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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届群杀《玲珑志》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4帖,此为第16帖)

(作者:蛮;提交人:蛮;提交时间:2022/5/6 16:17:43)

偶像力量:大夏四绝的未来故事之二(写手:[珑]苏建定,真身:丑子哥)


偶像力量:大夏四绝的未来故事2


书归正传。十五岁的我,秦宾,未来的“棋绝”。

与同为十五岁的拾画、阿斯兰、陆浅芷,崽子们前赴后继,如风行走,各种人生发育,我们越来越诱人……


【教司坊:佛祖与爱情】

教司坊,开在一处翰林大院里。

朱红大门,点缀豌豆大的铜钉,紫檀牌匾,上书五个大字:理泽古国通。字体遒劲,真卿风采。园子东面,湘妃竹林。西面官墙,一杆历代名人悲催于上。南为宗庙,供奉佛家。故事墙上我的津津乐道:一个大和尚,领着四只动物——猴猪鱼马,西天取经,七十二难得正果。


问起西天,师傅说是佛祖的自留地。又问,除了佛祖,那里有平头百姓吗?先生说没有。我着实的纳闷,佛祖靠什么生活?念经能饱肚子?先生告诉我:术业有专攻,改天我把故事作者请来。近的,隔壁长兴县县丞,我的好友承恩兄。上承皇恩,下泽黎民,此名注定青史留名。

师傅事后说,佛的事吧,读懂的都去了西天,不懂的都在镇子里。去了西天,你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你想想,你娘在这,小伙伴拾画、浅芷、阿斯兰在这,好多人间烟火都在这,干嘛要去西天呢。何况西天有个大手佛,谁也跳不出他的手掌,你们走的艺人路线……宾儿,“且行且珍惜”了解下,“潘嘎之交”了解下,“做头发”也了解下,不是染坊的那种。


除了西天,我最关心的,是大和尚的爱情故事。

毋庸置疑,我已长大,十五岁了,该为一生所爱发个小黄文了。爱情,貌似先生的强项,贵为玲珑门退役掌门,先生见多识广,专门涉足皇家妇女,自有独特的爱情观:承恩笔下最精彩的,当属女儿国国王。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你瞧,情调妹子一枚,真真的好。秦宾啊,要是浅芷问你她美不美,你会怎么说?

不敢说。

为什么?

都是牵过羊驼的人,谁不会萌吐一脸口水。怕掐。

只要心中有爱,哪里都是女儿国。

先生,世人苦难……

孩子,你自去救苍生黎民,也得扛着爱情不是?否则孤单。如果认为扛着太嘚瑟,可以装兜里啊。


听不懂先生的调,但我明白,十五岁的小男生,爱情只配谈广度,谈不了深度。深度是拾画家的染缸,丢进什么都大同,无任何差异化。由此可见,爱情本无深度,爱情就是你好我好一起冲进大染缸,

当然,这个结论不该我得出。如何将冰清玉洁弄污一角,才是十五岁该做的事儿。但无论如何,我记住了女王的一句话:这世间但凡能放下的,都是你未曾拾起的。此话一直激励着我,激励我各种拾起,包括拾走大夏江山的谋划,这是后话。


教司坊的院子里,杵着一杆大旗,上绣“朱”字,猎猎飘扬。

先生说,这杆大旗很有来历。大夏始皇朱园长,逃难途遇坏人,躲进一秀才家。为吓走坏人,秀才一发狠,点燃了房子……朱园长在此悟道一个真理:斗狠,是一种制造悲剧的行为,自戕面门一砖者,谁看谁害怕。这位秀才哥直接烧了房子!从此以后,朱园长时刻练习心狠。建夏登基时,他对涂先生说了这样一句话:若非曾经心狠手辣,怎有当下吟诗作画。

先生一直坚信,朱园长胸肌发达,猜出凤凰男,才敢舍了房子救他。

报答救命之恩,朱园长赐秀才二品翰林,送了这宅院,就是现在的教司坊,玲珑镇唯一的艺术类私塾。每天上课前,我们都要向“朱”字旗鞠躬:

有饭自远方来,虽远必猪;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有皇自远方来,虽远必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阿斯兰:琴绝知音】

阿斯兰的琴,就是先生教的。

我们四人,唯阿斯兰能懂先生的琴中杀阵,由此看来,琴绝非他莫属。“琴瑟姊妹,琵琶兄弟”的感叹,就交给雅人吧。

我和拾画,音乐门外汉。我家摆渡,蒿竿和笛子都是竹子,蒿竿能吹,定是世上最伟的笛子;十画家开染坊,染缸和埙都是陶,染缸能奏,定是世上最拽的埙。由此看来,优美的须娇小,笛子和埙;粗狂的须巨大,蒿竿和染缸。当然,不是一切的小都优美,如小偷。也不是一切的巨都粗狂,如兔子发育巨大可称侠。

笛子与蒿竿、染缸与埙比较中,不断完善人生思想,我明白了一个形而上学的哲理:同样是肉附骨头,有人可以做官,有人只能为民;女人能生孩子,男人不能;情书可有错别字,课本不能。


每当先生弹奏,我们都围坐大叫:此曲只应天上有!先生乐呵呵地捋胡须,从上到下,无数遍。以至于一度胡须稀少,被迫捋胸毛。

先生之奏,阿斯兰总是一听即懂。

比如,弹奏时牙关死咬,怒发冲冠,阿斯兰解读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闭着眼睛,摇头晃脑,解读“人在樊笼里,复得还自然”。阿斯兰的精准解读,绝非专业灵犀:他熟记了唐诗三百首而已,总有那么一首,能撩上先生的心。我藏了句“敛眉含笑,欢娱嫌夜短”,等着先生的猥琐之相……哥几个常一起讨论,未来某天,我们的琴绝会栽于谁手。如果穿越当代,非龚琳娜莫属——啊哦诶,啊嘶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嘚咯嘚,酸爽力透纸琴背,解读个毛与毛寻啊。


不可否认,阿斯兰与先生,还是有灵犀的。某次,先生铮铮铮,铮铮铮,三铮一歇,很急迫,无乐感,耳生粗糙。我是也一个有素质的人,妈妈撑船时教过我:再难听的话,也要装出淡定;即使受挫,也要努力微笑;一切忍耐,皆待野心启程;一切野心,都在难听中生成。如此完美的逻辑闭环,让我坚持面对先生的难听,依旧保持矍铄深情。猛地,阿斯兰站了起来,抬手击掌:请大家一起读——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终于一天,阿斯兰出道的日子。先生将祖传的琵琶,交给了阿斯兰。

首弦划到最后一根,声音由弱变强,乃至刺耳凌厉,墙上秽土咄咄而下,大家不约而同捂住了耳朵。嘣的一声,两条弧线美丽弹起,一根落向阿斯兰,一根直奔先生手心。先生身体一抖,双肩上耸,嘴角右撇,带动了脸部肌肉中间挤,嘴张至颌骨最大活动范围。

时空安静,阿斯兰哭了,大家一句话不说,毕竟先生心爱器物。瞠目结舌之后,先生忽然扼腕一吼:好意境,好意境!好一个千古兴亡多少事,不尽长江滚滚来。然后,轻捋胡须自语:此弦等候千年,只为裂在心仪人的手中,它的造化啊。


长大后,我理解了先生此言。为避尴尬,一切美好的破坏,都要冠以华丽且盛大的理由。如先生的“弦候千年为一断”之说,与千年修得同枕眠一样,文艺到自己得不信的地步……对此,我为这个千年不值。此今生,谁舍谁收,伊人衣袂,飘飘豆蔻之滨,我喜欢陆浅芷,现在就想去勾搭。


【陆浅芷:石头记】

先生一手好琴,还有一身的好功夫。千万不要忘记,先生叫老涂,响当当玲珑门首位掌门。

关于习武,他有“两种玩法”的理论:一是苟活当下,意附庸风雅,强身健体;二是篝火裆下,意行侠仗义,替天行道。“苟活当下”的无奈,“篝火裆下”的义愤填膺,力透纸背字。

武是更铿锵的舞,舞是更柔美的武。从古至今,武舞相通的理论支持下,舞绝陆浅芷,成为了我们中最好的武魂。

白天学专业,晚间习武术,大家活得很充实。先生和浅芷的带领下,教司坊有从艺术院校转化为武校的倾向,学生们或多或少都能练上几套,就连茶水房王大爷,也学会了轻功。上课时,我们经常眼前白光一闪,王大爷已趴在房梁上,胸襟坦荡,豪情万丈,摇头吟诵:非汤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嵇氏四弄,蔡氏五弄,我谁也不想弄。

陆浅芷深得先生绝招——发黑石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体柔软优势,成就她发黑石头的高超技术。一个小涮腰,跟个大跳,美丽舞姿亮相,绝非善茬艺术,黑石头已蓄势待发。接个后空翻,或风火轮,势能、动能都具备了,然后就是“嗖”向了远处。


曾经,教司坊被别的私塾欺负了,浅芷亲自领队打群架,重创对手。

我没有参加,原因很纯粹,作为偶像,所做所为代表道义,必须注意影响。事后,先生打了浅芷手心戒尺。但我分明看见,打群架时,先生蹲在一株茂密的树杈上,不断地朝对方发黑石头,能看出先生到道德的坚守,只瞄对方先生下手,绝不伤及孩童。先生的兽性,淋漓尽致地体现在石头的选择上,全特么带着棱角的,并且前窄后宽,就像箭上的羽毛,保证尖头超前且平稳。每发一粒石头,先生都钻进茂密树荫,静等下次发射。


那么,另一个问题来了。浅芷带队打群架,也发黑石头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毕竟,于江湖而言,玩暗器不光明。当然,这不代表清白。浅芷和舞蹈班的同学,衣袂少许石头存货。她们的杀伤力,不在于打架的招数,对手们很怕她们跳舞——所有舞的背后,都有着石破天惊的故事,舞姿绰约,顺势飞出,关键你看不出,石头来源于袖子还是裤筒,只是觉得很美。

对家先生无不头破血流,涂先生的杰作。每次纠纷调解时,他都左右旁顾,念念有词:仁厚之理,扔石子太可恶了!谁干的?谁干的?给我站出来!手里的戒尺敲得啪啪响。

从此,石子成为了我们的真理,教司坊也多了门必修课——方向力学。课间休息,先生常大呼,同学们,跟我寻几块真理去。

文武并进,开一派新学风,教司坊荣升著名高档学府。先生昂昂得意,频频捋须,捋掉最后一根后,正式宣布:文可治国,武可安邦,文武齐身,未来世界是属于你们的,渣渣们!


【秦宾:斗牛记】

拾画家的大染坊,日益成为镇上的热点。

第一,可以染料子;第二,可以染头发;第三,我妈喜欢做衣服,做完后就把款式交给拾画爹,做出成衣,染坊成了镇子下一季服装流行的基地。

宫里,立皇太子了,大夏大庆七天。没错,就是和我同日生的那位。对于国家来说,这是一件大事,对于拾画来说,也是大事。因为,这需要无数的红来做排场,普天之下,皆穿红衣,以示国运昌隆。

大染坊,一片红彤彤。染坊外面的胡同,也过去一路的红。


我、拾画、阿斯兰、浅芷,在染坊大院里摘无花果吃。一头牛路过院外,偏头一看,吆嗬,这么红,刺激我的么。而此时的浅芷,也是一身的红衣,牛就疯了,撞门而入。对于牛来说,发黑石头是无用的,除非大至磨盘。在绝对力量面前,千万不要谈武术。承恩叔说过,人的恶,佛都度不了,何况一头疯牛。所谓武术,稀碎于此。

我是谁啊,偶像!人品必须完美无缺。

眼看着它冲向浅芷,梦中情人哦。我二话没说,抓住牛角迎面一纵,双腿夹住牛脖子。牛眼被遮住了。脖子还被死死夹住,它很纳闷,为什么这么窒息呢,眼前晃来晃去的什么鬼?在红的世界里,它必须更加无赖,否则对不起牛这个物种。

飞奔起来,想把我甩下,眼睛被我遮住,什么也看不见。很怕这厮一头拱到墙上,把我报销。天地良心,十分后悔骑上牛背,若非浅芷,我绝不会抱住疯牛满街撒欢。我往上爬了爬,唯恐一松手,被它犄角戳死或蹄子踩死,一个受人尊敬的偶像,可以死在牛角上,但绝不可以死在牛蹄下,前者叫昂首,后者叫践踏。


就这样,绕了镇子三圈,它似乎想告诉大家,和皇太子同日生的家伙很混账,它不知我的懊悔。当然,我得保持最帅姿势,一腿勾住牛背,一腿勾住牛肚,然后脖子梗起来,英雄气概的各种受不了。镇民们都放下了活计,沿途围观人牛哪个更厉害。

大家看过马拉松么,嗯,就是这样。每当骑牛奔袭而过,路边都爆发出热烈掌声和呐喊:加油!偶像挺住!精神小伙万岁!抬头一看,树杈、房顶、草垛上满满的人。我明白大家的关心,要是我死了,整个镇子就会断了脊梁,失去赖以骄傲的信心。

牛被夹道呼喊搞得云山雾躁,此时,又跑到拾画家的染坊。它直扑而入,大门轰然倒下,牌匾落下砸得我生疼。院子挂满丈尺红布,多么渴望是让牛安静的蓝啊。红布阵中,我们失去了方向。“轰”的一声,白烟升腾,墙倒了,牛犄角牢牢地戳进残墙。


挂绳断裂一片,带着一种壮烈,红布洋洒而下,振奋地将我和牛盖住。这一刻,我矗立布下,大写的“人”字迎风招展。

当然,这不是最后,我又踹倒了残墙。这个“踹倒”很有必要,确切的说,这是个标准的大POSE,有升华偶像人格作用。

浅芷扑上来,大哭。百姓们,山呼海啸:神人!神人!和皇太子同日生果然有料!拨开人群,一瘸一拐回了家。第一次萌生了这种感受:被人瞩目的负累,现实交融的委屈,从我头顶喷薄而出,摧残我的自信,我真的是偶像吗?我踢翻了凳子,一盆水溅了我一身。我钻进被窝,大哭,却咬住嘴唇,怕这种奔放飘进别人的耳朵。毋庸置疑,明天起,我必须还是个神。


【妈妈:拍卖会】

多年来。偶像的力量使然,家里摆渡生意异常的好。为了让渡客流向其他的渡船,妈妈提高了价格,别人家渡人一文,行李免费,我家渡人两文,行李一文。草喜丛生,人爱扎堆,我家渡船天天满客。妈妈私下对我说:宾儿,听说刘家渡船做不下去,想回家种田了,就他那身板,怎奈得住地里的活计……

妈妈不想赚这种钱了。渡口也是个小江湖,自有混的道义。靠名气吃饭,有欺横霸市之嫌。一口饭,大家吃,饿了谁也不好。妈妈之名也是拜大家所赐。妈妈说:这十几年来,我们仰仗当朝太子皇威,日子过得舒舒贴贴,你就是娶十房娘子,养三十个孩子的钱都有了。不过,浅芷必须做大。

完全放弃摆渡,妈妈表示不甘心,与这条河有太多年感情,割舍不下。我猜想,最大的不舍是“一旦放弃摆渡,就没机会船上收情书了”。妈妈有自己的寂寞。但最终,镇长成功说服妈退出摆渡业。


拍卖自己的《偶像号》,妈妈决定。

镇长主持拍卖会,拍卖款由所有船家平分,算弥补妈妈这些年的愧疚。我家的船很普通,单橹,朱漆面,柚木船板,篙竿质地上好,用了多年,都盘出了爆浆,弹性十足,力道寸柔。

五十两银子起拍,瞬间被一百两喧嚣淹没。先生混在人群礼,第三口一百三十两,第六口二百两,都是他叫出来的。先生甘于为托,妈妈抛去感激眉眼。他嘿嘿一笑,打着手势表达“帮你抬抬价,抬抬价,别砸手里哦。”


四百两、五百两、八百两……一位追捧了妈妈多年的乡绅,以“一千两”的叫价,告知想“收藏此船”。人声鼎沸,人越聚越多。同学们也来捧场,噼里啪啦放起鞭炮。悠扬的《高山流水》响起,阿斯兰坐在房脊上,一边古琴一边向我招手。此刻,先生蹿上树梢,脖子上挂着算盘,估计是好奇会拍到多少钱。听老人说,镇子如此热闹,是三十年前的御驾亲临。

一千两难挡踊跃。妈妈站在船头,纳闷是不是我爹显灵了。一千五百两叫价,教司坊的老板。“我加三百两”,远处本来一匹白马,骑主白衣披散,喇叭扣在嘴上,一看就是长途奔袭的主儿。人群里有窃窃私语,这不是百里之外、另一个镇子的茶庄张老板么,富甲当地。


我内心激动,外地客商竟也慕名而来。此时,先生从树上飘下,对我耳语:不能被外地人拍走,你娘的船已非船可语,而是精神的象征。我表示同意。琴声走起,一首《十面埋伏》,阿斯兰危襟不动,指尖信马由缰。

“三千两的银票,要是不够,我兜里还有!”张老板挥着手。只听“嗷”的一声,他掉下马来,再站起来,又“嗷”一声,再次摔倒,头破血流。我目光射向树梢,叶子隐约间,先生手搭凉棚,还握着一块石头。而此刻的镇长,拎着一个装满石子的小桶,正往树上送。先生纵身飘至桶前,大惊状:鹅卵石,果真鹅卵大小。


张老板吃了哑巴亏,把挨砸的事告到知府,他的朋友。

知府大人带着一班衙役来办案。先生发黑石头之事,只有坊内和镇长知道,没有告密者,自然是个悬案。知府大人站在镇子最高处,向大家训话。

结局相当不完美,一串石子袭来,知府大人直接被梭哈了,从最高处跌落水坑。气急败坏地爬出来后,问谁下的手。衙役们都摇头,聚精会神扫视人群。很不幸,知府大人再次遇袭落坑,众衙役皆惊,直呼遇见绝顶暗器高手,身形不动也能伤人!


上轿前,知府一脸沮丧语张老板:此地妖魅,不可久留,此案诡异,难以查清,你就认了吧。看着一行离去的背影,镇长招了招手,知府训话处十几米远的一棵老树上,先生黑衣黑裤,摇曳而下,手里提着个水桶……

先生坦言,他的梦里石头漫天,血债累累,罪可当诛,实在有谬于儒家的仁厚。惭愧!


【偶像退役】

船最终留了下来。最终,大家达成一致意见,不拍卖了。围绕此船,玲珑镇改革摆渡业。妈妈出任“渡船联盟”盟主,所有船老大集合,船集中在渡口,横排一列,每艘船编上号,①号、②号、③号……直到⑩号船。

接着,妈妈将“偶像号”船体拆开,根据拆下的部件,置换到其他船体上。如,船舱拆给①②号船,甲板给三③④号船,船弦给⑤号船,橹给了⑩号船……最终,偶像号保留船骨,将其它船置换下的部件装回。拾画带着染坊伙计,将船统一成绿色。从此,玲珑镇所有渡船,都有了偶像基因。

偶像号的退役,实则偶像的退役。“渡船联盟”盟主是个虚职,妈妈平时没啥子事,偶尔调节船主间的矛盾,打造联盟纯洁性,每年从各船主那儿收点银子做俸禄。

从此,妈妈退出了粉丝的视野。

“我没夫相,但我有子教,宾儿必须光宗耀族。”妈妈又说。“嗨,抓紧了,浅芷蛮好的。”


二十岁的我,秦宾,未来的“棋绝”。

与同为二十岁的拾画、阿斯兰、陆浅芷,四绝澎湃,究竟是要绝了什么。这一次,大夏真的危险了……


先写到这里。要是有下轮,争取写完。




第三十届群杀《玲珑志》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4帖,此为第17帖)

(作者:蛮;提交人:蛮;提交时间:2022/5/6 16:17:43)

过眼云烟(写手:[珑]剑亦秋,真身:三分三)


过眼云烟


【楔子】


圆月下,花船里。


一个年轻人坐着,身旁几个护卫雕像一般站立,只有一人手里拎着酒壶,看着窗外月色。


与房外喧哗的景色截然不同,这房间里就像没人一般。年轻人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听着隔壁的笑谈,偶尔看看屋子里喝酒的男人。


大船周边,漂浮着各种鱼,在月色的映照下泛出银白色的光。


远处,弥漫的白雾升起,遮住视线外的一切。



【一】


“各位看官,八王爷那是卓绝人物,在西北绝对响当当的战神!如今八王爷在皇都出了事,咱们那位圣上却处变不惊,若是一般人想起,是不是八王爷功高盖主?错!出了这个事,圣上几夜没合眼,出动了皇城卫戍和玲珑侍,这才几天就破了案!再说八王爷出殡那天,圣上趴在坟上哭得老天爷都看不过去,硬是下了一夜大雨,当夜那是天有异象,传说一条黑蛟从王爷的坟里飞出,圣上身上也有一条金龙,一直护送到九天,金龙方才洒泪回来。今日书就说到这,请各位看官多多捧场!”说书人一拍手里的醒木。小茶棚里的客人都拍手叫好,伙计下去搜罗一圈,说书人的眼前多了些大钱。


玄小柒远远地看着茶棚角落,一人将小本子拿出,悄悄记录着什么,然后趁乱跑了,他跟在那人身后。


“第十二个摊子了”范筱揉着额头。


姬无双笑道:“这事其实不用理,总是要有人擦屁股的,无非擦的是天子的皇屁,还是宦官的阉屁”。


范筱撇嘴道:“你这个比喻,还真是……新奇”。


“文人那套可有可无的虚伪,只会让人徒增烦恼,越直白的话,道理越深”姬无双摆手而去。


半晌,范筱摇头笑道:“还真有些道理。”


玄小柒跟着那人,眼见他进了一个破落宅子,在墙头探视时却不见人。


疑惑间,身后一人笑道:“年轻人,我没钱,跟着我可是想给我找个营生?”回身看时,身后站的正是茶棚里记录那人。


玄小柒笑道:“下午茶喝多了,出来解个手,你有事?”


那人不点破,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径自走了。


【二】



玄小柒回来将事情说了,引得风无影一番嘲笑。


有些懊恼地看了他一眼,玄小柒道:“老疯子,少说风凉话,你这跟踪的法子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


风无影瞪大了眼道:“你这小子,跟踪最重要是什么?跟!你自己被别人跟了都不知道,还查啥?”


玄小柒皱眉道:“你咋知道我被人跟上了?”


风无影道:“你这是又顾前不顾后了吧?若不是你被人跟了,那人除非有我八成本事,否则怎会发现你?”


“在泗州有这么大本事的,不多啊”风无影自顾自道。


“的确不多,不过总应该有办法”范筱看着姬无双道。


姬无双连连摆手:“你们不能这样,我不去。”


“老姬,这事儿你不能袖手旁观啊,必须把场子找回来!”玄小柒凑到姬无双面前。


“不去,打死不去”姬无双摇头。


玄小柒笑朝风无影道:“老疯子,咱们昨天出去时候,是不是有人打听玲珑门来着?好像是镜湖门的?”


“我就说忘了点什么,你看看我这脑子”风无影夸张地摇了摇头,继续道:“和你说了不要告诉她,你非要多嘴,她好像叫熊什么?挺好看个女娃娃。”


姬无双的脸色随着风无影的话逐渐变色,最后摆手道:“如今虽天下太平,但不少宵小之辈蠢蠢欲动,正是我辈江湖中人惩善扬恶的时机,这事我管定了,我这就出去打探些消息!”


众人看着他出去,玄小柒目瞪口呆道:“按他的文学造诣,说出这几句话得多难?”


风无影摸着下巴道:“我好奇的是谁教他的。”


范筱则笑道:“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玄小柒摇头道:“我不去,被他发现了,不得打死我?这家伙下手太黑!”


两人齐齐看着风无影。


风无影转身道:“对了,琳琅让我去找的药材还没下落呢,我得出趟远门儿。”


【三】


玄小柒在转角遇到风无影,两人均是尴尬一笑。玄小柒嘟囔道:“吃了?”风无影地神道:“吃了,你呢?”“嗯,这不出来消化消化。”


于是两人目的很明确,跟在姬无双身后。


姬无双走得不快,走走停停好像心不在焉地乱逛。到了秦河附近时,蹲在岸边发呆。


玄小柒两人远远跟在后面,见他也不着急,索性找了个茶棚,要了一壶茶慢慢喝着。


远处一艘小船驶来,待船经过姬无双时,他紧走了几步,飞身攀在船边,待玄小柒两人抬头看时,人已经不见了。


快步走到岸边,看着已经驶往远处的小船,却看不见姬无双的影子,左右环顾了一下,也没什么异常。玄小柒急道:“跟丢了?”风无影皱眉道:“这上哪说理去?一个贼王,一个贼王徒弟,竟把人跟丢了?”


玄小柒啐了一口道:“谁是你徒弟?”


风无影望着小船背影,突然问道:“那边有啥好玩的地方么?”


玄小柒略沉吟道:“酒窖,花船,还能有啥。”


两人相视一笑,沿着小船的方向走去。



姬无双挑开帘子,小船已经停在一艘大船边。


踩着小船高高跃起,攀着船帮落到地上,一个刚从房里出来的女子吓了一跳,定睛看了像花子一般的姬无双,脸上顿时冷下来,掩着鼻子,手里的手绢一挥道:“大白天的遇见花子,真是晦气!你这身上都脱光了当了,能喝得起一壶酒么?”


姬无双笑道:“酒喝不起我自带总行吧?姑娘请不起,我看看总不犯法吧?”


姑娘拧着腰肢边走边喊道:“李老四,你给我出来,船上上了生人,你不知道么?丢了什么你赔得起么?”


李老四推开门,大声道:“谁?大白天的逛花船?这是猴儿急啊还是故意来找茬的?”


那姑娘指着后面道:“就他啊,你瞎啊?”


两人往后看时,哪里还有姬无双的影子。


李老四看着姑娘道:“我说你是不是晚上累花眼了?这哪有人?”


姑娘也见没人,揉了揉眼睛道:“刚才还有个花子啊!”


待两人说笑着走了,姬无双才从一楼楼廊上翻身下来,沿着廊柱上了二楼,找了一间房闪身进去。


房间里很是温馨,套间外面的小厅里点了熏香,桌上摆着点心和小菜,还有一坛酒。


姬无双拿起酒坛灌了一口道:“知道我要来?”


里间一个女子道:“每天都备着”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又有点期盼。


姬无双咂嘴道:“这酒开了过两个时辰就不好喝了。”


女子道:“那就倒掉,这秦河里,不差这几坛酒。”


姬无双无奈道:“梅若,你这是何苦?”


里面的女子款款出来道:“姬大爷的吩咐,哪敢不从?即便是要了我这个人,我也是舍得的!”


姬无双接不住她这话,也不敢看目前这个女人。


如果她想,虽说进不了皇宫杀掉皇帝,但整个泗州除了皇城,只要她想,就没人能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而这女人却又偏偏将心许错了人。


想到这,姬无双想转身离开,而且是逃离。


身子还没动,梅若无奈道:“看看,又要走了?这次不到半盏茶吧?”


姬无双只能坐下,苦笑着道:“这世上这么多人……”他的话没说完,梅若已经接过话道:“可我眼里,只有一个叫姬无双的家伙。”


姬无双不敢再说话,只能喝酒。


落隐泉溪不烈,但姬无双却希望它最好一口就把自己闷倒,宁愿醉生梦死,不愿面对眼前这个女人。


“你若是要装醉,我就杀了你”梅若看着姬无双道。


姬无双嘿嘿笑道:“你这女人,整天打打杀杀的,不觉得无聊么?”


梅若看着他,认真地说:“你若是要带我走,这摊子我就不管了,怎么样?”


姬无双张了张嘴,但没说话。


梅若冷笑:“看看,男人,不都是一个样儿么?”


一顿抢白下来,姬无双竟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梅若看出他的窘态,坐在他对面,手拄着腮道:“说说吧,有什么事?”


姬无双摇头道:“也没什么大事,许久不见了,过来看看。”


梅若冷笑道:“这样的话,你就回去吧,我挺好的,这花船也不适合你这种大侠来,让人看到了不好”


姬无双只能站起身,走到门口。手迟疑着伸出去,半晌叹了口气,转身道:“我还真有点事。”


梅若招手,让他坐下,端了杯茶道:“还是少喝酒吧,喝茶挺好。”


喝茶这个调调,姬无双领教过。与梅若初遇时,她认认真真地教他怎样泡茶。


直到结束时,姬无双的鼾声被她打断,随后被她推进湖里,看着他起起浮浮,又跳下去将他救起来。


“茶啊,这一辈子,小时候风吹日晒,好不容易长大了,被人摘了,却又要放在锅里炒,然后再阴干,苦涩去尽,香气才溢出来。”梅若好像看不到姬无双满脸的苦相,自顾自说起来。


姬无双端起来,一口喝下去,点头道;“好茶,好茶!”


梅若看着他,直到将他的脸看红了,叹道:“我知道你骗我,但我也喜欢你骗我。”


说完,看着姬无双。


姬无双知道她在等他的问题。


“最近,泗州来了不少人,而且组织还不小,你知道都是哪里来的么?”姬无双认真问。


梅若皱眉道:“你们也盯上他们了?”


姬无双连忙点头。


梅若顿了顿说:“半个月前就进来了,当时没怎么在意。不过最近好像动作有点大,几个好手都没怎么讨到便宜,着实头疼。”


姬无双有些失望,如果连梅若都没什么办法,那这个游戏几乎就没有办法再玩下去。


范筱去找李公公打探,多半那阉货也不会将消息如实告诉他。


梅若看出他的脸色不好,微笑道:“告诉范筱,可以去盯一下萧无言,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消息。”


姬无双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梅若在逗他,脸上更红了。


梅若起身,有些慵懒地伸了身子,窈窕的身材在轻薄的岚洲锦下显得更是诱人。


姬无双急忙起身,摸着头道:“这事儿太大,我……我得走了。”


梅若看着他笑道:“记住,兹事体大!”


姬无双点头,急急忙忙往外走。


梅若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我知道她来了,我在这等你。”


外面传来姬无双摔倒的声音,她却笑不出。


将门掩上,梅若对着窗子轻声道:“记住,敢停我墙根儿的,仅此一次,下次若是不走正门,我保管你会尝到那些姑娘的厉害!”


窗外,玄小柒和风无影面面相觑。



【四】

萧无言看着手下将人埋了才回来。


李公公手下带来了个箱子,里面装的什么他自然心里有数。但又有点疑惑。


来人将箱子放下便走了,萧无言来不及问,也知道问不出结果。


“剩下的,事情结束以后再给你”门外李公公特有的尖锐声音传进来。


萧无言忙出来迎,见李公公一身黑色大氅,将头也裹进去了。躬身道:“御厂怎么亲自来了?”


李文雅那略显单薄的身体坐在椅子上,将兜帽打开了,皮笑肉不笑道:“许久不见了,过来看看你还少些什么,底下人办事总有不周之处,我也不放心。”


萧无言腹内耻笑,嘴上却笑道:“御厂这么说,肯定是我办事有差池,您叫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近来有些小东西不太听话,调皮得很。这事你记在心上便可,有些心怀叵测的人,老老实实消失就行了。”李文雅谈笑着,将大氅上的灰尘抖落。


萧无言知道他的意思,近来自己或多或少有些忤了他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在李文雅随意间流露出来的一丝烦恼。


有时候,烦恼会让人烦躁,但此刻李文雅的烦恼,正是他需要的。这一丝烦恼,将把他们捆得更加牢靠。


萧无言笑道:“御厂的意思我明白,这事交给我就行。”


李文雅打量了一下四周,笑道:“与你一起的那位呢?今日没见啊!”


“出去了有一阵子了,劳烦御厂挂念了”萧无言赔笑。


“等他回来,闲了去我那转转,你也知道,我在宫里也没什么人能说说话”李文雅颇为认真。


萧无言皱了皱眉。


李文雅看在眼里,疑声问道:“有问题?”


“怎会……得御厂青睐,欢喜还来不及,我只是没想到御厂会垂青他,等他回来我让他过去陪陪您”萧无言急忙搭话。


虽是看着李文雅脸上露出笑意,萧无言也小心翼翼地赔笑,但萧无言腹内一阵翻滚。


“还有一件事,这几年你把握了多少人的把柄,你知我知,可能还有些我不知道的,这些你可得妥善安排好了,这些人日后都是有大用处的!”李文雅看着萧无言一字一句说。


“这个不劳御厂费心,我们存放的位置很隐蔽,即便是出了少许差错,也不会影响到全局”萧无言回答得也很认真。


李文雅眉毛一挑,阴阴地看着萧无言:“这么说来,不在一个地方?”


萧无言摇头笑道:“御厂,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会放在一个地方?”


两人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均笑起来。


只是这笑意的后面,隐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深意。


送走了李文雅,萧无言回到院子里,看着坐在石凳上一言不发的沐无情,笑起来,逐渐地,笑声从小到大,甚至捂着肚子。


沐无情看着他笑,然后自己也笑,扯着嘴角冷笑。


待笑声停了,萧无言擦了擦眼角的泪,指着门外说:“你现在冲过去给他一剑,他还未走远。”


沐无情握着手里的剑摇头。


“杀不了?”


“不能杀”


“为什么?”


“留着,有用”


萧无言拍掌,看着沐无情道:“可以杀,但不是这时候!”



【五】


李文雅回到北厂,没来由地心里一阵焦躁,随手将桌子上摆好的茶水点心打翻了,吓得旁边的侍女急忙过来,躲在一边不敢捡拾。


李文雅见了她,一阵怪笑。


底下人进来,李文雅冷哼着,让人看住萧无言的住所。


得知沐无情并未离开时,李文雅反而冷静下来。随手安排了几个人去给萧无言帮忙。


八王朱由孝死,自然是李文雅安排的,圣上的话,他不得不听。但无意中打乱了他的节奏。


原本想着利用朱由孝和朱由信之间的猜忌,自己在中间获得最大的好处,但随着朱由孝的死,不仅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自己,在朱由信的安排下,他手中的权势也逐渐变轻。


这是李文雅最担心的。


原本能够牵制朱由信的,除了萧无言便是朱由孝了,但朱由孝一死,使得朝中那些八王党特别是军中势力更加疯狂。


李文雅反复思虑着,始终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但看见底下人拿来范筱的拜帖时,他突然笑了。


范筱进门,还没等躬身,原本一丈外的李文雅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拉着他坐下了,李文雅亲自给他斟茶。


范筱有些厌恶地看着这个微笑的老人。


李文雅没等范筱开口,已经将人都退下了,自己走到范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玲珑侍此次过来的目的我多少知道一二”李文雅打着哑谜,说了半截便不再说话。


范筱有些意外,将茶杯放下道:“御厂知道?”


李文雅很满意范筱脸上这个一闪而过的表情,凑近了低声道:“近来泗州城多了些人,若是所料不差,应该是天和会的人。”


范筱皱眉道:“天和会不是在岚洲么?怎么会到泗州来?”


李文雅摇头道:“其中原委我也不知道,只是手底下南北厂的小崽子们回来报的。你也知道,我这虽然官位不高,但得圣上垂恩,将一些宵小之辈的盯防任务交给了我,今年早些时候我还想着致仕,但圣上再三挽留,我也不得已。”


范筱笑说:“李御厂这些年劳苦功高,朝中可都看在眼里,若是哪天李御厂致仕,估计半个泗州城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圣上定然也知道李御厂的重要,也只盼着御厂能多多为国尽忠才是。”


李文雅眼圈突然红了,有些感慨道:“你提起这个,我倒是一肚子的苦水,当着别人不敢说,今日得向你吐一吐!这八王才进京多久?我年轻那时,也时常伺候着,想来也有一二十年光景了。这不王爷进京时我也曾去迎接,想着等王爷见过了圣上,闲下来我就去拜候一下,天妒英才!我手底下那个杨思雨,不知被谁蛊惑了,竟害了王爷性命。这事出了,我自知难辞其咎,请圣上赐三尺白绫,我就去伺候王爷。但圣上明鉴,知道这事与我无关,只是下旨剥了我的几个官职。”


范筱接道:“圣上乃明君,此事与御厂无关,御厂也就不要再忧心了。”


李文雅摆手道:“若是这般简单,我这苦水早就咽回肚子里了。但人言可畏,这泗州城里的百姓,都以为是我害了八王,我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特别是几个与八王相交的将军,这一见面就像要把我撕了,你说这……我真的冤枉!”说到最后,李文雅眼中落下泪来。


范筱忙摇头道:“御厂,八王爷这事,众说纷纭,但清者自清,您还是别自扰,有这时间,倒还真不如查一下往日杨思雨的行踪,看看有何瓜葛之处!”


李文雅抹了眼泪,红着眼睛叹道:“就是顺着杨思雨这个线索,我私底下打探了一下,原来他竟和天和会的人勾在一起,但也只是些蛛丝马迹,着实的证据还是没有。”


范筱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认真道:“有了丝毫线索,这便是最重要的,御厂可不能放弃!”


李文雅道:“如今我手底下就这几个人,也分不出身去查,不如范大人帮帮忙?”


范筱面露难色。


李文雅忙继续道:“我具奏,圣上那边你放心就是了!”


范筱这才无奈道:“既然有御厂保荐,再难的事情我也会一查到底!”


李文雅慌忙起身,一躬到地,嘴里不住地说着“劳烦了劳烦了!”


范筱将他扶起,告辞走了。


李文雅扶着门框,抬手挥别,见他走远了,方才站直了,嘴角露出微笑。


李文雅的借刀杀人,范筱自然是清楚的。


但范筱不清楚他们到底勾连有多深,也不清楚李文雅这么做面临多大的风险。


玄小柒本不看好范筱的办法,但看着他脸上的坚决,也只好勉强同意了。


“搂草打兔子,何况还是只没种的兔子!”范筱笑着。



【六】

朱由信看着手里的纸条,随手递给凌秋洛。


后者却递到蜡火处烧了。


朱由信疑惑道:“不看看?”


凌秋洛摇头道:“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


“不愧是书阁出来的,做任何事都有分寸”朱由信笑道。


眼前这个女子,使得朱由信有些不敢相信,却又有些矛盾。她的确聪明,但自先祖开国,书阁派出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大家,堪称国士无双。他的帝位需要稳固,书阁的支持甚至超过了绝大部分臣子和那些所谓的团团伙伙。


但虽然书阁会鼎力相助,却也会相机而断,说直白些,这些人也在考验每一任帝王。


看起来可笑,但这就是事实存在的,而且由不得反抗。


书阁统御着天下所有文人,和文人手中的笔。


可以杀一百一千一万个文人,但那只笔,却始终断不了。


前朝有几位帝王想动,但都逃不过三五年便被推倒的命运。


成也书阁,败也书阁。


朱由信不由得对凌秋洛这个看起来貌美博学,实则只能远观的女人有些忌惮。


比起自己的祖辈,朱由信想成为一代名君的心思更为深重。


没错,是名君,而非明君。


早已褪却稚嫩的朱由信,杀伐果断,甚至有些刚愎自用。在他的心里,江山如此美好,容不得一丝玷污。甚至一个乞丐,都会将这幅江山图弄脏。


何况那些觊觎皇位的兄弟?或臣子?或草莽?


任何人,都不能动一分一毫!


江湖如何?李文雅那个太监头子又如何?书阁又如何?都要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凌秋洛不说话,但朱由信那写在脸上的自信逃不过她的眼睛。对于书阁的人来说,出世入世,只是意味着自己在学识和境界上更上一层楼,只是看尽世间沧桑的一种磨炼。


对于任何一个帝王来说,书阁都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而对于天下来说,每一代书阁出世之人,都意味着太平盛世的到来。


微妙的平衡。


凌秋洛性子有些冷,也有些随心,所以勾心斗角的事情,她不屑于去做,朱由信也没有胆量和兴趣去算计她。


倒也挺好。


只是凌秋洛对范筱等人的态度,使朱由信有些担心。


但派去的人传回来的消息,都只是凌秋洛与范筱和玄小柒等人讨论一些奇奇怪怪的案件,或者和盛琳琅讨论一些关于验尸方面的技巧。一些重要的事情或者对人的看法之类的,是没有的。


这使得朱由信的心稍稍放下了。



凌秋洛走下台阶,回首看着身后雄伟的皇宫和已经走过那些台阶,皱了皱眉。


沿着青石板路到处闲逛,将所见所闻记在心里。


她尤其喜欢到茶棚里听书。


只是最近茶棚里多了玄小柒和风无影,而他们总是会和自己不期而遇。


凌秋洛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然后转过头专心听书。


散场时,偶尔会和他们一起去范筱那里,也不管他们嘀咕什么,总是静静地在一边听着,或者去找盛琳琅讨论尸体。


玄小柒撇嘴道:“盛琳琅这丫头,不会除了沈月,又把凌秋洛扯进来吧?”


回答他的是范筱的一脚。


然后轻飘飘说:“我的脚告诉我,你又胖了?”


玄小柒多半会施展从风无影那里学来的步子,奇奇怪怪地跑着追他。


比起玄小柒的无礼,凌秋洛更愿意和他聊玲珑志里面的奇怪案子。当她听说还有“生囚人”这种法子时,跑到盛琳琅身边,抓着她东问西问,惹得盛琳琅告诫玄小柒,再乱说就把他的嘴缝上。


但转头还是会认真和凌秋洛讨论关于生囚人的研究。



【七】


李文雅的话,让萧无言多了些戒备,表面上没什么表示,但私底下沐无情已经有所行动。


萧无言也没说错,几个普普通通的小盒子被放在不同的地方。比如沐无情眼前这个。


盒子里不是账簿就是来往书信,或者有当事人画了压的记录。


这些东西如果被摆出来,泗州一半以上的人要被处死,剩下一半里三分之一的人要被流放,最轻的也要挨上几十板子。


泗州的人如此,外放的官员更甚。


就像一棵大树,不断向外伸展着枝杈,枝杈上有更小的枝杈。


但整个大夏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这树病了,病入膏肓。


沐无情打量着这个能决定很多人生死的盒子,确认它依旧完好,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有人跟着,她知道,也不在乎。


十有八九在下一个巷子里,跟着的人便会送命,不声不响地消失。


但沐无情这次没有,她只是好奇,李文雅这次会派什么样的人跟踪?


两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拿着糖葫芦,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沐无情打量了一下,便朝他们身后看去。


擦身而过,沐无情心底泛起一股极其危险的感觉,这是多年来暗杀这份工作给她带来的特殊的优待。


沐无情尽量将胸腹这些受到攻击后足以致命的身体部位挪开,但腰眼处仍被一股怪力击中。


巨大的力量使她向后飞起,撞在墙上后摔到地面。


再看两个小孩子,手里的糖葫芦已经变成了白森森的尺子。好像是书堂里的顽童拿着先生的戒尺调皮一般。


两个孩童咧着嘴,看着沐无情,嘴里两排巨大的牙齿,七歪八扭地露出来。


生囚人。


凌秋洛和盛琳琅曾多次研究过。但最精其中秘密的,仍是南北厂。


江湖里很多传说都不是传说,而是在实事的基础上别人夸大了些。比如这些自小被封住穴道,用秘法喂养成的人。


身体虽被封住,但力气却未减弱半分,甚至较常人更甚。


沐无情身上几处大穴被封,眼看着两个矮子慢慢走过来,举起手中的尺。


尺未落,矮子已经飞出去了。


玄小柒那张古怪的脸,出现在眼前,笑着看着她。


沐无情很多年后都会想起这张让人讨厌的脸,但却已经印在心里,任她如何想抹去,反而又更加深刻。


玄小柒的手伸过来,将她抱起,在风无影戏谑的眼神中离开。


风无影伸手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夹起两个矮子,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八】


萧无言第一次来到玲珑侍的府邸,感觉有些奇怪。


就像老鼠在猫窝里闲逛。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自在,只想接了沐无情以后直接离开。


范筱没让他失望,让他看了盛琳琅小心地为沐无情诊治,然后给他两个选择。


走,或者留。


萧无言知道范筱已经了解他的身份,但从范筱的眼中没看到恶意,为了沐无情,他答应留下。


也无需范筱明说,李文雅设下的这个圈套,可见一斑。


利用范筱对付萧无言,他自己去找那些秘密,然后整合起来,对抗天阶上那个年轻人。


萧无言败了,李文雅会想办法将他移送到南北厂,因为刑部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是李文雅安排的。


范筱败了,正好给李文雅一个剿灭萧无言的借口。


更何况,自己为李文雅处理那些事情,都是见不得人的。


但逼急了,鱼死网破也不是没可能。


李文雅的底牌是什么?


萧无言再细想,忍不住一身冷汗。


李文雅想要收归己用的,并不是萧无言,而是身后的天和会。


萧无言再有本事,毕竟只有一个人。天和会那几千人和与不少帮派结成的网,对于李文雅更有用处。


范筱看着低头不语的萧无言,没再说什么。


范筱知道萧无言这个人,是因为他在江湖中的名气。


好名气是名气,坏名声也是名气。


比如天和会。


天和会不久前瘟疫横行时也曾筹粮四处开粥篷,甚至花了大价钱买船运送药材。


更久点,却为了某个堂主看上的女子在青楼与人大打出手,犯下命案。


用盛琳琅的话来说,还是死人老实得多,起码不会搞出这么多是非。


【九】


萧无言和范筱“愉快地”达成了一致。


凌秋洛在旁边,品尝着落隐泉溪,丝毫没在意。


以至于萧无言很谨慎地看着范筱,指了指凌秋洛。范筱摆手,没等说话,凌秋洛淡淡地道:“你们聊,我不掺和。”


萧无言张了张嘴,看着范筱,两人继续探讨计划。


待萧无言走了,凌秋洛掩嘴笑道:“还真是不虚此行。”


范筱有些紧张道:“什么?”


“这酒,还有么?我带回去。”


姬无双忙上前堵在门口道:“没了没了,明天我去买些回来给你送过去。”


凌秋洛笑道:“老酒虫,你是怕长夜漫漫?”


姬无双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话,外面人匆匆走进来,嘴里喊着:“了不得了不得,整整一车的落隐泉溪,说是送给老姬的!”


众人听闻,还没等说话,姬无双已经从后窗跳了出去,嘴里喊着:“说我不……在”。


最后一个字落地,透过窗子,一阵恶风扫进屋子。


玄小柒和风无影最快,掀开窗子时,姬无双正蹲在墙根下,对面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抱着肩膀,手里拿了两根短戟,看着姬无双冷笑。


姬无双低着头,对面的女孩子瞪着两只漂亮的眼睛,冷笑。


玄小柒和风无影幸灾乐祸笑着,范筱皱眉,凌秋洛则一脸玩味。


表情各不相同。


还未等范筱说话,身后一阵香风,梅若迈着步子进来道:“有戏看么?”


声音很小,但落进姬无双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老姬这是流年不利,还是双喜临门?”玄小柒低声问。风无影左瞧右看,低声答:“我看是要二女争夫?”


最终,玄小柒没忍住,咧开嘴大笑起来。


原本紧张的气氛,被玄小柒冲破,随着范筱的一脚结束。


炙热的天气,姬无双还是冒着冷汗。


熊芊芊手里的短戟种种摔在桌子上,玄小柒偷偷扯了一下范筱的衣服道:“三十两买的!”


梅若则乖巧地坐下,给姬无双斟茶。


然后,又安静了。


凌秋洛看着短戟笑道:“镜湖门啊,听说你那边的镜湖藕是天下一绝?”


熊芊芊看了她一眼,突然笑道:“姐姐,我带了好多,我请你们吃吧?”


玄小柒又扯了扯范筱道:“坏了,这回镜湖藕的辅材三百两都挡不住。”


凌秋洛笑道:“那就这么办吧,不过我觉得,一边吃藕,一边欣赏秦河上的风景,才是更绝的。”说完,看着梅若。


玄小柒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范筱,她最适合你,多会替你着想!”



【十】


镜湖藕的妙处在于,藕芯是十一片,需要仅有的几个厨子亲自烹饪,并且加上秦河鲤,价值千金都不为过。


凌秋洛夹起,放在梅若碗里道:“趁热,听说冷了就完全没味道了。”说完,又给熊芊芊夹了。


两女没说话,将藕放在嘴里。


梅若只吃了一小块,便放下了筷子。


熊芊芊则张口塞进去,小巧的嘴巴被塞满了,不住地点头道:“每次吃这个,都别有一番滋味。”


凌秋洛吃了几片,看着姬无双道:“现在,说说你的看法?”


姬无双手一抖,一根筷子掉在地上,苦笑道:“确实好吃!”


凌秋洛看着他道:“不是说菜,说的是人!”


梅若和熊芊芊望过去,熊芊芊嘴都忘记嚼了,两只腮鼓鼓地,看上去可爱得很。


姬无双揉着头道:“要不,你们把我扔下去吧?”


凌秋洛有些鄙夷道:“不像个纯爷们儿!”


玄小柒低头朝范筱道:“你收了这女人吧,否则没人治得了她了!”


良久,熊芊芊无奈道:“追着几个私盐贩子,竟不知不觉追到这里来了。”


梅若皱眉低声道:“私盐贩子?这里可是天和会的范围。”


窗外升起一朵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船里人寂静无声,看着烟花爆开,再消失。



【十一】


朱由信盛装,李文雅陪在身边,一步步朝皇陵走去。


范筱等人站在下面,望着依山而建的巨大皇陵,听着礼官一字一句读着祭文。


朱由信边走边低声道:“都找到了么?”


李文雅低声道:“还没,找到了一部分。”


“牵扯的人多?”


“泗州约有百十来人,外面应该更多”


朱由信停下脚步,望着仍有一半的台阶道:“还有这么多台阶啊?以后我的,别修这么高,看着都累。”


李文雅应了,继续陪着走。


“八王的事,我知道你委屈了”朱由信继续道。


“为圣上分忧而已,再说八王的事,我也在查,好像与天和会有些牵连。”


“哦?那倒是有趣了,那个杨思雨还是交代了?”


“他倒是没说,只是我们循着线索找到的”


“能找到线索,也算不容易了”


“老奴尽忠而已,为圣上分忧”


“分忧?八哥走了,我哪还有什么忧?”朱由信看了李文雅一眼。


李文雅急忙道:“老奴说错了”。


朱由信终于到了台阶顶部,看着硕大的配殿道:“历代还没有内侍进配殿吧?”


李文雅一愣,随即道:“还没有。”


“想不想进去?”朱由信笑着问。


“圣上天恩,老奴自认没脸伺候先帝,还是留在圣上身边吧。”李文雅激动地说。


朱由信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早解决就没那么多麻烦,是吧?”朱由信祭拜完,起身对搀扶着自己的李文雅说。


“明白,马上去办。”


朱由信叹了口气,看着台阶两侧的万年青道:“能用的人不多,敢用的人更少,八哥留下那些人,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要仔细分辨,不能用的要修剪一下。”


李文雅一阵头疼。


本已树敌无数,再加些血债对他而言无足轻重。


但朱由信毕竟不是先帝,一旦李文雅没用了,他的命也便要交待出去了。


无论是朱由信还是那些死敌,都不会让他活着。


余光瞄着这个年轻的帝王,李文雅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也有些累了。



【十二】


沐无情已经好了,第一个任务,便是跟着袭击自己的矮子。


能伤她的人不多,能杀死她的人更少。


看着玄小柒那张既让她讨厌但又忘不掉的脸,她有些慌乱,径直出了玲珑司,躲在内侍进进出出的皇城门外。


天还未亮,一驾马车缓缓驶出来,上面装了几个大桶。


水车这个时辰是从另外一个门进,眼前这个车,便是粪车了。车上的内侍不急不缓走着,拐了几个弯便停下,找了个铺子吃早餐。


小铺子里人不多,驾车的人吃了点东西,扔下几个大钱便离开了。铺子里一个蹦蹦跳跳的孩子收拾了钱,转身进了铺子。


孩子一进门,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将钱扔在一边,拿出压在钱底下的纸条。


沐无情离得远,看不清屋子,但孩子蹦蹦跳跳的样子已经牢牢印刻在她心里了。


天色逐渐亮起来,孩子推开门,梳着两条长辫子,穿着一身花衣服,像要过年一般的打扮。


若是平日,沐无情本不会在乎,但与盛琳琅交谈后,即便是她,也有些干呕。


三四十岁的男人,竟穿着这一身。


他走远了,沐无情还是没动。


半晌后,小门再次被推开,与之前小孩一般打扮的孩子再次出现。但沐无情还是从小孩子腰间挂的荷包看出了不同。


一个深红,一个浅红。


沐无情的脸上终于挂着一丝微笑,暂时将玄小柒那张脸压下去。


沐无情跟踪的办法很是巧妙,但与她往日里有些不同。她没有盯着那小孩,而是直接在他身边经过,然后跟在小孩前面。


小孩子穿街过巷,她始终走在前面,像极了小孩子在跟踪她一样。


这个方法,是玄小柒和风无影讨论跟踪办法时听到的,玄小柒说在泗州城,无论跟踪什么样的人,自己都有办法跟着他。风无影则扳着手指,数落着他失败的次数。


但终究玄小柒成功的次数是多的,秘诀在于某个拐角处,自己的眼角总能瞥见目标的走路方式,会不断根据目标的方式选择下一条路。


而且泗州城内的巷子本就不复杂,兜兜转转,即便是跟丢了,还是能重新找到目标。


沐无情想试试,所以漫无目的地跟着小孩子。


矮子走到街道司不远处的房子,和外面的人打了个招呼便进去了。


沐无情路过,抬眼望着“永巷”两个字。


竟是街道司关押犯人的地方。


沐无情回去,再次出现时,已是傍晚,与萧无言如同夫妻一样,边走边闲聊着,在永巷对面找了个小摊子坐下了。


永巷对面,多是些等待探视犯人的小摊子,自然也有些救人出来的办法。


摊主不慌不忙,倒了一壶茶,低声道:“捞人?还是有关节没通?”


萧无言四下看了看,低声道:“捞人,前几日被抓进来的。”


摊主笑道:“是不是前几日在坊市闹事的人?将人打伤了?”


萧无言忙点头道:“这不是过来看看怎么救出来,家里都等他下米呢。”


摊主伸两根手指道:“二百两,明天早上就能回家。”


“二……二百两?”沐无情有些惊诧地叫了起来。


摊主急忙低声道:“你喊什么?自己有法子,自己想去!”说罢,也不理两人,转身回去了。


萧无言将头偏向沐无情,低声道:“倒是有意思,生囚人来这里做什么?”


沐无情道:“不是来请安,就是来报信,这里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萧无言点头,沐无情则起身离去。


摊主出来,看着萧无言道:“我说你们商量好了没?没钱的话,就别赖在这,等下我还有其他客人。”


萧无言忙抱拳道:“内人回去筹了,筹了就来。”


摊主的脸色这才缓下来,压低了生意道:“我这价格最公道,左右那些家伙更黑,你这事没有三百两下不来!”


【十三】


范筱的帖子递进去,不大功夫街道司便开门来迎。


不痛不痒的闲聊了几句,又出来走了。


此时玄小柒已经摸进了街道司,找到了通往永巷的小角门。


角门往里,是一个窄窄的巷子,一股子重重的霉味儿传出来,地上很是湿滑。


即便这样,玄小柒依旧走得很快,送范筱的街道司应该回来了,随时都可能走进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扇门。


沐无情倚在门一侧,看着过来的玄小柒,又朝他身后看了两眼。老疯子有其他事,没过来。”玄小柒说。


沐无情白了他一眼,也不说话,指着门上的锁。


玄小柒看了一眼,眉头稍皱。


沐无情冷笑道:“怎么?披上官衣,原来看家的本事竟忘了?”


玄小柒摇头道:“你这丫头说话太让人郁闷。”


沐无情见他又提起,压低了声音道:“早晚我会给你一剑,让你长长记性。”


玄小柒一边开锁一边道:“为啥?就因为我抱了你?那还不是为了救你?”


沐无情急道:“那也不能哪都摸……”


玄小柒手里拿了已经打开的锁道:“那给我一剑算是轻的,得剁手啊!”


“能这么短打开机关锁,果然名不虚传!”沐无情看着他手里的锁,伸手拿出钥匙。


玄小柒脸色冷下来道:“丫头,你这玩笑开大了,如果我打不开,咱们就要把命留在这了。”


沐无情笑道:“风无影的本事,你学了七七八八,我信任你!”


玄小柒留下一句“疯子”,便走了进去。


玄小柒的话没错,若是那锁打不开,两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要被埋在箱子里。


所以他脸色铁青,像是真生气了。


沐无情则无所谓,只是跟在后面。


【十四】


自古以来的监狱,几乎都是非人才能住的。


阴暗潮湿,夹杂了各类用刑后的呻吟喊骂。


风无影和沐无情来的这处,却是异常干净。干净得让人怀疑这不是监狱,而是皇宫的某个角落。


空气中飘散的不再是霉味儿,也不再是血腥味,仔细嗅了,仿佛还有些香气。


舒适的环境并未让二人放松,而是将身体调整到最好的状态,以备任何突发情况。


这房间不大,里面均是罩了白色蜡烛的灯,蜡烛燃烧时的温度,混着着轻微的气流,使人身上暖洋洋地。


出了这个小房间,玄小柒见其他的小房间也都差不多,像是将鉴于每个隔间都改造了一遍。


但洁净的房间仅有进来时那一处,如今想起来,像是为谁准备的卧房一般。


沿着甬道往里走,前面的沐无情突然停下脚,压低了身子。玄小柒忙也压低了,两人一前一后闪身进了一个房间。


这间房,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中间夹杂着恶臭。


门是玄小柒从外面打开的。甫一进门,一股恶风便扑过来。玄小柒两人接着微弱的灯光,能看出是个生囚人,只是手里没有量生尺,只是挥拳打过来,那股恶臭,便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沐无情的剑比他快,玄小柒未来得及劝阻,那剑已经刺在生囚人身上。轻微的响动后,剑已经刺进生囚人的脖颈。


玄小柒有些意外,上前看了看生囚人汩汩流血的脖颈,看着沐无情的剑道:“你这剑这么锋利?”


沐无情疑惑道:“生铁剑啊,你的不是么?”


“那不对啊,之前那些矮子,根本刺不进去……我明白了,这些矮子还没熟透?”玄小柒恍然大悟道。


“熟透?”沐无情有些云里雾里。


再想说话时,外面的人已经听见了响动,急急过来了。


玄小柒站在门边,击退了一个要冲进来的矮子,回头道:“想想办法?”


沐无情摊手道:“没办法,四周都是墙,除非你和风无影学过穿墙术。”


涌过来的矮子越来越多,手里也都拿了量生尺。


玄小柒明显感觉这群矮子和刚刚杀死的矮子不同,明显是“熟透了”,手里也不再实打实使劲,而是用着巧劲。


这是玄小柒和风无影一起琢磨出来的,期间凌秋洛还讨论了两次。那女人总是能在最要紧的时候提醒些重要的信息。


所以这次玄小柒对付起来并不十分太难,加上只有一扇门,想是为了防止矮子逃出去,那墙上都加厚了些。


两人轮流守着,玄小柒也将矮子的缺点一一说了。


即便如此,半柱香后两人也已渐渐感到手上越来越重,脸上已经见了汗。加上着房间里的腥臭,使人愈发喘不过气。


玄小柒擦了汗道:“有个办法,如果不行,咱们就等死吧”


沐无情依旧无所谓道:“随便”。


玄小柒无奈,手上一个破绽,放了一个冲过来的矮子,那矮子冲进来,直直地踩着湿滑的地面,撞到对面的墙上。


沐无情不知道他的用意,只是将那矮子刺死。


到第五个的时候,玄小柒的招式已经慢了下来,看着冲进来的矮子,低叹道:“也值了,能和一个美女葬在一起。”


沐无情冷笑道:“做鬼,我也得刺你一剑。”


两人话没说完,被矮子撞过那墙另一侧突然一阵撞击声,两人刚刚躲开,墙便倒下来,距两人的脚尖不足两尺,一些散落的碎砖打在身上,玄小柒怪叫了几声。


竟是例外两层砖中间夹了一层钢板!


“玄臭嘴,你没事吧?你小子还没成亲呢,可别落下什么病根!”风无影的声音最先传进来,然后是范筱和盛琳琅。


玄小柒倚着墙坐下,大口喘着粗气骂道:“还成亲?你们几个臭不要脸的再不来,就得给我收尸啦!”


甬道另一边,李文雅轻笑道:“既然团聚了,那就送你们一起上路吧?”


穿过倒下来的墙,外面的阳光显得有些刺眼,但却更亲切。


朱由信坐在马上,看着李文雅冲出来,身边带着不少生囚人,脸色铁青。


旁边的甲士均是张开强弓,盯着这群人。


李文雅看着朱由信,大笑道:“可恨当年我没杀掉你,你不知感恩,却总要杀我。”


朱由信看着他,不说话。


“八王是你让我杀的,可笑天下人竟以为是我要谋反”李文雅大声喝道。


朱由信依旧看着他,抬手示意他:“继续,都说出来。”


李文雅想了想,不再说话,笑道:“不再说了,活了这么久,掌权这么多年,想杀我的人多得是。倒是你,你这位置无数人想要,我不说,你便睡不着,也算是给你留点念想吧!”


朱由信点头道:“我睡不睡得着,不用你想。送你上路吧,只是配殿,你不配了!”


弓箭手仍未动手,倒是后面甲士扔过来的袋子里,一股浓重的桐油味弥漫开。


前面两人抬起一面巨大的盾牌,排成一列,将李文雅和朱由信等人隔开,弓箭手此时才将箭矢点燃了。



【十五】


姬无双仍在花船上,看着红着眼圈的熊芊芊和微笑的梅若。


萧无言看着跟在玄小柒身边的沐无情,有些无奈。沐无情的理由也很简单,想要给玄小柒一剑,但必须是她想的时候。


范筱看着萧无言的背影,嘴里琢磨道:“天和会,好像真不简单。”


高处,朱由信坐在天阶上,望着那股仍未散去的白烟。凌秋洛站在身边,低声叹道:“终是云烟过眼,因果随风。”


(完)



第三十届群杀《玲珑志》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4帖,此为第18帖)

(作者:蛮;提交人:蛮;提交时间:2022/5/6 16:17:43)

玄小柒历险记(写手:[珑]萧无言,真身:西施)

玄小柒历险记





我叫玄小柒,一名把《洗冤录》倒背如流,熟读古今中外各类推理小说,年方三八,貌美如花,至今单身的玲珑侍。大夏233年除夕夜,我竟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我讨厌老鼠,我魂穿到了老鼠身上!


事情是这样的,我刚被调到明州的玲珑门分门后不久,江南开始入冬,府上竟闹起老鼠来。分门门主是个沉迷修仙的闲散老头,不爱管理门里的大小事务。他说:“为了屯够吃食越冬,每年这个时候,老鼠们就会活跃起来,等来年开春之后就消停了,我们不必去在意它们。更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它们只是想活着罢了,我们何必去伤害这些小生命呢?”直到有一天,老鼠咬坏了他那几件开过光的道袍,在他的经书上拉屎撒尿,他才下令要对府中的老鼠赶尽杀绝。


老头对众人道:“谁要是能消灭这群老鼠,我记他一功。”


各位同门长辈们双手抱肩,撇着大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没人愿意搭理他。


他又说:“升职加薪!”


当时的我不知天高地厚,竟自告奋勇地举起手来,接下了来到江南的第一个差事。


其实,我已经想到怎么对付老鼠了。玲珑门后面的小巷子里有几只流浪猫,只要喂养些许日子,我就能将它们带进玲珑门来。


没过多久,我顺利的带了五只流浪猫进府。抓老鼠是它们的天性,第一天晚上,我们就收获颇丰。但由于老门主对老鼠一年又一年的纵容和无意的圈养,谁也不知道偌大的宅子里有多少只老鼠。尽管我的猫兵猫将们每天都能咬死至少五只老鼠,但府中的粮食、家具和同门们的各类衣物上,依旧会出现新鲜的咬痕或老鼠屎。而且自从猫儿们进来以后,这群老鼠仿佛在挑衅似的,愈发猖狂和频繁地破坏我们身边的一切。渐渐地,猫儿们也开始“疲于奔命”,猎杀老鼠的任务更像是它们吃饱喝足后的消遣。


除夕的那天晚上,老鼠们似乎也想过个好年,它们竟然出动了好几只大黑耗子去厨房偷饺子。那些饺子可是同门们为了我包的,我还没吃上一口呢!气急败坏的我追着老鼠就跑到了院子里。


谁也没想到除夕夜的晚上竟然会打雷,谁也没想到这老鼠嘴里衔着饺子竟往我身上直蹦,谁也没想到它一蹦我身上,一道闪电就劈在了我身上。我只觉得眼前一黑,等再睁开眼时,我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在往后倒去,看见银河正在翻腾,看见屋檐在追赶夜空,看见房子正拔地而起,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扑面而来——总之,在五只猫的包围下,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我很容易就搞清楚自己已经是一只老鼠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尝到了嘴里的饺子,是韭菜鸡蛋馅儿的。


作为一只老鼠,要从我亲手调教出的流浪猫手里逃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鼠鼠我啊,真的做到了!这副身体不同于我刚被雷电击到的人类肉身,它灵敏、迅捷,习惯于游走于锋利爪尖之上。


众人正在院子里对我的身体进行急救,猫儿们也关切地围了上去。刚还被它们追杀到满嘴喷垃圾话的我,这会儿竟有些感动。趁着机会,我跑了出去。可世界(指整个宅子)那么大,我该往哪儿跑呢?现在的视野已大不如前,眼前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我下意识地抬起前脚,站立起来,耸起鼻子朝空中闻了闻。这一刻,香如刚出锅的松鼠鳜鱼,臭如同门的鞋袜,周遭的气味尽在我这一寸多宽的脑袋里激荡,并被仔细分类。靠着气味,我找到了自己房间的方向,便朝那边迅速爬了过去。


熟悉的被窝变得又大又暖和,我靠着床沿躲在里面,留出一条缝来,机警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自此以后,“安静”对于我来说成了一个伪命题,周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轻而易举地打断我的思考,一次又一次地去牵扯那颗不安跳动的小心脏。就这样,我战战兢兢的在被窝里待了一个晚上,只希望自己不要被发现,也希望被雷击倒的肉身不要就这样轻易死去——彼时彼刻,除了做老鼠的本能,我心中尚存做回人类的强烈渴望。


天亮了,“玄小柒”还没回来。房门开着,晨光柔和得有些失真,它像一剂强力的安眠药,光是看着它,我就变得昏昏欲睡。暖烘烘的被窝开始吞噬我弱小的身子。


隐约间,我听见由远至近的人声,怕是有人来了。我钻出被窝,爬到了帷幔上头,在一处阴影里趴着。不一会儿,我看见两位同门抬着我的真身朝床前走来,他们身后跟着个人,是燕京的名仵作盛琳琅,我跟她熟!可是她在燕京,怎么突然跑到明州来了?


“莫非‘我’已经死啦!?”


我激动地吱吱乱叫,险些引起人们的注意。


他们将我的真身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其中一人问盛琳琅道:“盛姑娘,多亏了你碰巧在此地,小柒的命算是保住了。”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罢了。况且,玄大人本就是我旧相识。”盛琳琅在床前坐下,仔细地观察着床榻上的我。“对了,两位同仁,有一事我还想问个清楚,玄大人真是被雷给击中才昏迷不醒的吗?先不说这寒冬腊月里鲜有打雷的日子,就算有,那他身上怎么没留下一丝雷击的痕迹呢?”


“不瞒你说,我们也纳闷呢。可昨晚我们确实听见院子里有打雷声。轰得一声,就在切近。”


“会不会就是被老鼠咬的?”


这么同门思索片刻,反问道:“盛姑娘何出此言?”


盛琳琅从随身的百宝袋里摸出双手套戴上,翻了翻玄小柒的眼睑,又掰开嘴巴看了看,说:“既然大家都为朝廷做事,我也不瞒你们。最近明州城里很可能出现了鼠疫。在上个月,城东就已经发现了几具不明死因的尸体。朝廷数日前才收到明州府的消息,于是上头就先派我过来看看。”


“啊,鼠疫!?”两位同门听了大惊失色,三两步就退到了门外。“玄大人这几天可一直在跟老鼠打交道呢。”


“你们不必惊慌,一切都还只是猜测。是不是真的鼠疫,我去看看那些尸体便知。至于玄小柒,先让他躺在这观察几天再说。要是死了还好,我能借机研究一番。如若醒来,决不能让她出门半步。”


“是是是。”同门慌张地跑了。


好你个盛琳琅,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拿我当解剖对象。我低头打量着灰不溜秋的自己,一边用爪子抓挠着皮毛,一边闻了闻,确定自己是一只健康的鼠鼠。


突然,一个粉色的影子在我眼前掠过,我猛地将其抓住,衔在嘴里,只觉得它肉肉的,凉凉的,口感很是奇怪,试探着咬下去,尾椎骨那竟传来刺痛。啊,原来是我那可爱的尾巴!


“老鼠!”


盛琳琅操着把解剖刀就朝我刺来,我只觉脚下生风,顺着床柱一溜烟跑到了床底下。可刚出龙潭就入虎穴,这床底藏着双碧绿的眼睛,黑暗中传来阵阵可怖的咕噜声。


“喵呜”一声,还未弄清它从哪儿扑来,猫爪已经将我拍到了墙脚下。我挣扎起来,沿着墙脚没头没脑的跑着,忽然察觉到哪里有风吹来——真是天无绝鼠之路——床底下竟有个老鼠洞!





我从未想象过这样的场景;一只又一只老鼠首尾相连,在阴暗狭窄的地道里迅速穿梭着。它们从哪来,又要到哪去,我无从知晓,我被这条队伍推搡着前进,稍不留神,就会被身后的同类给挤压踩踏。队伍望不到头尾,途中还有许多从别的洞穴里钻出来的老鼠不停地汇入队伍中。我数次尝试离开队伍,或者原路返回,可明州城的地下仿佛有张巨大的、由无数个老鼠洞编织而成,四通八达的交通网,我在里面迷失了方向,最后又只能随便汇入一支队伍,跟着老鼠们前进。


耳边到处是吱吱声,渐渐地,这些声音变成某种讯号,继而成为一种通俗易懂的语言。


“去中心广场,去中心广场。”它们这样告诉彼此。


“去中心广场,去中心广场。”听了太多这样的声音,我也开始这样叫唤。


不觉走了有多远,地道逐渐变得明亮宽敞,一条条队伍从周遭的洞眼里涌出来,汇聚在一起,成了数十个声势浩大的方阵。直到眼前赫然出现一根笔直的光柱,大家才停下。我用尾巴做支撑,抬起前脚,直立起来,目光越过无数个灰脑袋,发现我们正身处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那光柱正好打在广场**用碎石垒起的平台上。很快,我看到平台上露出一个灵活的尖鼻子,它四处闻了闻,最后,一直硕大的黑老鼠跳到了平台上头。霎时间,鼠群中爆发一阵尖锐的吱吱声:“万岁,万岁!”它们这样喊着。平台上的那家伙,就是鼠王。


威风凛凛的鼠王,向我们做了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讲。大致意思是让我们别再生活于阴影之下,要趁着人类新年,光明正大的去地面上破坏和抢劫。这番演讲听得在场的老鼠们热血沸腾,而我身处这场喧闹中,竟获得了难得的冷静。我思考着,情不自禁的去梳理一团被挤散的毛发,在大门牙不断啃书皮毛的这段时间里,我终于把事情理出个头绪来。我想,我要尽快离开这里,回到原来的肉身旁,等待下一个魂穿的机会。


于是,在老鼠大军们忙碌的日子里,我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寻找通往玲珑门的老鼠洞。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我靠着“下一个洞口肯定就是了”的可悲侥幸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但我隐约觉得,前往玲珑门的出口不是离我越来越远,就是被遗忘在某个正巧错过的角落里了。


刚开始的那些天,为了弄清楚自己的方位,我还会上街面去看看。后来,城里出现了大规模的灭鼠队伍,在经历了数次死里逃生后,我就再也不敢在地上露脸。


又不知过了几日,洞穴变得潮湿温热,大概是立春到了。这时候,我身边出现了一只小灰鼠,我去到哪儿它都跟着。我向它打听玲珑门的方位,可吱吱了半天,它怎么也不明白“玲珑”两字。我换了个说法:“一座大房子,里面有五只猫,前些日子杀了咱们很多弟兄!”


老鼠们的情报网络,不输于大夏国的任何组织。就像从小灰鼠那开始,把问题通过一只只老鼠,逐渐传出去那样,很快,答案就顺着来时的路传了回来,直至我耳边。一去一回,简单如回音。


“我给你带路!”小灰鼠说。


糟了!望着它的模样,我竟觉得它十分可爱。





玲珑门里的老鼠洞比府中的门窗还要多。我挑了一处隐蔽的墙角,钻进宅子里。


在府里兜兜转转半天,我和小灰鼠没见到一个人影,却闻到了阵阵尸臭。我心中一惊,以为玲珑门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命案,循着味道往大堂方向跑去。


我跑得急,刚溜进大堂,还没来得及刹住脚,便一头撞进了一条白帘中,浓烈的臭味扑鼻而来,就算身为老鼠也忍不住要干呕。我捂着鼻子往前一看,一张可怖的死人脸赫然正摆在我面前。原来刚才那哪是白帘子,分明就是盖尸布。我慌忙从布底钻出来,左右看了看,爬到了附近的一张茶几上。


好家伙,整个大堂摆满了尸体!


吱呀一声,盛琳琅推门进来了,我闪身躲到花瓶后头。有个男人跟着她走进院子,我认得,是明州知府。他显然没见过堂屋里这种阵仗,用帕子捂着抠鼻,扭捏地站在院中不肯向前。


“知府大人,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你还不准备上报燕京吗?”盛琳琅直截了当地问道。


“害,生老病死,常有的事嘛。”


“这些人可都是死于鼠疫,再不采取措施,恐要生变,到时候,小小的玲珑门可无法帮你兜住。”


“这不早就安排了灭鼠队在街上巡逻嘛。”


“我建议你马上封城封港,实行宵禁。还有,城里百姓家中的粮食多半都被老鼠糟蹋了,明州府得找个时间开仓放粮。不然,百姓还没病死,就先饿死了。”


知府大人把帕子翻了个面,折好,再次捂住抠鼻,露出老鼠在争抢食物时的凶恶眼神来。


“言重了盛姑娘,言重了。”他说,“小小鼠患而已,怎能如此小题大做?况且有盛姑娘在此,我明州城定会平安无事。”


盛琳琅看了知府一眼,说道:“我要上报燕京。”


“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走出明州半步。”


话音刚落,大堂内侧闪出数个人影来,他们全是玲珑门明州分门的同门。他们将盛琳琅团团围住,将她控制了起来。


“将她身上的印信搜出来,找个擅模仿笔记者,代盛仵作给燕京写封信,就说明州有鼠疫是百姓以讹传讹,实则乃寻常风寒尔。”知府说着,有人就从盛琳琅的百宝袋中取出一枚印信来。“对了,去把玄小柒的印信也取来吧。然后再把两人关进大牢里。”


“是!”


等等,玄小柒还活着!我从茶几上跳下,追着那取印信之人而去。





“人形玄小柒”虽然还活着,但俨然成了一只大老鼠。作为狱友的盛琳琅,对她既好奇又嫌弃。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鼠鼠我啊,真是有苦吱不出。我暗中成了她们的第三个狱友,跟我形影不离的小灰鼠是第四个。但在某个燥热的夜晚,小灰鼠突然暴毙而亡了。


出现了第一具尸体,就有第二具,第十具,第百具,第千具......在盛琳琅和两个我蹲监狱的这段日子里,明州城地下的老鼠开始成片成片的死去。尸体堵塞住数十条地道,活着的老鼠们发疯似地往地表奔涌,它们或被人类捕杀,或跑着跑着便死了。终于,城中的百姓也开始一个个的死去,或病死,或饿死。血腥味从城东的海港处,一直弥漫到城西郊外。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城中的每一个人,和每一只老鼠心上。这便是盛琳琅所说的鼠疫吧。


这天晚上,知府带着江南玲珑门的一众人等前来探监。他当着盛琳琅的面把自己如何与东瀛国勾结,将瘟疫引入明州,企图通过明州的发达的商路,将瘟疫传遍大夏国的事和盘托出了。他说:“盛姑娘,今晚我就要乘船去东瀛做我的大名了。不知姑娘是否愿意一同前往?”


“呸!”盛琳琅一口唾沫啐到了知府脸上。


“哼,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吧!”


明州知府带着他的犬牙乘船往东瀛方向跑了,走之前他给幸存的老百姓们开仓放粮,好让他们有力气把瘟疫带到大夏各地。


我趁乱偷出了大牢的钥匙,将它扔在盛琳琅和人形玄小柒面前。盛琳琅不由分说地要杀了我,却被玄小柒给拦住了。她趴在地上,激动地闻了闻我这鼠形玄小柒,拿手指着我,又指了指自己,说:“它、它、它!我、我、我!”


“啊?”盛琳琅不明所以。


“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它上了我的身,我上了它的身。我们灵魂互换啦!”我吱吱吱直叫。


“对对对!”玄小柒形老鼠一边猛点头,一边在地上打滚。


“你真能听得懂老鼠在说什么?”盛琳琅一脸茫然道,“唉!罢了,当务之急是赶快去燕京报信。我们快走,玄小柒!”


这玄小柒形老鼠还算厚道,临走前把我捎进了口袋里。我们两人一鼠,马不停蹄地往燕京赶去。


唉,鼠鼠我啊,什么时候才能再挨一次雷劈呢?






第三十届群杀《玲珑志》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4帖,此为第19帖)

(作者:蛮;提交人:蛮;提交时间:2022/5/6 16:17:43)

重台莲(写手:[珑]风无影,真身:霜影)

楔子


凉风自窗而入,拂动绛朱帘幔,床前琉璃铃琮瑢轻响,摇醒满床幽梦。她迷蒙着睁开眼眸,才发现枕边人已不在,抬手撩起帷帐一角,唯见屋内红烛已灭,皎白月光倒是覆了一地。


寂静夜里,窗外湖畔响起幽幽笛音,呜咽低徊,似诉衷肠。她披着湖蓝长衣赤足而行,青砖地寒凉似水,脚踝间金铃洒下串串轻吟。


推扉而望,那人正坐在湖畔秋千上,满架青藤垂丝缀花,让其背影隐隐约约。


她踏着起起落落的笛声穿过长廊,来到秋千后。


“怎么了,又做噩梦?”


那人只放下了笛子,却不做声。


她缓缓转上前,与那人并肩而坐,拂过其手。


“手都凉了,要不要回房去?”


低语温存,依旧得不到回答。


“是想家了吗?”她望向沉静如璧的湖泊,轻轻倚靠在那人肩头,随后双足点地,缠满青藤的秋千便载着两人悠悠荡荡,“你不是说过,想要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忘记以前所有的事,安安静静地生活吗?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与你。”


泠泠的,足踝金铃寂寞摇响。


“你怎么,不理我了……”


【一】琴画


朝阳喷薄而出,染亮如絮白云。轩昂马队飞快穿过城门,沿三山街径直往东,不多时便抵达应天府衙。


曹珩从马车上下来,大步踏进朱红门内。曹萌萌紧随其后,穿堂过院,来到内厅,才见到了昨夜被找回的许大人。


许云哲本来正以手支额在休息,听闻脚步声,忙起身问:“镇江那边可查到什么?”


曹珩没回话,眼角余光只轻轻一扫,曹萌萌心领神会,迅速巡视四周,关闭门窗。许云哲见状一怔,曹珩这才向他拱手:“恐怕要令许大人失望,我虽猜到南小姐和风铃之间应该还牵涉到漕帮的秦苍,只可惜去晚一步。”


“怎么讲?”许云哲不禁蹙眉。


曹珩微微喟叹,道:“我们赶到云台山时,秦苍已不见踪影。据他家奴说,昨天深夜听到马蹄声响,应该是秦苍独自外出。我们又沿蹄印追至西津渡口,也并无发现。而江边蹄痕凌乱,加之又下过大雨,秦苍到底去了何处竟无法确定。”


许云哲略一沉吟,道:“你马不停蹄赶往镇江,秦苍怎会正巧在那时消失?难不成是走漏风声,他才仓促逃亡?”


“有这可能,但屋中贵重之物全都未动,只少了竹笠佩剑,倒不太像是为保命而弃帮不顾的样子。我已向当地衙门下令,务必加急搜查。”曹珩顿了顿,又道,“只不过,如若秦苍消失并非出于自愿,而是已被灭口,那就不太好办了。”


许云哲神情凝重,思索片刻后当即道:“曹掌印,请暂借我锦衣卫人马,将南晴婉父兄即刻押回衙门审讯,绝不能再被人抢先断了后路。”


“好。”曹珩颔首,曹萌萌抱拳飒然转身,当即出门传令。许云哲又道:“我早已查证不少实情,待审问完毕后,你我一同押着人犯返京面圣,料那苏建定无法再一一抵赖。”


曹珩以手支颔,却问道:“许大人,你审问南家父子,大约需要几天?”


许云哲怔了怔:“现在难以明确,怎么?”


“我先将见闻写入密折,交予亲信即刻返京,先一步呈至万岁面前。在你审问南家父子之时,我还有事要查,若赶得及,三日后正是中秋,你我共同启程,锦衣卫沿途保护可使安全无虞。”


许云哲颇感意外,打量着他:“那另外的事件,也与朝堂有关?””


曹珩这才端起了温热的白瓷杯,缓缓道:“去年冬天户部尚书秦原被杀之案,想必许大人也知晓。”


“秦大人那案件不是已经破了?”许云哲惊讶道,“我当时不在京城,听闻是其子秦宾带着一名蒙面女子进入内院书房,仆人们都在忙碌,未听闻里面有什么动静,待等发现秦大人倒在血泊中,却遍寻不及秦公子与那蒙面女子。”


正说到这儿,屋门轻开,曹萌萌快步而入,向二人禀报事情已安排妥当。曹珩指了指她,向许云哲道:“当时曹参将也参与了搜寻秦宾之事,可以让她说说。”


“秦宾?对,我当时正带人巡卫京城呢,就接到旨意搜寻二人下落。”曹萌萌不假思索地回道,“当天下午,有人在城南发现了秦公子的尸体,仵作检查后认为他是服毒自尽。于是我带人全力追查那蒙面女子的下落,听说秦宾嗜棋如命,而且有一癖好,爱伴着琴音钻研棋局,与教坊司琴师阿斯兰关系密切。这琴师来自西域,长相柔美,我们怀疑那蒙面女子正是他改扮,便又匆匆赶去教坊司。只可惜……”


她拖长尾音,不由看了看曹珩,无奈道:“也像这次一样,扑了个空。尽管京城到处张贴画像,阿斯兰却消失不见……”


“但后来这琴师还是落网了?”许云哲不禁问。


“是。”曹珩扬起脸,窗缝间透进的晨辉亮色正映在眸中,“七天之后,河间府阜城县派人通传,说有人密报小客栈里发现与阿斯兰极为相似的人。顺天府尹接到消息后,连夜派人赶去捉拿。然而待等马队抵达,那客栈却已燃起大火,住客伙计四散奔逃,一片混乱。衙役卫兵合力追寻,终于在运河边发现了骑马逃亡的阿斯兰,并将其重创。”


曹萌萌怒了努嘴:“这人中箭被押回京城后,经不住拷问,招认是自己妆扮成女子进入秦府,刺杀了秦大人。但是没等顺天府将内情审问清楚,他居然在牢里自尽了。”


“我当时只粗略知晓此事,同僚们也都不解那琴师为何要刺杀秦大人,秦公子又为何会将其带回府中。不过……”许云哲看着曹珩那平静的双目,“秦大人虽为人八面玲珑,实则与苏建定并不对路,而其去世后,苏建定便向万岁上奏,希望推翻先前由秦大人一党提出的漕运长运法。这其中有无关联,可就不得而知了。”


曹珩淡淡一哂,未予评判,只是道:“此案虽对外说是凶犯已落网正法,但万岁始终牵挂于心。顺天府、刑部还有玲珑门一直暗中查证,就在我离京后不久,宫中传出密函,其中便附着相关讯息。”


许云哲神色一凛,追问道:“莫非是查到了内情?”


“当日阿斯兰住在阜城县客栈时,曾有两名女子出入其房间,只是后来再没现身,不知究竟是何身份。”曹珩低着眉眼,以杯盖轻轻撇去深绿茶梗,忽而又抬头微笑,“许大人在这应天府交游广泛,不知是否认识一位叫做沉樱的舞姬?”


许云哲被这突如其来的的询问弄得颇为意外,略显尴尬道:“莲舫的沉樱?见过一两次,我是为了从富商口中套话,才去那里……”


静立一旁的曹萌萌不由瞥瞥他,曹珩倒是不甚在意地道:“这个我自然知晓。许大人可知沉樱是在今年春天才到了应天府的?”


“……似乎略有耳闻。怎么?”


曹珩以颀皙手指轻点桌面,曼声道:“许大人又是否知晓,阿斯兰在京城教坊司中,曾有一名结拜义妹,陆浅芷。”


许云哲愕然:“这陆浅芷我也见过,娴雅温和,乃是言官陆抱信之女,不幸受到牵连被没入教坊司,但她父亲的冤屈,后来不是得以翻案了吗?难道她与秦大人被杀之事也有关联?”


曹珩还未开口,曹萌萌忍不住笑吟吟地道:“许大人连京城教坊司也那么熟悉呀,可您大概不知道,陆大人沉冤得雪后不久,陆浅芷就不知去向……”


曹珩斜睨她一眼,眼神含嗔又无奈。许云哲倒是并无介意,纳罕道:“你们的意思,难道是怀疑如今应天府的沉樱是由陆浅芷改扮的?这怎么可能?我分别见过此二女,虽不算特别熟稔,总不至于认不出来!”


“在京城时,陆浅芷还有一名闺中密友,拾画。”曹珩缓缓起身,负手侧望着他,眸光幽深,“此女精通画艺,更擅妆扮,据说她曾将豆蔻年华的小丫鬟化妆为七旬老妪,教坊司上下无一人看出破绽。就在陆浅芷不见的前一晚,拾画在嘈杂的夜宴间,也无故消失。而根据玲珑门暗探上报,今年春天,沉樱抵达南京时,并不是单身一人,而是,二女同行。”


“我去莲舫之时,她却说自己孤身在此,并无好友。”许云哲神情渐肃,抬头道,“那么,曹掌印认为如今在南京莲舫中的沉樱,究竟是谁呢?”


曹珩背着手,望向被朝阳映得金亮的花窗,淡淡道:“那就恐怕只能亲自去往莲舫,一探究竟了。”


*


万字穿花门豁然开启,亮眼阳光斜照而来。曹珩暂别许云哲,款款往青翠掩映的石径走,行至月洞门处,却忽觉身后少了个人。


转回身一望,往常紧随其后的曹萌萌却拖拖拉拉离得好远,走几步踢一下道边小草,本是粉粉团团的脸容间满是沮丧。曹珩不由皱眉:“做什么呢?还不跟上?”


曹萌萌站在摇曳树影下,用鹿靴轻点青石砖上漏映的光亮,嘀咕道:“那什么莲舫,是正经人去的地方吗?许大人既然见过沉樱,就让他再去一回呀!”


“正因许大人去过,身份早已被沉樱知晓,再去还能问出什么?莲舫主人背景复杂,甚至与南京守备永定侯交情匪浅,眼下我们手无实据,又不能擅自捉拿审问。不是我去,还能叫谁?”


“那您一定要带着我一同去!”曹萌萌挺起胸膛,脸颊不免微微发热,“鱼龙混杂的地方,多不安全!”


曹珩睨着这如海棠初绽的少女,目光停留片刻随即又转开,淡淡道:“不行,哪有带着自家姑娘去风月之地的?”


曹萌萌愣怔一瞬,当即愤然反击:“那以后我再也不处处保护您了!”


“你!”曹珩忍不住扬起手,还未怎样呢,她竟憋着嘴,圆亮的眼里莹泪濛濛。曹珩倒抽一口冷气,压低声音道:“真是越发不像话了,堂堂神机营参将,竟为这事掉眼泪?!叫人看到成何体统!”


“您刚才不是都要打我了吗?!”她终于忍不住怨愤,晶透泪水摔落在地,洇开成花。


他无奈又愠恼,轻拍了拍她那乌黑的丫髻。“这是打吗?成日乱想什么?”


曹萌萌泪汪汪地扬起脸,圆圆的眼里满是哀怜:“那,您能带我一起去吗?我是您的贴身护卫呀!义父!”


“……亏你还能叫出这一声!”


【二】红莲


幕府山背倚奔涌长江,青黛横抹绵延起伏,西北双峰合称翠萝,峰间溪流潺潺,下有碧玉湖泊映涵云影,袅袅荡荡,清媚生波。


夜色初降,峰下琼楼朱阁渐次亮起灯火。清风掠过,满湖红莲碧叶摇曳婀娜,露出涟漪点点。湖中有高台出水,状若重瓣莲花,不远处的画舫上则是娇言软语,脂香粉浓。众人正推杯换盏时,忽闻水上清笛高起,飞旋飘渺。原本沉醉于酒色间的宾客们陡然一震,随即抛下身旁的女子,纷纷涌到船头往前张望。


“来了来了!”


玉笛飞音间,湖畔秋千高高荡起,因夜色朦胧,只隐见倩影纤姿,赤红丝帛在夜风间飘曳幽长,倏忽间红影翩然,已如灵凤般飞至半空。宾客哗然声中,那身影悠悠而落,恰立于高台中心。


莲灯高挑,明照芳华。


一身绛红的她朝画舫行礼,不卑不亢,正待随着曲声起舞,却有一艘小而精致的画船缓缓驶来,船头有人向她唤道:“沉樱姑娘,这边请。”


沉樱微微一怔,扬起双臂道:“这是该起舞的时刻,还请贵客稍等。”


“是主人的贵客。”船头仆人举起手中雕琢华丽的牙牌,神情恭谨。沉樱微微蹙眉,此时背后画舫间早已有人不耐烦地催促,她落落大方地转回身,向众人温和道:“稍后便来,今夜定当令贵客们尽兴而归。”


在不满的议论声中,沉樱轻轻跃下高台,落在了船头。


撩开层层朱纱,船内烛火晃动,光影温润。


“打搅姑娘起舞,万望见谅。”黑檀几案后的男子起身微笑,深青连珠纹曳撒暗暗生光。


沉樱看看他,又看看站在角落抱着双臂的白衣少年,淡淡行礼:“初次相见,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免贵姓王,最普通不过的姓氏。”曹珩笑着落座,又随意一指身后,“这是我家中剑童。”


少年妆扮的曹萌萌故作冷淡,只看了一眼沉樱,便垂下眼睫。


桨声渐起,画船缓缓朝对岸驶去。沉樱屈膝跪坐,为曹珩倒水沏茶,烛光下素手纤纤,宛若凝脂。“王公子是第一次来南京?听口音是北方人。”


“燕京人。”他望着沉樱的手道,“不过跟随家父常年在外经商,偶尔才回京城住一段时间。这次来南京,听朋友说起莲舫的沉樱姑娘堪称一绝,特来一睹芳姿。”


沉樱低眉浅笑,为他沏了一杯茶,递将过去。“公子是我们莲舫主人的好友?”


“经由父亲好友引见认识的,家父人脉颇广。”曹珩接过茶杯,抬眸凝望她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沉樱姑娘有些眼熟……”


她抬手掠了掠鬓间发缕,笑靥微露:“这话虽听得多了,却也仍是受用。公子既是第一次来莲舫,又怎会觉得我眼熟呢?”


她这边软语温柔,站在角落里的曹萌萌心如猫抓,却又只能强忍不悦。曹珩倒是丝毫没在意身后人,看着沉樱温情款款:“我听说,姑娘是今年春天才到了这里,说不定以前我们曾在哪里见过?”


沉樱挑起黛眉讶然道:“是吗?可我辗转多地,竟不记得是否见过公子了……”


“姑娘去过哪些地方?”


“……扬州、苏州,然后就是这里。”沉樱转眸轻问,“王公子贵庚啊?”


“二十八。”他笑着又问,“姑娘没去过京城?”


“没有。京城藏龙卧虎的,我哪里有立足之地呢?”她浅浅一笑,用银质小匙舀起桌上水晶盘里的蜜饯,送到曹珩口边,“公子尝尝这个杏脯,酸甜可口……”


曹珩还未及回应,身后却忽然探出一只手,将那杏脯一下子抓过去。“我家公子从来不爱吃酸甜的东西,会倒胃口。”曹萌萌沉嗓皱眉,俨然忠心耿耿好护卫。


“不得无礼。”他故作不悦盯她一眼,又向沉樱道,“姑娘才貌双全,就算去了京城也必定能艳压群芳。听姑娘语气,竟是孤身一人四处漂泊?”


“是啊,自幼远离故乡,漂泊多处。”沉樱眼神迷濛,忽而道,“那画舫上的客人们想必等得着急,公子可否让我先回去……”


她话还未说罢,曹珩却以手抚额,蹙眉道:“坐船久了有些头晕,可否陪我上岸走走?那画舫上酒色弥漫,姑娘恐怕也不爱与他们打交道。”


沉樱略显犹豫,曹珩却已扶着船舱起身,曹萌萌赶紧跟上一步,抢在沉樱之前搀着他往外去。


画船穿过石桥,停靠在了杨柳岸边,曹萌萌率先跃上岸,又回头拉着曹珩的手,生怕他真会摔倒一般。


云掩月晕,山色深黛,夜风轻掠间,漫山草木窸窣,俯仰似舞。曹珩上岸后,有意与沉樱并肩而行,边走边谈。曹萌萌郁郁寡欢跟在后边,偶尔听到沉樱轻笑,更无端心烦。


行了一程,曹珩眺望前方,见碧影掩映间有朱檐斜飞,回头道:“沉樱姑娘,前面是什么地方,我们可否去休憩片刻?”


沉樱微微一怔,随即道:“那是我的住处,里面陈设简单……”


“既是姑娘住处,定是雅致脱俗,我这一路走得有些累了,进去休息片刻不碍事吧?”说话间,他已朝着那边走去,沉樱微微蹙眉,跟在边上道:“公子,并不是我有意怠慢,但我们莲舫也有自己的规矩,初次过来的贵客是不能够进入闺房的……”


“只是去坐一会儿就走,我又不是轻薄之人。”曹珩穿过青藤袅娜的长廊继续往前。


“王公子!”沉樱敛容上前,“若主人怪责起来,沉樱承担不起……”


曹珩还未说话,曹萌萌却肃着脸道:“我家公子上至朝堂大员,下至江湖豪杰,都能坐在一起喝酒闲谈,怎么进你房间休息片刻都不成?”


沉樱听了此话,只得将屋门推开。


琉璃莲花灯悄寂亮起,照拂一室清妩。菱窗格,紫檀案,花鸟屏,朱纱幔,飘飘袅袅,似梦如幻。曹萌萌想要举步进屋,被曹珩目光一扫,只得怏怏退缩回去,替两人虚掩上门,自己守在外面。


沉樱在准备茶点,他倚坐桌旁徐开折扇,随意问道:“姑娘是独自住在这里?怎么不和其他人同住在那些画楼里?”


沉樱奉上青瓷果盘,用银签拈起莹嫩梨片送上前:“她们是在莲舫多年的,我来得晚,自然就单独住到了这边。”


“哦?那岂不是很孤单?”曹珩接过梨片轻轻入口,想了想,问道,“但介绍我来此地的朋友却说,他当初到此宴饮时,见到沉樱姑娘有一好友,一妩媚一清雅,正是人间双绝。不知你那位姐妹,今日可在莲舫?”


她削梨的动作略微一顿,秀丽小刀在烛火下流动银光。


“公子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了?您那位朋友,是莲舫常客吗?”沉樱唇边依旧含笑,凑近曹珩耳畔低声问,“您来这一趟,到底是为见我,还是为见我的姐妹呀?”


细语轻息,暗香撩浮。


曹珩会心一笑,侧过脸凝视着她那清媚双眸,也以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回应:“得见美人,自是欢喜。若能有缘结识双丽,更是锦上添花,人间乐事。”


灯焰跃动,绽出火花。


“王公子可真会蜜语甜言……可惜呀……”沉樱望着他的双目,轻轻喟叹,“是曾有一位姐妹与我同住在此,但她早就离开,不在莲舫。”


“哦?怎会这样?”曹珩扬起秀眉,略显失望地道,“那位姑娘是去了何处?”


沉樱侧回身子,又低眸,慢慢削下一片莹梨。“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又遇到良人得以赎身,就这样,走了。”


曹珩讶然:“你们不是同来应天的吗?为何她独自离开也不等着你?”


“公子知道的倒真不少。她有心上人了,自然不会漂泊无依。而我……”她拈起那片透薄白嫩的雪梨,在灯火下慢慢抿嚼甘甜,“我辗转流离无定处,离开莲舫又去往何方?”


曹珩刚要接话,忽听得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公子,出事了,咱们还是走吧!”


曹珩微微一怔,起身打开屋门。曹萌萌气喘吁吁道:“莲池那边好像打起架来,好像有人被丢到湖里去了,岸上围着一大群人呢!”


“无非争风吃醋罢了,不用在意。”曹珩说着,回头道,“是吧,沉樱姑娘?”


沉樱却神色凝重,快步上前就往外走。“莲舫出事,我得过去看看。”她匆匆说罢,便奔向长廊。曹珩紧跟数步,忽而故意道:“糟了,将扇子落在房中,我稍后就来。”


沉樱也没等他,顾自匆匆而去,曹珩迅疾折返入屋,顺手关上房门。


寂静屋中唯剩灯焰跳跃,迷晃出忽高忽低的光影。他快步推开内室房门,半开的菱格窗外涌进夜风,吹拂绛红帷幕变幻飘飞。


雕花樟木箱、仕女云母屏、八宝拔步床……他探身撩起低垂的帷帐,床上锦被华褥,绣枕一双。再隔着里床帷帐往墙上横斜一摸,竟觉有长长缝隙,像是藏有暗门。


曹珩正待再查,门外又传来曹萌萌焦急的声音:“快点,有人往这边来了!”


他侧身下床,将床褥帘幔迅速恢复原状。刚想出内室,目光所及之处,正是临窗桌上一对黑漆描金妆奁盒。样式颜色皆一模一样,分左右放置,其上各有明镜泛光。


曹珩注视着这一对妆奁盒,走了过去。


将那三层抽屉依次迅速拉开,尽是胭脂水粉、钗钿耳坠,他略一思忖,在左右第一层抽屉各拿起两盒脂粉。轻拧细闻,浓淡不一,色泽亦有差别。


“义父您在干什么?”曹萌萌在外面推门。


他迅疾以手指轻抹脂粉,随即放回原样,匆匆打开房门,只说了句“走”,便朝湖畔而去。


“您有什么发现吗?”曹萌萌在后边追问。


“回去再说。”他望向浮盈满月的湖面,“是你去叫徐千户他们挑事的?”


曹萌萌扬起脸带着小小的得意:“那当然了,他们一直等在酒席间呢,打个唿哨的事儿,还能做不成?要不是这样,您能独自进她房间?”


曹珩笑睨她一眼不说话。两人回到莲池那边时,那被扔下水的纨绔子弟已被救了上来,正骂骂咧咧找人报仇,只是遍寻不着刚才发酒疯的两个壮汉。人群攒动间,沉樱倒是已站到了水中的高台上,身姿一旋,原本嘈杂的酒客们渐渐平静下来。


笙箫顿起,倩影翩然。


通往出口的石径上,曹珩负手前行,曹萌萌有意往后望去:“义父怎么不去看她跳舞?”


“那么多人,少我一个也无妨。”他淡漠地望着前方,“反正还要来。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替我再来一趟。”


“啊?!”


【三】夜语


凉月高悬中天,满湖秋水悄寂无波。先前那零零星星的雨丝早已停歇,幕府山下曲终人散,唯余亭台间酒痕斑斑,脂粉香残。


翠萝峰间的屋内也已熄灭了灯火,横斜草丛间蛩音轻轻,宛似梦吟。


“咔啦”一声,屋子里传来低微响动,像是有人打开了什么东西。过了片刻,又有微弱光亮渐渐晕开,随后,有人轻叹一声:“今天累吗?我看你又是很晚才回来。”


“每天都是如此,早已不觉得累了。”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带些怜惜地问,“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会不会孤单?”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每晚都会回来陪我,又怎会孤单呢?倒是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朝着那些人媚笑,真要一辈子都这样吗?”


“那不然呢?我只需知道,你一直在这等着我,就够了。”她低声呢喃,似含着醉意。


窸窸窣窣的声响再次传来,像是有人在宽衣解带。“你来。”她又低低痴笑,“来抱住我。”


脚步缓慢,随后昏暗里漫出交缠低吟,满足而又悲伤。


“想我了吗?嗯?”


“每日每夜时时刻刻都只想着你……”


低低的笑,像湖波涟漪微晃荡浮。


“可是今天,有人进了房间……”那个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是你带他进来的。从未见过的男人,怎么能够踏进我们的房间?!”


她忽然变得慌乱,语声亦卑微哀怜:“他是莲舫主人的朋友,又家世显赫,我不能太过怠慢……”


“可我不想让别的男人再进来,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带人进来,不会再让人躺上我们的床榻!”


“再也不会了好吗?他只是进来坐了坐,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你只能是我的,知道吗?”


溢满了温存的呻吟,在微凉秋夜里时有时无。


后窗暗影里,曹萌萌伏在草丛间,听着这微弱语声,不知为何,竟觉心头发凉。


*


云层轻移,掩蔽了月光,曹珩独坐于书房灯下,望着眼前的一方白帕。


“笃笃笃”房门轻响,他应了一声,身穿夜行服的曹萌萌推门而入。


“怎么样?”曹珩倒也不着急,倚坐在那里慢悠悠问道。


曹萌萌的呼吸有些急促,原本粉嫩的脸颊不知是因急着赶路被风吹了,还是其他的原因染上了红晕。“义父,那屋子里,真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果然如此。”他哂笑一声,拈起那方白帕,又抬目问,“怎么了,为何这样慌乱?”


“我……”她的脸更红了,额头沁出微微的汗,“我不知道该怎样讲!沉樱与那个人在讲话,可是……可是她们好像不仅是在讲话,还在……”


他有些讶异:“还在怎样?”


她绯红了脸:“我不知道,总之就是很亲昵。”


曹珩皱了皱眉:“你这样慌里慌张的,没被发现吧?”


“您又小瞧我!”曹萌萌挪到桌前,凑过去看看他手中的帕子,“我替您去探了明白,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觉得那屋子里有两个人……”


曹珩淡淡一笑,将白帕展开,送到她面前:“闻一闻。”


她愣了愣,脸颊又不禁微微发热,故作镇静地接过帕子,见上面有两道浓淡不一的痕迹。左侧近似玫红,右侧则深红之间略显绛紫。


她犹豫着闻了又闻,道:“差不多,放在一起觉得浓淡有些差别,要是分开来,我根本分不清楚。”


曹珩瞥瞥她,又道:“翻过来闻闻呢?”


她将帕子翻过来看了一遍,嘀咕道:“什么都没有呀……”说话间凑近闻了闻,皱着眉道,“有点香,是什么?”


他撑着下颌,颇为感慨地望着她,道:“玫红的是玫瑰绵,深红的是紫柳娇。反面你看不出的,是珍珠粉与玉簪粉。”


“我又不涂脂抹粉怎么会分得清呀!”曹萌萌红着脸反击,“这就是您在沉樱房间里发现的?又能说明什么?”


“玫瑰配珍珠,紫柳配玉簪。”曹珩双手交错,闲散地道,“这是去年京城乃至宫里最时兴的妆容,就连皇贵妃与淑妃也这样妆扮。”


曹萌萌一怔:“就因为这,你能断定屋中有两人?一个人难道不能用两套胭脂水粉吗?您还真是少见多怪……”


他竟禁不住笑了:“当然能,用十套八套也没关系。只不过,这玫瑰配珍珠适宜肤质柔滑之人,而紫柳配玉簪只适合肤质干爽之人。若是乱用的话可能并不舒适甚至起疹子,更何谈美丽了。”


“……您成天就研究这些?”


“皇贵妃与淑妃无论什么都对着干对着用,不适合的拿来涂脸,肿成什么似的,我还能不知道吗?”曹珩无奈一叹,“这不是也让你亲自核查一番,才证明并非我多想?”


“那我们现在就带兵去莲舫,将那人抓回来审讯!”


“身份未明,不急于一时。”曹珩微笑道,“不是还未看过她起舞吗?”


*


金辉荡开翠湖,铺叠万千光亮。莲歌轻灵,桨声欸乃,画舫在湖上缓缓浮行。满池红莲重瓣,高台上沉樱伴随乐声凌空跃起,纤腰柔曼,宛如飞天。


曹珩又换了一身行头,竹青如意纹曳撒配着白玉腰带,玉骨梅枝扇下悬绛红玛瑙坠,不声不响坐在画舫最中间的位置。曹萌萌依旧是少年装束,找了个角落独自待着。


中间座位素来是为最尊贵的客人所留,舞姬们见曹珩气度非凡,少不得围上来逢迎讨好。曹珩慢慢饮酒,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她们闲聊,目光还总是停在前方高台上。


正为他倒酒的黄衫女子睨了一眼那边,含笑道:“公子是专门来看沉樱的?这人呀舞虽跳得不错,性子却高傲,您要想在她身上花钱,可得打算好。”


“是吗?钱倒是不缺。”曹珩特意看了看她,“可我昨天与她聊着并不觉得高傲,倒听她说孤零零一个,许是她比你们来得晚,不合群?”


黄衫女子嗤笑一声,腰肢一软便倚在他身上:“看她装得那个样子,只对男人好言好语,自己选了那僻静地方住着,倒说我们挤兑她?”


曹珩起身又接过对面少女递来的葡萄,借机轻轻推开那黄衫女子,因笑道:“我初来乍到不知情,只是听她说以前也有个姐妹一同来的,后来那姑娘却跟着心上人走了,就觉得沉樱有些可怜。”


“是说幽兰吗?”周围姑娘们纷纷议论,黄衫女子道:“我可没瞧见什么男人来带幽兰走,明明是自己哭着出去,想必是和沉樱吵架合不来。”


“不是有人给她赎身带离莲舫了吗?”曹珩诧异道。


“那可不知道,我当日正在船头绣花,望到幽兰从莲池边走过,手里提着包裹,眼泪汪汪的样子。我还问她呢,她只说要走了,沉樱不乐意,待在屋子里也不出来送。这也难怪,一起来的莲舫,幽兰却走了,她能高兴得起来吗?”


“那幽兰后来再没回转?”


“自然了,那屋子本来就是她和沉樱两人住的。幽兰总是生病,不陪客,只弹琴。沉樱待她倒是挺好,不过幽兰经常悲悲戚戚的,还走神弹错琴,没少挨骂。”


正说话间,高台上的沉樱一曲舞罢,已轻跃上画舫。客人们纷纷朝她招呼,更有穿着华贵的肥胖男子脚步趔趄着挤过去,一把将她搂住。


“好几天没见,你这腰身更软了……”那男人满脸肥肉,鼻尖冒着油光,凑近就哑声笑。


沉樱一扭腰想要闪避,无奈被他搂得更紧。她敛着眉,被他几乎拖着行往临窗的酒桌。恰经过中间那桌时,却听有人唤道:“沉樱姑娘,过来休息片刻。”


她一怔,望到众女簇拥下的曹珩,还未开口,那胖男人已横眉斥道:“没看到她要上我那里喝酒去吗?”


“可她起舞许久,该坐下好好休息。”曹珩不紧不慢伸出手臂,挡住他的去路。


那人恼怒间将沉樱往边上一推,狠狠道:“小子,你可是头一次来这里?不知道南京守备永定侯吗?!”


画舫众人皆回头来看,曹珩却满不在乎,徐徐展开那梅枝玉骨扇,倨傲道:“阁下莫非就是永定侯?看着脑满肠肥,侯爷会是这般模样?”


“我看你是找打!”男子脸涨得通红,随手抓起桌上酒壶便向曹珩当头砸下,谁料白光一道飞射而来,正中男子手腕。但听得惨叫一声,那人捂着手腕脸色发白,酒壶“当啷”落地,溅出满地斑痕。


“到底是谁想找打,那么大个头,却不中用。”曹萌萌双手抱胸,走到曹珩身边,向那男人不屑讥笑。男人只觉腕骨仿佛裂了一般,又怕又怒叫嚷起来:“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敢朝我出手,定叫你们走不出应天府!”叫喊声中,远处亭台间已有数名奴仆循声往这边奔来。


“少拿大话吓人!”曹萌萌瞪他一眼,眼光一扫,落在曹珩手中的折扇上,顿作震惊神情,“不好了,公子您这折扇被酒水溅上,污了画面!”


曹珩这才低眸一看,果然清瘦梅枝被酒水晕染,已散开成团。他愠怒起身,朝那男子呵斥:“你可知这扇面是太子少保李景言亲笔所绘,今日竟被你这酒囊饭袋糟蹋,简直暴殄天物!”


此时那男子的仆从均已赶到助威,他在手下面前自不肯示弱,有意扯高嗓门道:“不知道哪里买了把折扇装风流,还什么太子少保亲手画的,你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里人不成?!”


周围众人见状,纷纷起哄鼓噪,巴不得两人当场动手。喧嚷声中,却见沉樱敛容上前,向曹珩端庄行礼,取过那折扇细细一看,又睨着那胖男人道:“孙大官人,这位公子的扇面,确实是太子少保李景言李大人之作。”


男子一愣,怒目圆睁:“怎么,你看着他年轻漂亮就相帮说好话?!翻脸无情的婊子,小心我……”


话未说罢,但觉眼前银光闪现,脖颈陡然一凉,竟已被寒锋架颈,顿时全身发冷,瞠目结舌。众人惊骇后退,曹萌萌横目冷扫,粉面含煞:“再敢口吐半个脏字,小心你的脑袋!”


那男子哪里还敢言语,唯有沉樱落落大方站在人前:“李大人浸淫于画梅已有四十多年,笔下墨梅古朴奇崛,苍劲孤介,寻常人临摹不得,更难学到精髓,加之画畔还有印鉴款识,都非伪作。王公子既然能手持这样一柄折扇,想必与李大人交情匪浅。”她又朝那男子款款道,“孙大官人,您既是永定侯府中的,也该知道若是闹将起来,只怕不好收场……”


孙姓男子愠怒未消,却又被这架势震慑,一时间尴尬不安,梗着脖子还强词夺理。身后奴仆见势不妙,急忙劝解安慰。周围人等也顺水推舟打圆场,这才使得他愤愤然丢下几句不痛不痒的狠话,悻悻转身离去。


莲舫管事者见状,忙陪着笑脸上来招呼,很快乐曲重奏,觥筹交错,一切又回归原位。


曹萌萌抱着剑退回桌后,沉樱朝曹珩施礼:“那人素来蛮横,还望见谅。此事因我而起,这扇面价值不菲,我有一些首饰……”


“不碍事,难道还要你赔偿不成?”曹珩扬了扬纸扇,“却未料到姑娘也对画梅之道如此精通,莫非曾见过李少保本人?”


沉樱低下眉头:“哪里,只是以前认识画师,听人谈论过当今几位名家而已。”


“沉樱姑娘,该准备下一个曲子了。”有丫鬟上前来,请她去更换衣衫。她向曹珩再三致歉后,转身离去。


曹珩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正在出神,却听旁边的那几名舞女嘀咕议论。“瞧这骄矜样子,认识了新客就看不上永定侯府上的管事。”“她不是向来就瞧不上姓孙的吗?上个月孙大官人送给我妹妹的飞凤金簪滑落到莲池去了,我妹妹急得求人下水打捞,她却硬说那金簪不值钱,不准人去捞,怕伤毁那一池红莲。”“真是笑话,难道这池莲花都是她自己的不成……”


曹珩缓缓将扇子收拢,饮尽杯中酒,站起身来。


“要去哪里?”曹萌萌忙上前问。


他执扇遥指那一湖艳若火海的红莲,道:“去赏赏这重瓣莲吧。”


【四】碎梦


圆月皓白,轻云似纱,过了今夜,便是中秋。这一晚酒客们散得比以往更晚,直至三更过后,整个莲舫才渐渐宁静。


翠萝峰下青藤寂寂,梨花门内微焰烁烁。


“今晚月亮圆吗?”


“圆,映在湖水中,摇摇荡荡……就像那时候我们一起坐在高台上看到的一样。”她拥着锦被,靠在那人怀里,“你想再去看看吗?”


“……可是,我怎么去呢?”那人语声低微而又惘然,“我这个样子,怎么去呢?”


“为什么不能呢?我们不是每天都在一起看着天上月吗?”


“是啊……我看得到那轮月亮,只是,我很冷啊……”那人攀附在她肩上,以微凉的脸颊与她摩挲,“我很冷啊……”


她用唇舌度过去,气息交缠。“我在抱着你呢,这样就不再冷了……”


那人低低地笑。床前琉璃铃轻摇碎音,如入幻境。


却在此时,一声巨响,屋门震动。


“出来!”有人在厉声喊。


帷幕内惊呼转瞬而逝,微弱的烛火迅疾熄灭。


再一声震响,屋门被用力踢踹。床前琉璃铃簌簌发抖。


寂静黑暗的湖岸上,忽然间火光如龙,佩刀携箭的锦衣卫们自莲池方向迅疾奔来,顷刻间就将这林下围得水泄不通。曹萌萌手按剑柄,朝着门内愠恼道:“再不出来,我们就破门而入了!”


屋内仍是一片死寂。


火把照耀下,一身玄黑织金麒麟曳撒的曹珩负手而至,见那屋门紧闭,扬声道:“沉樱姑娘无需太过害怕,我们特为查明旧事而来,只想请两位出来一谈。”


寂静许久,才传来沉樱的声音:“要谈什么?”


“去年年底,尚书秦大人被杀一案。”曹珩轻叹一声,“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并无恶意。”


曹萌萌见屋内还未有动静,有意高声喊:“不要等了,冲进去!”


“等一下。”曹珩出声制止。不一会儿,昏暗的屋内亮起一点幽亮,“吱呀”一声,桃木大门缓缓打开。


摇晃不已的火光下,身穿绛红衣裳的沉樱长发披肩,脸色微白地站在门内。


“打搅了。”曹珩向她拱手致歉,“还有一位呢?”


她寒声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哪有别人?”


“胡说!我明明听到两个人说话!”曹萌萌盯着她。


沉樱望着前方,缓缓道:“我说了,屋子里就我住着,没有另一人。”


曹珩打量她一眼,淡然道:“那就得罪了。”眼风一扫间,曹萌萌当先率领数名锦衣卫冲进门内,火把晃动,顿时将内室也照得通透。


“有暗门!”不多时,里面传来了惊喜呼喊。


曹珩注视着沉樱,她站在夜风里,神色淡漠,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悲哀,奇怪的是,却全无惊慌。


拖曳声与撞击声次第而至,继而多人欢呼,再然后,便陷入寂静。


沉樱的唇边微微浮现笑意。


曹珩吩咐近旁锦衣卫看护好她,自己踏进屋门。绛红纱帘被风吹拂而起,屋中众人神色惊诧,分立各处。


曹珩穿过珠帘,那华丽的八宝拔步床已被挪到了旁边,墙内果然藏有密室,暗门已开,内有光亮隐现。


“怎么了?”他四下一望,不见曹萌萌,于是快步走向那道暗门。


一级一级台阶湿滑返潮,他手持火把慢慢步下,光影交错间,见曹萌萌站在下面。


“义父……”她回过头,一脸不可思议。


空荡荡的石室内,余音幽幽,火光映照着她的身影,但也只此而已。


两道赤红如血的帛练自天降下,悬起巨大秋千,横亘在她面前。


再往里,一张发黄古旧木床,一床墨绿暗花被,一个铜环沉坠的樟木箱。


“怎么会没有人?!”曹萌萌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义父我真的没有听错!是不是这里还有密道?!”


他没有回应,只是从血红秋千边走过,到那樟木箱前,打开了盖子。丝服锦裳,浅绿素白,甚是淡雅。


他又举起火把,细细照亮每一处。秋千下石缝间,亦洇染暗红,四周青石板则隐隐泛出白色。


“出去吧。萌萌。”曹珩轻叹一声,转身踏上台阶。


*


跳跃的光影下,沉樱站在门畔,身姿依旧拔直曼妙。珠帘轻摇,曹珩从内室走出,淡淡笑道:“果然没有其他人躲藏,真是唐突佳人。”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她还未说罢,曹珩忽又走向门口,朝外面的锦衣卫千户道:“派人去找管事,将那莲池水抽干。”


“是。”千户才要转身,沉樱忽而寒白了脸:“你们要做什么?!”


“将水抽干,看看湖底有没有什么密道之类。”曹珩轻描淡写往外走,沉樱紧抿着唇,骤然紧追上去:“莲池是我起舞之地,不允许他人毁损!”


曹珩侧过脸看看她,诧异道:“只是寻找一下,又不会毁坏满池莲花。既然这样,那我派几个懂水性的人潜入水底,总可以吧?”


“不行!”她含着悲声,在他身后喊。


他这才止步,借月光审视着她破碎摇晃的眼神,微微一哂,道:“那么,你能将事情都说给我听吗?拾画姑娘。”


*


来自江上的夜风掠过苍翠的幕府山,挟着草木幽香扑拥而至。湖面上涟漪徐起,荡漾了满月银光,合而复碎。


她曳着长长的红裙,独自走过长长石桥,留下长长孤影,来到了那座重瓣莲台上。


“是朝廷让你来查案的?”她漠然望着满池红莲。月凉秋半,最繁盛的时节早已逝去,除了莲台边袅娜盛开的一朵之外,其余皆已渐渐低垂反展,即将凋落。


“我刚才就说了,奉命行事而已。”曹珩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的侧影,“阿斯兰躲藏在阜城客栈时,你和陆浅芷去看过他,是吗?”


她木然站着,过了片刻,唇边才微微展现笑意。“画绝拾画,琴绝阿斯兰,我却觉得,我们都比不上浅芷。”


“也是陆浅芷,去杀了秦尚书,我说得可对?”曹珩缓缓上前,“众人皆知陆抱信是被李厂公陷害而死,却不知他因弹劾秦原门生而被他们视为眼中钉,李厂公不过是被人借用的利刃。秦原一死,陆浅芷消失无踪,定与此案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那些人罗织罪名,将陆大人下狱拷打致死,浅芷她又怎会从书香门第沦入风月教坊?”她痴痴眺望红莲,目光悲凉,“她笑不出,他们却掰着她的嘴强迫她笑,她不会撒娇,他们就用铁尺抽她的身。雪白雪白的手臂和背上,重重叠叠都是淤青……她写的诗稿被撕得纷纷碎碎了,绣的花鸟被烧得干干净净了,终于,她学会了陪人饮酒,为人解衣,走了与我同样的路。”


曹珩目光沉定,过了片刻,才道:“她是如何知晓秦原才是杀父真凶的?想必是有人告诉了她。”


“她并未将这些说出来。她只是……在那个最为寒冷的冬夜,找到了我。她的脸很白,像是快要死去一般,她求我,为她招回父亲的魂识。”拾画自嘲地笑了笑,回过头,眼眸幽寂,“你不知道吧?我会招魂术。”


曹珩一震:“她为何要让你这样做?”


“她不是蠢人,不会受人摆布。秦原从未表现出恶意,甚至还去教坊司关照呵护她。她不敢相信这样的两朝元老竟会使出下作手段,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深夜,浅芷听到了来自幽冥下陆大人的回答,才知道那个一向和蔼的秦尚书,竟如此心狠手毒。”


“于是她和阿斯兰还有你,一起密谋了计划。”曹珩追问道,“秦宾又是怎么回事?你们,莫非是利用了他?”


拾画倨傲一笑:“秦原素来风流,却又小心谨慎,绝不会单独在外留宿,外人也休想进入他的内宅。幸好他那儿子秦宾痴迷琴棋,又觊觎阿斯兰之男色。当日阿斯兰特意为他找来孤本棋谱,秦宾钻研入迷,不经意间喝下了我泡制的药酒,昏睡不醒。我们便将他反锁于教坊司房中,再从后窗离开。接下来的事情,你觉得是怎样呢?”


“众人都说是秦宾带着蒙面女进入秦府,然而你现在却说真正的秦宾被反锁在教坊司顶替阿斯兰……”曹珩略一思索,“那个回到府中的秦宾,其实并未本人,而是——阿斯兰。他身边的蒙面女,才是为父报仇的陆浅芷。毕竟拾画姑娘你擅长易容改扮,阿斯兰与秦宾身形近似,在你手中改变样貌只是区区小事。”


她注视着曹珩,挑了挑眉:“果然是个聪明人。浅芷定要亲自为父报仇,跟着阿斯兰进入秦原书房,两人合力杀死了那个衣冠禽兽,趁着仆人未察觉之际从后园逃出。”


“秦府的地形,你们又如何知晓得如此清楚?”


她冷冷道:“那就要怪秦宾了,这书呆子在阿斯兰面前简直知无不言,我只需听他的描述,便可将秦府地形绘得分毫不差。他自己看了,还夸赞过我。”


“但你们刺杀秦原后,随即回到教坊又将秦宾毒杀,抛尸在外。”曹珩讥讽道,“为了报仇也是不择手段。”


拾画愠怒而视:“那有什么办法?!难道就这样留下活口?我们原本就想好了,事成之后三人一齐逃出京城,从此海阔天高,再不受人凌辱!”


曹珩哂笑道:“三人同行?但可惜的是,七天后阿斯兰落单被捕,而你们两人却远走高飞,莫非也是将他视为弃子?”


拾画脸色一变,手指微微发颤:“是他自己体弱染病,怕连累我们,才叫我带着浅芷先行一步。浅芷优柔寡断不肯先走,甚至发现客栈着火后,还要冲上楼救人!是我在混乱中拖着拽着,将她从火海救出来,才得以逃走。”


“但阿斯兰被抓了,为了保守秘密,自尽于牢狱之中。而你带着陆浅芷,一路南下来到莲舫。”曹珩皱眉道,“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还要再入风月地?”


拾画紧抿着唇,沉默许久才道:“她病了,很严重,水米不进。我为她耗尽钱财,走投无路,又将自己卖身给莲舫主人……但我,只出卖了自己,不允许男人们染指于她。我是打算等她的病好了之后,就带她再次离去。”


曹珩轻叹一声,缓缓道:“那么,你为什么,又杀了她?”


夜风忽又起,吹落片片红莲,零落飘坠。


绛红衣衫扑簌起舞,拾画身影孤瘦,如月下冷梅。


她缓缓走到莲台畔,伸出手去,触碰那朵近旁的重瓣红莲,颤声笑道:“你知道吗?我为她施展招魂术,几近昏死,可当她抱着我痛哭时,我只觉心疼,并无一丝怨言。我在火海中挣扎,用自己的身子为她挡住每一处火苗,只不愿她受一点点伤害。我为她再次卖身到莲舫,替她挡下多少急色的男人,我不觉得苦……”


话语间,她轻抬素手,解下红衫。当绛红衣衫滑落腰间,露出的白皙后背伤痕累累,皆为烈火烧灼残留。


曹珩一震,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沉默。


她拢起衣衫,转回身,星眸晶澈,盈盈含水。“可她还是要走,她说要回去找阿斯兰。她竟然还说,就算再也找不到,也会等那个男人一辈子。”


“是不是很可笑?”拾画攥着手,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声音也为之改变,“我求她,不要再想着阿斯兰,他已经死了呀,已经死了呀!然后,她发了疯,冲上来掐住我的脖子,说一定是我害死了阿斯兰。”


她笑着流泪,瑟瑟捂住自己的脸颊。“她打了我,她说,要我死。”


曹珩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当初,是你故意向官府告发阿斯兰的藏身之处。因为你,只想带浅芷走。”


又一片莲瓣在风中无声坠落。


她凝视着那孤零零漂在湖面上的花瓣,许久不说话。曹珩望向满池即将凋落的红莲,道:“你日日夜夜,都要将她留在身边,你觉得自己,能做到吗?”


“为什么不能?”拾画眼里水雾濛濛,侧过脸守在莲花畔,悄声笑道,“天底下,还有比我更爱她的人吗?”


*


皓月当空时,拾画慢慢回到了那间屋子,曹萌萌与锦衣卫们很是诧异。


寂寂虫鸣不绝,一身红衫的拾画推开屋门,转回头,向身后的曹珩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曹萌萌,痴痴一笑。


曹萌萌迷惑不解,曹珩却挥手示意不必再说,替拾画关上了屋门。


“义父,她到底……”曹萌萌还待追问,却听屋中又响起窃窃私语。


“你回来了?”


“嗯。终于,可以安静了。”


“我们要去哪里?”


“去我的故乡,海的那边有个岛,雪山彤云,还有满山樱花……”


许久之后,再无声响。


曹珩推门而入,撩开重重珠帘,步下湿滑台阶。空空荡荡的石室内,赤红秋千犹在摇晃,那张古旧床上,身着红衫的女子已然换了妆容,好似变成了另外模样,她紧紧拥着浅绿衣裙,同床共枕,闭目侧睡,唇边沁出嫣红血痕。


【尾声】佳配


八月十五中秋这一天,在那重瓣莲台下,人们打捞起一具伶仃白骨,身上紧缠道道铁链。


曹珩看罢,转身离去。


*


官道上,由锦衣卫护送的马队整装待发,许云哲踌躇满志,向曹珩拱手致谢。


“回京!”曹珩一声令下,车队缓缓前行。


曹萌萌策马跟随车旁,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曹珩隔着纱帘也看得出她闷闷不乐,不禁问。


曹萌萌垂下眼帘,小声道:“您答应过的事,全忘记了?栖霞山的枫叶红了,我都没能去看上一看!”


他恍然失笑:“真是孩子心性,回到京城西山红叶不也一样好?”


“……反正您总是有理。”她别过脸去,想要策马远离,曹珩却撩起纱帘,递出一方彩盒。


“拿着。”


“什么?”曹萌萌愣了愣,接过去打开一看,盒中整齐列放四盒崭新胭脂水粉。


玫瑰配珍珠,紫柳配玉簪。




第三十届群杀《玲珑志》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4帖,此为第20帖)

(作者:蛮;提交人:蛮;提交时间:2022/5/6 16:17:43)

八王爷溺毙案(写手:[珑]姬无双,真身:墨小竹)

凌秋洛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天,刚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泛着恶心。几天之后,才慢慢好一些,但是,她再也说不了话了。

她只是八王爷家三等的侍女,负责打扫庭院和厨房跑腿工作,平时连内院都进不去,伺候主子的一直是一等的姐姐们,可巧儿那天领月利,八王爷也是仁厚的,就没有让人近身伺候,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去了,她看着庭院那堆积成小山堆的落叶还得处理,尤其已经快到午饭时间,想赶紧做完去吃午饭,就让小姐妹媛儿帮她代领,媛儿爽快的答应了,她就一个人拿着工具卖力的收拾着残叶。她是真真切切的觉得那一天一如往常并无二差。

思绪回到现在,凌秋洛叹了一口气,这叫什么事情,八王爷是离奇死亡,她却是莫名成为关键人物,现在各路人士都要找她问个清楚,即使她在朝堂之上交代的很清楚,但是无人相信。

玄小柒见到这姑娘一人在水榭坐着对着湖水顾影自怜,不免有些同情,他忽然调皮起来,朝湖水里扔了个石子,溅起水花打断她的思绪,她看向来人,匆匆起来行了行礼。玄小柒从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姑娘,身材娇小外着淡绿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粉梅,头上却是直接盘个发髻,插着是一根,额,居然是一根树枝!这姑娘连简单的侍女发髻和发钗都没有吗?她肤色暗黄没有血色,一双杏眼给她增添了几分少女的美感,双手粗糙上面还有一些疤痕,便知是长年累月干粗活导致的,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玄小柒拱了拱手,说“姑娘身子可好些?”凌秋洛微微点点头眼神很肯切的朝他鞠了鞠躬表达自己的谢意,玄小柒扶起她继续道:“你可知给你下毒的是何人?”凌秋洛一脸茫然使劲摇头,知道个鬼,她就是个打扫丫头。“那你中毒之前可见过什么人?”凌秋洛继续茫然的摇摇头。

玄小柒看她这样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就摆摆手说让她好生歇息,暂时住在这山中别苑,叮嘱她不要出门,外面找她的人多着呢。

玄小柒前脚刚踏出门,就被范筱叫住,玄小柒心有戚戚然的把脚又抬了回来,脸一转,立马谄笑的问道:“老大,有事?”范筱白了他一眼,举起手上的密件,玄小柒这才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认真起来。密件内容:萧沐半月前入京,下毒人---沐无情。

玄小柒和范筱面面相觑,难道八王爷这事和天和会有关系?范筱蹙着双眉认真道:“事情越来越复杂,萧无情和沐无言二人,一个善阴诡,一个善暗箭,地狱双煞人物,我们得尽快了。”玄小柒抚了抚肩膀上的落叶,看似不经意的说:“那小丫头好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看着也不像细作,这辈子恐难说话了,但是她身上肯定有什么线索,不然也不会一直遭到暗杀。现在不能言语沟通,还得慢慢了解清楚”,范筱疑惑的问他:“你有没有问她是否会笔墨?”玄小柒脸抽了抽说:“没。。。”一个三等丫头怎么可能识字?范筱看着他无语的转身去找凌秋洛去了。

夜深

萧无情在燕京城的聚宝阁,眺望着繁华的都市,我在黑暗中待了很多年,这些年都是在地狱里煎熬,也在这段时间里,不断的修炼自己,终于等来了这次的机会,没有给自己任何的退路,八王爷是我送给你的一个见面礼,朱由信,你的皇帝宝座,是否坐的安稳?

沐无言走到萧无情跟前作辑,然后低眉上报:属下办事不利,凌秋洛虽已中毒,但被范筱所救,我和玄小柒交了交手,没来及确认她是否死亡?

萧无情嘴角邪笑:中了我的奇门毒,活不能言,也是一世折磨,无妨。

沐无言欲言又止,萧无情凌厉的看向他,“有事?”沐无言沉了沉气讲道:“凌秋洛或许不叫凌秋洛,她出事,八王府的太夫人异常激动,居然请了宫里的御医,这事还上报给了当今皇帝朱由信,不然范筱等人也不会第一时间赶到。”

萧无情眯着双眼:“哦?是吗?一个小丫头居然这么兴师动众?”看样子,八王府的秘密并不在于八王爷这么一个人,有意思,很有意思。

朱由信,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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