。
莫将军老了,爱兵如子,怕他干出傻事,晚节不保,影响了一世英名。
“老将军,现在我们来安排明天的行动……..。”



(三)
与大楚相比,北胡毡房里的气氛要显得轻松得多。
主帅郑嫣是当今北胡太子郑赫的姐姐德惠公主。
她斜躺在用熊皮铺垫的主帅交椅上,一直黑豹温柔的卧在她的身旁,交椅的靠背上,站着一只大漠的雄鹰海冬青。大厅**是六只牦牛的牛头骨串起来经过加工的巨型油灯,灯的火苗呐呐作响。
她手拿一支波斯葡萄酒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映照在她西域女子独有的动人美丽,脸颊微红,她环视着四周或坐或站的跟追她东征西战的以胡阿图为首的八大勇士们。
八大勇士职位不分高低,各统领2万人马,遇事一起商量,当各人的意见达到一致是就采取行动。她们唯一听命的就是公主郑嫣。
现在他们久攻不下峡谷关,于是全部集中到主帅毡房,听听主帅的意见。
郑嫣缓缓道“各位将军,明天大楚军队就要出军,他们拖不起了,正是我们消灭莫家军的大好时机,各位分头去做好准备,凌晨寅时造饭,四方埋伏,随时等候他们杀将出来……..。”
八大勇士从不怀疑公主说的话,结果证明是对的。



(四)
午时
战争接近尾声,
遍地歪倒的战旗和四分五裂的战车被焚烧的烟雾弥漫。将士和战马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太阳躲进了云层。
一堆一堆的湖人包围着一个一个的大楚将士,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大约50多胡兵围斗的是老少两位大楚的将军。僵持着。这是众多包围圈中的一个.。
这时,老的对少的说:“写意,快逃,一定要逃出去,我为你断后。”
说着用手中的大刀拍向了少年的马臀,那马腹疼飞奔向前,少年挥舞长剑劈翻了挡道的胡兵,几个随后追上前的胡兵被老者的赶上的大刀,劈成两半。
少年的坐骑托着少年绝尘而去,老者松了口气,回头面对围上了的胡兵。

一个声音大叫:“公主有令,抓活的,他就是大楚主帅莫世忠。”
此令一下。众人出现了围而不攻的状态。

这时,人群中冲出一辆华丽的四马战车,一个英姿飒爽的美丽女子站在四论车上,车上同时站着两个金甲护卫。
车到近前
那女子高声对众人叫道:“放开老将军。”
顿时,围堵的士兵和兵器同时分开,同时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莫世忠看到这胡女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微笑的看着自己,心中无限的羞辱和悔恨:“你赢了。”
“老将军,不是我赢了,而是你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3万能低得过15万吗?你不该出战的,你死守,我们根本无法功进去。”
“投降吧,老将军,大楚的六王子都成了我们的朋友,老将军何必死撑呢?”
听到这一说,莫世忠联想到昨夜齐昭易表现,不由的血压冲的老高。
他崩溃了,原来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陷阱,大声喊道:“齐昭易,你这个汉奸,卖国贼!!!”
他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打击,辉起了手中的大刀,如愤怒的猛虎,飞身而起,刀锋直向站车上的女子砍去………。

他当然没有看中,
这一刻,他只看见各种的刀枪斧叉像飞轮般铺天盖地的旋转过来,追后他突然睡意袭来,在闭上眼睛的同时他看见的是那美丽午后的光晕。


(五)

清晨,大楚国六王子齐昭易被的亲兵簇拥的站在山腰,山腰有个“躯夷亭”,他手扶亭拦,目向遥远的虚空。
有风吹起
苍茫而古老的清风中在山林间划过,划过王子的那清秀的脸嘏,他那三柳短须在风中轻微的动。
他目睹了昨日惨烈的画面,那些血肉支躯的大楚将士,现在都变成了无数的冤魂.
同时他业目睹了逃逸的士兵,他并没有阻拦那些怕死的而四散奔命,作为大楚的皇簇,他知道生命的可贵,军饷与性命相比,根本微不足道,他知道这一仗必败无疑,准确的说,这一仗因为他的出现才导致全军覆灭的…………

山角处,旌旗招展,
她来了,等候的她来了,
她将随从安顿在山要,然后只身徒步走向山腰,走向“躯夷亭”向亭中的王子挥手致意。
亲兵很自觉退出亭外.
她缓步迈如亭内。

他与她对视许久
郑嫣先开口:谢谢王爷成全。
齐昭易微笑表示接受,随后说道,你们下一步计划准备挺进中原,直到我大楚国京城?
郑嫣咯咯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充满妩媚和天真:我听你的,作为女人,我没有那样大的野心,作为胡人的领袖,我愿意我的子民能愉快安逸生活就行.
我只有一个愿望,做北胡的最高统治者,我相信我比我那弟弟做得更好。他残暴,凶恶,视人民如草芥,及强的野心与权利欲望。
齐昭易凝视郑嫣许久,漫漫而有力的说道:我们约定今天在这里会面,然道就说这些?

这个“躯夷亭”是莫世忠的父亲亲手所建,它标志作当年打破胡军的辉煌战绩。
事过境迁,这里却成了大楚王子与北胡公主的幽会之地……..
他们究竟说了写什么,没有人知道.

(六)
数日之后,两国以隆重的外交礼仪在“躯夷亭”签署了《和番亭盟约》
从此“躯夷亭”改名”和番亭”。
《和番亭盟约》,给两国百姓代来了暂时的和平,这和平能维持多久?.
莫世忠忠君爱国,血染疆场,遗骨运回大楚厚葬。

在庆功宴上, 齐昭易记首功。
巴结献媚的文武百官颂扬声不绝于耳。
同时,暴出冷门,莫家不消子孙莫写意,勾结北胡王子郑赫,怂恿其父冒然出兵,致使3万将士陈尸边寨,而莫写意临阵脱逃,下落不明……….。
因此通缉朝廷叛将莫写意的状令,张贴在全国各大交通要道,关隘,客栈,街头,码头……。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7帖,此为第19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4 18:25:35)

第一轮中区:漏网之鱼 (作者:齐述,一区参评) Post By:2014-8-21 20:49:52

  【救火】
  
  夜色渐深,新月被天际翻滚而来的黑云遮去。风起,老槐树上的白色小花经不住摧残离枝而坠。京城最繁华的巷子也在贩夫走卒散尽之后露出疲惫之色,似乎也将沉沉睡去。但是今夜注定无眠。
  
  脚步声从西南方向而来。轰隆轰隆,一步一步极其沉闷,好像是谁驮着几百斤的重担,声音越近越是稳健有力。幽暗的深夜里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扛着大锤出现在长安街头,神色焦躁,东张西望。
  
  啐。大汉吐了一口口水,摸起腰间酒葫芦,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重新挂好酒葫芦,抬起袖口胡乱擦了一把嘴。
  
  “他娘的胡老头,我数到三,你不出现我可就回了。”大汉的声音如同洪钟,敲响静夜。
  
  “一……”
  
  “二……”
  
  “呀,甄往果然还是一诺千金的。”话音刚落一个瘦弱的身影闪了出来,快的让人看不清楚这人自何处而来,天上?或者地下?来者身形短小,站在大汉旁边犹如孩童,身上背着布袋,左手拿幡,右手握着签筒。
  
  “说吧,胡老头,你让我帮你做啥?”甄往问道。
  
  “这个事情有点难,搞不好连命都会丢掉,可是又很紧急,除了你,一时之间我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
  
  “你就说什么事就成,能办到的我就去,办不到的,咱就回家睡觉。”甄往显然是个急脾气,咣当一声落下铁锤:“快说。”
  
  “我的老朋友呼延世宗有点麻烦,”不等甄往回问,胡长老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他最近有血光之灾,我想请你去帮他挡一挡煞气。”
  
  甄往忽然觉得有些头疼,右手无力的抚了抚额头:“胡老头,你是没睡好么?以呼延世宗在武林的声望,一般人是很难下手的。”
  
  胡长老摇摇头:“你觉得齐昭易是一般的人?”
  
  “你是说荣王?”甄往瞪着他:“皇六子不在京城享受他的荣华富贵,却跑去为难一个武林中人干嘛?”
  
  “自然是为了更大的荣华富贵。”淡淡愁容浮上胡长老的脸,如果连江湖第一铁汉甄往都拒绝他,那么真的是没人能帮到呼延世宗了。
  
  甄往忽然抡起锤子转身,“胡老头,就这一次。”
  
  据说猫有九条命,但人却只能活一次。
  
  一次就足够了,救人如救火。胡长老当然知道得罪荣王就等于得罪阎罗王。他伸出短小的指头,想要握住甄往的手。无奈甄往早已走远,轰隆轰隆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更夫提着鬼火一样的灯笼,敲着破锣经过胡长老时狠狠地打了一个哈欠:“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救火的人已经出发了,胡长老怔怔地望着甄往消失处,空空的长街一团漆黑。
  
  【遗孤】
  
  呼延家的门是敞开的,门前两只石虎瞪着浑圆的眼睛看着十几个黑衣人手持长剑气势汹汹登堂入室。
  
  老管家撩起长衫衣角神色慌张的往内堂跑,经过九曲长廊时卢轻音正侧身斜躺在秋千上,玲珑有致的身形像一座小小山峰,波澜起伏,乌黑的长发散至腰际,她微微垂着脑袋,阳光洒在脸上,光线让她原本就白皙粉嫩的脸更加通透迷人。
  
  “夫人,有十几个人闯了进来……”老管家甚至来不及交代清楚便一阵风似的跑进内堂。呼延世宗临窗而立,神情严肃。
  
  “老爷……”
  
  呼延世宗伸手示意,打断老管家:“将仲男带到后院柴房。”
  
  挂在墙上的剑已经许久未用,但是每天清晨呼延世宗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拭剑。现在呼延世宗握剑的右手青筋突起,他的瞳孔开始慢慢收缩,一步一步走向门边。
  
  屋外阳光甚好,他的妻子卢轻音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在不远处荡着秋千,他甚至能听到银铃般清脆的笑音,可是这天籁之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西瓜落地般的沉闷。落地的当然不是西瓜,卢轻音的脑袋顺着剑划过的方向滚落下来,身体依然侧躺在秋千上,秋千兀自摆荡,咿咿呀呀。
  
  呼延世宗夺门而出,十八个黑衣人已然站在门外。
  
  “你们是皇六子的人?”呼延世宗脸色苍白却未发怒。
  
  “既然知道又何须多问?”为首的黑衣人站了出来。
  
  “皇六子当真要赶尽杀绝?”
  
  “不是皇六子赶尽杀绝,而是你不肯给自己活路。”
  
  “呵呵。”呼延世宗冷声讥笑道:“勾结武林势力,谋权篡位,这样的事情恕世宗无能为力。”
  
  “那我就只能够送你去见妻儿老小了。”黑衣人淡淡皱眉,似乎有些为难。手中剑起时,其余黑衣人亮剑而上。
  
  若是寻常的十几个武林中人,呼延世宗何尝放在眼里,可这是荣王豢养在密室的刺客——十八罗汉,他们个个训练有素,杀人于无影无形,何况这次尽数出动。
  
  剑起,剑气。剑光如暗夜闪电,有劈山开石之势。呼延世宗甚至来不及抵挡,就已经被劈成了十八段。
  
  于是甄往赶到呼延府上时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鲜血自敞开的大门处一直穿过九曲长廊直达内堂。地上横七竖八的叠躺着尸体。走一米一只胳膊,再走一米一条大腿,空中弥散着让人恶心的恶臭味。甄往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滚,再看到呼延世宗时彻底狂吐。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嗓子眼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似乎怎么吐都吐不干净。半晌,他慢慢直起腰来,用袖口擦了擦嘴巴走到呼延世宗身边,这还是呼延世宗么,一个被砍成十八段的呼延世宗正被一只獒啃着。
  
  很显然,这只狗已经饿了好多天,更显然的是这只獒犬已经不记得躺下的这摊烂肉曾经是它的主人。
  
  “阿黄,你快走开。”穿蓝色绸缎长衫的少年手拿木剑跑了过来,他奋力的驱赶着正在啃尸的饿狗:“你这个狗东西,我要杀你了,杀了你……”
  
  少年清秀的脸上沾着灰土,凌乱的头发上还粘着些许稻草。等他愤怒的赶跑狗之后才发现甄往正在用一种打量的眼神望着他。少年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木剑横档胸前。
  
  “你是谁?”少年冷声问道。
  
  甄往看着少年:“我是谁已经不再重要,现在,我要走了。”甄往有些泄气,他答应过胡长老要来营救呼延世宗,却不料晚来一步,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你想走?”少年忽然抬起头:“你杀了我呼延家上下几十口人,我要和你拼命。”少年的眼睛忽然烧成了红色,仇恨让他变成了张开利爪的野兽,虽然手中持着的是一把木剑,但是发出来的力量却似乎比甄往抗在肩膀上的铁锤还要沉重。
  
  “你是呼延世宗的孩子?”甄往黯然的眼色忽然亮了起来。至少他还可以带走呼延家的遗孤,这样也算对得起胡老头的托付。
  
  【随喜】
  
  细雨绵绵,涤去世间尘埃,却难荡去人心头的污垢。
  
  庭院深沉,雨水顺着芭蕉叶子滑落,两朵杜鹃被浸润的格外娇媚,像芳华二八的少女。
  
  胡长老安然悠闲地坐在案前,呼延仲男端坐在另一端,手中持笔,笔下生字: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这是你所求吗?”胡长老微微笑道。
  
  “这是那人所求,我所求的,是他的命。”呼延仲男站起来,走到窗边负手而立。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勘不破生死,放不下仇恨?”胡长老摇了摇头。
  
  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雏鸟从鸟窝里跌了出来,绒毛瞬间被细雨打湿,尚未健朗的翅膀还无法飞行,只能兀自在雨中蹒跚。
  
  “仲男,你去把鸟捡回来。”胡长老并未抬头,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却洞悉了屋外的世界。十算九不准,这个称号真不知从何而来。呼延仲男捧起雏鸟展颜一笑:“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鸟一命呐?”
  
  胡长老笑而不语,执笔,笔端触及木叶,笔法稳健。
  
  见善随喜?呼延看着胡长老所写的四个字略微困惑。
  
  “京都你是非去不可?”胡长老不答反问。
  
  “非去不可。”少年重新坐于案前,眼神坚定,却又立刻垂下了头。
  
  “见善随喜,仲男,如果去京都就把名字换了吧,从今以后你叫随喜。”胡长老摇了摇案上的签筒,却并没有抽取任何一支。
  
  【天道】
  
  “你都算到了他去是送死,为什么不阻止?”甄往站在胡长老的旁边,就像一座山压着一颗小树苗。
  
  “那你明明知道甄继是个伪君子,为什么不亲手杀了他?”
  
  甄往笑了,用蒲扇般的大掌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你这个胡老头,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做。”
  
  很多时候,你做不做,事情都会按照自己的轨道按部就班的发生,这叫天道。但是对于多数颠沛流离,一生孤苦的人而言,天道从来都是扯淡。很明显,呼延仲男就是这样的人,好端端武林世家的公子跟了胡长老这个摆摊算命的老头子之后忽然变成了一个小乞丐。
  
  现在这个小乞丐的眼睛放着精光,专注的盯着托着盘子走过来的包子铺小姑娘,托盘里十个馒头码成一个大的方砖。他内心有些迫切,但依旧稳稳地坐在桌前,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一个人在饿了两三天之后见到食物时仍然能保持住神色姿态,这便是修养。这种修养足以让小乞丐随喜在人群里脱颖而出,因为包子铺里其他九个人已经饿狼般的冲向托着盘子的小姑娘。
  
  这姑娘身着绯色裙衫,白色绸带缠绕柳腰,腰后系上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姑娘步履轻快,所过之处空气之中飘散一股淡淡花香。
  
  青春少艾的姑娘谁都喜欢多看两眼,尤其是男人。可是这间包子铺里的男人眼中就只剩下托盘里的馒头,尽管一人才只有一个,但对于饿了两三天的他们来说无疑是沙漠绿洲,救命稻草。还没等托盘的姑娘派发,九个衣衫褴褛的大汉已经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馒头,瞬间大大的方砖被拆散,空荡荡的托盘里还有一个馒头孤单地躺着。
  
  “你不饿?”托盘姑娘已经将托盘放到了桌子上,对着随喜微微一笑。这笑容像山间的野花,亲切自然,让人心生愉悦。
  
  “当然饿。”随喜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大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我现在饿的能吃下一个人。”
  
  旁边三两口吞掉馒头的人恨不得连拿馒头的手都吃掉,可是刺客没有了手就什么都不是,于是他们只能忍着,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个馒头。
  
  “莫九儿,你听到啦,随喜他要吃的是人,不是馒头。”身穿玄黄短衫黑色粗布裤的刺客坐在最拐角的地方嘿嘿一笑道:“他不吃,你给我呀,刚才那个馒头还不够塞牙缝的。”其他七八个刺客同时笑了起来,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都没吃饱呐。”
  
  “随喜不吃也不给你吃,小黑今天还没吃呐。”莫九儿嘟了嘟嘴指着窗外来回晃荡的黑狗,黑狗毛发乌亮,目露凶光。
  
  六皇子荣王爱养刺客与狗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荣王的刺客个个身手不凡,荣王的狗可以瞬间咬死一个三十岁的壮汉。荣王养刺客养狗用的其实是同一个方法,那就是饿。
  
  饥饿可以激发出人血液里的兽性,可以让人变得疯狂,而一个疯狂的人通常是无所畏惧的,一个什么都不怕,甚至连死都不怕的人,你说可怕不可怕。
  
  随喜当然也饿,但他尽量让自己的吃相优雅点。莫九儿已经很久没看到有刺客这样吃食物,慢条斯理细细咀嚼,尽管只是个馒头,却好似珍馐,回味无穷。
  
  “你做刺客实在是有些可惜。”莫九儿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惋惜,好像看到白菜被猪拱了一样。
  
  随喜沉默了许久:“那被刺客杀掉的人不是更可惜?”
  
  【机会】
  
  每年的仲秋之夜,都是荣王宴请刺客的日子。
  
  荣王这个人很奇怪,平时从来不接近刺客,因为刺客杀人太多,身上透着一股死味。谁都不想离死太近,权倾天下的荣王更是如此。但一年一次阖家团聚的中秋,他会准时准点的出现在包子铺,和刺客们一起吃粗面馒头,喝呛口的刀子烧。
  
  一轮明月镶嵌在幽蓝色的苍穹上,将大地照的白净光洁。老桂花树枝头挂满细碎的桂花,微风拂过,香甜气味沁人心脾。今晚的包子铺与往日不同,门前的旗杆上像糖葫芦一样挑起一串大红的灯笼,好像为什么人照亮归来离去的路。
  
  远远的,有马蹄声哒哒踏月色而来,马上坐着一个身穿云锦长衫,脚蹬金丝滚边靴子的男人,身形魁梧,头戴面具。
  
  “荣王。”一直站在门前等候的莫九儿在看到马背上的人之后面露雀跃之色,欢快地跑到马头前,牵着马抬头笑意盈盈地望着荣王。
  
  面具下的人跃身下马,径直走进包子铺。小小的屋子被收拾的一尘不染,陈旧的桌椅在反复擦拭之后借着明亮的烛光竟然像一面面镜子,干净到可以倒映出人脸来。屋内虽然有十个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静坐在长条形的桌前,桌**一个巨大的筛子,筛子里依旧是热气腾腾的白馒头,唯一有点区别的是,筛子右边多了一个酒坛子。酒坛虽有泥土封口,仍有酒香飘溢出来。
  
  荣王撩起衣角踏进屋内时随喜的头猛地抬了起来。
  
  莫九儿狠狠的瞪了随喜一眼。圆圆的眼睛像饱满的杏子,虽然是发怒,却甚是可爱。
  
  “你叫随喜?”荣王摘下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四十来岁男人的脸,尽管有淡淡的纹路,但依旧细腻白净。
  
  “是。”随喜虽然穿着破烂,甚至袖口处还有一个黄豆大的洞,可他并没有感到不自在,他迎上荣王的目光,脑海里忽然闪过十几年前呼延家尸横遍地的情景,可他的眼睛里不再像多年前甄往见到时那样,燃烧着怒火。
  
  屋外有秋风穿堂而入,秋风渐凉,尤其是这样的晚上,吹到人身上,人也是凉凉的。随喜平静地望着荣王。
  
  “你想杀我?”荣王伸出细长的手从筛子里拿出一个馒头,右手轻轻掀开一小块馒头皮。
  
  “噌。”其余九个刺客在听到荣王淡淡的问话之后瞬间做出相同的动作,腰间长剑夺鞘而出。荣王做了个手势,示意停止,然后将馒头一小撮一小撮的丢进嘴里。没等随喜回答,荣王又自言自语道:“你叫呼延仲男。”
  
  随喜怔了怔,他应该想到荣王挑选刺客肯定会事先摸底,而他竟然蠢到想混进刺客的队伍,借着一年一度的中秋夜宴来刺杀荣王。他知道他错了,而且错的离谱,现在他只有拔剑奋力一搏。可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随喜依旧没有拔剑,而是静静地坐在桌前。因为荣王给了他一个机会。
  
  “你可以继续做我的刺客,在你有能力刺杀我的时候再来行刺,我在每年的中秋之夜等着你。”
  
  “你不怕死在我手里?”随喜问道。
  
  “你认为养狗的人会怕狗么?”荣王皱了皱眉:“你不过就是个漏网之鱼。”
  
  随喜的这个问题显然很多余的样子,他忽然叹了一口气。机会总是随时随地的出现,只有抓住了才是真正的机会,随喜在等待着正真的机会,一次为呼延家报仇的机会。屋外,梧桐叶落,夜色渐深。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7帖,此为第20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4 18:26:39)

第一轮西区:一朝花落知多少(作者:梁小言,一区参评) Post By:2014-8-21 21:02:11


一朝花落知多少

文/梁小言





深秋是夜,镇国公府内,一个正襟危坐的妇人身影映照在五彩碧透的窗棂上,她高耸发髻边插着的一枝金步摇在烛光中摇曳生光,光影细碎而凌乱。

这名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玉石镶嵌的拔步床旁,床上躺着一个病入膏肓的中年男子。这名男子似乎病痛太久,又受到惊吓的模样,此刻面色发青,颧骨微突,两颊深陷,一双浑浊的眼直直地望向床旁的妇人,口中低喘着粗气。

他竭力地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一双手脚早已软绵无力,全身也像泡在冰水里一般。妇人只是一径端坐着,慢条斯理地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唇形微动诵念经文,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痛苦。

直到这个男子拼尽全力,将头从深陷的枕上抬起,涣散的目光凝聚了,发出“啊——啊——”的嘶哑声,她才停下来,温和地开口道:“国公爷,您还是安心躺着吧。”探手扶住了他,让他再次躺回枕上。

“我尚有一事,需禀告国公爷。”她对国公爷露出的乞求神色视而不见,一如往常慈笑道:“楚儿,您最疼爱的唯一儿子,并非我亲生,乃是抱养而来。自嫁你那日,我便服用了断育子嗣的秘药。”

看着国公爷的神色变得惊恐万分,渐渐面如死灰,她的唇角浮起一抹冷笑,继续道:“国公爷猜得没错,我是想让您断子绝孙,以偿我国破家亡之恨。”最后几个字几乎咬牙切齿,她倾身向前,对上他闪躲的目光:“国公爷,您可有后悔?当日那般无所顾忌,没想到是今日结局。”

一字一句,如蛇蚁般钻入国公爷的耳中,化作利刃,在他的心上划下道道伤痕。眼前这个他执意爱了一生,发誓只此一心的女人,原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思绪翻腾不息,一股鲜血往喉头涌去,从口中喷了出来。

冷风穿堂而过,烛火扭动不息,嘶嘶作响。妇人为他阖上未瞑的双目,静默半晌后跌坐回椅中,将佛珠在手中捻了一遍又一遍,一行泪从眼角滑下。



【一】

那一年,陈希宁九岁,她到华山的时候,众师兄弟妹站在大殿两侧,鸦雀无声。师父介绍过后,唤来大弟子,一指她道:“羽儿,今后就由宁儿负责藏经阁,你来安排此事。”

众弟子对视一眼,皆面露诧异之色,再次看向她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猜度之意。

甄羽亦抬眼向她望去,只见这个垂髫女孩眼眸大而清亮,正歪头打量着他,与他的目光对上,则盈盈一笑,上前施礼道:“大师兄,以后望多指教。”

面容声音尚显稚嫩,举手投足却大方从容,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符合的沉稳。甄羽暗自点头,温和道:“师妹客气,日后有事尽管来寻我。这二日先带你熟悉此内,待藏经阁事宜交待完毕,再与你细说。”

陈希宁言笑晏晏:“一切听从大师兄安排。”

与陈希宁接触时日多了,甄羽方知师父此番安排煞费苦心。原来这师妹虽然年幼,却博闻广记纵览群书,不仅熟读四书五经,通晓诗词史论,对各派武学心经亦如数家珍。

不过,她虽通晓诗文,却无练武根基。而关于她的身世来历,师父只字不提,师妹更是沉默以对,久而久之,他便也渐渐淡了探知的心思。

日久相处之下,师门情谊渐渐深厚,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陈希宁已到及笲之年,甄羽也在师父仙逝之后,接掌了华山掌门之位,成为一代宗师。

这日,甄羽将一个八岁孩童领到陈希宁跟前,对她说道:“这是故人之子,此后跟我习武从艺,也要烦你费心教导。”

话甫落下,孩童便跪下叩头,口中称道:“师父、师叔大恩,继儿永世不忘。日后定然勤学武艺,行侠仗义,不负师父、师叔教诲。”

甄羽颔首而笑,看向师妹,却发现她正若有所思,半晌才道:“既如此,还望你日后好生习武,莫负师恩。只是,继儿,你姓什么?”

“回师叔,我姓甄,叫甄继。”甄继抬头看了师父一眼,思索片刻后答道。

在陈希宁诧异的目光中,甄羽挥手让他出去,解释道:“师妹,这继儿原姓李,其父是詹事府詹事,只因牵连进太子党羽之争,获罪累及全家,临终前才托了我救下继儿,此后隐姓埋名,只说姓甄罢了。”

陈希宁点头称是:“看模样是个机灵的孩子。不过,大师兄,我亦有一人要推荐。此人叫往儿,是个孤儿,因与我有些渊源,便想留他在华山,日后也好学些武艺傍身。”

说罢,拍了拍手,让人带进来一个青巾布衣的小男孩。这小男孩看上去比继儿小二岁,外表结实敦厚,进来后只喊了一声陈姑姑,便低着头一言不发。

“往儿,这是华山掌门,你过来拜见。”陈希宁将往儿唤到跟前道。

往儿闻言,朝甄羽叩拜下去,话却不曾多说。

陈希宁心中暗叹,对甄羽道:“他父母双亡,性格内向了些,大师兄莫怪。”

甄羽哈哈一笑,安慰她:“师妹放心。”接着拉起往儿,端详道:“这孩子骨骼清奇,是练武之材。品性忠厚也非坏事,今后就与继儿一起随我姓甄吧。只是师妹——”他看向陈希宁,语带歉意:“恐要辛苦你了。”

“我不过教习书文,不比师兄劳累。”说话间,二人目光触在一起,各自转了开去。

待往儿退出,甄羽从袖中取出一个古朴的雕花楠木盒,递给她道:“这里有块墨砚,据说是前朝大书法家王宁之用过之物,我想师妹原是喜欢这些的,此番下山便去寻了来。师妹看看,可是真砚?”

陈希宁接过盒子,取出墨砚,对着光线仔细端详了一回,又用手摩挲一番,欣喜道:“自然是真的,师兄有心了。”看师妹爱不释手的模样,甄羽亦面露微笑。

一轮弯月挂在窗前,陈希宁躺在床上,忆及师兄的音容笑貌,唇角不觉弯了起来,她从枕下拿出墨砚看了又看,双手捧在胸前闭眼睡去,梦中恍惚桃花漫天飘舞。



【二】

自从甄继师从掌门之后,每日必会到藏经阁,向陈希宁请教各门派心经技法,几月下来进益颇快。而往儿只顾着埋头练功,专研武学,甚少与他人说话。

甄羽这样评价他们:“继儿聪明好学,大有可为,只是性子恐怕难以约束。往儿勤学苦练,根基牢实,若是能再聪颖一点就好了。只可惜不能两全……”

陈希宁劝道:“师兄莫太忧心。假以时日,或者各有造化也不一定。”她顿了顿,想说什么,终是沉默了。反而提及另外一事道:“我近日需下山一趟,请师兄准我带往儿前去。”

“所为何事?”甄羽脱口而出,心中诧异,师妹这些年来从未下过山,此番是何故?

陈希宁的目光看向窗外勤学苦练的往儿,眉头轻敛了答道:“下月十五是往儿父母的祭日,我带他回去看看,至多半月便回。”

甄羽松了一口气,关心道:“我这几日正好有事处理,不然可陪同师妹走一遭。你此番前去,不如多带二名弟子,以策万全。若是不愿被过多打扰,便只再带上继儿即可。多一个人护着你,我也放心些。”

陈希宁点头应诺:“多谢师兄,我带上继儿即是。”

出发那天细雨绵绵,如千丝万线从天空飘洒而下,甄羽为陈希宁撑着一把油纸伞,将她送上准备好的马车上,又再三嘱咐了二个徒弟,这才任由马车驶远。他站在原地痴望了好一阵,直到弟子来回禀事务,才转身回去。

陈希宁闭目养神,听着二个孩子在那说话。

继儿首先道:“师弟,我和你都是师父亲收的弟子,以后我们要多亲近些。”

往儿应了一声:“是,师兄。”便没再下文。

继儿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师弟,此行我们随师叔下山,你也不要太过拘束。”

往儿又应了一声:“一切听从师叔、师兄安排。”

陈希宁微睁双目,朝外喊了一声停车,对继儿道:“我有些乏了,你先去看看有无小店可以歇脚。”待继儿掀帘去后,看向往儿,压低的语气中透出一丝责备:“往儿,我是你姑姑,你怎么总是如此生分?”

往儿低着头,并不看她,只是答道:“往儿感念姑姑为我安排筹谋,只是我父王母妃并非八月十五祭辰。”

陈希宁语气滞了一滞,方道:“往儿,你该知道,做这一切,我都是为了你。”见往儿不为所动,不由叹了声气:“罢了。来日方长,你自会知道我的心意。不过,往后你须记住一点,无论姑姑还是你,都是为了同一个原因。”

在她的目光迫视下,往儿沉默半晌后,答道:“我知道了,不会给姑姑添乱。”

陈希宁挥了挥手,说声:“去吧。”再次闭上了双眼,直到继儿回禀一切安排妥当,才戴上面纱,下了马车。

到凉亭坐下后,又听继儿低声道:“师叔,我已经查验过了,可以饮用。”她点头,端起面前的茶水,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在凉亭的斜角上,有一个红衣少年正闷头喝茶,这少年身形单薄,十指纤细。不由微微一笑。

正自歇息,突听一片马蹄声,官道上随之急驰来一队轻骑。

这队骑兵是朝廷武官装扮,为首的黑衫男子面色威严,目光炯然,他拿着马鞭的手一动,马队便停了下来。接着,左旁随行跃下马来,取下蓑衣,对小二招呼道:“给将士们来十斤熟牛肉,三斤白酒,速度要快。”

小二点头哈腰,一叠声应诺着准备去了。黑衫男子带着众将士在一排桌前坐下。由于位置不够,有些官兵便要求邻客让位:“你,挪挪位置,让官爷几个坐下。”

语气倨傲无礼,众人敢怒不可言,迅速让位撤离。继儿不满地低哼道:“这帮官爷,仗着人撑腰,如此无法无天。”陈希宁正待训斥,那边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小子,你说什么?”一个满脸胡碴的官爷首先发难,待看到是个孩子时,不由乐了:“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竟敢口出狂言?看爷不拆了你这身架子!”

他抽出腰间大刀,闪亮的刀锋映得人眼前发花,众人见状纷纷作鸟兽散,只有那红衣少年视若罔闻,低头喝茶。

官爷打量继儿和往儿:“大爷是卸下你们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好?”待转头看到陈希宁时,眼前一亮:“不如大爷先看看小妞,长得不错,就饶过你们……”

话未说完,便伸手过来,一把摘下了陈希宁的面纱,下一刻整个人便看呆了。

继儿和往儿呼地站起来。陈希宁面色一红,亦待训斥,只见这官爷手上的大刀哐铛一声掉落在地,接着就捂了手腕痛呼出声,怒骂道:“哪个家伙敢在爷头上动土!”

正要发作,只听黑衫男子声音低沉传来:“丢够了人,就给我回来。”话甫一出,这位官爷立时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恭恭敬敬地应声“是”,退到一旁。

黑衫男子隔桌站起,朝陈希宁抱拳道:“适才手下不敬,让姑娘受到惊吓,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官爷有礼了。”陈希宁已将面纱重新戴好,起身朝他施礼后,便带了继儿和往儿转身离去。男子看着她的背影,下令道:“将李校尉拖下去,重杖二十军棍。”

衣袂飘飘间,只听身后传来李校尉如杀猪般地嚎叫:“世子爷饶命——”



【三】

云台峰依崖就势,险峻古朴。甄羽站在青石台上,身后一轮落日余辉映得他颇显萧瑟,目光惘然,眉头紧锁,哑声向背对着他的女子问道:“师妹,这是为什么?”

陈希宁素衣飘飘,远眺向云海山峰,低慢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伤感:“师兄,这原是我的命数。就像这华山之峰,重重叠叠,云雾障目,不去亲历一番,岂知它本来面目?人之一生,又如这山峰林海,高低远近各不同,峰回路转又一景。我叹奈何?”

“师妹,即便是云山雾障,万峰千山,我亦会护着你。”甄羽攥紧手中的君子剑,看着师妹瘦削而挺直的背影,很想向前一步,可终究忍住了,“你为何不相信于我?这么些年,我一直以为……”

面对沉默的陈希宁,他涩笑起来:“原是我错了。自你来到华山那一天,我就以为,师妹与我此生都会留在这里。之后,与师妹日久促膝相谈,更是相知相惜,心中早已将你当作此生之妻。没想到,不过我一厢情愿。”

言及此处,更是伤怀而笑。陈希宁心中亦千思万绪,哽塞难言,终凝结成泠,汇成寥寥数语:“师兄,原是我对不住你,从前那些事,你便忘了吧。”

“忘了……”甄羽重复着这几个字,落寞道:“六年始终如一,一朝便如风吹去。师妹,心迹两相忘,谁能验行止?此生此心,无论师妹忘或不忘,我亦难以收回。”

风飒飒而吹,二人衣袍向后飘飞,却皆只形影孤单,不再交缠相绕,如隔了万水千山,陈希宁的声音亦断线般漠漠传来:“花开花落花相随,物是人非两相忘。师兄,我从来不过是一介贪图富贵女子,你又何必因我神伤?今此别过,便两两相忘吧。”

“师妹,我知你不是这般人。”悲楚从心底涌起,甄羽思默片刻,缓缓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师妹之意,我茕生相护。”

陈希宁低头错身离去,声音益发清冷:“何必呢?师兄,这是我的命数,由我去吧。”她停下步子,突而道:“别过后,只恐再难如前。只一件事,我需提醒,继儿心思过于灵敏,你不可不防。”

步履无声,素衣飘飘间,她已是泪痕如雨。

在世子爷按足礼序文定后,陈希宁再未见任何人,甄羽亦是交待继儿、往儿操办一切,自行下山去了,直到迎亲前夕方才归来。他取出一盒首饰,打开来,只见凤翅金步摇、沉香乌木钗等头面首饰不可胜数,另有整套凤冠霞帔,皆是举世无双之物。

陈希宁看着师兄温文和煦的笑容,低垂下目光,犹豫片刻接了过去。

洞房花烛夜,她按下楚志南执喜秤掀盖头的手,轻声问:“世子爷,今生娶我,日后可会后悔?会否如你所言,一生一世一双人?”

楚志南虽未饮醉,却已是微熏,神色间透出掩饰不住的欢喜,然仍诺道:“希宁,你放心,我说过的话,定然不会反悔。此生只你一妻,再无她人。”

陈希宁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笑意,闭上了双眼。



【四】

风过之后,烛火也平息了跳动,玉石镶嵌的拔步床上的男人早已断气。陈希宁拭去眼角的清泪,声音恢复了一贯慈和,朝门外道:“亭毅,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楚亭毅迈步入内,甫一进来,就站到陈希宁跟前,低头请安道:“祖母,我深夜回屋经过,顺道探望祖父身体是否安好些?没想惊扰祖父歇息。”说完,又跪在床前,向国公爷磕头道:“亭毅给祖父请安。”

陈希宁见他一身藏青衣薄绸常服,神色沉稳,未见一丝慌乱,冷意不由从眼底一闪而逝,招了招手道:“过来,亭毅,祖母看看你。”

她拉住犹豫片刻、顺从上前的亭毅之手,替他一边理平衣裳褶皱,一边叹息道:“你是国公府庶长子,原是个文武双全的,论资质论才华论排辈皆不比亭章差。只不过,这些年长公主治家极严,倒是委屈你,也委屈胡姨娘了。”

楚亭毅心中一紧,忙道:“祖母,尊重嫡母长公主,原是我与姨娘应尽之责,未曾有受过委屈。”语气越发谦恭谨慎。

“你这孩子。”陈希宁怜惜道:“亭毅,你与胡姨娘能这般想,祖母也省心了。只不过,日后有什么事,你可来寻我。”

见他面露感激之意,越发慈爱,念想当年道:“永福长公主嫁入国公府五年无所出,还是我让武儿纳采胡姨娘,胡姨娘才生下庶长子。只不过,庶长子身份终究尴尬,不比亭章是嫡子、世子爷。祖母素来看在眼里,自然知晓亭毅你心智非凡。从今往后,亭毅你要多来祖母这边,陪祖母说说话。”

楚亭毅低头应允,又听她道:“胡姨娘所住栖宁院,终年阳光不足,阴潮天时更是晦暗,湿气经久不散,听说她关节总是不大好。不若我今日便做了主,让胡姨娘搬来我这院子,正好西厢有个清林阁还空着,虽然安静了些,但终究阳光充沛。到时我再拨几个丫头过去,在院中栽上几株她喜欢的芙蓉树,没事儿就过来陪我谈经论文,也是极好的。”

楚亭毅心中暗暗叫苦,知道祖母是半分不肯信他的,所以才用胡姨娘来牵制。可事到如今,又别无他法,即使今日推掉,以祖母手段,怕是往后也逃不过去的。索性谢恩道:“亭毅与姨娘有劳祖母费心安排,心中感激涕零,日后定然一心一意侍奉祖母。”

陈希宁欣然道:“这就是了,我也只是希望媳妇、孙儿多来跟前,陪着说说话便好。亭毅你有此心,我亦便宽慰了。”她拉起他的手,话锋一转道:“近日,我总是做梦,梦到继儿和往儿两个侄儿,多年未见,也不知他们现下如何。亭毅,过两天你帮我走一趟吧,送几样东西给他们,总归是我的一点心意。”

楚亭毅心中犹疑,却不敢表露声色,忙应承下来,又听她道:“这事办好了,我还有一事,需你劳心。清妃身处深宫日久,总是难见一面。你帮忙递个信,就说我想见她一见。”

楚亭毅点头称是,一一记在心上,临告退时,但听祖母声音从身后悲怮传来:“麻烦通知世子爷及府内各主事,国公爷身子转坏,瞧着已是不大好。我心甚悲之,让大伙儿都过来吧。”她顿了顿,又慢慢道:“让胡姨娘也过来。”

风无声吹起,却吹不去他浸湿后背的冷汗。



【五】

国公府大丧,只见白幡飘飘,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府内哭声摇山振岳。而灵堂左右僧道法事亦摆了出来,从早到晚,消灾洗孽平安水陆道场的钟磬铙钹声响不绝耳。这吊唁之人更是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宦去官来。

穿戴孝服的陈希宁守在国公爷的金丝楠木棺前,眼眶红肿如核,面色惨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儿子楚武和儿媳永福长公主几番前来相劝进内堂歇息片刻,她仍执意如此,多日不眠不休,看得亲朋唁客暗叹不止。直至清妃娘娘奉旨前来,方至拜见后院回话。

之后,陈希宁的侄儿继儿和往儿也相继派亲属前来,继儿这边是其子甄玉容,往儿那边是内室韩轻眉。甄玉容来时,楚亭毅亲迎了进去,说了好番话,又前往宽慰了姑母一番方才离开。而韩轻眉来时,陈希宁则让人将之请到内室,询问了关于往儿的好些事情,最后沉默良久,终是一声长叹。

葬礼事毕,国公府开始三年守孝之期,众皆谢宴,一时间府门前冷清不少。而国公府一等夫人陈希宁更是潜心于小佛堂,整日诵经念文,闭门不出。众皆以为浮华过后,天下乃无事之秋时,突从宫内传来大楚皇帝驾崩号角。

甄羽姗姗来迟,在烛火摇曳的明堂中,看着跪于灵前的陈希宁,一贯温和的笑意已然不知所踪,只听他低声道:“师妹,或者我该称你为前朝长公主,这些年来,你抛情绝义,韬光养晦,费尽心思就是为了报仇雪恨。可是,你这一生果然欢喜吗?又果然觉得值得吗?你暗害镇国公,又向玉容取药,再用清妃颠覆皇朝……一桩桩一件件,当年那个华山之上的小师妹,如今已一去不复返。”

陈希宁闭目诵经,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并不看他。直到诵完一遍,方才悠悠开口:“师兄,二十年前,我便与你说过,这是我的命数,且由我去吧。我身为一国长公主,眼睁睁看着父母亲人早亡,百姓流离失所,国破家仇不可不报。”

“师妹,这是我最后一次如此唤你。”甄羽语气中感伤无限:“也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自此之后,便两两相安,你也好自为之,且停手吧,莫要一错再错。今日话已至此,我便别过了。若有来世,希望你还是华山上那个欢喜无忧的小师妹。”

待明堂的门再度掩上,甄羽的身影消失无踪之时,陈希宁手中的佛珠抖然一动,滴溜溜地滚落了一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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