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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二十一届群杀《明月西沉》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1帖)

(作者:风流;提交人:非;提交时间:2015/10/28 10:25:16)



==== 一区精华当前排名 ====

(本轮参评时段提交过的有效参评帖数为 9 帖,精华比例为 3 分之一 ,本轮精华 3 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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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号参评帖: 《钟》(作者:熊柏森)
第6号参评帖: 《蝼蚁浮生处处难》(作者:陈德祥)
第7号参评帖: 《杂拼一二三》(作者:王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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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轮参评时段提交过的有效参评帖数为 5 帖,精华比例为 3 分之一 本轮精华 1 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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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号参评帖: 《我是你的眼》(作者:黛初娆)



黛初娆缺刀,精华钱顺延



五月吧第二十一届群杀《明月西沉》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2帖)

(作者:风流;提交人:非;提交时间:2015/10/28 10:26:30)

[月]范靖徽第三轮中区:海西风来(贴杀范秋月,二区参评) 发贴心情 Post By:2015-10-27 21:27:05




海西风来


时维七月,流火之季,虽是江左,也已暑气消尽,辰卯时分颇见寒气。


王垢紧了紧身上的银灰海龙小鹰膀褂子,抬头看了眼牌楼上雕镂高悬的“纳川”二字和两侧在晨风中瑟瑟发抖的“王府”大红灯笼,不由自失的笑了笑。此去泉州经年,习惯了海风温润,一领得胜褂便可支应一年,现如今居然连自家的气候都有些不适应了。


思忖并未打断脚步,匆匆穿过五进三门,任青石板路上清脆的“嗒嗒”脚步连响。当雕玉紫檀座底自鸣钟敲下第七响之时,王垢正好踏入正房之中,抬望眼,自家的大兄王壁正端坐在花开富贵的三弯兽足黄花梨扶椅上,“敬恕克己”的字幅下,两眸幽如深潭,表情还是几十年如一的刚毅,两鬓的花白似是又重了几分。


王垢心绪略有些复杂的拱手弯腰:“东家,我回来了。”


王壁起身回礼,唇角微微扯动,表情显得和缓了不少:“岭南路远,一路风霜,三弟这趟辛苦了,先就坐吧。”


王垢欠了欠身,侧身在左手的扶椅上坐下,脸上适时的浮起了一个微笑:“泉州地物特异,交通四海。颇见着些中原未有的物件,小弟也增广不少见闻。话说,二位嫂子呢?”


王壁表情又复严肃了起来:“岳丈近日身体微有不适,洛英带着壁如一起去看顾几日。”


王垢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老先生不要紧吧?”


王壁摇摇头“许是戎马半生所致,近来天气转变时节,总染小恙,前几日洛英来信,说是并不严重,已然好转了。”


“那便好”王垢似乎也跟着舒了口气。话音刚落,听见身侧传来一个沉稳的青年嗓音:“父亲,儿子给您请安了。”


王垢转过头,自己的侄子正站在堂间,恭恭敬敬的拱手长揖,再屈膝下跪,一拜一起,三叩事毕,动作严谨标准,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抬头看了眼自鸣钟,辰时一刻,果然分毫不差,王垢心中不禁默默感慨,自己这个侄子的严谨真是已经刻到骨子里了,晨昏定省,从无差池。


“三叔好,长途跋涉,您辛苦了。”这边王莫为从地上爬起,深深对着自己的叔叔作了个揖。


看着自家这个侄儿渊渟岳峙,身形如标枪一般屹立在堂中,肖似自家兄长年轻之时的英俊容颜在曦阳中熠熠生辉。王垢一边起身回礼,一边发自内心的赞叹道:“莫为的风采,正是一日更胜一日啊,实乃我王家千里驹。”


“三叔谬赞了。”拱了拱手,表情未曾因褒奖而有半点动容,依然是严肃淡然的模样。
“说来,怎地没见着莫卿一并过来?”虽然心中隐隐有所猜测,王垢依然问了出来。


“回三叔的话,莫卿昨日为客商洗尘,贪杯略过,怕是现在尚未解酒。”


王垢沉默了,他心里很明白,所谓“为客商洗尘”云云八成是文饰之辞。这个二侄子是什么品行,自己还是很清楚的。若论天赋性情,其实相当出类拔萃,如果愿意,亦可为一方人杰。因为身世相近,比起自小庄正严肃的大侄子,自己其实更亲近这个老二。只是不知为何,随着年龄增长,昔日的聪慧少年逐渐变得只好醇酒美妇,终日里悠游酒肆教坊,慢慢就成了本城赫赫有名的纨绔头面,荒唐领袖。


今日不见其人,大半是昨晚又在清风楼糜烂了整宿之故。只是他的父兄似是都不在意,那自己就更没必要深究了。


“说来,三弟此行南下巡边,各地分号都去看了么?”看着场中的气氛有些凝滞,王壁缓缓开口,把话题转入正事。


“都去看了,每家都不差。基本都按照东家您的要求,秉承诚信为先,利在义后的教诲,谨慎行事,故而设一处分号,得一地赞誉。”


“那就好”王壁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浮起了微笑。“那泉州分号如何?”


“泉州为我号重镇,小弟自然不敢轻忽。自抵泉州之日起,便于十日内将历年账册翻查了一遍,条目清明,并无讹漏,与每年上交总号的也都一致。然后小弟也翻看了历年来泉州分号伙计的各封敞口信,未见有违号规之事。至于分号掌柜王林,那是东家您的伴当,自小忠厚您是知道的,这许多年远守岭南也无怨言,一直兢兢业业,足称勤勉,泉州这两年的生意蒸蒸日上,他是有苦功的。”


端起下人奉上的黄山毛峰,轻轻品了一口青碧微黄、醇香如兰的茶水。王垢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到:“咱家商号的情况,大抵如是。不过泉州乃沟通四海之地,小弟在彼经年,结交见识了不少异国商户和物件,倒是有些见闻要与东家你一起参详下。”说完,王垢自怀中掏出一块布匹,交到王壁手上。


王壁略带疑惑的接了过来,在手中摊开,对着阳光细细端详了一下,又轻轻扯了两下,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色鲜面柔料韧,弹性十足,是块好布。”放下手中的布匹,王壁脸上的疑惑更深了些:“只是三弟要我看它何用?我家主营药材,布匹丝绢生意可从未涉足过。”


王垢笑了笑:“此布并非我天朝所产,乃是海西国英吉利处传来,东家不妨猜猜,彼处一名织女一日可织这布几匹?”


“几匹?”王壁的好奇心确实被勾了起来,就连王莫为的身子也略有些前倾。


“据小弟结交的一位英吉利商人云,此布一人一日可得四百匹。”


“这不可能!”饶是以王壁的城府深重,也不由加重了语气:“那岂不是说,彼处纺工一人可敌我朝百人?再是如何手艺精熟,也不能至此。”


王垢苦笑了一声:“小弟开始也是这般想的,后来才知道,这并非全然是人工所为,乃是织机根本不同。彼处织机名曰骡机,依河而建,硕大无比,一机可置纱锭三四百,由蒸汽机器推动,其速如飞,故能至此。”


王壁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而且后来小弟更听那英吉利的商人提到,这蒸汽机器并不只能用以纺纱,开山拓矿,炼铁制器,无一不能,均有奇效。听闻最近甚至有人将其置于铁船底部,使船只快逾奔马,日行千里,又坚固异常,不惧风浪,颇能及远。”


“此物……”半晌后,王壁艰难的开口了,嗓音似是略干“便是那个什么蒸汽机器,在那什么英吉利处用者可多?”


“这个小弟不知,不过听闻此物现世亦不过数十载,想来应该还未曾处处皆是。”


“那还好”王壁嗓音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沉厚有力“此物有如此之能,能使各项器物均如这布匹一般质精量足,又能使得铁船可快速往来远洋,若果有一天,彼处客商欲行销各种器物至我朝,后果不堪设想啊。”


“东家果然英明,一眼就看透小弟的担忧所在。”


“原来如此”倾听许久的王莫为似乎也想通了什么,接口道:“国有沃野之饶而民不足于食者,器械不备也。有山海之货而民不足于财者,商工不备也。耕织之事,是为国本,商埠行通,是为国脉。如果有一天,彼处货物蜂拥而至,量足物美价低,则一伤耕织之家,二伤阛阓之市,本损脉断,国家如何不敢言,我等中华商户,不论原本经营何物,都要第一个受苦。既然如此……”王莫为的眼中似有光芒在闪烁“父亲身为皖南商户领袖,何不联络振呼,大家共同遣得力人手西渡重洋,来习得此物的制造方法?”


王壁牵了牵嘴角,深深的往椅背靠过去,缓缓吐出三个字“太难了”


王垢苦笑着望着自己的侄子:“莫为,你的想法很好。可惜,一来虽然东家颇有威望,但此事要使各家商户相信已属不易,统合众心则更为艰难;二来国朝的大老爷们向来视西夷之术为奇技淫巧,认为习之有伤圣人之道的纯化,怕是很难得到支持。”


王莫为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是小侄思虑不周了。”


堂中三人似乎一时间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沉默了下来。


堂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旋踵,一个下人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
王壁心情本就不佳,此时看自己的下人如此失态,忍不住双眉紧锁“王二,何事如此惊慌?”


“老,老爷,老爷不好了”似是因为之前奔跑太过,王二喘了会儿气,才把气息调匀“二少爷昨夜不知何事,跟汪家的大少爷起了争执,失手将对方打成重伤,现正押在州府呢!”


“什么!”王壁跟王垢同时站起。


王壁脸色铁青,一边疾步往外,一边叮嘱大儿子:“莫为,速速替为父备两份贴,为父要去拜访秦知州和汪润之。”


“是!”王莫为迅速转身出门。


“老三,麻烦你去收拾一下,等下也跟我一起去。”


“小弟省的。”王垢拱了拱手,准备回屋略作清洗。


两人跨出正堂门之际,正遇上一阵秋风袭面,吹得院内几盏红灯笼摇曳不止。


不知道为什么,王垢心中浮起的是并无关联的四个字。


“要变天了。”


……


(未完待续,如果有续的话)


五月吧第二十一届群杀《明月西沉》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3帖)

(作者:风流;提交人:非;提交时间:2015/10/28 10:27:08)

第三轮中区杀贴:暖冬 (贴杀萧璧如,二区参评) 有请自己喝碗人参汤 发贴心情 Post By:2015-10-27 21:27:08

暖冬







大雪在天空中飘荡,寒冷的空气笼罩了整个亳州城。



城内大街小巷里的酒肆茶楼气氛热闹,都在议论着汪润之要纳妾的事。有身份有地位的老爷纳个妾本是件希松平常的事,可汪润之要纳妾,却引起了亳州城人们的纷纷议论。



亳州最大的丝绸商汪润之和正室太太曾筱罗感情极好,而且成亲不到一年。曽筱罗是八旗女子,当日在狩猎途中偶遇做完生意回家的汪润之,两人一见倾心。曽筱罗的父亲曽茂俭是徽州都统,历来对汉人有偏见,多次阻挡他们二人的婚事,但曽筱罗很坚持,最后曽茂俭拗不过自己的女儿,只好作罢。



婚后,汪老爷只要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天刚擦黑就会回到家里,陪着太太聊聊天,一起吃饭。到青楼烟花之地喝花酒忙应酬的事是从来不干,所以人们才会如此热闹的议论汪润之纳妾的事。



曾筱罗听到自己的丈夫要纳妾的消息有点措手不及。思前想后,她不恨自己的丈夫汪润之,却从心里怨起了自己的婆婆,只因在婆婆六十大寿宴上,汪润之喝多了进了侍候自己母亲的林菀房间。曽筱罗认为婆婆是故意的。



那个女人就真的比我要好吗?



汪家内宅,曾筱罗坐在桌前,烦燥地双手拧着衣角好久好久都没说话了。



丫鬟竹儿倒了一杯茶递过来,曾筱罗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小姐,别想了,老太太已经决定下来了,事已至此我们改变不了。”竹儿是曾筱罗的陪嫁丫鬟,习惯称她为小姐。



“竹儿,他变心了不要紧,男人总是会变心。何况他也该为林菀负责。我只是担心,父亲那里,我该怎么去说。想他老人家一定会很生气,本来就对汉人有偏见,才有当初的百般阻挠我们的婚事,现在他又要纳妾……”



“谁说的男人一定会变心。”汪润之急冲冲的走进房间。其实汪润之站在门外徘徊了很久,一直想该怎么对曾筱罗开口,忽然听到说男人会变心这等话,就急了,一把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曾筱罗看见汪润之走进来就站起身来,汪润之走向前伸手把曾筱罗抱在了怀里,心疼的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着:“筱罗,不要想太多,我只是在母亲的寿宴上喝多了,一时糊涂做了糊涂事,这和爱你没有冲突,你记住,我还是你的润哥哥,永远都是。”



“嗯。”曾筱罗小声的轻嗯了一声。



拉着曾筱罗在床边坐下,汪润之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曾筱罗:“至于岳父大人那里,我自己去说,筱罗不要为难。”



曾筱罗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不顾竹儿就在跟前歪身就倒在汪润之怀里:“我是不高兴,可我也懂得要爱你所爱,至少,我会陪着你一起去承担去面对。”







徽州都统曾茂俭大人大怒。



一个茶杯砸向汪润之,虽然没伤到汪润之,附带着被茶杯砸烂的花瓶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岂有此理,我的女儿嫁给你不到一年,你居然要纳妾。你这样做置我女儿何地。”曾茂俭说得心头恨起站起来一巴掌就拍到桌子上。不愧是练武人出身,这满含怒气的一掌生生地把桌子给拍裂了一缝。要不是看在女儿已嫁给他的份上,真恨不得是一掌就了结了这个汉人女婿。



“岳父大人,筱罗永远是我最爱的妻子。”汪润之深施一礼忙回道:“愚婿知道新婚一年就再收小妾是于情于理都有点说不过去,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今日前来特向岳父大人请罪。”



听到汪润之这么一句话,曾茂俭心中的恨意却是涌了上来,心底里是一横,真想一掌结果了这个女婿。



当年老子是百般阻拦你和我女儿在一起,并三番几次地打压于你,可是我管不了自己的女儿。如今你们结婚还不到一年,你口口声声地说爱着我女儿,却站在这里说请罪要娶个小妾,要娶小妾悄悄地娶了就是,就当我不知道不过问,今天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出来,这不是在打我这张老脸?把我这个阿布哈看成了什么人?置于何地啊。



脸色一寒,站起来就想动手。



汪润之并没有意识自已的岳父已经勃然大怒,恭身下去说道:“岳父大人请息怒,筱罗有了喜。恭喜您将要做外祖父了。”



曾太太急忙把曾茂俭按在椅子上坐好。



听到汪润之说出的这句话,曾茂俭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太师椅上。



“阿玛,我们今日来只是通知你一下,至于润哥哥纳妾,只要我同意就可以了。别人无权干涉。再说了,你女儿又不是被休了,你犯不着生这么大气。”曾筱罗坐了看了两人半天,终于忍耐不住,站起身来,她伸手拉过汪润之,说了一句阿玛额娘保重,躬身福了一福,走出门去。



一如去年,她嫁给汪润之时的那样义无反顾。







汪润之迎娶林菀的日子定在十月初十。



日子是曾筱罗定的,寓意十全十美。汪润之还戏谑地说我的筱罗居然也学会文绉绉了。曾筱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林菀看着什么也没说。倒是老太太连声说好,很是开心。



婚礼当晚,林菀盖着大粉盖头一脸娇羞的坐在房间里等待着宴请宾客的汪润之。



一更鼓响了起来。丫环兰儿过来低声说宾客都走了,爷去看大太太了。



林菀沉默了一会,挥挥手让兰儿下去。



东厢房里,红烛高照。



“你来这干嘛,今晚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坐在窗前的曾筱罗看见汪润之进来吃了一惊。



“就知道你睡不着,我过来看看我的筱罗。”汪润之戏谑的边说边走过去坐下,自然而然的将筱罗搂在怀里,看到筱罗微饰薄妆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委屈,心中疼惜,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借着酒性就想亲热一番。


筱罗转身躲开,继而把汪润之推出了房门。“你走吧,今天是人家林菀的新婚之夜。”



关好房门,转过身来,已是泪流满面。



林菀依旧坐着没有动,那块粉色的盖头依然盖在她的头上。她在等着汪润之,哪怕是今天晚上他不再回来,她也会这样一直坐下去。



窗外起了些微风,十月的夜已有些寒意。



汪润之推门进来的时候,屋里只有林菀一个人,丫环们都让林菀给打发下去睡了。



汪润之看着粉色盖头下那娇小的女子,忽然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轻轻的走过去,用一旁的喜秤揭开盖头。



林菀满脸的泪。



抬起泪眼看到汪润之,她起身施了一礼。汪润之赶紧扶住,轻轻的为林菀抹去脸上的泪:“不哭,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别哭。筱罗嫁给我还不到一年,当初她的阿玛不同意,她义无反顾的跟了我,这些日子从没离开过我,刚才我只是去看看她。”汪润之没有隐瞒,实话实说了出来。



“爷不必为难,我是高兴的流泪。爷是该去看望太太的。我懂,我以后会好好照顾爷和太太,不会让太太不开心。”林菀笑着边说边倒了两杯酒,两人缠臂喝了交杯酒。



林菀刚才听到汪润之给她说去了大太太那里的实话,满心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如果一个男人哄着你说着漂亮的话却不给你说真话,这样的男人怎么能托付自己的终身?



“以后,我还会多点时间照顾老太太,如果对爷照顾不周,爷可不要怪我。”林菀起身放好酒杯为汪润之解带脱袍宽衣。



“怎么会呢,菀儿真是贴心。”汪润之一把抱起林菀,走向铺好的婚床。



春光无限,旖旎一片。







嫁给汪润之后,林菀恪守本分,还是照旧悉心照顾着汪母,和汪润之相敬如宾,对他是关怀备至,就是对比她自己还小一岁的曽筱罗同样是尊敬有加,一家子倒也和睦。



汪母越来越喜欢林菀的温婉慧娴,也喜欢林菀的细致用心。对于大大咧咧的曾筱罗,老人家开始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现在反倒有点不喜欢了。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表面上的一团和气的汪家其实并非如此。


林菀的温文尔雅逐渐的吸引了汪润之,汪润之去西厢房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超过了去东厢房。



曾筱罗的脾气越来越大,拈酸吃醋也是常事。老太太整个人的精神出奇的好,整天忙着让厨房炖各种补品给曾筱罗,也让下人们给林菀送去,很明显的也想要林菀为汪家再开枝结果。但是林菀,一如既往的恬静。



这日,天灰蒙蒙的,像要下雪的样子,汪润之出门后没多久就返了回来。他直接去了西厢房。



林菀正在喝东西。看见汪润之进来不由得吃了一惊,慌乱中把碗里的汤洒了一些出来。



“怎么了菀儿,不舒服吗?”汪润之急忙过去,想扶林菀坐下。



“没事,爷你怎么又回来了。”林菀掩饰似的故意把碗推远了一点。



“好像要下雪了,就不出门了。回来就先来看看你,想着你是不是又在抚琴呢。”汪润之坐下有看到药碗:“菀儿不舒服吗?这是喝的什么药?”



“兰儿,把这些收走。”待兰儿收拾好出去了,林菀才娇笑着说:“爷,这就是一点补药,别担心,菀儿好着呢。这是老太太让菀儿喝的。”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曾筱罗在叫汪润之。汪润之只好出去。



到了吃饭的时候,汪润之和曾筱罗都紧绷着脸,估计两人又拌嘴了。近来两人经常为些小事拌嘴,关系有些紧张。每当此时,林菀就更显得楚楚可怜战战兢兢,生怕会做错什么。她给每个人盛好饭,才坐在自己的位子。



老太太今天反常地和林菀说多吃点,这个补那个补的。曾筱罗一声不吭放下饭碗走了出去。


“筱罗。”汪润之准备追出去。



“坐下。”老太太威严的喊,“这还有没有家法,还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吗?这样子给谁看的。”转身看看汪润之:“不许出去,都是你惯的,一个大男人管不住自己的妻子,你还能做什么。”



“您别生气,先吃饭吧,一会儿我过去看看太太,也许她今天不舒服呢。”林菀急忙起身劝住老太太。

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了。



此后几天,曾筱罗都没出去吃饭,叫丫环端来在自己房间吃了。



过了约半个多月,许是汪润之哄好了曽筱罗,她又重新回到饭厅和大家一起用餐了。惧于曽筱罗的家世在眼前,老太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由着她耍耍小性子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原本活泼的曽筱罗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常常独自发呆。







曾筱罗的父亲突然派人来叫汪润之回家一趟。



也许是岳父大人听到了某些风声,这才突然叫人来喊他。汪润之心里也是忐忑不安。思虑好一会儿,备上一份礼物驾好车前往都统府。



翁婿就坐,曾茂俭脸上却是满布着笑,望着汪润之直点头。和蔼的脸色却让汪润之心里大骇。



第一次他来提亲的时候,就叫人给乱棍给打了出去。第二次根本是连门槛都没有踏进就让仆人给挡在了门外。更有过份的是仗着权势让知府查封过他的店铺,如果不是小姐曾筱罗的以死相逼,估计他在亳州城是站不住脚了。在和曾筱罗婚后这个岳父大人也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这一次却是满脸的堆笑,难怪他心里害怕。

“贤婿近来生意可好?”



“回禀岳父大人,小婿生意尚算能维持下去。”



“小女的产期将要临近了吧。”



“回岳父大人,估计二月余,到时小婿一定亲自过来给岳父大人和岳母报喜。”哦,原来岳父是在打听外孙出世的时间,也是在关心着自家的女儿,汪润之的心是放宽了不少。



翁婿之间又闲谈了一些杂事,以及一些生意的上事情,并要汪澜之去京城找他以前的主管采买事项的同僚在生意上给他一些帮助。看来末出世的孩子是融化剂,居然让隔阂如此大的两代人之间也出现了缓和的迹象。汪润之心中甚喜。



汪家一如既往的表面平静。曽筱罗还是直性子偶尔发火生气。林菀依然温柔娴静,不争不怒。汪润之却去东厢房比较多了。



“爷昨晚在太太哪里?”安排好老太太后,林菀带着兰儿出门去烟雨楼。这些日子林菀和烟雨柳寒烟姐妹走的比较近,柳寒烟是新开不久的烟雨楼的主持,喜诗文,喜欢结交名人雅士,恰巧林菀也喜欢诗词。一来二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成了好友。



“是的。最近爷一直在东厢房。”兰儿有点抱怨的回答。



“她们的感情一直很好的呀。”林菀笑笑,宽慰的拍拍兰儿的手。



中午吃饭的时候,汪润之回来了。



“你不是说中午不回家了?”曽筱罗看着林菀为汪润之换上家常衣服,似笑非笑瞄了一眼他说道:“让你陪我回娘家看看,你说出门,这又是舍不得谁回来吃午饭了。”



林菀脸红了一下没说话。



“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呀。”汪润之接过林菀盛好的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菀就交待了丫环们盛饭的事情由她来做。



“太太,这个鸡汤煲了好久才做好的。你尝尝。”林菀盛好一碗鸡汤递给曽筱罗,“老太太说大补呢。”



“林菀妹妹真是越来越发让人喜欢了。”曽筱罗又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菀语带双关地对她说道。



谁知林菀没端好把一半鸡汤洒在了曽筱罗裙子上,曽筱罗生怕热汤给淋到了自己隆起的肚子上,本能的反应之下伸手把汤碗推开,汤激荡出来洒在林菀的手上,顿时,林菀白皙的手泛红了。



汪润之放下饭碗,起身拉过林菀的手,“回房,我帮你擦药。”



曽筱罗呆呆的坐下,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做母亲的在看到有危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照顾好孩子,虽然曾筱罗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她潜意识里却是先要保护着自己的孩子,就如同母鸡护着鸡仔一样,这才有本能的要避开对孩子的伤害推开林菀的手那样的反应。不过还没有做过母亲的筱罗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这些而已。


倒是汪母轻轻拍拍曽筱罗的手,和蔼地说:“擦擦衣服,先吃饭吧。”曽筱罗感激的点点头。



整个下午,汪润之和林菀都没出过房门。



当晚,汪润之顺理成章地宿在了林菀的西厢房里。







第二天一早,亳州城传出消息,城西的王家,王壁老爷的妾室萧璧如被杀了。



街头巷尾的都在议论纷纷。据说萧璧如的父亲得罪了知县,被知县蓄意栽赃打入大牢,母亲一病不起,因此萧壁如卖身救母,被王壁搭救后并纳她为妾,这样一个女子能得罪谁呢,怎么会无端地被害?



官府的捕快和仵作验尸后显得有些慌乱,也没有详细勘查就走了。天下发生的凶案能让官府捕快不敢查管下去的就只有朝庭派出的血滴子。



“朝庭的血滴子再现,看来这王家小妾定是和天地会的人有些什么瓜葛了。”曽茂俭低声对汪润之说:“生意上离王家远点,免得惹祸上身。这些别告诉筱罗,免得她害怕。毕竟是女儿家。”



“知道了岳父大人,不过血滴子没有伤及王家其他人,估计也是没牵扯进去。”



“嗯,可能那萧璧如因为父亲之事,对朝廷不满才……不说这些,小心隔墙有耳。”曽茂俭声音越来越低。







这天闲来无事,林菀扶着汪老太太在花园晒太阳。



“菀儿,来,别弄那些,你坐下。”



“好。”林菀乖巧的坐在老太太旁边。



“我这把老骨头是快入土的人了,我见过的事也多,老眼还不花。所以有些东西啊,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



“是,您老眼睛一点不花,好的很呢。”林菀笑着说。



“我不管你听得明白还是听不明白,菀儿,你知道我是很喜欢你的,甚至比喜欢筱罗多上很多。但是你记住,人在做,天在看呢。违背良心的咱不要做。”汪老太太轻拍着林菀的手,“女孩儿出嫁就是要想着成为母亲。你不会不想做一个母亲吧。还有筱罗她是一个直性子的孩子,嫁给润之时她家人反对,是她始终坚持,她阿玛拗不过她才答应了,八旗女子敢爱敢恨,心事全部写在脸上,她不会勾心斗角。菀儿,你懂吗?”



林菀低下了头,若有所思的轻声嗯了一下。



当晚,汪老太太和汪润之谈到很晚。







林菀走了。没有任何的先兆就走了。汪润之和曽筱罗惊呆了。汪母却是很淡定。



“我不是……我真的没想让她走,她能去哪呢?她都没有亲人。”曽筱罗快要急哭了:“润哥哥,你要信我啊。”



“信。润哥哥信你的,别急别急。”王润看见快急哭了的筱罗,一阵心疼,无奈母亲在旁,只能伸手圈住筱罗的肩膀低声安慰。



大约半年后,曽筱罗收到一封信。信是林菀托烟雨楼的人送来的。



太太:



其实我很想叫你筱罗。真的。



烟雨楼就要搬离了,所以我才能告诉你,我真实的身份是朝廷的血滴子杀手,亳州城近些年来的繁荣引起了朝庭的注意,为了掩护我的身份,我进了汪家。老太太很喜欢我,但是她也爱你,她的眼光很好,那晚是我故意把汤泼在你身上,因为我要爷到我的房间睡,这样才能证明我晚上在家。这一切被老太太发现了。但是她不知道我的用意,她只是认为我在和你争宠,这样也好。你懂得,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安全。



筱罗,关于爷,我确实是动了心,我知道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对男人动情,所以我走了。我知道你会牵挂我,我这样无依无靠的一个孤身女子,现请放心吧。请代我多多照顾老太太。



还有,我一直悄悄地喝药,我是不会怀着爷的孩子的。放心。



勿念。



筱罗,珍重。



林菀



看完信,曽筱罗发了一阵呆,起身把信烧了。



“润哥哥,我梦到林菀了,她说她很好。”曽筱罗挽着汪润之的胳膊。



“嗯,她很好。”汪润之宠溺的笑着摸摸她的头发。



那天,汪润之收到同样一封信。



五月吧第二十一届群杀《明月西沉》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4帖)

(作者:风流;提交人:非;提交时间:2015/10/28 10:27:46)

第三轮西北区:蝼蚁浮生处处难 贴杀明慧大师,一区参评,使用小飞毯 发贴心情 Post By:2015-10-27 21:27:15

一、业难
  
  山河破碎,风雨飘摇。洋人的军舰停满了海岸,炮口一露,清**就在全国各地承担起了保护洋人的重任。在亳州的地界上,漕帮早已反了清廷,天地会又死灰复燃,到处打着“诛洋人,杀清狗”的口号,时不时还来上一绺捻子军,和清兵乒乒乓乓敲上一阵子。
  
  汪润之已没个消停,这头一阵还好好的,刚把从英国运来的织布机弄进白布大街的作坊,怎么就乱起来了呢?仓库里还堆着两万匹棉布,一万匹寿绸,让汪润之一筹莫展。漕帮封了水道,捻军占着旱路,说是义旗高举,推翻清廷,却是见船凿船,见车抢车。汪润之也试着打通关节走了几次,全都折在了路上,气得汪润之直骂都是强盗。好不容易出了一批绸货到天津,天津的买主早被鸦片膏子弄得倾家荡产,最后只作贱卖出个粗棉的价钱。
  
  亳州城里的商人早垮了大半,倒是些个鸦片馆子日渐兴隆。晋商会长,汪润之的亲家王壁还把大家聚拢来开过几次会,也没弄出个子丑寅卯来,自己倒急得瘫软在床上,眼看着大限将至。人说这世上百无一用是书生,真到了乱世,书生也还能上个万言书,写个讨剿契文啥的,就是这些从商的,小胳膊由着不止一条的大腿拧,又有什么办法呢?
  
  汪润之一身疲倦回到家里,屁股刚挨上板凳,夫人曾筱罗已经在不依不饶问他要儿子:“当初我全心全意跟着你,你倒好,明面上坚决反对,暗地就把若非送去了英国,这都一年多了,远隔重洋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也狠得下这个心!”“妇道人家,你知道个屁!”汪润之说完就知道自己口重了,奈何实在是烦心,这日子一天一天的,和曾筱罗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儿去了。
  
  那边曾筱罗早接过了话头:“感情现在我什么也不知道了?当初你说非我不娶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曾筱罗这边说着,汪润之把茶盏往桌子一摔,懒得搭理似的大踏步向后院走去。怎么就变了一个人,当初那个英姿飒爽、巾帼之气的曾筱罗哪里去了?
  
  偌大的亳州城,仿佛只有林菀那里才是个清净地好去处。林菀本来是清风楼的艺妓,除了人长得漂亮,还弹一手好琵琶,唱一手好曲儿,写一手好诗。年轻时汪润之也是有名的才子,只是几十年的生意下来,已经快认不得风花雪月,自打见了林菀,总是会勾起一些久违的逸致,一种说不出的轻快。
  
  感念林菀的身世可怜,又想尽一份知己之心,汪润之最终把林菀赎了出来。他是要林菀自由的,林菀却坚持要报恩,无奈,汪润之让她在后院负责照顾生病的母亲,倒也甚得母亲的喜爱。
  
  倚在靠椅上,出神地望着窗外,喝着林菀精心泡制的西湖龙井,汪润之心中想的却是曾筱罗。
  
  “弯弓征战做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那天看见一身戎装,在奔马上一箭就射倒一头鹿的姑娘,汪润之忍不住就念出这句诗来。“嗨,呆书生,你念叨什么呢?”那姑娘回头一笑,明眸皓齿、英姿飒爽的,就把汪润之给迷晕了。
  
  “额!额!在下念的是一句古诗,说的是女英雄花木兰的古诗!”“嘻嘻,你觉得我像花木兰吗?”“像,像,像极了!看姑娘打扮似乎是旗人?旗人的姑娘都不裹脚的吗?”那姑娘咯咯笑道:“我阿玛说我们旗人的祖辈都是马背上的英雄,裹了脚还怎么骑马弯弓?喂,呆书生,你叫什么名字?”“在……在下汪润之,不是什么书生,不过是一位过路的小商。”“我不管你是干什么的,我喜欢看你念诗的样子!我叫曾筱罗,有机会到徽州都统府来找我吧,再念诗给我听啦!驾……”姑娘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带着随从打马而去……
  
  
  二、国难
  
  汪润之这样想着,林菀就看见他嘴角眉间牵出的笑容,掩映在皱纹华发之间。其实汪润之也不算太老,约摸四十六、七的年纪,只是近段日子,林菀看着他似乎苍老得很快。以前在清风楼的时候,没有哪个客人到来会和汪润之一样,不向林菀讨半点便宜的。他来就听几首小曲儿,聊一会儿诗词,而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是到了汪家,汪润之反而来得少了,不知道是这段时间忙些,还是顾念夫人的感受,这让林菀不免有几分失落。
  
  初春的风还有几分料峭的寒意,从窗户吹进来,汪润之发出几声轻轻的咳嗽。林菀赶紧从一旁拿起一条羊毛毯子,搭在了他的胸前。汪润之微微一笑,突然皱了皱眉头,只听从城南不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叫嚷声。“捻子军又来南门子凑热闹了?”汪润之狐疑了一句。
  
  “隔几天就要闹上这么一阵子,说是除暴安良,其实也就是一帮子土匪,清官也杀,洋人也杀,连老百姓也不忘落下。十来人成群,三五十成伙,朝廷若是派些兵来,剿了倒也清净。”林菀口中漫不经心地说着,手上却没忘给汪润之满满又沏了一盏茶。
  
  “那也都是没了生路的百姓。眼见着吃不上饭的人越来越多,恐怕剿是剿不完了。等哪天成了气候,恐怕这亳州城都要给他占了去。”汪润之抿了一口茶,似是不愿提及这烦心事,淡淡地说了句:“唱个曲来听一下吧!”
  
  林菀一听,赶紧笑着站起身来去取墙后的琵琶,嘴上说道:“汪爷今天要听什么曲?是听一曲《春江花夜月》,还是来一段《铡美案》的‘香莲喊冤’?”汪润之正待开口,城南那吵嚷声又似有似无的传来,不由叹息一声,随口道:“今天听点新鲜的,杜少陵的《潼关吏》你可会唱?”
  
  “自然是唱得,少陵的‘三吏三别’虽然曲目生僻些,我却是全还记得的。”林菀随即又轻笑道:“这南门子外面的也不是胡人,汪爷这一曲高筑城墙,莫不是怕捻子军打进来不成?”“胡人又哪来现在的洋枪大炮,连几绺捻子都收拾不了,怕也难指望朝廷能筑城甚子潼关道了。”汪润之随带伤感地说出这句话来。
  
  “士卒何草草,筑城潼关道。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馀……”林菀的曲唱得真真的好,平素只道她只会唱些哀怨小曲儿,却没想到唱起《潼关吏》,如此激越高亢,待唱到“哀哉桃林战,百万化为鱼。请嘱防关将,慎勿学哥舒。”的时候,却又变得悲切回肠,一阵琵琶尾弦在心中久久不绝。
  
  “你哭了?”汪润之也不过感叹国弱民凄,却不料林菀此刻却唱红了眼眶,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递了过去。林菀施礼接过轻擦泪痕,勉强笑道:“在汪爷面前失态了。不瞒汪爷,这一唱不禁又让菀儿感念身世。家父本也是一位官爷,嘉庆年间因为在南方抵抗叛军被叛军所杀,母亲病故,林菀这才不得已独自北上,在亳州做起了卖唱的营生,算算时间,也十年有余了。”
  
  “哎,当逢乱世,谁又能得个好的归宿?别说林姑娘,就是我汪家这偌大的架子,也快摇摇欲坠了。”汪润之有些伤感,却听林菀劝说道:“我想汪爷最近颇有些烦心,想歇息歇息就记得到菀儿这来坐坐。人心境儿顺了,自然什么都想得开了!”
  
  汪润之一听这话,想到的却是曾筱罗,不知她是否知道我的这一身疲惫,嘴上随口念道:“料想母亲的身体,最近该好了些吧!我去一旁看看!”
  
  
  三、爱难
  
  几趟折了的买卖,让汪家亏损不少,材料、工钱、路费几乎是全贴。库房里还积着货,作坊里也不敢再生产,汪家的整个白布大街就像荒废了一般,不甚萧条。好在汪家的底子还撑得过,等过了这段再说吧,散了工人,汪润之这样盘算着,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好不容易闲下来,那日,汪润之牵来了两匹快马。多少年了,都快忘了曾筱罗骑马的英姿,整日房前屋后的打整,柴米油盐的算计,公婆夫子的操心,慢慢就变成了一个平凡的妇人,原来如此骄傲的女人,心性也一样是可以磨灭。她可曾后悔?她看我可曾和从前一样?汪润之有一些酸楚,曾经的才子也不过变成了一个庸碌的商人。两人似乎在平凡的琐碎中渐行渐远,只是那一份生死相随的誓言,她是否还记得呢?
  
  长挽着衣袖,刚给汪润之收拾好冬衣的曾筱罗,就看见汪润之拉来的马匹,先是一愣,不过看着汪润之满脸的笑意,也大概明白了七八分,嘴上说道:“怎地,看糟糠妇人看厌了,想换个眼神儿?你这老身子骨还能行吗?”“只要能让夫人再展风采,为夫死也值得!”汪润之在曾筱罗轻蔑的脸上找出来丝丝掩藏的得意,只见她一个蹬鞍上马,依然如燕子般轻灵矫健,不禁赞道:“夫人当真是下马能贤,上马能战的奇女子!”只听曾筱罗笑着“呸”了一声,汪润之心头一动,夫人还是如当年做姑娘那般明艳动人。
  
  仿若欢乐总是很难预设一般,这一场邀约也转眼成了泡影。两人的马还没出得大门,就见白布大街的留守厂工忙不迭地闯了进来,“老爷,不好了,不好了!”汪润之问道:“什么事这么惊慌?”“都统大人来了,带着兵说来剿捻子,进城就直奔白布大街,说老爷您不识国体,把外孙子送去了英国不说,还稀罕着洋人的玩意儿当宝贝,这会儿正对着织布机一通乱砸呢!”
  
  汪润之一听,顿时如五雷轰顶,这可是花了汪家目前手头上大半的积蓄。一边曾筱罗早就变了脸色,气道:“都是你干的好事!我看你一会儿怎么给阿玛交代!”汪润之心头如乱麻一般,也顾不上辩解,“驾”的一声,打马就向白布大街赶去……
  
  汪润之是知道这位老岳父曾茂俭的脾气的。武将世家的老旗人,打从乾隆爷开始就南征北战,所向披靡,战功赫赫,做官一直做到了徽州都统,从一品的大官。平日里自视甚高,斜眼都不瞧个人儿。当年跟曾筱罗相爱那会儿,没少遭这位老岳丈的白眼,若不是有个一样倔强的闺女,恐怕这婚事也就黄了。直到现在,曾茂俭对汪润之都没甩过什么好脸子。
  
  等到一前一后两匹马赶到白布大街,曾茂俭被两行兵士簇拥着,正大马金刀地坐在路上,一脸的怒气。汪润之大步赶到作坊门口,往里一看,织布机已经被捣毁得一片狼藉,怕是任神仙都再修整不好,一阵绝望,真是死了的心都有。“岳父大人!”听到曾筱罗唤了一声“阿玛”,终归还是转过身来,随着嘀咕了一声。
  
  曾茂俭也不搭理女婿,站起来对着曾筱罗就吼道:“早就要你不要嫁给这个书呆子,汉人又有几个有骨气的?洋人的炮眼子都快抵到我大清朝的脑门儿了,那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偏生还要把自家的儿子往仇人那里送!”
  
  “岳父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汪润之此刻就是脾气再好,也有些耐不住了,却不想曾筱罗一下子就接过了话茬,“你还有完没完了?”曾筱罗虽然也怪罪汪润之送走了儿子,可终归还是不忍他被阿玛数落,悄悄拉了拉汪润之的衣袖,随即走到曾茂俭面前,笑盈盈地说道:“阿玛,你先消消气儿,可是有谁又惹着您来着?给女儿说道说道!”
  
  “朝廷下了圣旨,要我剿灭安徽境内的捻军,却对着耀武扬威的洋人按兵不动,甚至只字未提。”还是知父莫若女,这一问就似问到了曾茂俭的心坎上,曾茂俭长长地叹了口气,“捻子其实不过是十百成群的流寇罢了,洋人才是我大清朝的心腹大患。当年我康熙爷在位威加海内,何等雄哉,此刻若是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阿玛老了,恐怕等不到把一腔热血洒在斩杀洋人的战场上,就要被默默埋在黄土之下了。”
  
  难怪迁怒于汪家的织布机,汪润之眼眶有一些湿润,所谓壮士暮年的悲哀,也不过与此罢!却听曾筱罗道:“阿玛,您就是到了一百岁,也还有五百斤的好力。咱先平了捻子,再去杀洋狗。您要是觉得不解恨,筱罗就重上战马,随你出征四方!但是现在,阿玛得跟我回家去坐坐,让女儿好好地慰劳你。”
  
  曾茂俭哈哈大笑,不经意间瞄到一旁的汪润之,狠狠地瞪了一眼,“你还是好好回家陪你的呆书生吧!出征在即,容不得耽搁,告诉他,年底之前,若非要是再不回来,我有他好看!”
  
  曾茂俭一声军令,绝尘而去。“夫人……”汪润之轻轻地喊道,曾筱罗却不再搭理,似乎先前的欢乐已荡然无存,骑上马背,吆喝一声,径直走了,只留下汪润之孤零零地伫在那里。
  
  
  四、决难
  
  一晃就是一个来月,曾筱罗依旧对汪润之置之不理,日子都是在沉闷中度过。汪润之也常到后院去看看母亲。自从林菀来的这几个月,母亲的身子倒渐渐好转些了。开始拉着汪润之说长道短,说着说着,就说到一件事情上去了。
  
  若非出门都快两年了,汪老太太刚开始就是为这事犯的病。现在病好转些,其实也是心情好了,有了盼头。看着林菀面容姣好,又体己人,就寻思着要给汪润之做个妾房,再添个丁,还说这事跟曾筱罗也提过,曾筱罗表示同意。可是汪润之却不想,开始只是不从,后来被念叨烦了,索性不再到后院子里去。
  
  汪润之好几次晚上转过身去,想静静地抱着曾筱罗,都被曾筱罗给拒绝了。汪润之只道她还在为儿子的事情生气,心想她什么都好,就是溺起这个儿子来,有点太霸道了。
  
  “去吧,活出个人样儿来,家里我给你顶着!”这是在送儿子上船的时候,汪润之含泪说的话。其实汪润之先前也是不同意汪若非去英国的,最终却被汪若非说服了。毕竟自己也年轻过,渐渐明白了儿子那种理想和抱负,山河破碎,民族危难,作为一个还算开明的人,汪润之不仅能够理解,隐隐还有了一些自豪。
  
  为此汪润之还劝过曾筱罗,“洋鬼子那是洋枪、洋炮、蒸汽机,就和做生意一个理儿,你总是做不过人家,也得去琢磨琢磨人家怎么做的不是?何况说是亲家,那也是同行的冤家,王壁当初就是为了做好纺织的手艺,才把妹妹嫁给了二弟,自己一不小心就着了道。眼见着王家的气候都快赶上了,再不想辙,迟早还得被别人比下去。”
  
  但是曾筱罗就不认了,“我大清朝都能开国立代,离开了洋人,难道连个火枪就造不了了?你这几十年都是生意生意,现在还要把儿子也算计到生意里面去?”汪润之一听那股带着岳父大人秉性的傲气劲儿,顿时说不出话。何况自己又理亏在先,这些年只顾忙着生意,早不是当初那个看着姑娘会吟诗的读书人,日子没了生趣,也难怪曾筱罗偶尔抱怨几句来。
  
  汪若非到底还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汪润之自己也没有答案。但是咬着牙,自己多受点委屈,也得为儿子挺下去。
  
  
  五、家难
  
  大红灯笼高高挂,汪家门前人来客往,给亳州城里多添了一份喜庆。
  
  前些日子,躲了好久没有到母亲那里探望,眼见着母亲的寿辰将至,正寻思着买些什么礼物,林菀却先找来了。母亲的病又有些加重,让汪润之不禁着急,匆匆忙忙请了大夫,寻思着最近家里也着实沉闷,索性给老母亲大办一场寿宴,冲一冲晦气。也是巧,正准备着,林菀就传来母亲的病渐好了几分。
  
  汪润之立在台阶前,看着曾筱罗在四处张罗,时不时还叫林菀一声妹子,给她来搭一把手。想到母亲说筱罗是知道纳妾的事情的,还能对林菀这么大气,心中委实有一些宽慰。
  
  大堂上宾朋满座,热闹非凡,像极了那一年的新婚之夜。洞房里烛影摇红,任外面闹开了锅也听不见,只有两个人的甜言蜜语。“筱罗,从今天起,你依然做你的花木兰,我天天给你画眉!”“这可是你说的呀,我要你给我画一辈子!”“莫说一辈子,就是死了也要给你画。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呸!呸!大吉大利,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曾筱罗一下子就捂住了汪润之的嘴巴……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汪家大院里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待到人都走光了,汪润之兄弟带着媳妇都到后院去,想陪着汪老太太乐呵乐呵。林菀早就吩咐人,把酒菜备在了那里。
  
  汪润之今天也颇感高兴,不知怎地,许是曾筱罗在前堂多吃了几杯酒,渐渐也放下了戒心,桌子上时不时还跟自己念叨两句,虽说是无关痛痒的闲白,总还是看到了冰破情融的希望。
  
  汪老太太问道:“筱罗,说是亲家在亳州周遭剿匪,可有什么消息没有?你得叫他自己当心着点。”“筱罗谢谢娘的关心,阿玛前日就来信了,现在城南两百里外的沙河镇扎营呢,那些捻子军其实都是些小伙流寇,怎么挡得住爹爹的大军?”曾筱罗说着话,舌头似乎已经有些不听使唤。
  
  “那就好,那就好!”汪老太太笑呵呵地道:“筱罗可是在前堂酒吃多了?”“不瞒娘的话,确实有些醉了,正想着法怎么给娘告个退,先去歇息去!”“去吧,去吧,再喝别喝坏了身子!”
  
  看着曾筱罗起身出去,汪润之有些担心:“筱罗,我来送你!”“今天娘大寿,你先陪娘多说会儿话。我不妨事的。”曾筱罗也没回头,说着就踉跄着脚步出去了。
  
  “到前厢就几步路,大嫂没事儿。大哥,我巧得一副墨宝,特地带过来,你先给瞅上两眼!”汪润之正要起身,已被弟弟汪在莹拉了回来。
  
  这个弟弟汪在莹自小一个孤傲的脾气,跟着汪润之学做生意一直也学不上路来,因为颇会丹青,自视风雅,俨然天下人都是一般俗气。不过,倒跟他夫人,王家四小姐是个绝配,也是不关浮沉,只问风月。两人还最爱好金石字画的收藏,汪润之曾说:“二弟,你两口子真就似赵明诚和李清照转世。只是天道不公,偏偏把你俩生在了这个年月里。”
  
  此刻见汪在莹拿出一幅字画来,还不待打开,汪润之便笑道:“叫你跟着学做生意不好好学,成天倒腾这些,只出不进,终究不能当口饭吃。万一汪家真有交到你手里的那一天,我看你怎么办!”
  
  “大哥忒是看不起人。昔日谢安隐逸东山,吟诗谈文,谁知道他有几分贤能?到最后一日登高,不过举棋不定之时,便大败苻坚八十万大军于淝水。那时人才知,他是非常之人!”汪在莹听罢颇有不服。
  
  “你是眼高手低罢了!”汪润之哈哈大笑:“大哥看你不像东山再起的谢安石,倒像垂泪对宫娥的南唐李后主。”
  
  汪在莹气得还来不及说话,一旁汪老太太就笑着插话了:“怎能这样小看在莹的能力,润之说错了话,当罚酒三杯。”汪润之拍了拍自己晕晕的脑袋,感情自己也喝地有些失态了,当下笑道:“该罚!该罚!”
  
  又是三杯下肚,渐渐眼也有些花了,恍惚间只见林菀过来扶着自己,“汪爷别喝了,早些回去歇息罢!”那边汪在莹却不答应了,“不行不行,大哥今天若认不出这是何人墨宝,还得再罚酒三杯!”汪润之看着画幅上的山影重重叠叠,笑道:“我若认出,便是罚你三杯!”
  ……
  
  不记得喝到了什么样子,隐隐约约似有个人搀扶着自己,自己又想起了筱罗,在呼喊着她的名字。汪润之第二天醒来,看见林菀赤身**的睡在自己身旁,简直不敢相信,努力也记不得是怎么一回事情。慌忙掀开被子穿衣起床时,隐约间在床褥上似见了红底。
  
  汪润之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到门口,最终却停住了脚步,“我汪润之生平不负于人,待我跟筱罗商量妥帖,便来娶你进门。”
  
  汪润之都不敢再回头去看林菀一眼,一出门却见到了母亲,她正看着自己露出欢乐的笑容。
  
  
  六、别难
  
  那晚,曾筱罗一直想等着汪润之的。因为吃了些酒,等着等着,便睡着了。直到天吐微白,曾筱罗醒来看时,枕边依旧空空如也。晌午时分,汪润之终于回来了,说出了要纳妾的事情。“既然碰了人家姑娘,负起这个责任也是应该的。”看着满脸为难的汪润之,曾筱罗却显得很平静,倒留下汪润之呆呆地坐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汪老太太要汪润之纳妾的事情,曾筱罗是知道的,也跟自己商量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浮萍乱世,眼见若非都快两年了还不回来,他汪家要再备条根儿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林菀看起来还是个不错的姑娘。无奈自己心中有一百个不舒坦,也只有先应承答应,这么多年,她对汪润之还是有信心的。
  
  不过应承归应承,从白布大街回来知道了这个事情,曾筱罗就没有给过汪润之好脸色,叫你把儿子给送出去,都是你惹的祸根。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事儿让汪老太太使点小手段,竟阴差阳错的成了。木已成舟,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胡搅蛮缠并不是她的做派,宁愿自己忍着痛,牙也没有吱一声。
  
  暮色荒凉,曾筱罗突然之间觉得,在家里找不到了自己的位置,借口出来走走,独立于苍茫之上。“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曾筱罗望向远方,却怎么也看不到死的尽头究竟在哪里,也许她依然能够理解汪润之所做的一切,但是她却无法放下自己的骄傲。
  
  
  骄傲的花木兰,羁绊在这里,只因为那个汪润之。曾筱罗从不曾后悔。即便生活让她懂得,那个吟诗的少年和骑马的花木兰,不过是一场浪漫的梦。但是她也慢慢懂得了生活,收拾好梦的思绪,用枯燥与平淡,陪伴着一个碌碌的商人。即便偶尔梦思徜徉,会带点小小的幽怨。
  
  
  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直到老去。但是今天,当面临一个抉择的时候,那个梦似乎又突然飘了回来。曾筱罗发现,自己还是只想做那个唯一的花木兰,洒脱而果断,那或许才是那个书生爱着的人。只是她不知道,汪润之的心里是不是也一直藏着那个梦。
  
  当梦又回来的时候,曾筱罗突然懂得了儿子汪若非。原来自己不仅一直囚禁了自己的梦,还总是想掌控着儿子的梦。他或许真的应该飞得更远,在广阔的天空下……
  
  
  七、聚再难
  
  曾筱罗走了。带着她那张和他初识时正握在手中的雕弓,还有那套藏在箱子底二十多年的戎装。
  
  直到第二天,曾筱罗不声不响的走了之后,汪润之才终于想明白了。
  
  曾筱罗在意的不是林菀进不进汪家,在意的是自己在怎么做。曾筱罗还是那个和花木兰一样的女人,有她自己的骄傲。
  
  汪润之一直追到了城门口,望见的是苍茫原野,一队捻子正从城门口策马而过,发出几声狂野地呼啸,直奔远方的落日而去。“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往事历历,汪润之轻轻地呢喃着这几个字。
  
  一连三天,汪润之都会站在城门上,眺望向远方。“城南沙河镇,你如果去找她,或许现在还来得及!”不知什么时候,林菀来到了他的身后。“她是不会回来的!”“如果我走了,她或许就会回来!”“但是……”“那只是汪老太太的意思,而且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我先在这照顾汪老太太,等你们回来,我就走!”
  
  “无论如何,你得等着我回来再说……”看着汪润之焦急地冲下城门,林菀的笑容中,两滴晶莹的泪花滚落。
  ……
  
  两个月后,汪润之还没有回来,林菀天天站在城门上守望。那一天,却等来了两具棺木,棺木里一个是曾茂俭,一个是曾筱罗。
  
  曾茂俭围剿捻军所向披靡,渐渐让分散的捻军形成了暗合。就在曾茂俭以为捻军不堪一击的时候,只带着一队轻骑袭击一支落败的捻军,却被诱敌深入,五千捻军合围,父女战死。而送曾茂俭父女俩回来的士兵,却并没有见到过汪润之。如今这个世道,哪户人家走出门一个人,再也回不来,那是很平常的事情。一个士兵这样说道。
  
  他们终究没有再在一起,林菀却没有落泪。曾筱罗是永远的花木兰,汪润之寻找的永远是花木兰的脚步,而自己,只需要握有一份守候。这一切似乎都早已注定。
  
  “唱首曲子吧,润之最喜欢听你唱曲。”二人在城门楼上凭吊远方,汪老太太轻轻地道。“娘,唱首什么?”“润之最喜欢听什么?”“他最喜欢听杜少陵的《三吏三别》。”“那就唱一首《无家别》吧。”
  
  “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藜。我里百馀家,世乱各东西。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人生无家别,何以为烝黎。”
  
  “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汪老太太缓缓地吟道……
  ……
  
  八、活最难
  
  四年之后,被汪在莹接管的汪家,因为不能审时度势,轻率生产,积压难销,终于破产。汪在莹为了力挽汪家,卖掉了所有的金石字画,最终与王氏抱头痛哭绝望,后不知所踪。
  
  深秋时分,广袤苍凉,在一块新立的“汪家李氏之墓”的坟墓前,一个身着缟素,约莫三十余的女子跪地不起,似是在凝思着什么。那纤瘦的背影在浩渺天地之间显得如此渺小。
  
  不知在背后不远的何处,突然轻轻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娘亲——!”
  
  那女子缓缓地回过头来,露出慈祥而浅浅的笑容!


五月吧第二十一届群杀《明月西沉》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5帖)

(作者:风流;提交人:非;提交时间:2015/10/28 10:29:20)

第三轮中区:亳州义商(帖杀:安可夫 二区参评) 发贴心情 Post By:2015-10-27 21:28:13

明月西沉,亳州城北,一条巷口朝南的横巷中,却有一座宅院,灯火通明。宅子不大,装饰也算不上奢华,若不是门旁蹲踞着的两座高竟达丈的大石狮子,很难想象出这样一座宅子会是城中富户的居家之所。

宅子的主人,姓王名壁,在亳州境内算的上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在亳州有这么一句民谣:亳州城,八大家,商发迹,赚大钱,王药王,实力强,百业兴,利为民,城北有事就找他,仗义舒豪大善人。

当时正值大清国由盛入衰之际,盛极一时的康乾盛世将大清推向了巅峰,也不可避免的陷入阳极阴生这一亘古不变的天道循环之中,嘉庆、道光两朝,官场腐败现象更是屡禁不止,于商于民都深受其害。

这一夜,王宅的一座偏厅内,两个人在烛光下喁喁地说个不休。

这两个人一望而知是一对父子,那位年轻的男子因争执而面红耳赤,一双执着的眼睛倔强的紧盯着老人的面庞。

那是一张略显削瘦而十分坚毅的脸庞,灰白的发须为这张坚毅的脸添上了几许岁月的风霜。

“父亲大人,您就听孩儿一声劝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世道昏暗,官欺民弱,咱家的生意也不如以往,朝廷若是知道了此事,恐怕……”说话之人正是那年轻男子,王家长子,王莫为。

“混账,我王家礼义传家,岂可做那无义之事!”

“可是,父亲,秦大人那里……”

“秦之通嘛”老人迟疑了一会儿,嘴角略泛苦涩,提起这秦之通,他心中便难免有气,为官一任,庸碌无为,只知敛财,祸害了多少乡里。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几声,接着道:“赶明儿,备份厚礼,送到秦府!”

“是,父亲大人,那孩儿就先行告退了”王莫为见无法改变父亲心意,只好作罢,在他的心中,其实很不赞同父亲如今的行为,他自小被视作是振兴家族的希望,一直以振兴家族为己任,可是如今父亲的做法,在他看来,无疑是错误的,甚至可能会让整个家族面临倾覆的浩劫,他实在不明白一直以来英明神武的父亲为何会有如此莽撞之举。

“等等!”脚还未跨出门,身后传来了王壁的一声疾呼,王莫为停了下来,他仿佛看到了父亲改变心意,心头不由一喜。

“让莫卿去吧!”

王莫为糊涂了,王莫卿是他的弟弟,他比谁都了解这个弟弟的品性,家中大小事务,他这个弟弟是从来没有打理过半点,终日流连于花街酒巷,是城内出了名的浪荡公子,“二弟,哼哼,他也能办成事儿?父亲莫不是老糊涂了!”王莫为心中思道,当然也只是想想,整个王家,王壁有着绝对的威信,即便此刻他心中不以为然,也不敢有半点违逆。道了声是,转身离去。

随着王莫为的离去,屋内陷入长久的静默,只有窗外桂花飘落的声音。半晌后,王壁身后一声长叹:“王大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屏风后走出一人,颀长身材,一袭青衫,卓尔不凡,正是天地会安徽分舵舵主林耀升,只见他面色发白,嘴角乌青,显然是重伤未愈,但他往那一站,身形如长枪挺立,自有一股惨烈的悲壮扑面而来令人慑服。

“你怎么出来了?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伤还没好呢?”王壁皱了皱眉头,虽有不悦但语气中无不透露出关心的味道。

“无妨,些许小伤不碍事!只是兄弟我在这养伤怕是要连累王大哥了!”林耀升拱了拱手,由衷叹道。

“林老弟哪里话,近来这八旗圈地闹得民怨沸腾!朝廷无道,百姓凄苦,林老弟高举义旗,为百姓奔走,那是大英雄,大豪杰!王某佩服,如今,老弟尽管在这养伤!官府那里王某还是有几分薄面的,不用放在心上!”

突然,一声轻微异响,划破夜空的静寂。

“谁!”二人俱是警觉之人,不约而同窜出门外。出了门,只见院内四名黑衣人各提一把钢刀,一边各二,中间站着的是一名白衣人,这五人脸上蒙纱,虽看不到半点表情,亦给人一种森冷逼人的感觉。

白衣人的一双细目,正望向林耀升,目光冷峻,他冷然开口,一字一句,不带丝毫感情:“都说林舵主是铁打的汉子,没想到却是个胆小如鼠的孬种!”

“是你!”林耀升脸色倏变,拳头捏的格格作响。

“仇人?”王壁在一侧轻声低询。

“是朝廷的血滴子!”林耀升低声应道,他俊目中冷芒暴闪,陡然扬起了手:“我这一身伤都是拜阁下所赐,若不是阁下趁人不备,暗下偷袭,凭阁下身手,岂能伤我?”

白衣人像没听见,不但没回声,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

林耀升的话声提高了些,冷哼道:“既为抓我而来,战又不战却是为何?”这一声冷哼正是怒火中烧,威势非凡,即便四位黑衣人精熟武艺也不由后退了几步。

只见白衣人眉头微皱,似乎对同伴的后退之举不满,他不疾不徐的向前迈了几步,突然停下,开口发话,话声依然清冷,不带任何感情,听在耳里直让人头皮发麻:“林舵主此举是在学三国时当阳桥上的张翼德吗?”他轻蔑的哼出一声冷笑:“你还不配!”

“你!”林耀升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即便如此,也被白衣人那句“不配”气的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举掌便要向前攻去,却被王壁拉住了手臂,他不解地回头看了一眼,只听他微微笑道:“林老弟,莫要上当,这位姑娘是在激你呢!”

“姑娘?王大……老爷,您是说他是个姑娘?”林耀升先是一惊,又细细打量一番,平添几分惆怅,心思起伏之间险些错语。

白衣人见被识破,也就坦然承认,语音一转,虽依然清冷,但声音却是清脆动人:“素闻王老爷清名,却怎么与匪人结交?”

王壁朗声笑道:“姑娘是在与老夫玩笑吗?亳州知府秦大人铁面无私,他的治下哪里有匪人敢在这亳州城内放肆?”

白衣人叹道“我为官,官捉匪,王老爷还不明白吗?”

王壁双目如电,望向眼前白衣人冷冷讥道:“笑话,老夫身边之人面目可见,一身正气,反观姑娘却是藏头露尾,鬼鬼祟祟,这官匪二字从姑娘嘴中说出怕是难服人心吧!”

“你……”白衣人沉默了片刻:“早就听说王老爷年轻时候文武双全,为一时俊杰,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他玉手轻扬,遥指林耀升道:“此人是否匪类,待我擒下问过知府大人,立见分晓!”

“知府大人何在?”王壁笑了笑,指了指林耀升道:“此人是否匪类,老夫不知道,但老夫知道,在老夫眼前的,是一位病人,老夫既称药王,于药理之道也略知一二,面对病者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白衣人身后一黑衣人突然闪出,刀尖遥指王壁大声喝到:“兀那老头,言语不知轻重!待得朝廷拿人,这窝藏钦犯之罪足令尔府上转眼全灭!”

王壁长声吟道:“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是于谦的两句诗,表达了自己要和石灰一样,不怕艰难、不惜牺牲、坚守清白的决心。王壁年纪尚轻时,对这位英雄尚书极是钦仰,时刻以其为楷模。经商数十载,亦不忘清白二字,是故做人坦坦荡荡,做事明辨黑白,在民间备受推崇。此刻面临危境,自然而然的吟了出来。

白衣人白玉般的右手轻轻一挥,那黑衣人躬身退开。她深深的叹了口气道:“看来王老爷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与我等为敌了?”说着便慢步逼近,她身后四人身形晃动,顷刻间将二人围住。王壁见这四人身形凝重,显然非易于之人,心头一惊,不露声色道:“不敢,但正如姑娘所言,如今匪人横行,姑娘若是在这深夜,蒙面用强,老夫虽已年迈,也会拼个鱼死网破,护我府上周全!”

被王壁这么一说,白衣人也自觉理亏,秀眉轻蹙,心想:“这老儿说的也是,我所行之事,多半机密,今日来他府上,虽有擒匪之责,但苦无根据。王家毕竟是大户,他若真要以死相拼,我这身份势必暴露,恐将有负皇恩,失了监察之责!”她心中愈益恼怒,林耀升武艺超绝,远胜自己,若非前番偷袭,也很难将其重创,如今他重伤在身,这是擒他千载难逢、绝无第二次的良机,错过了今日,日后待他把伤养好再想擒他,怕是要难于登天了。一双漆黑溜圆的眼珠转了两转,她计上心头,冷笑道:“王老爷不觉得奇怪吗?这王府上下百余号人,今日却让我等如入无人之境?”她这番话只是虚张声势,想予人一种大局在握的感觉,王壁纵横商海数十载,什么鬼蜮伎俩没见过?他强捺住神色有些激动的林耀升,笑了笑,说道:“无妨,无妨!老夫府内夜间冷清惯了,能得姑娘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府内人等哪敢出来扰了姑娘雅兴?”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一声清啸,顷刻间,王府上下灯火全灭。

白衣人心头一惊,原以为府内人等早已熟睡,林王二人不过是板上鱼肉,此刻方知自己等人才是瓮中之鳖,“若是这老头一声令下,今日怕是难以全身而退吧!”她心思百转,强作镇定,道:“今夜却是我等叨扰了,还盼明日知府大人那里,王老爷还能如今夜一般……哼哼”

她一声冷哼,腾身一跃,刷刷几声,消失于黑夜之中……

此刻却正是千钧一发之际,林耀升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望向王壁的目光满是钦佩:“原来王大哥早有计较,兄弟我未能沉住气,险些……”

王壁摇了摇头,道:“林老弟,你错了!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若是那女子迟疑片刻,怕是已然洞悉”此时,已然离去的白衣人腾跃之际,猛然停下,大叫道:“不好,上了那老匹夫的当了!”原来王府之人早已熟睡,之所以灯火俱灭并非人为,不过是府内按时燃灯,蜡烛同时燃尽而已,王壁久居府中,规矩全由他定,其中蹊跷自然知晓,这又哪里是白衣人所能了解的?只是他心中有些疑云未解,突然灵光一现,想到林王二人身后屋内烛火同时熄灭,不合常理,才发觉失策!“大人,是否回去擒下二人?”紧随其后的一黑人问道。“糊涂!深夜遇袭,岂有不加强防卫之理?着人盯紧王府,明日将王壁藏匿逆犯人之事报于那秦之通,他知道该怎么做!”说完一路向南奔去。

王府中,王壁正耐心向林耀升解释,半晌,林耀升方才恍然,躬身拜道:“今日若无王大哥运筹全局,兄弟我怕是已然被擒!”王壁慌忙扶起他身子,思虑了片刻,道:“今夜倒是安稳了,以那女子心智,断然不会折回,只是明日,怕是要委屈林老弟在府上操些贱役了!”话毕,他转身举头望月,月色下,他背向林耀升,看不见他的脸,谁又知道那双眼中此刻流露出的担忧呢?他在担心什么?林耀升也许知道,可是……

翌日正午,清风习习,王府内院,亳州知府秦之通怒气冲冲的在庭内来回踱步,“老王啊,你说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全亳州城,就你家事多。通匪,你知道通匪这罪有多大?叫本官如何能够保你?”他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身后站立的衙役们古怪的翻了翻眼,心道,他们这位大人可真是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生财机会啊!秦之通可不就是这般想的,若果真通匪,王家财产尽入他手,若无通匪之意,这王壁不备上份厚礼,他还能宽待了他不成?王壁立于一侧,听得他这么一说,脸色立时铁青,只听他续道:“不过,你与本官相交多年,你的为人本官是再清楚不过的,通匪想必老王你是万万不敢的……”说这话时,秦之通双眼有意无意往王壁身上瞟了一瞟,只听王壁战战兢兢答道:“大人明鉴,定是那些人胡说八道陷害小人!绝不可信!”秦之通摇了摇头道:“不然,若是旁人举发,本官倒也不为然,只是这状告之人与你关系甚密,却是不得不计较啊!”王壁寻思:“听他这么一说,高发之人与我相熟,却是何人?”他心中纳闷,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很快便有人为他解疑了,只听秦之通道:“老王啊,别怨本官不信你,熊柏霖你应该清楚吧,亳州八大商家同气连枝,他的话,你说本官是信呢还是不信呢?”就在这时,一位衙役走上前来报道:“大人,王府上下一干人等已然清查,除王家二子不在府内,其余人等均已在册,并无逆犯在府!”秦之通摆了摆手,示意退下:良久,突然问道“老王啊,昨夜贵府离去之人是谁?真是令郎?”王壁先是一怔,隔了一会儿,怒骂道:“这个逆子,准是又去了烟雨楼!”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大人,哎,家门不幸呐!我王壁一生清白全误在了这混账逆子身上,平日里我让他多和大人走动走动,学习学习大人学问道理,他倒好,一不留神,就往那,就往那……”他痛心疾首,不停捶打着自己胸口,仿佛要将自己胸中不满锤平,秦之通乍听走动二字,心头不由大喜,虽未形于颜色,语气也逐渐放缓:“世侄也是年轻心性,王世兄不要怪他哩!”他挥了挥手,示意衙役撤离,道:“今日衙内还有公务需要处理,改日再来叨扰世兄啦!”王壁慌忙相送道:“大人公务要紧,待小儿回来定要责小儿负“荆”请罪”!”二人会心一笑,这一刻,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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