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第二十二届群杀《征途》第二轮参评帖(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5帖)
(作者：鹰；提交人：芈；提交时间：2016/4/8 9:39:41)
第二轮中区：永夜（帖杀旃耶，一区参评） 发贴心情 Post By：2016-4-7 21:29:17
永夜
——长夜漫漫，长到忘记了光明
一、
在浦台中学，尾田老师的近代史是最不受欢迎的课，连真田这样的模范学生也会忍不住开小差。
“我们的太阳是一颗处于主序星末期的暮年恒星，光明纪元4084年，东京天文台发表他们的观测结果，正式宣布太阳将在一个世纪内耗尽燃料，坍缩成一颗白矮星……“
尾田老师的语调像背书一样平板，配上教师里昏暗的灯光，大部分学生昏昏欲睡。
真田在课本的空白处写下几行方程式，看了一会，又划掉，眉头渐渐皱紧了，手中的笔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真田同学，请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真田同学！”尾田老师的音调忽然拔高了。
同桌捅了真田一下，真田唰的一下站起来，一脸茫然，教室里发出一阵哄笑。
“真田同学，请注意听讲。瀛川同学，你来回答。”
“光明纪元4100年2月11日，安奈远征军出发，同日，安土地下城正式启动，居民分批迁入地下，这一天也标志着黑暗纪元的开启。”瀛川是前不久转学来的，生得很俊秀，说话带着口音，却柔和悦耳。
“很好。”尾田老师点点头，“同学们，现在是黑暗纪元46年，距离那时候还不到五十年，却像过去了几个世纪。出生在地下的我们，再也没见过太阳。瀛川同学，听说你是从璃星星系转学来的，你能给同学们讲讲太阳吗？“
睡意沉沉的教室一下子被唤醒了，目光都集中到瀛川身上。
“这……”瀛川思考了一下才开口：“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璃星系有两个太阳，白昼时间长达四分之三，温暖、明亮、照耀万物，只是些形容词。其实我置身其中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到了这里才感到可贵。”
“那太阳就像一盏巨大的电灯吗？像地铁站中心的那盏那样？”有个女生抢着问。
同学们都笑了，瀛川脸上也露出笑意，“电灯，可以这么比喻，如果太阳是一盏灯，那安奈星系就是一个房间，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而我们安奈星只是房间里的一只棒球，不，比那还要小得多。“
接下来的时间都在对太阳的热烈讨论中过去了，放学比平时晚了半小时。出了学校，瀛川不由加快了脚步。
“站住！”一帮少年拦住了瀛川，领头的那个走到瀛川面前，比他整整高出半个头。
“你这是要去地铁站吗？”少年恶狠狠地问。
“莱特同学，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等明天再说吗？我赶时间。”瀛川停下脚步，柔声说。
“听着，混蛋，别以为你看见过太阳就有什么了不起，你住在东京区，你他妈是个混蛋贵族！”莱特逼近瀛川，下巴几乎碰到他的鼻尖。
“莱特同学，我……”
“你们抢走了电，你们去星际旅行，而我们生活在黑暗中！”
“对不起……”瀛川小声说，可是他被推倒在地，没人听见。书包被抢走了，书本落了一地。
“你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快说，密码是多少？“莱特摆弄着手里的微型终端，试图打开。
瀛川脸色发白，却抬头直视莱特，“请还给我，这对我很重要。”
“这也是从我们手里偷去的，你这个小偷。“他狠狠踢了瀛川一脚，其他孩子拥上来，雨点般的拳脚落在瀛川身上。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警察来了。”
两名警察出现在另一条坑道出口，正向这边走过来。
“快跑。”少年们一眨眼就跑得干干净净，微型终端被狠狠砸在瀛川身边。
“瀛川同学，你还好吧。”有人走到瀛川身边，把他扶起来。“你试着走走看……还好，看来骨头没事。那帮混蛋下手也太狠了。
瀛川有一瞬间的茫然，待看清来人的脸，才低头说了一句：“真田同学，谢谢你。”
“莱特一向都是这样，他是嫉妒，你以后注意离他远一点。”
“是你叫来的警察？”
“是啊，不能看着他们胡闹。”真田低头捡起地上的终端，“这个好像摔坏了，哎，这个很贵吧。”
“这个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瀛川低声说。
真田不再说话，默默把书包收拾好递给瀛川。
二、
真田家住在秋叶坑道的最里面的地方，弯腰走过漫长逼仄的坑道，狭小房间中的大部分被隔成一方苗圃，床和柜子被挤在房间一角，床上堆满了杂物。
“地铁过点了，今晚先住这里吧。抱歉，家里乱得很。”真田把床上的东西都胡乱扔到地上，试图清理出一片空间。
“是我打扰了，今天实在太谢谢你了。”
“没什么，都是同学嘛。对了，让你参观下我的宝贝们。”真田打开手电，在苗圃上投射下一小片光明。
苗圃不大，土质却异常细腻松软，看得出经过精心打理。可是种在里面的植物却一棵棵无精打采，叶片枯黄。
“我在研制可以在黑暗里种植的植物。不是那些长在灯光下的，是真正可以生长在黑暗中的植物。你看，我就快要成功了！”真田的语气充满骄傲。
“没有光可以光合作用吗？”瀛川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本来就有很多植物可以适应阴暗环境，只要微弱的光线就可以生长。我改良了它们，注射营养素，替代阳光。你看这个。哎，小心一点，别弄坏了。”
瀛川打量着真田手中的花盆，是一株瘦小的植物，节间特别长，叶子很小，呈淡黄色，在灯光下显得苍白。可看真田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怀抱着婴儿。
“我给她取名叫君之代，她是第一株开花的，用的是最新的营养素配方。她就要长成美丽的大姑娘了。到时候，我们就不用每天吃合成菌食品，缺氧的问题也会得到解决。“真田把藏在叶子间的小小花蕾指给瀛川看。
“你真了不起。“瀛川轻轻摸了摸君之代的叶子，”我可以经常来看她吗？“
“当然可以，现在你是唯一知道我的秘密的人，要是成功了，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真田关上手电，房间又陷入黑暗中。
床很狭窄，两个人挤在这里实在难以入眠。
终于，脸朝着墙壁的真田轻声问：“嘿，瀛川同学，你还醒着吗？”
“嗯。”
“我说，你是真的到过外星系吗？”
“嗯，父亲带我游历过很多星系，除了璃星，我还去过厄尔星，米利星。听父亲说，宇宙里还有虫族和兽人的星球。”
“真羡慕你有个好父亲，我都没见过父母，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对不起。”
“你干嘛总说对不起，我，莱特，还有其他同学，我们全都是孤儿，早就习惯了。都是因为战争，又不是你的错。”
“是啊，因为战争……有时候我在想，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呢？”
“你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没有太阳了，难道你想永远住在地底吗？你以为地下城所有地方都像你们东京区一样吗？”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宇宙那么大，有那么多太阳，也许有还没有住人的星球。”
“哪有那么简单，天文课老师不是说过，我们卡兰星系适宜居住的星系只有八个，每个里面都有生命。更远的地方，我们还探测不到。就算有这样的地方，也太远了，我们的飞船到不了的。也带不去那么多人。”
“我是说如果，如果……”
“蓝星是离我们最近的，虽然有时候我觉得他们也挺可怜的。”
谈话声越来越低，黑暗中的少年们终于进入了梦想。
三、
地铁车厢里，一群学生兴奋地叽叽喳喳，去植物园参观是大家期待已久的课程。
“同学们，同学们，请安静一下。”带队的女老师徒劳地维持着秩序，完全抵挡不了同学们的热情，“请听我说，刚才发给大家的护目镜，请下车前一定佩戴好——还有同学没拿到吗？我再强调一遍……”
瀛川靠着车窗，注视着窗外的黑暗，默默无语。
“我说，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激动啊。”坐在旁边的真田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也对，你家就住在这里，早就不新鲜了。”
植物园位于东京区，庞大的电力系统模拟出日夜交替，植物也可以在人造阳光下生长。班里的大部分同学都是第一次来。
一走出地铁出口，队伍就发出一阵惊呼。视野忽然间开阔起来，穹顶高得几乎看不到顶，站在这样广阔的空间里，连呼吸似乎都变得畅快了——这并不是错觉，拥有植物的东京区，空气也是最好的。而最能震撼到大家的是光，无边无际，填满视野每一个角落的光，若不是带着护目镜，眼睛会被这忽如其来的光明刺伤。
“这就是白天吗？”真田喃喃地说，“光也会伤害到我们，是我们在黑暗中呆得太久了。“
“不，比这个更明亮，我形容不出来，也许只有看过才知道。”瀛川说。
“嘘，你小声点，被他们听到又要找你麻烦了。”
“同学们，植物园到了，现在可以摘下护目镜了。”带队老师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惊呼，摘下护目镜看这里，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
植物园里种植着数不清的植物，似乎想把光明纪元所有种类的植物都囊括在内，几乎找不到两株相同的植物。
“同学们，我们正在看的是豆科植物，曾经是地表分布最广的植物，也是人类食物的重要来源之一……”老师向大家介绍着，可是几乎没有同学听讲，大家都在植物园里跑来跑去，沉浸在新奇的美景中。
“快看，这个和君之代长得很像，只不过是绿色的。”瀛川拉住真田，兴奋地指给他看。
“嗯。”真田却只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显得心不在焉的样子。
另一个显得心不在焉的人是莱特，一贯精力过剩的他，却从进入植物园开始就显得异样，脸色很难看。
“天啦，这里真是太美了。“几个女生并肩走过，边走边惊叹。
莱特忽然爆发了，大声说道：“这算什么，这样就唬住你们了吗？要知道在蓝星，遍地都是这样的景色，遍地都是！”
女生有些被吓到，楞在原地。
“我们都被骗了，有钱人都走了，只有我们被抛弃在这里。光明纪元有五十亿人口，整整五十亿。可是现在呢？我们这里还不到五千万人！剩下的都去了蓝星，天堂一样的蓝星！被抛弃的，只有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孤儿！“莱特越说越大声，不少同学围了过来。
“不，不是这样的！”瀛川忽然开口了，他一向沉默寡言，这时却显得很激动，面红耳赤，“蓝星还在战争中，我们安奈帝军每天都在那里和敌人作战，为我们带回来资源。那里很危险，根本不是天堂。”
“我宁愿战斗着去死，也不要像老鼠一样活着！你们这帮寄生虫，住在这样的地方！你们害怕黑暗，不分昼夜的用电，像没断奶的婴儿！懦夫！垃圾！“
瀛川死死咬着嘴唇，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真田赶紧拉住他，“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我们走。”
莱特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一定会去蓝星！满二十岁就可以参军，我会像一个战士一样离开的……”
四、
君之代枯萎了。
花谢的时候，整株植物也一起凋零了。这位被寄托了殷切期望的小小姑娘，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终究没有迎来收获季。
真田把她葬在了苗圃里，小心捧起泥土，掩盖住孱弱的身躯，整个过程，真田没有说一句话。瀛川默默站在他身后，手搭在他肩膀上。
“听我说，瀛川。“真田终于开口了，”这没关系，已经很多次了，也许下一次就成功了。“他反倒安慰起瀛川来，可是说话的时候，用袖子飞快地擦了擦眼睛。
“实验材料没有了，你陪我去找吧。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通往东京区。“
“上次来不是这样，我们恐怕迷路了。”真田打开手电筒，晃了晃四周，又关上，继续摸着坑道的边缘前进。
四周静得可怕，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不时有滴水声划过，在黑暗中传来回音。真田不由自主握住瀛川的手，纤细的手指上传来的温度让他稍稍觉得安心，“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们也许会……”
“不要说对不起，你跟我说过的。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瀛川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颤抖。又到了一个岔路，真田打开手电，微弱的亮光下是蜂巢一样密集的坑道入口。
“看来只能抛硬币了。“真田的声音很沮丧。“等等，这边好像有亮光。”瀛川忽然说。真田关掉电筒，果然在一个坑道口看到一线光亮。
坑道越走越窄，却一直有一丝光亮透出。两人摸索着走了很久，终于从一个洞口钻了出去。
“这是哪里？”真田惊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回音，似乎置身在一个巨大的空间里。手电光已经很微弱了，真田向四周照了照，几乎看不到边际，只看到一些巨大的岩柱。
“这里可真冷啊。”瀛川跺了跺脚，“也许我们已经接近地表了。”
“不会的，我们可是在一万多米的地下。咦，这是什么。”真田晃着手电，照射在一只柜子一样的东西上。真田顺着光柱走过去，想看个究竟。柜子的一面是玻璃，触手冰凉，手电光照过去，能看到玻璃内层凝结着白霜。真田把脸贴到玻璃上，想看得仔细点。忽然，他惊呼道：“是人，里面是人！”他触电般退了一步，电筒落在了地上，光柱晃了晃。
像是触动了什么，四周忽然警报声大作，接着几道明亮的光柱从远处扫过来，一个严厉的声音喝道：“是什么人？”再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
两个少年紧紧拉着手，吓得几乎不敢喘气。可是落在地上的手电筒出卖了他们，强光扫到他们脸上，几个穿着军装的人拿枪指着他们。
“长官，只是两个学生，看上去还不到十五岁，可能只是误入。”声音似乎和缓了一些。
“不管是什么人，照规定执行！”长官的声音冷冰冰的。
“这……还是两个孩子啊，真的要……“声音有一些不忍。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长官从远处走过来，周围被照亮了。
借着灯光，真田看到四周排列着数不清的柜子，一排接着一排，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长官带着审视的目光在两个少年的身上逡巡，最后在瀛川脸上定住了，露出疑惑的表情。
瀛川艰难地抬起头，直视长官的目光，带着颤音开口：“你们要做什么。“
长官脸上的疑惑更浓了。盯着瀛川看了许久，才终于用不确定的声音问道：“瀛川殿下？是您吗？”
六、
真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见到活生生的女王陛下！
雅 女王是安奈之花，她不仅出身高贵，更兼具美貌和政治才干，是安奈民众的信仰。连莱特那样疯狂仇视贵族的人，也曾声称他要为女王而战，把所有的荣耀献给女王陛下。
现在，女王就站在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看上去比照片中略显苍老，面容充满疲惫。
真田伏在宫殿的红绒地毯上，一动都不敢动。
瀛川却站在更远的地方，背对着陛下。
“你回到安奈这么久，一次都没来见我，你父亲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女王的声音平静，却像一座压抑着的火山。
“陛下，您是我们的陛下。”瀛川的声音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
“好，你不肯认我。可你要不是我儿子，你现在已经死了，和你那个朋友一起！”
“请放了他，我们是无辜的！”
“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女王的声音终于爆发了，像海啸一样席卷了整座宫殿。真田头抵着地面，背上粘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一天到晚说着和平，说民众无辜，说蓝星的居民无辜，说在前线牺牲的战士无辜，可他到底能做什么？背弃国家，拐走我的儿子，教唆儿子反对我。现在又跑回来，自己躺进冬眠舱！ “
“冬眠舱？父亲他……“
“就在你们看到的地方，和几十亿国民一起。“
“为什么，那么多人，为什么……”瀛川的声音开始退缩。
“因为我们养不活！地下城只能承受五千万人口。所有选择生孩子的人代价是自己冬眠，那是他们的选择。我们的战斗，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们重新看到太阳。而你父亲，只是选择和他们躺在一起。他是个不负责任的懦夫！”
“不，父亲有他的理想！我们一直在寻找另一个太阳，避免战争，我们可以去新的故乡重建家园……“真田从没听见瀛川用这样激烈的语气说话，在他印象中，瀛川一直是个温和寡言的人。
“啪”一声脆响，伴随着女王充满怒意的声音：“你要幼稚到什么时候。天文学已经一千多年没有进展了，再也没发现新的恒星。你让我用所有民众、所有将士、所有躺在冬眠舱里等着我们挽救的人的性命去冒险吗？谁教给你的？我们肩负的是责任，不是任性！“
长时间的沉默。终于，灜川轻声问：“他们，还会醒过来吗？”
“可以，只要有太阳。”女王声音冰冷。
回去的时候，真田和瀛川都沉默着。走到王宫门口时，瀛川停住了脚步，“也许我应该留下来。”他低着头，回避着真田的目光。
真田转过身，凝视着他。和初见时一样纤细的身形，在夜色中格外单薄。
七、
安奈士官学校二年级的所有学生都知道，他们这届有两个最出色的学生，战术班班长真田和格斗班班长莱特，可这两位明星学生只要一见面，就会像两只炸毛的公鸡。这不，白昼实战训练刚开始，两个人又不出意料的斗起了嘴。
“嘿，小白脸，你还搂着你的花盆睡觉吗？”莱特穿着紧身作战服，显出健美的身姿。
“哦，那你还定期去警察局做客吗？”真田不甘示弱。
“那个跟你形影不离的公子哥呢？他不在的时候，你倒显得可爱多了。“
“承蒙夸奖，你倒是一点没变，和从前一样。”
“那么大的人居然会失踪，你一定知道什么。”
“无可奉告！”
白昼实战训练是学校新开设的课程，目的是让学员在模拟的蓝星白昼环境下实战。据前线战报，年轻一代的安奈士兵不适应阳光，已经被蓝光雇佣军趁着白天偷袭，连吃几场败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今天的训练课要求战术班和格斗班合作，一起与电脑模拟出的敌军作战。可这两个班又怎么可能乖乖合作呢。训练一开始，双方进入丛林，莱特就吹了声口哨，召集队员往中间的路走了，还不忘回头甩下一句：“敌人我们会收拾完了，别想抢功，小白脸！”
真田笑了笑，命令队员展开预警装置，彼此保持间距，匀速前进。
在丛林中推进了一段，真田越来越感慨，帝国在自己这批学员身上，投入了巨大的资源。这片丛林模拟得如此真实，每一棵树都是真实的，简直是奢侈。
前方出现一片适合埋伏的密林，真田做了个手势，示意队员们暂停，自己拔出军刀，小心翼翼的拨开树枝。
密林里果然有人影，真田本能的想就地卧倒，仔细一看，竟然是莱特。
莱特一拳头抵着树干，低头不停呕吐着，面色苍白。
莱特也发现了真田，眼神猛的一变，却又忍不住再次弯腰呕吐起来。
真田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开口道：“原来你有白昼反应，症状这么严重，为什么不上报？”
莱特手在腰间握紧了刀，看向真田的眼神充满了警惕，那是像豹子一样的神情。
真田摇了摇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其实你一直惧怕太阳，对不对，植物园那次就是。”
莱特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吼，弓起身，摆出迎战的姿势。预警装置却忽然发出尖利的警报，打破了这小小的对峙，刚才还拔刀相向的两个人瞬间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这次的敌袭很诡异，没有正面冲突，敌人在丛林里神出鬼没，每次都是袭击落单的学员，并且都是一击即退，从不缠斗。两位队长立刻命令队员集中到一起，由战力相对强的格斗班在外围保护。可当学员们严阵以待时，敌人就不再出现。稍一放松警惕，就又有人被击倒。
真田和莱特从未陷入这样的苦战，他们试着主动出击，由莱特带小队诱敌，真田伏击，勉强扳回来几局。在配合中，真田渐渐发现了莱特这个搭档的强悍，他一个人几乎可以扛住三个人的冲锋，并懂得捕捉机会，更像一只灵巧的猎豹而不是横冲直撞的蛮牛，两人的配合竟然意外的默契。可这点抵抗没有改变大局，很快敌人就不再上当，潜伏在密林里，不时发动偷袭。
训练的持续时间越长，有白昼反应的学员就越多。莱特脸上几乎没了血色，嘴唇都咬得发白，真田知道他在强压着反应，已经快到极限了。
最后学员们惨败。训练结束的时候，真田和莱特几乎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如果不是他两的奋战，胜负的差距会更大。
学员们纷纷向教官抱怨，说对手太强，简直是电脑作弊。己方人的位置几乎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敌人的踪迹根本捕捉不到。而且学员们根本不适应白日丛林作战，这完全是不公平的战斗。
教官却冷冷地回答：“小子们，电脑战术并不是凭空臆造，只是对肖旻战术的模拟。肖旻本人来指挥只会更强。你们这帮新兵蛋子，好好学着吧。”
真田和莱特不约而同的吸了一口冷气，肖旻是蓝光雇佣军的新任指挥官，传说他还很年轻。真田回忆刚才噩梦一样的战斗，敌人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后背不由开始冒汗。莱特却眼睛一亮，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结束一天的课程，真田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被召集到礼堂集合，几乎全学院的师生都集中到了这里，因为有重大的事件正通过全息投影向大家直播。雅女王宣布亲自赴前线督战，不胜利誓不还乡。
雅女王的战前演讲在礼堂里掀起一阵狂潮。在女王身上，美貌和智慧结合得如此完美，几乎是所有安奈人心中的信仰。有女王亲自指挥，无论什么样的敌人也无法阻挡。年轻的学员们纵情欢呼，甚至打开香槟庆祝，预祝女王的凯旋归来。真田眉间却闪过一丝忧虑，看来蓝星的战局，真的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
下一条新闻是安奈本土暂由王子灜川摄政，这位年轻的王子一向并未暴露在公众视线中，却一直接受王室严格的训练，完全继承了母亲的智慧和美貌。
王子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台上时，礼堂里忽然传出一声惊呼。真田向惊呼的方向看去，正迎上莱特带着惊诧和疑问的目光，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撤回了目光，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王子开始发表演说，虽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继承了母亲的智慧，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却一目了然。王子生得纤细俊美，身上散发着不同于母亲的温润气息。虽然他的相貌在很多人看来未免过于纤细，可一旦他开口，温厚而坚韧的声音立刻征服了大众——王子的声音有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礼堂里掀起了新一轮的狂欢，庆祝他们的新王储。
三年了，他长高了，却显得更瘦了。变化最大的是那双眼睛，眼神依然温柔，对视的时候，眼里却有看不到底的沧桑。
真田向投影的方向举起了酒杯，在心里说：“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我的朋友。”
八、
安奈士官学校50届毕业生的毕业典礼笼罩在浓郁的阴影中，真田去台上接过优秀学员勋章时，同时得到了天狗远征军总司令的任命。真田走下领奖台的时候，莱特狠狠打了他一拳。
他们可能是安奈历史上最年轻的一届远征军，不仅包括50届毕业生，甚至还有一些低年级的志愿者。他们人数仅仅一百人，却同时装备了一百艘星舰。这支古怪的舰队，已经是安奈星可以集结的全部力量了。
新即位的年轻天皇亲自前来参加出征宣誓，雅女王在五日前确认驾崩，灜川王子宣布即位。蓝星传来的战报宣称，女王并非在战场上被击败，而是死于一次极端卑鄙的暗杀。在女王出席的一次针对蓝星灾民的慈善活动中，上台献花的小女孩按响了藏在花束里的炸药。
噩耗点燃了所有安奈人的怒火，现在，没有什么比为女王复仇更重要。驻扎在蓝星的安奈帝军要对顽抗的蓝星人发动最后的总攻，而这些，需要天狗远征军的配合。
校长曾试图劝说真田和莱特退出远征军：“年轻人，你们这几届学员里最优秀的，最后的测试里两人联手几乎可以和肖旻打平，你们应该去前线，把才能用到更有用的地方。”
两人却不约而同的拒绝了校长的好意，志愿加入远征军。50届的学员，志愿参军率百分之百。
在宣誓仪式上面对一张张带着庄严神色的稚嫩面孔，年轻的天皇几乎失态。
天狗远征军的目的地并非战场，他们的作战目标只有一个——撞向蓝星的太阳！
撞击会扰乱太阳的磁场，形成巨大的太阳黑子，大到可以遮蔽太阳，并持续整整一周。而这一周内，剧烈的太阳风会横扫整个蓝星星系。这次作战被命名为日蚀计划。
出征前夜照例会举行舞会，年轻人们玩得很疯，甚至一起把教官抛了起来，大家肆无忌惮的玩闹着，沉重的气氛似乎一扫而空。
真田和灜川天皇却没有出席舞会，行政大楼的楼顶上，两个人扶着栏杆面对着夜空沉默。学院的环境模拟系统大概是整个安奈星最优秀的，甚至模拟出了夜风和星空。真田习惯性的点上一支烟——这在学院里也是珍贵的奢侈品，夜风掠过他额前的碎发，香烟明明灭灭。
“什么时候学会的。”灜川终于开口问。真田没答话，把吸了一半的烟掐灭，弹向了星空。
“你有多少胜算？”灜川问。
“我不知道，或许还不到一成。”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蓝星战局并不像对外宣称的那样，帝军依然占有优势。事实是,我军已经接近崩溃，退守到北极圈的极夜里了。”
真田摇了摇头，“我只是直觉。我了解肖旻，知道击败他有多难。”
“可利川将军保证作战会有九成以上的成功率，肖旻的雇佣军倚仗的是精确的定位系统。忽如其来的黑夜加上太阳风引起的通讯中断，足以让我军突袭成功……”瀛川的语气急切起来。
“我也希望我是错的！”真田的声音里带着挣扎。
“你，还可以退出吗？“
“你觉得我们，你，我，我们所有人，我们还有退路吗？”真田迎上瀛川的目光。
当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时，发现有人缩在楼道一角。
墙角的人同时发现了他们，周身的气息瞬间凌厉起来，可是当他认出真田后，气息又松了下来，原来是莱特。
莱特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目光却依然带着锋芒。
“那么害怕太阳的话，何必勉强呢？”这句话真田对莱特说过很多次，只有这一次，没有任何讽刺。
“我想看一眼真正的太阳！”莱特声音嘶哑。
九、
天狗远征军按照预定的航路驶向终点。跃迁结束后，蓝星的太阳出现已经出现在舰队的视野中。肉眼看去，还只是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黄色火球，却已经令所有队员激动得难以名状了。
舰队沉默的航行，为了隐蔽，舰船切断了所有的通讯系统，甚至和母星都失去了联系。这是一次单程的远航，目标只有太阳。
当肉眼看到的太阳有篮球那么大时，监视器上已经显示出了这颗恒星的完整身姿，日冕和日珥清晰可见，这是宇宙中最辉煌的墓碑。
现在飞船已经越过蓝星的运行轨道了，而蓝星现在正运行在轨道的另一侧，几乎和舰队呈180度角。而再过三天，舰队就会到达航程的终点。
莱特靠近舷窗，一边颤抖，一边伸出手，试图接住透过舷窗的阳光。真奇妙啊，那样明亮的光线，明明穿不透舰船的保温层，当光斑打在脸上时，却有温暖的触感。
舰队通讯频道里不知道谁起头唱起了《君之代》，莱特右手按住心脏，低声跟着哼唱。渐渐的，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唱，同时面向太阳的方向。安奈，在古语里被翻译成“日出之所“。现在，离家的孩子们，即将去拥抱生命中最初的，也是最后的日出。一曲终了，莱特发现自己已经跪倒在地。
舰队通讯频道里却忽然插进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飞蛾扑火，很悲壮，也很愚蠢。早安，不受欢迎的客人们。“
一支舰队从两翼包抄过来，在远征军的航线上展开，看他们严整的队列，显然训练有素。舰队最中间的那艘，正是肖旻的旗舰。
真田下令减速，列阵迎战，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远征军的目标不是战斗，几乎没有装备常规武器系统，何况对手是神一般的肖旻，这是毫无胜算的战斗。任务，提前结束了。
肖旻的全息影像出现在舰队通讯频道里，开口说话，正是刚才那个声音。
“你们不必如此，不会有战斗了，战争已经结束了，大概十二小时前。”接着，一段全息影像传了过来，面色苍白的天皇正在宣读投降书，他跪着，身体绷直成一个挺拔的姿势，神色肃穆，却没有泪水。
天皇最后在投降书上签字时，通讯频道响起一片咒骂声，摔打声。
“签完投降书，他就切腹自尽了，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武士道精神。”肖旻接着说。
通讯频道里沉默了，忽然，传出一声哽咽，然后是第两声、第三声，渐渐哭声连成一片，在寂静的宇宙空间里，回音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这哭声里有绝望，有悲壮，有委屈，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他们在出发前用欢笑面对死亡，却在活下来之后失声痛哭。像刚从一场荒唐的梦里醒来，他们只是一群孩子，如今已经成为茫茫宇宙间的弃儿。
全息影像的最后，年轻的天皇却忽然抬起头，对着虚空说了一句什么，这句话几乎只有口型，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只知道他那一刻的表情忽然变得宁静而温柔。
真田却感觉胸口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读懂了那句话：“请代我去看新的太阳。”那一瞬间，真田泪流满面。
远征军中有一艘战舰忽然出列，莱特的投影出现在通讯频道里。
“肖旻先生，我以一个武士的礼仪向你提出决斗。”莱特眼里有血丝，声音却极为坚定。
肖旻的投影摇了摇头：“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不会进行无谓的战斗。而且在我们蓝星，从不和强盗讲礼仪。”
“我要去看一眼太阳！”
“你可以得到一张临时签证。但如果你没在限期内离开，请相信我们有足够的执行力驱逐你。”
莱特没有再答话，向着太阳加速冲过去，几乎达到了亚光速状态下的最高航速，宇宙宽广的背景下，舰船像一颗芥子，向着太阳飘过去。
“司令，要阻止他吗？”副官问真田。
“不必了。”
莱特留在通讯频道的最后一个表情，是一个莫名的微笑。
真田命令舰队开始调整航路。肖旻传过一张星图，“这是赫柏星，在蓝星星系的小行星带，虽然小，却足够你们补给。贵方滞留在我们境内的战俘也会陆续被遣送到那里，祝你们好运，不懂礼貌的客人。”
赫柏星与原先的航路呈九十度夹角，舰队擦着太阳飞过，肖旻的舰队依然肃立在原地，银白色的舰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为远征军送行。
三天之后，太阳出现一次预测之外的太阳风爆发，规模不大，并没有对蓝星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还留在蓝星北极圈内没来得及撤离的安奈军队，看到了无比绚丽的极光。
尾声
太阳与舰队渐行渐远，渐渐成为漫天星斗中毫不起眼的一颗。
扑面而来的天幕上，无数颗星星正熠熠生辉。
我们已跋涉百年，甚至忘记了光明的模样。
长夜漫漫，星海茫茫。
我们穿越宇宙，寻找属于自己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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