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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提交人:五月浅熏香;提交时间:2008/11/17 8:26:03)
天宝十五年正月
刘禹锡带着小厮刚从朗州赶回长安,一路风尘仆仆,不及停歇便直奔盛阳楼而来。刚上得三楼,就听的一阵喧闹,一个声音纵声长吟着:
“子美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气势磅礴。可是我读给隔壁的婆婆,奈何她足未出过长安,更没见过大江。可见是美中不足。莫如刘兄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来的平易近人呀。”
正说着,一回头,却看到刘禹锡正站在楼梯口,哈哈大笑着起身迎了上来:
“刘兄呀刘兄,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刘兄几时回的长安?”
刘禹锡急忙拱手:“不敢有劳白兄,禹锡这是刚刚才进的长安城,不敢耽搁,到底还是让众位久等了。”
迎上来的正是白居易,却与刘禹锡关系最好,一手拉着刘禹锡入了席,一边厢说着:“好说好说,不过这进门三杯酒却是要吃的。”
一个美人早就持壶站在了一边,对面一个高冠博服,相貌堂堂的男子却笑道:“刘诗豪之名果然好用,薛美人却亲自持壶而待了。”
刘禹锡听的,急忙又站起身来,连说不敢。
美人却微微一笑,一边斟酒一边说道:“刘郎的气度,薛涛早就仰慕了,今日能亲为斟酒,幸何如之。”
一边一个声音却笑道:“气度倒是足了,只是这贬谪的滋味怕是不好受呢,哈哈哈。”
刘禹锡闻声看去,一个华服书生,举着一盏酒,边敲着折扇边笑着。
先前那个高冠博服的男子急忙打圆场:“重光兄说笑了,刘兄此次乃是奉召还京,贬谪之事早就不值一提了。以后前程远大,非众人可比的。”
刘禹锡接过薛涛的酒一饮而尽,拱手谢过,然后昂然道:“禹锡谢过少伯兄吉言。只是此次奉召还京,却又路经了玄都观。做了再游玄都观一首,请重光兄指教。”
李煜摇着扇却不答言。这边早准备了纸笔,却是李冶执笔抄录。刘禹锡接过薛涛重斟的第二杯酒,朗声吟到: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众人听得一片笑声,执笔的李冶笑的手里的笔只打晃,连忙把住,把这两句抄了出来。刘禹锡把剩下的一杯酒也饮了,把后两句续了出来: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话音刚落,一个人站了起来,喊了句好!遥遥一举,自饮了一杯,却是李白。李白旁边的杜甫一边捻着胡须一边微笑着道:“果然是刘郎,一趟朗州之行,却风采更胜。”王昌龄却默默不语,只是饮酒。一边的李煜把玩着扇子,和鱼玄机咬着耳朵。席上气氛甚为尴尬。
李冶把抄好的诗稿拿来给众人观看,江采苹先接过来,笑道:“哎呀,季兰妹妹不但满腹锦绣诗文,这一笔好字更是难得。刘郎的诗固然是好,衬上季兰妹妹的这笔字,可说是相得益彰。这幅字你们看了,一会儿可要还我。”众人开怀一笑,重又回复此前的热闹气氛。
白居易趁机站起来,做个团揖,笑道:“梦得的酒也喝过了,诗也做过了,这可就正式入席。梦得这一去朗州,本以为要错过咱们这五年一次的诗会,却蒙圣上恩召,刚刚赶上,可说是机缘巧合。这席上有梦得兄此前认识的,也有不认得的。白居易僭越,却做半个主人,给大家一一介绍。”众人自然点头称是。
刘禹锡一一看去,这席上的李白,杜甫,白居易,王昌龄,李冶,江采苹却是原本认识的。刚才斟酒的女子,自然是薛涛了。华服摇扇的书生是李煜,李煜旁边一身道服装扮的是素有艳名的鱼玄机。鱼玄机另一侧的男子,一袭青袍,容貌清癯,五柳长须,却是柳宗元。上次参加诗会的王维去了成都,杜牧李商隐早以南下汴梁,李贺生病来不了,岑参却是要来,却还未见人。席上此时共坐,便是十一位了。众人重新见礼,丝竹弦歌,气氛又渐渐热闹起来。
众人正谈的高兴,忽听的楼下一阵喧闹,忙趴在窗边向下看,却是一队兵丁正开过去。白居易摇着头说:“这不知是不是又是开往潼关的。”众人也都默然,重回了酒宴,却都提不起兴致了。 杜甫饮了一口酒,低吟到: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戌边。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吟毕已是泣不成声。众人亦是惨然,竟然无人喝彩。座中李煜更是成了泪人儿,扇子早扔到了一边,连灌几盏,悲声长吟:
“四十年来家国,
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
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
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
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吟毕嚎啕大哭。一边的鱼玄机递过一方帕子,然后不耐的捅了李煜一下:“大唐还好得很呢,且不用你这个亡国之君哭号。”李煜接过帕子,尴尬的干笑几声,却不言语了,只管把玩手中折扇。
王昌龄探头向柳宗元问道:“子厚兄,安禄山贼子起兵叛乱,两月便攻陷了洛阳,近日更传打到了潼关,依柳兄看,潼关可有危险?”
众人急忙都扭头看向柳宗元。柳宗元虽非身居高位,但柳氏是“河东三著姓”之一,消息一向灵通得很。柳宗元却好整以暇,饮了一口酒,看了众人一圈。大家正感不耐,柳宗元开言到:“众位尽管放心,潼关守将哥舒翰乃是有名的干将,非徒有虚名之辈。柳某敢打包票,只要哥将军在,安贼想要进犯长安,却是痴心妄想。就柳某个人看来,非但潼关无碍,就是洛阳,一旦朝廷稳住了阵脚,也是不日就可拿下了。安贼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尔。”
众人听的柳宗元之言,虽是揣测,却也觉得心情一下舒畅了很多。白居易附和道:“我就说嘛,长安人杰地灵,物宝天化,自是吉祥之地。大唐正是如日中天,这首府,那里可能就有刀兵之祸。”
李白却冷哼一声:“白兄此言差矣。今日之大唐却已非昨日之大唐。今日之大唐,前有林林甫,后有杨国忠,内有杨妃惑乱宫闱,外有安贼起兵叛乱,正可说是内外交困。祸端就在眼前,那里还有一席安枕之地!我们今日在此饮酒论诗,他日怕是就成永别了!”
刘禹锡亦是愤然:“朝廷现在已是容不下贤良之人,具是狐朋狗辈占据朝堂。就我们在座的,哪个不是被贬谪之人。就我看,哥将军固然厉害,怕也不是朝廷那帮宵小的对手。不死于反贼乱军之手,怕是要被人背后下刀呢!”
众人正在议论,一个人却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却是迟来的岑参。不等大家动问,岑参推开王昌龄递过来的茶水喊道:“潼关失守了!”大家大惊失色,忙问具体情况。原来岑参正是从潼关过来。哥舒翰本来在潼关死守关隘,凭着天险,安禄山叛军被堵在了潼关,双方相持不下。但杨国忠急于收回洛阳,逼他出关迎战,结果昨晚潼关失守了!
众人听得呆若木鸡,一时之间竟然不能相信。岑参急了,大喊一声:“我是来通知你们一声,都快快回家,各自逃命吧!据说玄宗已动身要去成都避难了!这长安马上就待不得了!再不走,覆巢之下,无有完卵!”
李白把酒杯一摔,刷的从腰间拔出长剑,弹剑而歌: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歌毕,拱手一礼到:“大丈夫死则死亦,岂能偏安!李白今日和众位在此一别,奔赴沙场,他日功成之日,便是和各位重见之时!”说完掉头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惨惨然各自挥手而别。公元756年的五年诗会,便在这张慌的结尾中,草草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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