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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 31 届群杀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7帖,此为第31帖)

(作者:白雷雷;提交人:白棍矛;提交时间:2022/9/14 19:35:18)


第一轮西南区:畜牲相 [季]林碧璇(真身 丽萨辛普森)
(一)

如若可以阅读他人的记忆,甚至代入到当事人角色中去触碰她的过往你会选择用这个能力做什么?窃取秘密?赚取财富?或者只是窥探隐私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作为罕见的心理学研究天才,拥有这一权柄的吴景韬曾被导师再三警告过,窥探记忆行为有两大忌讳,一是不可用于治病,二是不可用于破案。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而那些拥有悲惨回忆的当事人,看待世界的目光与所谓正常人相比,总有些格格不入。对于这类病人或罪犯,你可以尝试去安抚,可以尝试为他们转述,但万不可以去共情,这有极大风险可能会影响你本来正常的心智甚至于改变你身为社会人正常的道德逻辑,其后果是未知的。凝视着病榻上妹妹依然黯然无光的眼眸时,吴景韬思虑片刻还是决意进入她内心世界冒险一试,他执拗地想要弄清楚,是什么迫使一向阳光开朗的妹妹吴景聆做出了跳楼自杀这个疯狂决定。

每个人记忆封存的方式并不相同,吴景韬一直以为妹妹作为一个有话直说的爽朗女孩,其记忆的封存方式可能会采用油画、歌曲等欢快形式,可当两人记忆联通后,景韬发现妹妹竟然选择用日记来私密自己的内心,那是一本看起来样式古老陈旧的日记本,边角用破损羊皮包裹着,它尘封在黑暗中七星汇聚的神坛上,带有怨念的血在烛火中滋滋作响,烛光映照下日记本扉页幽幽透射着红光,正等待着他的阅读。

这么恐惧沮丧吗?这日记本真的是妹妹记忆?

慢慢走近,轻轻翻动日记封面,凝视着首页目录,吴景韬意外发现厚厚的日记里竟然只承载了七天,或者说仅写有七个时间段。那字迹书写得极为潦草,勉强能辨识出确是妹妹字迹,与素日娟秀气质不符,书写者在记录时意识状态一定不是清醒甚至可能处于混乱癫狂状态,那格式排版极为混乱,就连日记所必须记录的日期信息也均是空白,上面只用赤红的血字歪歪斜斜标注了几个短标题进行区分,它们分别写着食蝇草、迷雾、罪泉、沼、宰牲处、血潭和恶之花等字眼。

(二)

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标注有食蝇草那页,一阵冷风吹过,神坛上烛火尽数熄灭,黑暗快速吞噬了一切,吴景韬尝试着移了下脚步,足下是不断发出咯吱声的木制梯廊,空气中散发出阵阵腐木潮气,黑暗中骷髅头形状的银制油灯一闪而过,一道光门赫然显现在眼前,门前木牌上幽怨的绿色光芒映写着404的编号。

西栋404,那不是妹妹的寝室吗?她的记忆要从这里展开?果决推门而入,吴景韬看到了那熟悉的场景。入校时,是他帮妹妹抬的行李,兄妹俩热情跟室友们打过招呼,记忆力超强的景韬清晰记得每一个人的姓名、体貌和性格特征,一号床王瑜薰,她体型略胖,看起来干脆豪爽,应该是个好接触的人,虽未开口明说,但据传家里是本地有名豪族。二号床杨焕绯,生了一幅美艳的瓜子脸,她待人接物非常的到位,尤其一副巧舌极为灵动,吞吐出的每个字都能说到你心坎儿上。三号床周菲菲,和妹妹同为外地生源的乡下姑娘,家里人是沪江知青下乡去了外地一直没有回来,所以他们寄希望于女儿能够留下,为全家觅得一个在大城市定居的机会,周菲菲虽然长相平庸她却是几个人中最善于打扮的一位,似乎薄施粉黛可以掩盖住自己内心的紧张焦虑与自卑。而四号床就是妹妹了,吴景聆,懂礼貌有涵养,十分懂得忍耐和谦让,深爱家人又不愿他们为自己担心,只是有些不善于表达自己深藏于内心的情感。

所以这次自己体验的是四号床妹妹的角色吗?

妹妹友善地跟众人打招呼,第一个转头望来的是王瑜薰,她看着跟自己回忆中一模一样,唯一有些许恐怖的是在妹妹记忆中,她戴着一张人/皮面/具。那是分明是猪脸,虽然勾勒得不甚清晰,但圆圆的面部轮廓、粗大鼻子和软趴趴的耳朵都在争相恐后地指出这就是一只猪。为什么在妹妹记忆里王瑜薰是猪呢?是性格、脾气、行为、道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让她在妹妹的记忆中最后变成了一个畜牲?其他两个室友不会也是如此吧。果然,当杨焕绯和周菲菲转头打招呼时,也都戴着动物面具,杨焕绯的瓜子脸在狐狸面具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谄媚圆滑,那自己看来极为妥当的言语在妹妹的回忆中却如狐狸嚎叫一般嘈杂,咯咯咯的笑声甚至带着阴冷气息,周菲菲的山鸡面具显出她极为爱美、自卑和怯懦的一面,她脖子紧缩着偷偷观望,似乎有什么危险都能让她快速把头扎进沙土中去一样。

三个面具女跟妹妹身边的某个黑影嚎叫着打了招呼,那个黑影挥挥手转身离去,想来那个黑影应该就是自己吧,吴景韬想到自己当时有个学术会议要出席,所以急着去赶飞机了,当时第一印象还觉得她的三个室友不错,庆幸妹妹拥有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大学开端,可依照妹妹记忆来看,自己似乎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像是通读完全部记忆后能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可怕事情一样,妹妹伸手想去挽留,可话却没能说出口,寝室门被重重地关上,随着绝望的摔门声响起,门外悄悄溜进了一股黑烟,压抑和沉默笼罩了404寝。

妹妹在自己床边坐了一会,平复好心情的她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猪面王瑜薰与狐面杨焕绯热情闲聊着,景聆青涩地尝试加入到她们的谈话中去,时空却像是凝固住一般,明明谁也没有按下暂停键,但气氛却凝重得可怕,迎面而来是略带嘲讽的眼神。表面上来看,她们语气平缓说话客气,但气氛中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那眼神似乎在桀骜宣告,你这个卑微的外地乡下妞也配和我们平等地位聊天吗?这一丝冷蔑掩藏得极深,但心思缜密的吴景聆还是发觉了。唉,既然无法融入,就退而其次寻找其他朋友吧。虽然退一步海阔天空也许会让事情变得好起来,可吴景聆偏偏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她转头去找带着山鸡面具的周菲菲聊天,山鸡小心翼翼回应着,这有着些许对抗意味的行为似乎惹怒了野猪和狐狸,她们的声调越来越高,一时间寝室中竟满是霸蛮的猪嚎声和刻薄的狐狸笑声,那胆怯的山鸡终于也扛不住自己的心头的压力,她移开了本来正对着吴景聆的脸,打开自己的化妆盒默默画起妆来,似乎正庄重地宣告,我可是与这个女孩撇清关系了哟。

回忆世界在嘈杂动物嚎叫声中裂成了碎片,景韬被传送回七星神坛前。

妹妹第一份记忆很短,严格来说只能算作某个故事的短序,这份记忆想要说明什么,是她与室友关系并不和睦吗?那妹妹室友脸上的动物面具又是什么意思?那日记上的标题食蝇草又隐喻着什么呢?

说实话,总与室友兄弟相称的吴景韬并不能理解寝室矛盾的不可调和性,兄弟间有什么冲突是不能通过干一架后两箱啤酒不能解决的呢?人和人之间真的会因为说错了一句话或做错了一个表情就要被孤立吗?

抱着继续探寻心理,景韬快速翻动了日记中迷雾的那页,他希望通过日记中对迷雾的探寻来驱散自己内心的疑惑。



(三)

黑暗和冰冷快速褪去,骷髅头油灯在眼前划过,吴景韬睁开双眼仔细观察着四周,水泥地板、木制办公桌还有装着标有学生管理信息各色文件夹的纸箱,这次场景换了,似乎来到了某个办公室中。妹妹低垂着头颤抖着肩膀,似乎正忍受着委屈和伤痛但碍于面子又不愿意哭出声来。景韬费了很大的意志抬起妹妹的头,他努力向上张望试图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肤白富态的女教师正絮絮叨叨着,对比下自己接触过的学校教职人员是妹妹辅导员无疑了。她虽没有戴畜牲面具,却在眼睛和耳朵上结结实实缝上了布片,布片是铜钱、利剑和天秤形状,似乎象征金钱、权利和公正,金丝银线把它们牢牢嵌入女辅导员血肉中,那金钱、权力与公正交易的甜美醉倒了她的心智,使她人性鲜血堕为腐黑色,不断在权钱交易缝合后的伤口中渗出,它们泊泊而下,在她脸上绘出了一道道恐怖血痕。

也怪不得她,王家的权势连自己都有所耳闻,更何况熟读学生信息的辅导员了。尽管我们赞美平等宣扬正义,但偏向一方似乎才是这个社会潜规则系统里的常态,只是做得不要太明显太过分,不要超出大众的容忍极限就好了。

那老师不算牲类,所以语言表述景韬还是可以听懂,笼统来讲就是说妹妹被室友们集体投诉了,投诉内容驳杂,如熄灯后偷偷看书影响室友休息、洗完澡从不打扫浴室还放纵头发堵塞管道、不注重个人卫生导致公共区域肮脏、睡觉时打呼磨牙放臭屁等等,它们甚至还污蔑妹妹趁着寝室没人偷了室友的钱,但由于她们都是很“大度”的人所以就不去追究这件事了,希望景聆同学以后能够改正云云。

一股无名怒火蒸腾而起,景韬和妹妹一个家庭生活了十几年,妹妹打不打呼噜他难道不知道吗?再说卫生,景聆对居住环境的要求几乎可以用洁癖来形容,她是家里最爱劳动的一个,几次自己打完篮球忘记了洗袜子,第二天都会发现妹妹已经把它们一同洗完晾好了,就是这样一个整洁热心的人,被她们说得如此龌龊不堪这也太阴毒了吧。还诽谤说什么偷钱,还虚情讲什么大度,这肮脏手段背后不就是为了让景聆服软道歉吗?只是因为三人称虎就能促使欲加之罪变成真得罪孽吗?如果这个道理都能成立,现在开封朱仙镇跪着的石像不该是岳飞吗?

妹妹把委屈和打碎的血牙一同吞到了肚子里,忍着情绪提出了换寝的要求,景韬看得出,那个女辅导员明显松了一口气,就连那线口缝合处流出的腐血都更加欢快了,她拿出一张表格,上面分明书写着“特殊问题学生阁楼居住申请”字样。

所谓特殊问题学生,包含身体有残疾的、心理有问题的和其他一些需要校方严密监管的学生,阁楼配有高清摄、像头和住楼阿姨,这里面既有关心学生的目的,又有校方监管好他们不至于发生某些不可控问题之用意。

让妹妹申请阁楼,那她属于哪一类呢?她的身体和心理明显是健康的,难道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要需要校专门去监管?她是发表反社会言论了、暴力斗殴了还是真如那几个长舌妇所言有偷窃行为?且不论高昂的住宿价格该怎么跟父母去提,妹妹一旦住过去,她的大学四年生活不就全都要在同学们流言蜚语中度过了吗?

景聆望着那张申请书,考虑了一下果断递回。眼前辅导员的笑容已经凝固,那血痕开始慢慢结痂,那面部肌肉抽搐着准备把居高临下的训斥又一次破口而出,尖锐的女高音划破了记忆世界的玻璃,它们又一次碎裂,结束了第二页的回忆。

所以说,妹妹最后还是又一次拒绝了妥协,这倔强要强的性格像极了自己。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你背后指指点点我不听就是了,毕竟四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算长的。至于寝室,那就只当做一个睡觉的地方好了。

想到这里,景韬觉得后面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激化了她们之间的矛盾,他翻开了罪泉那页。罪泉?就是说从这页开始罪的念头已经开始萌生了吗?



(四)

湿热的梅雨天,腐*败压抑的热浪,景韬抬头看天,太阳炽热地灼烧着大地,可在妹妹眼里那太阳竟是黑色的,它照射下的黑色光芒虽然炎热却阴暗且毫无生机,看来妹妹这几日过得都不太好,回想起来妹妹在跟自己通电话时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虽然有几次通话中隐隐听出了一些不对劲,但因为自己科研任务繁重就怠惰没有去细查,这果然都是自己身为哥哥失职所导致的啊。思念至此,景韬心里一阵难过。

妹妹此刻正站在学校操场上,与常人的视角不同,在妹妹有些癫狂混乱的回忆中这操场显得扭曲而诡异,漆黑的太阳、暗灰色的草地、软烂的跑道,换作任何一个人在这里散步都无法使心情变美丽吧。

一个男孩拿着一捆学习资料快步走来,上面赫然书写着妹妹的姓名,显然这是一次同学间互帮互助的行为,可妹妹正要接过时他却又递来一瓶酸奶,很显然,这也只是出于义理和感谢的正常情感表达。妹妹赶紧推脱,她的内心砰砰直跳却并不是出于恋爱的感觉,那慌乱争执中诉说的男孩名叫章小非,是猪面王瑜薰的暗恋对象,猪面和妹妹之间本来就势同水火了,这礼物若是收了那不又激化二人矛盾了吗?妹妹红着脸推开男孩的手,推开是因为不想要更多麻烦,脸红则更单纯只因为梅雨天气炎热且气压低导致身体不适而已。她慌乱跑开,一瞬间瞥见狡黠的狐狸眼睛正在远处盯着自己。

狐面杨焕绯是个从不“撒谎”的人,因为她要说的谎言中总带着九分真实,只是措辞上浮夸与修饰总会引导人们对剩余的那一分恶意揣度浮想联翩,这种夸大最终也把他们带入到那自以为真实的虚假现实当中去。从这点来说,杨焕绯比狐狸还高明得多,狐狸顶多骗骗爱慕虚荣的乌鸦,杨焕绯骗的可是心智健全的人和那些泯灭了人性的畜牲。

果然,再一次碰面时,猪面看妹妹眼神更加复杂了,本就厌恶和嫌弃外又加了一丝凶恶和报复,她似乎是随时都可能要动手一样。妹妹心情忐忑,她每天在噩梦和惊恐中醒来,深爱着家人的她却选择了一个人来承受这一切。果然,很快的,有关妹妹的恶意流言四溢,吴静聆是个绿茶x这条传言被百念成“真”。

这页的记忆最后被定格在了一个背影上,那是一个没有眼睛耳朵也被割掉的帅气男孩,他长着一头浓密的卷发,背影冷漠而决绝。景韬记得妹妹跟自己分享过,有个叫徐烨的卷发男孩闯入了她内心世界中,两个人兴趣相投无话不谈,可只是因为舆论氛围的施压他们就没有走到一起吗?

妹妹啊,如果一个男孩连流言都信的话,他是该眼瞎到一个什么地步啊!这种人不值得你去爱,不是吗?



(五)

翻开写有沼的一页,记述开展到这部分可以明显看出妹妹的思绪已经在环境的压迫下开始更为颠三倒四甚至可以说是混乱无序了,它的内容涵盖甚多,记忆的叙说在学校各个场景中不断毫无逻辑地进行转场,如短视频般不断在寝室、教室、图书馆、体育场间跳转着。野猪和狐狸偷偷剪碎了妹妹晚上睡觉时一直抱着的布娃娃,把她儿时以来最柔软的依靠随意丢弃到了垃圾箱里;她们在妹妹椅子下面泼洒红墨水,又用假意关心来撇清自己的嫌疑;她们不断煽动着周围的同学去孤立和排挤妹妹,她们每做一件恶事,那表征着兽性的畜牲面具就更加地鲜亮,面具变得活灵活现,几乎就要替代原有主人的意识一般。

人与人之间总是在不断的博弈中寻求平衡,这种人造秩序一旦固化,似乎就会成为一种不可逾越的法理。它排斥和压榨着每个阶级中最低等的“贱民”,而任何反抗者提出的异议都会遭受既得利益群体们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集体打压和驳斥。很不幸的是,妹妹就成了群体言语侵犯和冷暴力行为的受害者。



(六)

肢体冲突在宰牲处这章节开始开始爆发,动手的具体缘由在妹妹暴怒的记忆中已经记述得十分模糊了,只晓得在猪面王瑜薰不断嚎叫和嘲讽中积怨已深的妹妹终于忍无可忍动了手,她出手果决,而那看似肥胖强壮的身躯竟毫无还手之力,她被压在地上,一向柔弱谦和的妹妹此刻竟被逼动了恶念,她冲动地抄起放在身边桌子上的美工刀,此刻她脑子已被恨意所占领,瞳仁血红像极了杀意满满的屠夫,复仇鲜血的甜美芬芳似乎马上就要充斥她的鼻腔,可在最后的一瞬,妹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杀意和兽欲。心底的人性猛然唤醒了妹妹的思绪,她深爱着自己的家庭,她深知这一刀刺下去受伤的不仅仅是她和王瑜薰,连累的还有两个人的家庭,妹妹是不愿意给无辜者和深爱自己家人添麻烦的女孩,这是她的道德底线。

因为性质恶劣,妹妹背了一个严重警告和留校观察的处分,这几乎就是校规最顶格处理了,而始作俑者——不断怂恿同学挑唆辱骂妹妹的猪面王瑜薰却因为梨花带雨和班级同学们的求情免于所有处罚,辅导员私下还安慰她要为其争取这个学期的优秀奖学金名额。

言语之罪难以论说,可一旦动了手,那就是万错于一身了。这就是人造秩序不可规避的弊端,法不诛心啊。

妹妹彻底成了被群体孤立的那位,恶毒语言如同刀片般一下下不间断割在妹妹的心灵上,这时的你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去污蔑诋毁这个可怜的女孩似乎都是“正义”的,这就是所谓zz正确吧。

宰牲处的回忆止步于一张纸头上,那是妹妹最后不得已的妥协,现在的她在流言诽谤激怒下真得变成了原本并不存在的问题学生,这倒是真得契合了阁楼申请条件了,讽刺吗?亦或者说这就是现实?她递送了阁楼申请给辅导员,那女教师依然在喋喋不休,看得出,她脸上的金丝银线更多了。

这么说,自己此前询问学校时,他们回应说妹妹学业生活一切正常甚至同学们都非常帮助她这些必然是谎话咯,至少那个被辅导员隐匿起来的《特殊问题学生阁楼居住申请书》他就没有看到,要知道那上面也许仍沾着妹妹绝笔书写的墨迹呢。



(七)

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景韬还是翻开了妹妹写有血潭字样的倒数第二页笔记。

窗外春雨淅沥沥下着,这本是滋润万物的生命之源却没有给妹妹带来任何希望,它落在窗上的一滴一滴一条一条都是血红色的,它们串成一条条血泪泼洒在妹妹的心坎上。图书馆内,妹妹一个人孤零零看着书,等待着换寝申请的批复。

一条手机信息发了过来,是周菲菲,她说自己忘记带厕纸了,要妹妹帮忙送到旧教学楼的厕所中。尽管山鸡胆小怕事,可她却是这个学校里唯一还愿意跟妹妹对话的人了,对“朋友”的请求妹妹自然没有怀疑也不想耽搁,她撑起一把伞,带着卫生纸走向了那座最近刚好在检修监控线路的旧楼。

推开约定好的那间厕所门,一阵死亡恶臭裹挟着阴冷怨毒气息从背后袭来,她被人在背后用带有药味的毛巾捂住了口鼻,然后意识渐渐消散了。

醒来时,自己已经被牢牢绑在了厕所清理间的水管上,口里塞满了布条,这就是绑架欺凌啊!是它们,野猪、狐狸和山鸡,面具几乎要与它们完美融为一体,它们手里拿着棒球棍,身上气息散发着畜牲特有的恶臭,那味道表明它们已经不再有人性了,其所思所做的不过是顺从着兽欲驱使而已。它们猖狂jian(女干)笑着,尤其那野猪笑得最为灿烂,似乎在说你不是想对我动手吗?这次我就要为所欲为还不会有任何后果,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你这个问题学生说什么别人都不会信的,你甚至连一个证据都没有。

山鸡周菲菲骗了她,把妹妹那本就濒临绝望的稻草狠狠折断,让她丧失了对这个世界美好的最后一丝期许。

几个人商量一番后,第一个动手的竟然是山鸡周菲菲,她恶狠狠扇了妹妹几个耳光后毫不顾忌妹妹的惊恐求饶阴笑着给她戴上了特制头盔,山鸡重重地把棒球棒挥打上去,那动作狠辣果决,似乎球棒下并不是人类的头颅而只是一枚飞来的棒球而已。历史上人类的每一次群体作恶中冲在最前面的似乎都是那些看起来没有选择的所谓的弱势群体,他们说服自己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并以此来脱罪,可一旦有机会让他们掌权哪怕只是小小的权柄,他们就会膨胀发狂,似乎这样的行为可以向主子表明忠心,又能在欺凌弱小时告慰自己并不是阶级地位最下等的那个。

雷鸣般噪音传来,景韬切肤体会着妹妹的惊恐、无力和绝望,这种恶毒的私刑并不会在肉体上留下什么证据,但惨烈的折磨却可能让人一生都无法忘却。

“棒球”打完,几个“人”欲望猖狂,它们意犹未尽地撕开了妹妹的衣领,拉扯着妹妹L露的四肢摆出各种不雅的动作,狐狸欢快地按动着手机上的拍照按钮。时至此刻妹妹已经目光呆滞了,她无法挣脱几个人的欺R,也无力去挣脱。

这件事做完后,那些畜牲面具已经完美地融入到三具躯体当中了,野猪更加地蛮横骄躁、狐狸愈发谄媚阴险,看起来最无辜的山鸡则讨好般依偎在它们身边,珍藏着那自以为华丽的尾羽。

这一刻,妹妹似乎也想过去找辅导员和学校去解决问题,可想起那被铜钱和利剑蒙蔽的面容她最终还是不得不退却了,血潭池深,一眼望不到底,罪恶破坏似乎永无休止。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景聆选择继续对抗或是妥协乃至于搬离寝室都已无法改变这件事情的走向了,几个畜牲就是想要凌R她,似乎这样就可以享受到至高无上的荣耀一般。野猪嚎叫着欢庆胜利,狐狸窃笑着欣赏着弱者无法解脱的绝望,而山鸡则冷目蔑视心里庆幸着自己还有一个可以去压迫的对象。



(八)

从血潭中挣扎走出,耗掉大量时间来尝试平复自己愤怒暴躁的心绪,此刻的景韬已无法用理智来驱使自己以客观心态去翻动日记扉页终章恶之花了,他无法想象在当下倡导文明和谐的社会秩序下,那原始野兽般的行径还能如何更加过分和猖狂,这真是人性底线所能容许的吗?他犹豫了,想要抱着遗憾退出这份记忆,可一股神秘的力量却拉着他的手去翻动那页沉重的心门,这力量是他对自己长期忽视妹妹感受的遗憾,是对那几个畜生变态心理和行为的愤慨,也是景聆冤屈向自己诉说的召唤。

黑暗中,骷髅油灯又一次被点燃,这次场景回到了故事叙述一开始出现的404寝室中,看来直至生命结束之前,妹妹都没来得及搬出这罪恶之地啊。也对,她就是从那个404阳台头朝下毫无悔意纵身跃下的。与回忆开篇不同的是404寝室内部空间被意识进一步扭曲到几乎无法直视的地步,那阴冷色调、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虚无又充斥着恶意只是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远方无不拷打着人性最易伤的柔软之处。这次的404室内似乎只有吴景聆一人,那代表着室友的野猪、狐狸和山鸡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在寝室门上多了一面长长的镜子。

这镜子是有什么含义吗?景聆又要向我叙说些什么?

景韬走了过去,镜中隐隐弥散着的绝望雾气缓缓退却,慢慢显露出的镜中人像终于显现,惊诧之下眼中瞳仁中映照出的竟是一张山魈的脸,景韬悲伤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不忍直视。在恶的侵蚀下,原本还保有最后一丝人性的吴景聆终于也堕入畜牲道中,她陷入到了自己不断轮回之复仇欲望的驱使下。镜子里,两颗代表着兽性的锋利獠牙完全刺穿了山魈的面庞,它一手托着象征占卜和通鬼的羊皮鼓,一手高举着镶嵌有骷髅头像表征着死亡与复仇的法杖,山魈目光毫无神采地喃喃自语着,它疯狂诡异地笑着,它面容扭曲地咒诅着。它两颊的红晕绽开,那埋藏在人性最阴暗角落的那颗恶之花的种子正不停疯狂生长,它如爬墙虎一般攀附了景聆的整座心房,刺穿血脉,那复仇的疼痛快感催生出漫天枝节,它捆绕着景聆的内心,又占据了她的思维意识和肉体,恶之花朵已经绽放,埋藏于内心中最绝望的恶意被全然释放,除非天神下凡,任何人都无法阻止这一堕落进程的加速。

同为家人和湘西人的吴景韬知道,妹妹曾出于兴趣阅读过一些市面上不可言传的神秘古籍,若是赌出性命运用巫术去咒杀一个人或许并非难事,如不是被逼迫到这样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她是不屑于使用这些手段来以直报怨的。

吴景韬也知道,如果现在立刻就把秘密说出来,找一些精于此道的人来破解,那诅咒还是有机会去驱散的。一切仍有挽回的余地,毕竟妹妹不是职业咒术师,她所施的咒术怨念重于恶心,是可以破除掉的。可若是如此,那几个欺辱妹妹的畜牲又该受到各种惩罚呢?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体尝过被群体霸凌的切肤之痛后,吴景韬的道德观有些崩塌,他甚至无法判断原谅这个行为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到底是一种对罪恶和黑暗的放纵还是人们口口相传之以德报怨的美德。就算自己越俎代庖原谅了那几个畜牲,可又有谁会感恩,会为妹妹正名呢?要知道即使在妹妹死后,学校里的长舌妇们仍在诽言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又是谁仍在不思悔改散布谣言来推波助澜呢?



(九)

吴景聆病逝七日后,肥胖的王瑜薰在暴食时被鱼骨卡到喉咙,本以为只是小伤就吞了几口米饭压下去了事,又有谁料想这区区小伤口会莫名引发不可思议的炎症。她连续几日高烧不退,病情迅速恶化,权势通天的王家倾尽权财征用了顶尖的医疗团队去救治可依然无济于事,病急乱投医的王父找到了附近有名的道观,白髯仙骨的道长掐念一番后只是叹息地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就默然离去了。王瑜薰转好的可能性已是彻底无望,她难受得无法进食,依靠葡萄糖续命的她在多病症折磨下苟活了三周多,亡故时死相极为惨烈,一向贪食的她尸体竟消瘦得如同干瘪后的水袋,那血肉精气被消耗殆尽,留下的只是皮囊与皱纹。尖嘴狐腮的杨焕绯舌头上生了一个溃疡,起初只是米粒大小也就没有在意,可这溃疡竟不断变大毫无恢复的迹象,不多日甚至流出了肮脏恶臭的黑色血脓,她惊恐地跑去就医,被莆田系坑骗数日后才不得不送往正规的大医院,可那时杨焕绯的病情已经失控了。为防止溃烂伤及性命,杨焕绯家人不得不签下了手术协议,以切除舌头为代价换取了这个能言鸟再也无法开口的后半生。怯懦爱美的周菲菲外出采购时碰巧凑了个热闹,烧烤摊边上有人有两伙人在打架斗殴,混乱中那两伙犯罪嫌疑人竟都昏了头似地把逃跑的她错看成了敌人追着挥刀劈砍了近百下,这直接导致全身骨折多脏器受损。虽送医及时活了下来,但脸上布满的伤疤让整容师几乎无法复原她本初的面容,视力更是降到了几乎等同于盲人的水平,这也促使她只能与自己刚刚起步的主播行业说永别了。

一月后,衣着整洁的吴景韬去妹妹墓前献了一束花,墓碑上张贴的女孩照片选取了考入大学前的一张,那未被玷污过的纯真笑容如同墓前纯洁无暇的百合花一样,正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全文完」


五月吧第 31 届群杀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7帖,此为第32帖)

(作者:白雷雷;提交人:白棍矛;提交时间:2022/9/14 19:37:19)

第一轮西北区:本来不是写爱情 [季]周剑萍(真身 楚刀刀)


(一)

姜磊:

展信好。

金秋十月,不知你在那边是否一切都好?

上周和曲橙菲菲等几个同学一起小聚,我从章小非那里要到了你的新地址。

毕业时匆匆忙忙,转眼间大家已经在天南海北各奔东西了,曲橙在一家国企里实习,据说是她的三叔帮助安排的,一年后就能转正成为正式员工了。菲菲还在满世界到处找工作,章小非就历害了,他说,他已经炒了九家公司,最长的试用期是两周,最短的三天,哈哈,这个家伙怎么这么搞笑呢!

半年时间,步入社会的很多同学们的生活已经发生了不少变化,你那里怎么样?我听章小非说,和你一起去电子厂的好几个同学,因为工作太辛苦已经辞职了,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还是要再次向你表示感谢!

我爸爸说,你是个勇敢的人,也是品德高尚的人,哼,他可从来没有这样夸奖过我!

回想起玉诚公司,我心里扔然特别害怕,在那个残破脏乱的大房子里,我们十几个人整天被洗脑上课,睡在地上,吃着菜叶,每天还那样斗志昂扬,感觉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触手可及!我一直特别好奇,在那样思想炽热气氛激烈的环境下,你是怎么做到一直保持着清醒,识破了传销的骗局呢?

我记得在学校时,你比较沉默寡言,大学四年,我们都没有说过太多的话!真不敢相信,你竟然那么历害!其实你自己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溜掉的,因为你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大脑,为了我们,你才找准机会打晕了值班的那个死胖子对不对?

对了,一起被骗的那个短发女生,叫王紫冰的那个女孩,前不久还找我要你的联系地址呢!说不定人家芳心暗许了,恭喜你呀,老同学,你可能要脱单了哦。

开个玩笑,你不会生气吧?

认真说,经历过这件事情以后,我对一直憧憬的步入社会有一点点恐惧了,想想毕业季里,大家高谈阔论的讨论着未来,那种欢快的气氛和离别的愁绪每天交织在一起,占据了大部分生活,没想到……

我正在考虑我爸爸的建议,考取我们这里一所大学的研究生,至少,今年不会再去找工作了,对此,你有什么建议吗?

期待你的回信,祝一切平安。

晶晶

某年某月某日



(二)

晶晶:

你好。

我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我这里一切都好。

因为每天的工作很忙,每天到很晚才休息,所以才这么晚给你回信。

电子厂的工作倒不是很辛苦,但是很机械,很单调,这家工厂的自动化程度还不高,很多工序还是人工完成,所以对工人的要求很高,每个小组都有良品考核指标,部门有月度KPI,如果完不成,大家一起扣工资,哈哈,所以工作时需要高度集中,强度挺大的。

我所在的小组是主控集成电路板的最后一关,主要是通过测量看板上有没有虚焊,虚接,短路,断路等质量问题,我们组的QC是个很有经验的师傅,我们都叫他陈工,他对工作的要求很严格,我从他的身上学习到了很多东西。

可能是因为流水线的工作比较单调,一起过来的同学已经走了好多,目前就剩下我,赵飞,陈行和张知远四人了,张知远可能下月也就走了。

我暂时没有辞职的想法,哈哈,我要挣钱啊,这里的工资还可以的,转正后会更多。

我一周工作五天,没有双休日,但每周可以轮休两天时间。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我已经逛完了这个城市的大部分地区,珠三角地区的经济真是发达啊,感觉每一个行业都是蓬勃发展,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都在争分夺秒。

我喜欢这座高速发展的城市,空气里散发着人民币的墨香,东西南北的逐梦人汇集在这里追寻属于自己的未来。

“一切活动家都是梦想家。”哈哈,这句话形容这座城市的人,最为合适不过了。

所以,前不久我在电脑城里兼职了一份装配电脑的工作,每周一天,工资当天结算,当电脑和网络已经成为了现在人基本生活的一部时,你能想像电脑城的生意有多么火爆吗?我要是在电脑城里也有一个铺位,助学贷款啊什么都不用愁了,一个月统统解决所有问题,哈哈!

玉诚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们是同学,这都是应该做的事情。我也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排斥步入社会,没有黑暗,何谈光明,是不是?总有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呀。

对于考研还是工作,我无法给你有效的意见,唯一的建议是:遵从你的内心。

一旦有了选择,就不要退缩。

感谢你的关怀,祝一切平安。

姜磊

某年某月某日



(三)

姜磊:

展信好。

收到你的回信,我很高兴。你的字写的很好看啊,虽然比本姑娘的差一点点。我再很高兴的告诉你一件事:我决定考研,不成功不放弃的那种!所以,你一定要给我加油呀!

读完你的信,我没想到电子厂的工作是那么辛苦,你竟然还找了一份兼职工作!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注意休息,爱护身体。

这才半年多的时间,感觉你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点也不像学校时对你的印象,加油,追梦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实现梦想的!

关于你助学贷款方面的事,如果你愿意多讲一些,我会认真聆听。

金钱虽然很重要,但人生的全部不应该全是为了金钱。我很喜欢你说的梦想,你的决心让我有一种这样的感觉,我似乎在见证一个逐梦者一步步走向成功的全部过程。

这是一个祝福,也是一个期待。

你的意见也加大了我考研的决心,实际上考研一直是我的备用选项,大四时我已经开始了准备和学习,我想这对我并不难。我也不会再退缩了,你也要给我加油哦!

逐梦是个无比艰难的过程,努力与奋斗,痛苦和挣扎,尊严与灵魂,命运与机会,有些我不懂,有些我大约明白,至少我明白了校园为什么叫作象牙塔,憧憬的步入社会也不再全部是美好。比如玉城公司的事,我只是轻轻被现实社会的黑暗轻轻触摸了一把,而你可能将面对着它无情的鞭挞,残酷的折磨,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坚强的面对一切困难,我也希望你能给我分享你的故事,进步,成功,喜悦,失败,无论什么。

努力奋斗吧,逐梦人,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握拳!

奋斗这个词,总会让我想起《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安,想起他烧砖时满脸的漆黑和期待,在第一次失败后的绝望,又在绝望中支撑着站起来的那一段故事,鲜血淋漓,无比真实,肉体可被击垮,精神永不言败。

前几天翻看毕业留念册,才发现你给我的留言里“你真诚的朋友姜磊”,哼,我们大学时都基本没什么交集,“你真诚的朋友姜磊”是不是你给所有人留念册上标准的措辞?你这家伙……



你真诚的朋友晶晶

某年某月某日



(四)

晶晶,你好:

哈哈,被你来信的结尾逗笑了,当时室友好奇的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猜对了,我给所有同学的留念册上都是“你真诚的朋友”,虽然班里有几个女生我基本没啥印象,但这并妨碍我表达善意和真诚吧?

《平凡的世界》是我最最喜欢的两本书之一,另一本是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平凡的世界》宏大的像汩汩流淌的近代史,书中每一个人物都依靠顽强的毅力和坚忍不拔的奋斗精神在追求着美好生活,不仅仅是主人公两兄弟,孙玉厚、郝红梅、润生,还有我们的小兰香,哈,还有浪漫现实主义的金波,他和藏族姑娘寥寥几笔的描写让我久久不能释卷,一个悲伤但并不悲哀的浪漫故事,遗憾里似乎又是必然的结果。

《老人与海》精致的像一页卡片,却透射出摧残夺目的光芒,老渔夫回来后,船后的大马林鱼只剩了一堆白骨,但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遗憾和失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成为幸儿儿,天道未必一定酬勤,努力未必一定收获,当我们面对逆境、困境、失败、失意时,不屈不挠,坚强面对,努力克服才是真正的强者姿态。

这两部书就像我生活中的灯塔,支撑了我基本的人生观,以前是,以后定然也是。

我出生在东北一个偏远农村,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农民,我小时候家里的经济状况也就能解决温饱。父亲经常外出打工,以弥补家里支出,妈妈一个人耕种着家里的十来亩田地,还要照顾年幼的妹妹。

我小时候对我父亲最深刻的印象是他每年回家,大约在十一月左右的时间,父亲瘦弱的灰影背着尼龙蛇皮袋,从村西口山凹的那棵老柳树下快步走来,虽然距离还是很远,但我依旧能准确的认出,我会高兴的吱里哇啦地叫着飞奔去迎接……

母亲独自承担着家里的一切,繁重的农活让我年轻的妈妈很早就弯了腰,白天总是忙碌忙碌,只有在深夜人静时,孩子们不吵不闹了,她才会点着油灯读她最喜欢的小说,然后又把小说里的故事讲给我听。

因而中学毕业时,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我已经滚瓜烂熟了,哈哈。

父亲是我的太阳,母亲是我成长大的沃土,小时候,每一个他们都在我身边的夜晚,我都睡的特别香甜。

考上大学那年,家里凑不出学费,助学贷款帮助了我渡过了大学四年的学习,也因此家里拉下了巨大的债务,父亲是个好强的人,一生没有欠过别人的债,所以不听我的劝阻,更加拼命的在打工。

这就是助学贷款的事,在我们那里,这是很多家庭里很常见的事,并不是多么的稀有。我已经测算过,现在的工资收入,再加上父亲的帮助,一年内我们就能偿还完所有的债务!

张知远上周辞职了,陈行和赵飞也在蠢蠢欲动中,电脑城的那家老板开出了相当诱人的条件要我叫我去,我有些心动,但暂时还没有辞职的想法,陈工也在委婉的劝我多积累一些工作经验,虽然流水线日复一日的单一工作的确很枯燥。

忘记告诉你,我上周刚刚转正了,除了工资和一份劳动合同,其它方面并未感觉到和试用期的不同。

有时候,我们三人会聚一聚,一起说说大学时的事,飞舞的青春,像杏仁的味道,甘甜带涩,历历在目,不知道大伙现在怎么样了。

读完你的信,我突然想看看我的毕业留念册,然后我发现,我竟然找不到它了……

祝你考研成功!

你真诚真诚的好朋友姜磊

某年某月某日

(五)

真诚真诚的好朋友姜磊:

嘻嘻,你没想到我用这个称呼吧?

听你的一些故事,我被深深触动,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有那样艰苦的经历,不过,貌似你也从中收获不少啊?你对《老人与海》和《平凡的世界》两部书的见解和认知也远远在我之上。我从小到大就是爸爸的乖乖女,我爸爸是一名医生,妈妈是一名教师,所以爸爸希望我长大后作一名医生,妈妈又希望我长大后能继承她辛勤园丁的神圣职业,所以,你信里讲述的那些场景,让我有恍如隔世的错层感。虽然我无法体会,但我能看出你不寻常的经历让你有了优秀的品质和坚韧的意志,“未曾清贫难帮人,不入凡尘太天真”这句话,我一下子好像理解了一大半。

虽然我现在每天淹没在题山卷海里苦苦挣扎,但我能感觉到你对流水线上工作的犹豫,或许我的建议并不成熟,但依然觉得你不妨再多考虑几条备用选项,我听别人说,工厂里的流水线工人,是能一眼就看到未来的职业,时间越久,收获越少,虽然我没有从事过,但似乎很有道理。

说起同学们的情况,我不知道你重点关心的是谁,是男生还是女生?我们也会经常相聚,不过菲菲回老家了,据说她舅给她在县一中争取了一个正式老师名额。章小非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个工作,可能对他来说工作只是玩,反正衣食无忧重点啃老,对了对了,他和曲橙分手了!曲橙哭了好久,好像是因为王瑜熏的原因,这个渣男!

前不久和她们聊天还提及你,果然和我的一样,大家对的同班四年竟然没啥深刻印象,嘿,是不是有点点失落呢?

新年将近,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忘记告诉你,前不久王紫冰又找我要你的联系地址,嗯,上次我骗她说没有,没想到这么久了她还记得你。

晶晶

某年某月某日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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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晶:

……

王紫冰是谁?我们班有这个同学吗?王瑜熏是那个圆脸蛋剪发头的女生吗?

陈行和赵飞也终于撤退了,上周我给他俩践行,三人都喝醉了,说了很多很多话,都是学校时期的事情,赵飞逼问我和你有什么故事,我虽然喝醉了,但我可不傻,我很严肃的告诉他,我俩是很真诚很真诚的朋友,哈哈,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陈行回北方了,去了他哥的公司,赵飞回老家去考公务员了,啊哈,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只有我一个人了,其实,城市并不陌生,我已经很熟悉它了,只是,熟悉的似乎只是街道和高楼。

我近期可能会辞职,但不是离开,电脑城老板开出的条件越来越诱人了,是不是,追梦人的美梦开始慢慢渗透进现实了?但是……

莫名些许的烦躁,此时电脑里循环播放的是罗大佑的《追梦人》,我决定抄写一遍歌词: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
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
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

……

*****************************************************************

姜磊:

……

我亲爱的朋友,我感觉到了你莫名的情绪,独在异乡打拼的追梦人,我似乎看见了你黯然低头的失落,没有关系,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并非铁打铜铸,我说过,只要你愿意讲,我都愿意聆听,无论什么。

关于工作,我记得你说过,人一旦有了选择,就不要退缩,相信你内心的指引,你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马上考试了,别忘了给我加油啊!

另外,圆脸蛋剪发头的是曲橙,王紫冰……算了,你自己想去吧。

《追梦人》是情歌,你确定是要抄给我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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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晶:

……

我很好,不用担心,努力对待考试,你一定行的!

我已经换了工作,不过不是去电脑城,而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研发部,主要工作是硬件方面的,涉及了单片机微控的设计,我很满意这份工作,虽然还在实习期,你可能并不知道,大学期间我一直也在学习自动化,这一直是我的爱好,所以,像MCS51这样的汇编我还是有点基础的。

人生的价值,并不是用时间,而是用深度量去衡量的。

----托尔斯泰

在满足基本生活的基础之上,做点自己喜欢的,愿意钻研和深入的事,才是有价值的!

另:我十分确定那首歌是抄给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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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梦人:

……

哈哈,虽然在考中的第一时间和你分享了我的欢乐,但总是感觉打电话没有写信好,或者是习惯了和你通过写信来分享和交流?你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

打电话时,思绪是发散的,写信时,思绪是收敛沉静的。

---陈晶晶

我很高兴你终于找到了你喜欢的工作,更惊讶于你上学时竟然还兼修其它专业,很棒,我认为你不但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且你的这种看法对我以后的就业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夜很深,静谧安宁,我床头花瓶里的白蔷薇花,悄然绽入,香沁心脾,我也给你抄首诗吧!

“菱透浮萍绿锦池,夏莺千啭弄蔷薇。

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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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熙熙攘攘的的站台,姜磊挤出人群,在嘈杂在人群外目光四下寻觅。

“嘿,追梦人。”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悦耳俏皮的女生声音。

回过头,看到她时,潮水一般的人群皆成虚无,只有她笑魇如花的微笑静静注视。

四上相对,十指紧扣。


五月吧第 31 届群杀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7帖,此为第33帖)

(作者:白雷雷;提交人:白棍矛;提交时间:2022/9/14 19:38:01)

杀手的普通生活 ([季]赵伟平 真身 伏天小畜生)

今年特别热。

才刚入夏,气温就直逼40°C大关,似乎前几天还穿着冬衣,这几日就恨不得把皮都扒了。

无论天气如何,早高峰的十字路口照例是人头躜动,清晨的日头已经叫人吃不消,爱美的姑娘将遮阳伞举高,以免伞尖戳中身旁行人。红绿灯交替之间,斑马线上流动着缤纷的人造遮阳棚,成为了夏日繁忙路段的无奈景致。

男人通常是不爱撑伞的,在这摩肩接踵的地方,虽然身周热浪滚滚,头顶上却能不时得来片刻遮阴,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谭友明头上交叠着两把遮阳伞,分属一左一右两个不同的姑娘。,将他遮挡在伞阴之下。他穿着最常见的白衬衫黑长裤,手上提着一只边角磨得有些毛糙的公文包,与身边好几个中年男人有着一样的造型,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人家赶着去上班,而他却是刚刚夜班下班。

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十字路口,红灯足足有着55秒时间,没赶上前一个绿灯的上班族等在白实线之后跺脚,难掩焦急之色,好不容易将秒数读完,第一时间就奔向对面。

红色计数器最后一秒的时候,谭友明从遮阳伞的缝隙之中用余光瞟了一眼另一边的摄xiang头,下一秒就被人群裹挟着向另一边涌去。对面也有同样的行人向这边冲来,两军于马路中间交汇,错身而过时,偶有踩脚推搡,但大家都在争分夺秒,没人为了这样的小事浪费时间,每个人都面无表情行色匆匆,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谭友明似乎踩到了一颗石子,突然脚一崴,撞到了右侧的姑娘,姑娘一个趔趄,手上的伞歪了一下,她将手中阳伞回正,朝谭友明横了一眼,没说什么就扭头走了。谭友明稳住身形的时候手臂摆了一下,手指看似不经意地拂过从对面马路走来的一个中年人脖子,那人脚步立刻顿住,双手死死捂住咽喉,鲜血仿佛有一愣神之后才从手指之间涌出。谭友明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步幅频率一如来时,眨眼之间便通过了斑马线,混入人群之中。

绿灯再一次转成红灯,交错而过的人流汇入马路两边的人行道,而马路中间,则留下了一个倒伏的男人,片刻之间,鲜血流了一地。

规律被打破,繁华的十字路口顿时乱了。

谭友明随着人流涌入不远处的地铁站,二十分钟之后出现在距离出事路口十几公里之外的城中村里,手中的公文包不翼而飞。

城中村沿河而建,里头道路复杂,出入口都有好几个。谭友明特地绕了一个大弯,走到人最多的一个入口处,那里有不少阿姨爷叔摆摊卖菜,他挑挑拣拣买了几样素的,刚要离开,想了想又回头,去禽类摊头上称了几个鸡翅,放暑假了,在另一个区读大学的女儿今天回家,做点她爱吃的可乐鸡翅,姑娘一定高兴。

刚付了钱,手还没往回收,就听见警车刺耳的声音由远及近,瞬间停在城中村路边。摊贩递过来装着鸡翅的马夹袋一个没接住,落在地上。谭友明弯腰去捡,目光一瞥,觉得自己似乎不用太紧张。

三辆警车排成一排紧急停靠在路边,从车上下来八九个人,警服便衣都有,有两个还背着老大的工具箱,板着脸急匆匆进入村子里去了。村口一下炸锅,众人纷纷丢了手上的事情,跟上去看西洋镜。

谭友明稳了稳心神,也混入人堆。

出事地点是城中村西边的一户人家,七十多岁的老两口被邻居发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叫门不应,便报了警。

人群中议论声与蝉鸣此起彼伏,警察在案发房屋外面围了一圈隔离带,将人群挡在外围。有好事的老阿姨跟外面维持秩序的小警察搭讪:“小同志啊,老梁家里出什么事了?”

小警察的神情在烈日下略显萎靡,眯着眼挥手:“请群众散开,不要围观,天气酷热,小心中暑。”

谭友明混在人堆里,挤得一头一脸都是汗,听了一耳朵大爷大妈的八卦,无非是老梁头两口子可怜,为了给儿子还房贷,省吃俭用,舍不得开空调,这么热的天竟然活活给热死了。

热闹两字在三十七八度的环境里显得分外令人不愉快,不知是空气被高温烤蒸发了,还是被周围密集的鼻孔们抽走了,谭友明热得有些眩晕,连忙撇下这新鲜事往家里走。

妻子徐继梅前几天摔伤了腿在家休息,不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他与徐继梅说完老梁家的事,默默打开了空调,徐继梅看了眼窗口刺目的日光,朝吐出冷风的空调叹了口气:“赶紧洗个澡去睡觉吧。”

谭友明提着马夹袋晃了晃:“不睡了,今天芸芸回来,给她做点好吃的。”

徐继梅一眼看到了半透明白色马夹袋中装着的几个鸡翅:“啊呀,我昨天买好了呀,傍晚比早上便宜,都过了水放冰箱了,今天直接烧就行。”

谭友明顿了顿:“那就让芸芸多吃几个吧。”刚刚那笔生意的尾款这几天就能到账,不出意外的话,就能了结那笔债了,“你腿还没好,就不要跑出去了。”

这年头,无论是哪个行当,工资最低的都是一线执行人员。虽然干的是与众不同的大买卖,可经过组织层层盘剥下来,到手的比想象中的要少很多。而且这种生意可遇不可求,三年不开张倒是可能,但是开张吃三年那是想都别想,能温饱就不错了。

入错了行,也是无可奈何。

徐继梅低头:“没事,就快好了。你去睡吧,菜我来烧。”

谭友明走进厨房:“那我把菜洗了,一会儿你烧。”

徐继梅应了一声:“老梁他们两口子,日子过得太抠门了。王阿姨不许老梁在家里洗澡上厕所,要用卫生间就必须去外面公共厕所,洗澡就到物业的卫生间用冷水洗,三个月水表才抄到一吨。唉,老梁七十几岁了,就算天热,洗冷水澡也要冻出问题的呀。空调么肯定不会开的,作孽呀。”

谭友明没发表什么意见,在妻子絮絮叨叨的声音之中,专注洗菜。在这个城中村的夏天,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以前没有空调的日子,不也这么过来了。

徐继梅拿起空调板,将显示的25度往上调到了26度:“天热,人脾气也燥,昨天你刚走,张家那个小姑娘就被狗咬了,明明好几个人都看见了,就是她家的小狗要咬了孩子,可狗主人不承认,像神经病一样说孩子妈诬蔑她,后来吵得警察都来了,闹得很晚。”

谭友明问:“咬得厉害吗?”

徐继梅道:“好像还好,狗也不大,不过咬破皮了,狂犬疫苗打起来很疼的,小姑娘才三岁呀。”

谭友明:“后来怎么处理的?狗主人赔钱了吗?”

徐继梅:“没有,她发神经,警察也没招,只能劝小姑娘家里算了,大热的天,张家也没精神跟她闹,就这么算了。”

谭友明冷哼一声:“这年头,就是凶的人才能占便宜。”

空调冷气渐渐充斥了整个屋子,让人能深深透气而毫无负担。谭友明收拾完食材,简单冲了个澡,进房之前将过道里的椅子塞进桌子下面,吩咐妻子:“走路小心些,外头太热,别出去看热闹。”

徐继梅笑笑:“晓得了。”

房间门开着,客厅的冷气吹进房间,入睡比前两天快了许多,睡眠质量也好了许多。

谭友明是被窗外的吵架声惊醒的。歇斯底里的女声,声音太大语速太快以至于根本听不清她在嚷嚷啥。沉睡中被惊醒的滋味很不好受,谭友明晕头转向坐起身,一脸阴沉。

徐继梅一瘸一拐擦着手到房间门口叹了口气:“就是昨天咬人那个狗主人,上个月刚搬来,跟大家都不认识,养了一只卷毛小狗,凶得很。没想到吵起架来这人比狗还凶,真是谁养得像谁。”

谭友明被逗乐了,醒了之后一时半会儿睡不着,索性不睡了:“几点了?”

徐继梅抬头看看老旧的挂钟:“马上十二点了,芸芸怎么还没到家。”

谭友明搓了把脸站起来:“她那班车应该是11:54到站,要是堵车就说不准了,我去村口瞧瞧,不知道警察还在不在老梁家。”

徐继梅:“大中午的,你刚睡醒,又从空调房里出去……”

谭友明打了个哈欠:“不要紧,以前没空调的日子也是这么过来的。”

徐继梅:“以前哪有那么热。”

谭友明:“怎么不热,现在有了空调,都把以前的日子忘记了。”

徐继梅有些愣神:“是啊,那时候年纪还小,只知道疯完,不怕热。”

房间窗外还在传来女人尖叫,间或夹杂着几声狗吠,吵得人头疼。

大门一开,热浪犹如实体滚进屋内,吹得人一窒。谭友明顿了顿,走出室外,徐继梅在里头叫道:“哎哎,你带把伞啊。”

谭友明摆摆手,关上门走了,下雨天他都不爱打伞,别说这么晴的日头了。

警察效率挺高,已经撤走了,门口的人也散了。谭友明隔着老梁和王阿姨家的玻璃往里张望一眼,屋内暗沉沉的,留下些人来人往的痕迹,以及白粉笔圈着的两个人形,其他陈设一如既往。

半路就遇上了女儿谭诗芸,姑娘拉了个行李箱,身上还背着一个大旅行袋,叫了声爸,神情有些瑟缩。

谭友明快走几步上前,接过了旅行袋:“不是还有一年?怎么就把东西搬回来了?”

谭诗芸没父亲力气大,只能任由谭友明将袋子拿走:“最后一年主要是实习,单位离家里比较近,我就退了宿舍。”

谭友明皱眉,扭头看女儿:“退了?你那宿舍一年只有几百块,退了干嘛?万一还要住呢?”

谭诗芸低着头:“我跟同学说好了,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跟她挤一挤。”

谭友明欲言又止,走了一段路才说道:“也不差这几百块钱。”

谭诗芸的头更低了,没吱声,拖着行李箱默默跟在父亲身后。

两人回到屋里,温差让人仿佛从地狱一下到了天堂,谭诗芸深吸一口气,擦了把汗,叫了声妈。

徐继梅早准备好了洗脸盆,应着声将搓好的毛巾递给女儿:“很热吧,洗把脸擦擦汗,冰箱里有盐汽水,自己拿。”

谭诗芸没接毛巾,先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谭友明:“爸,这是我这学期打工的工资,不多……”

徐继梅叹口气慢慢走到女儿面前,给她擦脸:“钱我们有,你自己留着,上班不比上学,去买身好看点的衣裳,别总是T恤牛仔裤。”

谭诗芸将信封往谭友明手里一塞,抢过毛巾去了洗手间。

谭友明看着女儿背影,把信封递给徐继梅,用只有妻子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拿着吧,要不她也不好受。”

徐继梅鼻子酸了,接过信封捏了捏,对着卫生间说道:“芸芸,爸爸妈妈早就说过了,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些放高利贷的。债也已经还得七七八八了,出头日子马上就要来了。你心理负担就别那么重了。”

谭诗芸将一捧水浇在脸上,没应声。

三千元的校园贷,利滚利已经还了三四十万,给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又加了层霜。女儿被强迫拍下的不雅照片让他们不敢报警,只能咬着牙一次又一次向恶魔妥协。

谭友明空有一身本事,奈何害她女儿的组织太庞大,他一个人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将愤恨憋在心里。

外面那女人的尖叫声还没有断绝,徐继梅由此岔开话题:“那女人大概真的是神经病吧,她的狗咬了人,她还这么有理,好像被狗咬的是她一样。”

谭诗芸也想转移注意力,顺着母亲的话提问:“这女人是谁?狗咬了谁?”

徐继梅于是又将昨天的纠纷说了一遍:“说是咬得不厉害,碰到神经病只能自己倒霉。”

谭诗芸趴到窗口看了会儿:“好像真的是神经病,嘴巴脏得不得了,不停在那儿骂人,妈,要不要报警?”

徐继梅:“昨天报过警了,警察也没办法。别惹神经病,过来吃饭了,今天做了鸡翅,快来多吃几个。”

谭诗芸跑到饭桌前一看:“哇这么多。”

徐继梅拿了双筷子给她:“你爸不知道我也买了,所以今天吃双份,很入味,你多吃点。”

谭诗芸有点想哭,吸了吸鼻子,夹了个鸡翅啃,强颜欢笑道:“真好吃。”

徐继梅坐下看着女儿吃,眉眼都带着笑:“你爸说你找到了很好的实习单位?”

谭诗芸点点头:“南江集团,同学介绍的,实习工资都有两千呢。”

徐继梅惊了:“这么多,都跟人家正式工资一样了。你爸给人家当保安,一个月也就两千多。”

谭友明给全家盛了饭,在饭桌边坐定:“要不说读书好呢,大学生,怎么跟保安比。”

徐继梅笑:“说得也是。”给谭诗芸饭碗上又夹了个鸡翅,“大学生,多吃点。”

谭诗芸立刻分别给父母各夹了一个:“爸妈,你们也吃。”

谭友明问道:“什么时候上班?”

谭诗芸:“后天,周一。”

徐继梅:“这么快。”

谭诗芸:“是啊,我马上要离开校园步入社会了。领导很好,说和别的员工一样,如果表现好,三个月实习期满,就和我签正式协议,工资翻一番。如果还需要去学校,就正常按事假算,她不占我便宜,也不能让我占公司便宜。”

徐继梅一怔:“听起来倒是个正直的领导。”

谭诗芸点头:“风风火火的,一看就是个女强人。”

徐继梅:“女领导啊,那更好了,你做什么的啊?”

谭诗芸:“财务总监助理,我同学说其实就是个打杂的,不过跟在总监身边,能学到不少东西,专业也对口,大家都说是个好工作呢,都挺羡慕我。”

谭友明cha话:“你好好表现。”

谭诗芸郑重点头:“我会的。”工作有着落了,债也快还完了,少女的脸上出现了许久未见的明媚。

上班的地方虽说离家里不远,可也不是腿着就能到的距离,下周谭友明日班,正好可以用电频车载女儿上班,免得大热天姑娘还得去挤公交。

南江集团总部大楼非常气派,谭诗芸挥别父亲,急匆匆走了进去,谭友明在背后喊:“眼里要有活,多卖点力啊。”谭诗芸回头挥了挥手,笑着说:“晓得啦。”

谭友明自己上班的地方是个老旧小区,物业管理松散,门卫保安只是个摆设,十分清闲,除了时长有些感人,相当对得起那份微薄薪水。他安分守己无聊一整天,就能与夜班人员交班回家休息了。

回到城中村时,天已擦黑,大多数人家都已吃完晚饭,或扎堆纳凉,或出门散步,更有一群广场舞大妈聚集在村口,音响震天,给夏日傍晚添上一笔热闹。散步的大多有固定路线,村中看似热闹,有些地方却反而寂静无人。

谭友明绕至自家屋后,果然看见疯女人家那只小泰迪在路边打转,周围却不见人影。他将准备好的火腿肠朝小狗晃了晃,再扔进草丛,小狗愣了愣,朝火腿肠扑了过去。

谭友明冷哼,回到家里。

谭诗芸看上去不太高兴,叫了声爸。徐继梅喊道:“快洗手吃饭,咱们闺女上班懂事了,下班回家还帮我做了个菜呢。”谭友明凑到饭桌前看了一圈指着番茄蛋汤:“一看做的就是这个,番茄皮都没剥干净。”

徐继梅哈哈一笑,谭诗芸嘟嘟嘴:“爸。”

谭友明去洗手:“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谭诗芸:“领导好严厉,我打错一个字,她就把我骂了一顿。不过她真的好能干啊。”

谭友明点点头:“严厉是好事,上班不比上学,领导不比老师,你做事可得仔细点。”

谭诗芸点点头:“我知道。”

徐继梅:“好了别说了,吃饭吃饭。第一天做错事难免的,下次注意就好。”

空调风轻轻吹着,散了暑气。

饭毕,洗碗收拾完,天已全黑。徐继梅拿着空调板有些犹豫:“我们出去走走吧,让空调休息会儿?”谭诗芸从她身后拿走遥控器:“妈,我下班回家刚开的,到现在也就一个多小时,空调开开关关反而费电。今天上班好累啊,我不想出去走了,而且外面这么多蚊子。”

谭友明:“就知道你白天不会开。”

徐继梅:“我不热。”

谭诗芸:“妈,天热一定要降温,小心热射病,你看看梁……啊呀呸呸呸。”

夏天的话题总离不开空调。徐继梅刚想说什么,却听见窗外传来狗叫声,她一脸疑惑:“那狗怎么了,叫得这么惨。”

谭友明往房间看了一眼,摇摇头。

谭诗芸跑进房间贴着窗玻璃往外看:“有只狗在发疯。是不是那只咬了丫丫的狗?好像有点不对劲。”

徐继梅也过来看:“这狗怎么了?”

谭友明:“你俩别看了,把窗帘拉起来吧,别跟疯女人扯上关系,小心被咬。”

谭诗芸吐吐舌头:“也是哦。这狗长得一点也不可爱,那么凶,还咬人,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

徐继梅拉起了窗帘。狗叫声越来越凄厉,声音却渐渐低了。疯女人家似乎没人,狗叫成这样都没动静。

普通人的生活里,有意外有跌宕有被狗咬的有发神经的也有猝死的,但遇上了是百分百,遇不上那就都是别人家的事,而他们自己,却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平淡。柴米油盐酱醋茶之外的那根火腿肠,只不过是cha曲中的cha曲。

那天夜里疯女人又发疯了,她的狗再也没叫过。

没有了被狗咬的危险,张家那个三岁小丫头的笑声,又重新响了起来。

谭诗芸很崇拜她的领导,回到家就叽叽喳喳一口一个王姐。

谭友明的尾款也到手了,对方将现金放在指定地点,全程无接触,既安全又清洁。他这次的活做得漂亮,天网探头屁都没拍到,死者关系网里完全没有与凶手相关的人物,案子毫无头绪。老板十分高兴,破天荒多给了他一成,还掉债竟然还有富余给闺女换个手机。

谭诗芸抱着新手机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谭友明将那个借校园贷买的的旧手机处理给了二道贩子,彻底把耻辱结束在这个普通的夏日。

谭友明告诉妻子,找同事借了笔钱,把校园贷还清了。同事是拆迁户,不缺钱,也不要利息,可以慢慢还,欠同事的钱比欠高利贷安全得多。

徐继梅莫名心酸,点着头哽着嗓子:“那照片呢?”

谭友明:“当着我面删了。”

徐继梅:“他们没有备份吗?”

谭友明十分悲愤:“他们电脑里头全是照片,每个人都有个文件夹,他们把芸芸那个文件夹删了,说是没有任何备份。本金只有三千,我们总共还了四十三万,还想怎么样?他们那电脑里那么多人,不需要盯着我们一只羊薅毛吧!”

徐继梅擦擦眼睛恨声道:“这帮杀千刀的。”

又是按部就班地一个星期过去,徐继梅的腿伤基本没有大碍了。谭友明的意思是现在债务没那么急迫,让妻子再休息一阵,等伤彻底好了再工作。可徐继梅说同事的钱也要尽快还,这点小伤已经不影响她干活,非要继续工作。谭友明不好明说,只能说服妻子再巩固三天。

这三天里,徐继梅也没老实待在家,买菜做饭收拾屋子,将家里里外外整理了一遍,并且从邻居那儿听来个消息。

“原来老梁两口子是吃老鼠药自杀的!”

谭诗芸惊呆了:“什么情况?”

徐继梅:“就是老梁那个不争气的儿子,du bo欠了一屁股债,把城中心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老夫妻两个一直在替他还债,实在撑不下去了,就一了百了。”

谭诗芸不知说什么好:“天哪!”

谭友明在一旁听着,没发表见解。

报纸上新闻里的消息突然发生在身边认识的人身上,刺激效果呈现扩大趋势,老梁家里的事一时之间成为城中村里八卦的第一话题。

然而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关于这家邻居真真假假的消息,说多了也不过如此。渐渐地也就没人提起了。

谭友明路过老梁家的时候,透过玻璃窗往里看过几次,屋内陈设一如往昔,只是没了活人生气,看上去总是阴沉沉的。那个不肖子,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有个邻居也凑在窗口往里看,跟他打了个招呼:“唉听说没有?老梁那个赌鬼儿子,被人剁了手。”

谭友明惊叹:“嚯。”

暑假两个月很快过去,开学报到那天,谭诗芸请了个假去学校,结果得知这学期竟然还有两门课,不过好在不是必修。她的学分已经修满,但这计划外的两门课,还是打乱了她的节奏,具体该怎么办,只能回去和老板商量了。

她的领导名叫王芷蕾,不过三十出头,却已经是南江集团的财务总监了。谭诗芸对她又佩服又尊敬又害怕,鼓足了勇气才找到机会向领导开口。

王芷蕾想了想:“每个星期要抽出两个半天去上课,如果是正式员工肯定是不行的,但如果还是实习生的话倒是可以商量,这样吧,把你的实习合同延长至半年,这半年内如果你能保持现在这种状态,转正之后至少跟你签三年的合同,不过实习工资还是跟以前一样,你考虑一下。”

谭诗芸想都没想,没口子答应。回家同父母一说,谭友明没意见,徐继梅却喃喃地问:“既然是选修课,能不能让同学帮个忙?”

谭诗芸读书说不上品学兼优,却始终是按部就班的中上水平,上大学也是老老实实一节课都不落,听了这话有点为难:“一次两次当然没问题,可一个学期呢,我总得亲自去上课的。半个月实习期换至少三年的合同,妈妈,其实不亏。”

徐继梅:“我不是觉得吃亏,只是现在工作比读书重要,你在单位一定要表现得好一点呀。说起来,你这个领导还真是个好人啊。”

谭诗芸笑:“是啊妈,她其实对我很好的。”

女儿脸上的笑容比先前多了许多,作为父母,自然是欣慰的。

徐继梅伤好了,向平台报备,重新加入工作。她手脚麻利,得到的好评多,收入比当保安的丈夫要高出不少。干保洁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但是强度大,对身体要求比较高。保安保洁两份工作特点互补,被谭诗芸笑称双保险。

“妈妈,我工作了,你不用这么卖力,可以选择一下,不用什么单都接。”女儿终归是心疼母亲的。

徐继梅笑得眉眼都弯起来:“妈晓得的,你放心。”

徐继梅也心疼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贫穷而单纯的人最容易被骗,谭诗芸不但两条都沾,还多了一个特征:美丽。

青春美少女,谁看了都喜欢。

天气渐渐凉了,白天慢慢短了。谭诗芸下班越来越晚,谭友明不放心女儿,只要有时间,就会去她单位接她下班。

姑娘坐在父亲电瓶车后座,叽叽喳喳十分兴奋:“我们结束了一个项目,赚了好多钱,明天团建,王姐说要带我一起去呢。”

谭友明听到了个新名词:“团建是什么?”

谭诗芸:“差不多就是旅游啦,找个好玩的地方开个总结会,其余时间就是休息,玩儿。”

谭友明:“哦,去哪儿啊。”

谭诗芸:“红枫林,一个度假村,就在郊区,离这儿几十公里吧,不过要住一晚。”

谭友明:“还要住宿啊。”

谭诗芸:“是啊,从小到大只有春游,都还没在外面旅游住宿过呢。”

谭友明不吭声了,是啊,别人家的小孩从小就被父母带着天南地北旅游,他们家这宝贝女儿,连火车都没坐过。工作之后自己挣来的机会难能可贵,读书真好啊。

女儿头回出门,徐继梅比送她去大学住宿舍都紧张,一边给她收拾东西,一边不停嘱咐她注意安全。

谭诗芸笑:“妈,跟同事一起出去,一大堆人呢,而且又是大家都知道的度假村,离得又近,很安全啦。”

徐继梅很无奈:“话是这么说……”

谭诗芸激动到很晚才睡着,对团建满是憧憬。

第二天谭友明将谭诗芸送到公司,亲眼见到女儿和同事一起上了大巴才放心离开。徐继梅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是不是有点担心过头了?”

谭友明拍拍她:“睡吧。”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人敲门。谭友明睡眼惺忪起来开门,看到门口头发散乱的谭诗芸裹着一件男式西装跌跌撞撞哭着冲进屋。

门外还有三个人,一女二男,女的打扮得体妆容精致,两个男的人高马大一脸凶相,肌肉仿佛要从衣服里头挣脱出来,一看就特别不好惹。女人递过去一个巨大的信封:“老板让我来向二位赔礼道歉,昨晚他喝醉酒做错了事,这里是他的一点诚意,请二位务必接受。小谭如果身体不适,可以给她放几天假。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事不用放在心上,等她身体好了,可以继续回来上班。如果不愿意回来,我们也可以给她安排别的工作,你们看怎么样?可以给你们点时间考虑,有了结果就跟他俩说。”说完朝两个肌肉男点了点头。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小人物措手不及,谭友明手里突然多了个沉甸甸的大信封,跟着就被那两个男人推进屋子里。

女人离开,大门被关上,两个肌肉男门神一样堵在门口,看着目瞪口呆的夫妻俩。

谭诗芸早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徐继梅来不及消化眼前的事,本能地去敲女儿房门:“芸芸,开门,出什么事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实在不愿意相信,开开心心出去团建,怎么就闹成这样回来。

谭友明迅速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掂了掂手上的信封,对门神说道:“回去告诉你们老板,我们不会报警,但是这个,不够。二十万,以后我们与南江集团再无瓜葛。”

门神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出去打了个电话,很久才回来重新站好:“钱马上送到。”

说是马上,等钱真正送过来时,也已过去了小半天。谭友明拿了钱之后一声没吭,做了个手势,请走二位门神:“我女儿不会再跟你们有任何关系了,请你们以后也不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出去。”

送钱来的还是刚才那个女人,闻言点点头:“谢谢,没想到小谭的父亲是这样爽快的人。”

谭友明心里油煎一样,用大力气控制着自己的面皮,不让火直接喷出来,却在关门时候露了原形。大门被出气似的碰上,屋内屋外的人都被震了一下。

徐继梅还在敲门,女儿房门却毫无动静。谭友明上去一脚踹开,老式门锁在暴力之下分崩离析,吓坏了埋在被子里哭泣的姑娘。

谭友明在看见女儿的瞬间怒气值达到顶峰:“是谁?”

谭诗芸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父亲,眼泪都吓得忘了掉,呆呆地看着他。

谭友明往墙上捶了一拳:“是谁?!”

谭诗芸磕磕绊绊说道:“是、是陈总。”

徐继梅冲进去搂住女儿:“是她的错吗?你这么凶做什么?芸芸,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谭诗芸哇一声哭出来,将头埋在母亲怀里。

南江集团总裁陈安江,青年才俊年少有为,终究不过是个酒后乱性的畜生。

谭友明要去做一笔没有报酬的买卖,女儿这一辈子的阴影,用禽兽的性命,大概能相抵了。

这种后起之秀的行踪漏洞百出,却没什么固定规律,只能趁他一个人在郊野别墅时候下手。

青年才俊平时工作繁忙,难得的假期不想被拘束。酒后的那次乱性似乎早已被他丢在九霄云外,没带保镖,就该他命中有此一劫。

谭友明潜进这独栋别墅的时候就发现了另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让他立刻潜伏下来,一动不动。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一样停止了动作。

时间滴滴答答流逝,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既然大家都是不法分子,不知道能不能商量一下,各干各的。

他淅淅索索摸过去,做了个江湖通用的安全手势,对方果然看懂了,慢慢站起身来,从身形上看,竟是个女人,并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对方扯下口罩,轻轻问了声:“老谭?”声音里透着极度不可思议。

口罩下面,是徐继梅的脸。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谭友明皱眉:“你放芸芸一个人在家?”

徐继梅:“她吃了药睡得很沉。”

谭友明突然福至心灵:“老梁儿子的手是你剁的?”

徐继梅:“我只剁了他手指,被人传成剁手了。”

谭友明:“那几天你的腿脚不是还没好利索?”

徐继梅:“那么点伤,要不是怕吓着你们,我早就去上班了。对了,我们后面那疯子家的狗是不是你药死的。”

谭友明点点头:“是。”

徐继梅指指楼上,谭友明点头,两人十分有默契地重新戴上口罩,一路摸去陈安江卧室。

陈安江从梦中惊醒,吓尿了。徐继梅闻到骚味突然开口说话:“我有个想法……”眼睛往陈安江下三路瞟去。

谭友明冷笑一声:“好主意。”

陈安江被扒干净衣物四肢分别牢牢绑在四条床腿上,整个人呈大字摊开,嘴里塞着袜子,只能呜咽出声。双腿之间那个无用的凶器,软趴趴垂着。

谭友明毫不犹豫手起刀落,陈安江的惨叫声被徐继梅按在枕头里。

夫妻俩没收了jian贼的作案工具,任由陈安江躺那儿继续流血,收拾干净痕迹,离开别墅回家。

凶手的痛苦,未必能治愈女儿的创伤,小人物卑微的生活依然要继续下去,给女儿足够的安全之路,才是今后最主要的问题。

日子,还是得一天天过下去。


五月吧第 31 届群杀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7帖,此为第34帖)

(作者:白雷雷;提交人:白棍矛;提交时间:2022/9/14 19:38:57)

第一轮中区:人器 [季]吴景聆(真身 曹衣出水。)
城西立交四通八达,车辆在桥上聚合,再分离,而后驶向不同的目的地。

李渠安靠在车内壁,瘦弱的身体随着向心力登上立交桥顶。他俯瞰整个桥下,桥下像是个无底洞,洞中充满了不安与不安分。等到第二天再次经过,李渠安手里多了个大包裹,那是他爸爸的骨灰盒。


从那一天起,李渠安开始恐高。他爸是在工地上摔死的,在他叔叔的工地上。工地在广州市内,小高/层商品房。叔叔是亲叔叔,爸爸的亲弟弟。爸爸却不是亲爸爸。


上午火化完,叔叔对李渠安说了些后事。大约是李渠安爸爸岁数大了,在城里属于退休年龄,没有社保,所以谈不上工伤、工亡。又因为农村身份,伤亡补偿肯定达不到城市标准。不过,叔叔在工地上大小是个头,施工方领导多有照顾,基于人道主义,决定赔付16万。虽然甲方、乙方,各方现在都没钱,叔叔口头承诺,只要工程款下来,钱如数给他,现在就当是在叔叔那里存着。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遗产吧。李渠安顾不上想那16万,捧着骨灰盒呜呜咽咽,他不敢看骨灰盒上的照片,又忍不住多看一眼。父子俩平时话不多,每次打完电话爸爸总会丢下一句“安仔你要成器啊,不然以后就在工地上当个打工仔。”哭到伤心处,李渠安一手搂着骨灰盒,一手扯下孝帽,捂住了眼。


这一扯不要紧,吓坏了左近前来吊唁的工友。堂哥李渠风站在身后,望着堂弟四仰八叉绿油油的长发差点没笑出声。叔叔抢回了孝帽,又给李渠安扣了上去,嘴里嘟囔着,仔细数数六个字,大概是“不成器的东西”。


李渠风将堂弟拉到一边,两人来到一处亭下:“亲恩不如养恩。如今你十六,大伯六十一。我大伯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仁至义尽。那时候你没人要,我爸从路边把你捡回来,大伯正好没有儿女就收养了你,本来还指望到老了有个依靠......养老就算了,好在还能送终。”


李渠安瞪大了眼睛:“那我妈呢?不是说离婚了吗?”堂哥耸了耸肩:“那都是小时候哄你的,你哪有妈,我大伯那方面无能。”


李渠安回到老家安顿好骨灰盒,站在田埂上。绿油油的稻苗随着长发在风中律动,颇有意境。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很早就让给了别人种,现在,这片地依旧姓李,以后估计依然给别人种吧。无所谓,他本来就不会种地,村里的青年谁又会种地呢?种地又成不了器。


爸爸生前给的生活费只剩下两百,本来有三百,被他花去一百在村头“忘爱”发廊染成通体绿。如今染回来又需要一百,干脆就这么一直绿着,反正也没人在意,毕竟唯一希望他成器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就这样省下了一百元钱,李渠安来到县里,想找一所美容美发学校,为了以后一头绿毛好打理,又或者将来真成了器,自己给别人打理。哪怕用最差的染发剂,这一百一百地收起来也会手抽筋。到时候把理发店开在村西边,跟村东边的“忘爱”发廊隔河相望。说不定手艺好了还能将对方挤垮,独揽全村少男少女的头等大事。


可能李渠安只接受过义务教育,尚不能理解学费这档子事。当他好不容易找到县里唯一一所美容美发学校,刚进门便被热情的学生们招呼过去,白白当了一回模特,而后被教务老师领到财务室,半分钟后又被无情地轰了出来。


在县里网吧待了一夜,出了门,李渠安打了个哈欠,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发蜡,仔细将一头绿毛一撮撮的捏在手里,慢慢搓出造型。这只发蜡是在美容美发学校当模特时的奖励。李渠安对着网吧外的玻璃审视自己,暗叹没能在发型艺术上有所造诣实在可惜。


艺术事业暂且搁在一边,李渠安来到叔叔工地时已身无分文。他望着刚刚封顶的小高/层打了个寒颤,愣了半天最终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见到叔叔,叔叔很开心,虽说无血缘,可谁又会拒绝一个青壮劳动力。亲戚嘛,肯定是要帮扶的。不过,李渠安婉拒了叔叔的安排,他可不想像他爸爸一样当一个架子工,万一......

最终,叔叔让他去了钢筋工组,跟着一个中年师傅后面学习折弯钢筋。


钢筋棚在平地,还有个棚。即使有遮挡,李渠安依旧每日汗流浃背,浑身湿透。钢筋师傅经常看着他笑,那么长的头发塞在安全帽里,能不热吗?师傅时常散烟,两人点上烟,聊一会,权当是休息。


师傅告诉李渠安,工地上有三种帽子,白帽子是监理、甲方,红帽子是施工方、乙方,黄帽子是普工。黄帽子怕红帽子,红帽子怕白帽子。中年师傅让李渠安好好干,有他叔叔这层关系,将来迟早要戴红帽子,到时候红配绿......


蹭了几天烟后,李渠安谎称自己嗓子疼,便谢绝了师傅的好意。他懂规矩,但实在为难。


下了工,李渠安来到项目部,叔叔正端坐在里面喝茶。李渠安还没开口,叔叔让他赶紧坐。李渠安看见桌上放着一盒中华,脸上的表情出卖了自己。叔叔很自觉,从盒里抽出一根烟,刚要递过去。

李渠安哆哆嗦嗦:“叔叔,工程款怎么样了,我爸那16万。”

叔叔将烟屁股塞进了自己嘴里,猛拍桌:“不是我说你啊,安仔,你才十六,花钱大手大脚,染了个绿毛龟一样的头发,还学人家抽烟。”

李渠安满脸不解:“叔叔,我也没找你要烟抽啊,再说了,堂哥不也抽烟。”

叔叔大手一挥:“你跟你堂哥比?你堂哥是正规大学生。好了,别说了,想想你死去的爸爸,不成器的东西。”


从项目部出来,李渠安暗悔。就不应提那16万,儿子是假的,他这个弟弟可是真的。当时就该在项目部里装孙子,老老实实求叔叔给他支取点生活费,毕竟累死累活干了十多天,要个烟钱总可以的。


随后半个多月,李渠安除了每日弯折钢筋,剩余时间就在棚子里捡一些废旧钢筋零碎。中年师傅心领神会,偶尔随手帮他捡几个。那天,李渠安取下安全帽擦汗,师傅看他低着头,滴下来的不知是汗还是泪,实不忍,摸出根烟丢过去。李渠安也没推辞,找师傅借了烟屁股斗个火。

师傅问他:“安仔,你还会别的吗?”

李渠安摇摇头:“跳街舞算不算?”说完,李渠安摆了几个动作。

师傅弹了弹烟灰:“跳舞又不能当饭吃。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他也喜欢跳街舞。”

李渠安猛吸了一口,侧过脸朝旁边吐去:“师傅,你儿子也抽烟吗?”

师傅无奈笑了笑:“还在上学,抽什么烟,打断他的腿。”不等笑完,师傅把烟屁股踩灭,叹了口气接着说:“哪里管得住啊。哎,希望他能读个大专,将来也能弄个红帽子戴戴。”

师傅重又回到钢筋折弯机器前,将一根钢筋摆上工台:“不然,就只能干这个。”


半个多月后,李渠安拣了一大麻袋废旧零碎,在废品收购站卖了一百多元钱。李渠安拿着钱买了两包中华烟,回到宿舍扔一包给钢筋师傅,说了声谢谢,便消失在广州的夜中。


那天晚上,李渠安想去小蛮腰。他穿梭在高楼大厦间,走了好久,总觉得近了些,可总也走不到,广州城实在太大了。小蛮腰也着实太高,随着目标越来越近,李渠安内心的不安被逐渐放大,这么高的电视塔得搭建多高的脚手架?


直入云霄的塔顶并没给李渠安带来多少开阔感,反而与身边高楼大厦一起,用钢筋混凝土筑成一道道围栏,将李渠安死死压制在路灯下。李渠安停在原地,没有继续向前,他转过身去,看着身后被压扁的影子被灯光拉成了一道长条。


李渠安没迷路,他知道只要向着塔尖的方向就一定能走到小蛮腰,可是他选择了更熟悉的车站。车站外,李渠安躺在石头凳上,掏出烟,又摸摸口袋,无奈,居然没有打火机。


第三次经过城西立交,李渠安不复往日拘谨、无措。记得第二次坐车的时候后座有对老夫妻,女的说:“哎呀,绿绿的,扑街仔,好衰啊。”男的说:“地贫啦,一畦韭菜好掂,长了就要割啦。怪你炒股啦。”


这一次车上没有老夫妻,连中年人都没有,全都是同他一般大小的年轻人。这一趟车坐得无比自在,车上没人说炒股,也没人说韭菜。李渠安回过头去,看着后排五颜六色的头发绚丽多彩,炫目得压过了昨晚小蛮腰上的灯光。


一路向南,没多久,广州城郊。车子停在一片小广场旁。车门前迅速围上几人,这些人短袖衬衫黑西裤,脖子上挂着个工牌。李渠安主动走近一名短袖衬衫,撕开香烟包装,对方正在忙,见有人投烟问路便放下手头事,欣然接过香烟。


李渠安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自己压根就没买打火机。不过不要紧,短袖衬衫有,而且何止有,他有一口袋。短袖衬衫从无纺布袋中掏出一把打火机塞给李渠安:“靓仔,我这有。”说完短袖衬衫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正忙,又指了指打火机,随后转身去招呼一位画着烟熏妆,额前接了一绺紫发的女生。



离开广场,顺着打火机上的地址找到了门面------振辉人力资源。刚想进去,大门紧锁,他贴着窗玻璃朝里望了望,没人。


一下午李渠安都在网吧里泡着,这儿的网吧比县里的网吧好很多,机器好,游戏速度也快,最主要没人查。过了十二点,网吧里依旧鼎沸,噼里啪啦键盘声此起彼伏。李渠安昨夜夜游广州,加之白天坐车身体困乏,在座位上打起了瞌睡。结果轰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隔壁座位另一位靓仔睡着了,双手搭在键盘上,靓仔换了个姿势,不小心将键盘连带着显示器拉倒在电脑桌上。那么大的声响也没吵醒靓仔,靓仔直挺挺躺在座位上,像极了一具死尸。


李渠安顿感浑身冰冷,慌忙关了游戏结账下机。出门找了家便利店,用仅剩的钱买了碗泡面。李渠安端着泡面晃荡在振辉人力资源门口,一边吃着泡面,一边借着灯光咀嚼着招聘信息。“暑假学生工一小时28 ,长期工4000-6000一个月,包吃包住,五险......”


“哎呦?”

李渠安循声望去,振辉人力资源的玻璃门从里面打开,白天那个短袖衬衫走了出来,短袖衬衫站在门口,一只手毫无顾忌地理着西裤裤裆。


短袖衬衫掏出根烟架在李渠安耳朵上:“靓仔,明天来找哥哥,哥哥给你安排。”说完转身走到巷子里,巷子里随后传出一阵放水声。


包吃包住不是免费吃住,只是提供吃住,钱还是交的。李渠安没钱,找短袖衬衫借了五百。和所有电子厂一样,同一批进厂的青年不到一个月走了一半,也有个别三五天都没坚持下来,一分钱也没挣就提桶跑路。李渠安也曾跑路,他知道工地上虽然免费吃住,不过工地一般到年底才结账,他哪能熬到那个时候。再说了,到了年底,他叔叔未必就能施舍多少,毕竟叔叔没跟他签合同,更不会给他买保险。厂里就不一样了,厂里是签有合同的。当然,合同签的什么他一个字没看,看也看不懂。


好不容易熬到月底,李渠安只拿到两千,问了一圈,原来加班时间不够,良品率不够,外加扣除借短袖衬衫的五百连本带利,以及服务介绍费。工作倒不是很难,真就如同中介门口写的那样“工作简单,一学就会”。至于其他什么5s培训,其实就是小组长每天早上训话。小组长挺有意思,名叫吕笑笑,人长得好看,脾气和她名字整好相反,不如叫吕哭哭。


李渠安第一次挣这么多钱,钱拿到手第一时间跑去网吧包夜,第二天昏昏沉沉免不了被吕笑笑一顿臭骂。那天晨会,吕笑笑直接将李渠安踢出了组,话说得难听的要死,什么不想干就滚蛋,生产线上不差你这么一个人......两天后李渠安又被调回来继续打螺丝。没等李渠安滚蛋,线上又跑了俩。李渠安心里清楚,不过是混口饭吃,拼什么命,谁还能指望打螺丝发财?


这段时间李渠安也没时间去包夜,产能安排得满满的。每天加班加点,收工时候被吕笑笑骂上一顿,回到宿舍倒头就睡。睡完了第二天早晨回到工位开晨会,再被吕笑笑继续骂。李渠安恨吕笑笑不是个男人,又恨吕笑笑不抽烟,不然以他的社会经验,闲下来的时候递上一根中华,吕哭哭也会陪着笑。


李渠安没跑路也有其他原因,比如在宿舍学到了递烟以外的社会经验,什么n+1,什么失业保险等等。他想着反正自己不能跑路,就算滚蛋也要等别人让他滚。只不过好久没去网吧,每天被钉在生产线上打螺丝,打着打着自己就成了螺丝,且越拧越紧,挪不动步子了。


连续打了三个多月螺丝,厂里突然放了一天假,李渠安哪也没去,在宿舍闷头睡了一整天,晚上跑去网吧玩游戏,许久不玩竟然生疏了。一个多小时后返回宿舍,还没进门,里面吵吵嚷嚷响彻楼道。一个四川舍友正和一个安徽舍友骂架。大概意思是四川哥在安徽哥床前看到一截娇子香烟的烟屁股,四川哥认为安徽哥偷他烟抽,安徽哥不承认。这两人都在李渠安上游那个工作组,平时就不对眼,四川哥处处踩安徽哥一头。

到最后安徽哥大嚎一声:“抽你根烟会死啊?”。


李渠安打开衣橱锁,从橱子中拿出一盒中华,晃了晃烟盒,最后两根,川皖两边,一边递了一根。随后把烟盒捏扁扔进垃圾桶,大迈迈说了句:“不就一根烟嘛,抽我的。”


第二天凌晨三四点,李渠安还在睡梦中,咚得一声,房门被撞开了:“不好了,小安徽跳楼了。”李渠安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第一时间望向四川哥,四川哥满脸惊慌,不住摇头。等到他们冲到楼下,一匹白布直挺挺地躺在水泥地上。


这一天晨会李渠安魂不守舍,好在吕笑笑从头到尾没发脾气。大家也都发现了生产线上的一些异样。昨天停工一天,厂里做了些改造,原先安徽哥和四川哥那组被新安装的机械臂取代了。


下了工,一群人围在宿舍楼下,不会又有谁跳楼了吧?李渠安走近一看,宿舍楼的走廊上已经装上了不锈钢防盗栏。人群中有人说,总共六层楼,只装了三四楼。二楼摔不残,五六楼一摔就死,三四楼摔得半死不活的最要命。


李渠安哪敢多看,生怕哪个想不开的又从上面掉下来砸到自己,这时候可连顶安全帽都没有。他赶紧绕过人群,蹬蹬蹬跑回宿舍。宿舍里其他人都拉着个脸。四川哥早已不见踪迹,床单都没有了。晚上宿舍里一位稍微年长些的北方人抱来一箱啤酒,喊着大家一起喝。


李渠安喝了两瓶,不胜酒力,早早躺倒睡着。夜里不知几时,李渠安起来上了个厕所,觉得闷热,跑到走廊上吹风。还好三楼装上了围栏,恐高症被锁在了安全范围以内。一阵夜风吹过,李渠安打了个哆嗦,正准备回屋睡觉,楼梯拐角处一道人影飘过,是个女人,马尾辫,还挺好看,不会是女鬼吧,不对,那是吕笑笑。


李渠安鬼使神差跟着人影来到六楼天台,看着吕笑笑掏出钥匙打开天台铁门。之前天台是可以进去的,平时大家都在天台晒衣晾被,今天早晨出了跳楼事件,厂里就把天台门给锁上了,没想到吕笑笑居然有钥匙。李渠安躲在铁门旁,借着月光,看着吕笑笑走近天台边,她拿出一枚硬币往空中扔去,又从地上捡起,再次往空中扔去,反复三次。随后一只脚正欲跨过护栏。


“别跳。”李渠安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吕笑笑,安慰道:“不就是钱嘛,我借你。”结果劲没用好,自己脑袋探出围栏,望了一眼楼下,瞬间晕倒。


第二天宿舍楼里都在传,李渠安被安徽哥“传染”了,夜里也想去跳楼,结果被夜间巡楼员吕笑笑及时发现。不过这一说法既没得到吕笑笑证实,也没得到李渠安证实。


吕笑笑跟没事人一样,晨会没开,一大早就被叫去办公楼开会。当她回到车间时找到李渠安,吕笑笑给李渠安放了三天假,并且不扣他工资。李渠安拍了拍胸脯表示昨晚英勇行为实属本能,并感谢组长给假。吕笑笑没领情,依旧冰冷着脸,她让李渠安老实呆在宿舍别乱跑。


下午,李渠安跟着吕笑笑还有其他十几个人来到会议室。工会主席坐在台上:“最近我们厂出现了一些小状况......”

李渠安捅了捅吕笑笑,小声说:“吕姐,工会主席是什么?没听说过这个部门啊。”吕笑笑没正眼看他:“有,兼任的。别说话,听着就行。”


台上工会主席继续说:“ 为了丰富广大职工的业余生活,我们决定在厂里搞一个联欢晚会,我从个人信息表里面挑出了你们,你们都是有特长的。到时候在晚会上一定要好好表现。这次破例给你们三天带薪假,你们好好练习。到时候还会有领导莅临指导.....”


那天李渠安到底有多风光,台下领导们的频频点头赞许给出了答案。尤其是今天的主角,来自华南工程大学机械专业的方教授,他在台上讲话时一个劲夸李渠安舞跳得好。


那是当然,李渠安跳得舞用他自己的话说叫做locking&poping,介于锁舞和机械舞之间。而方教授今天来参加活动也原因如此。厂里为了产能考虑,买了几台国产机械臂设备,这套设备有方教授背景,所谓产学研一体化。晚会上,方教授还带了一批研究生参会,另外还有两台人形机器。人形机器在舞台上同李渠安一齐跳舞。


听说电视台也来了,李渠安同机器人一起在电视节目里露脸了十几秒。按照节目里的解说,即反应了高科技在现代产业中的应用,又反应了当下电子厂工人丰富业余生活。

皆大欢喜。


从此,全厂都知道了安装组有个会跳舞的螺丝工,也看清楚了吕笑笑的真面目。晚会进行时,吕笑笑作为工人代表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她在电视中的笑容,虚假、违和,像是被人操纵的傀儡,用两根线提拉着笑肌,皮笑肉不笑。


至于安徽哥,他的故事已渐渐被人淡忘。生产线上,随着机械臂标准化操作,上游的零部件被机械臂安放到履带上,传至下一个工组。再由李渠安们拿在手里,拧上螺丝。这些零部件拿在手里的时候,仔细感觉,不带有一丝温度。


李渠安并没有因为这一次闪光而改变什么,打螺丝的时候可不许跳舞,生产线有节奏却没有音乐。无聊时李渠安偶尔会模仿机械臂动作,一顿一顿地打着螺丝,为冰冷的车间带来一丝欢笑。快乐总是短暂,每当吕笑笑巡视时,车间又迅速降温。



好在厂里开花厂外香。没过多久,李渠安接到个电话,事出紧急。等李渠安来到办公楼下的时候,楼里走出个差不多年纪的学生。李渠安光顾着盯着他的鞋,学生看到李渠安一头绿油油长发满眼放光。学生拉着李渠安往厂外走,随口说了句:“别看了,明天我送你一双。”



两人来到一家饭店,学生从书包里翻出两包中华,随手丢给李渠安一包,又拆开一包递上一根。一气呵成,期间不带一句废话。李渠安明白,对方是懂规矩的,既然懂规矩,话就有得聊。


学生自报家门,他叫张宇浩,厂长是他爸,兼职工会主席是他妈。张宇浩点了四五个菜,六七瓶啤酒,两人边喝边聊。李渠安很好奇,问他:“你爸妈不管你吗?”

张宇浩摇头晃脑:“我都多大了,还用管?再说了,我看过你的个人信息表,你不也十六,你不也抽烟喝酒。”

李渠安咂了咂舌:“能一样嘛,你是厂长的......”

厂长儿子怎么了?年轻人都是一样的。说着张宇浩又起开一瓶啤酒:“我也跳舞,跟你舞种一样。不过没你跳得好,我找你就是为了跳舞,明天你陪我去一趟华南工程,帮我撑场子。”

李渠安识相地敬了一杯酒,又解开香烟包装,递上去一根。张宇浩点上烟,吐了一个烟圈:“鞋的事包在我身上。”


张宇浩今年高二,跟同学组了个街舞社,社团周末会在商圈广场跳舞、聚会。前两天来了一拨华南工程大学街舞社的社员,一开始只是围观,后来一时技痒,跑上去切磋了一下。大学生没打算发力,点到为止。可张宇浩要强,非要跟大学生一争高下,他拉着两名同学跟大学生battle,连斗三台,结果输得一塌糊涂。输完后同学们灰心丧气,都说周末不愿再去商圈广场跳舞了。张宇浩一看队伍将散,想来自家厂子里有个高手,赶紧搬救兵去了。


第二天晚上,张宇浩和李渠安在厂门口打了个车前往华南工程。一路上李渠安都在摆弄自己的头发。张宇浩看不下去也闻不下去:“你这什么发蜡,味道怪怪的,等下了车找家店我送你瓶好的。赶紧把鞋换上,旧鞋子扔了。”李渠安哪舍得换:“下车再换吧,旧鞋子等会放鞋盒里,上班还要穿。”说完,李渠安盖上鞋盒,朝窗外望去,车子刚从城西立交桥驶下。


张宇浩提前踩好了点,今天华南工程大学街舞社在学校公园里举行社团活动。街舞社一伙见张宇浩背着个书包身后还跟了个杀马特,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他们根本就不准备给张宇浩切磋的机会。李渠安哪见过这种阵势,他倒是在村头跟小伙伴们斗过舞。舞台经验也是有的,厂里晚会那样的舞台说大不大,说小其实也不小。

可这是大学。有那么一刻,叔叔说的话飘过脑海:“你怎么跟你哥比,你堂哥是正规大学生。”


张宇浩见李渠安怂了,膝盖狠狠顶了他一下,在他耳边小声说:“怕什么?大学生算个屁,毕业了不还是上工地、打螺丝。干他们。”


李渠安几乎是被张宇浩推进场的,大学生们见状迅速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大高个伴着音乐节奏在李渠安面前不停做着舞蹈动作,动作中不乏挑衅。一曲结束大高个做了个抹头发的动作,意在嘲讽李渠安的发型,人群中又发起阵阵嘘声。李渠安被逼无奈,等到下一曲开始,跟着音乐抬了抬手,节奏是跟上了,却一点力度都没有。他心里清楚,大高个舞技了得,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年龄上的差距直接体现在肢体力度上,如果别人跳得是变形金刚,自己就是个变形金刚玩具。


大学生们见李渠安开始摆出舞蹈姿势,全部散开将舞池空出来。这时,一位穿着嘻哈服的学生跳了出来,学生各个关节如同缺油的齿轮不断卡顿,正好卡在了音乐节拍上。李渠安聚精会神,盯着他的动作。终于等嘻哈服跳完,李渠安摆动起来,人群中一阵惊呼,而后又是一阵叫骂。


张宇浩本来躲得远远地闷着头抽烟,听到人群中惊呼,扔了烟赶紧跑过来。李渠安正随着音乐将嘻哈服学生跳得那段重新复刻了一遍。按规矩,这是一种藐视,你跳得我也会,说明你拿不出东西。李渠安本意并非如此,他是真不知道跳什么,又被当成鸭子赶上了架,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嘻哈服后面现学了一段。


这一跳不要紧,大学生那边炸了锅。被一个十几岁的杀马特踩场子,用这种手段battle实不能忍。等到新曲子切换进来,舞蹈社社长亲自下场,他也不跳,摆了个请的姿势,意思是让李渠安先手。李渠安愣了半天,社长又摆了摆手,曲子过半,李渠安没有任何动作,急得张宇浩在旁边直跳脚。

人群中又是一阵嘲弄。李渠安抬头看着灯光闪耀,音乐不停在耳边轰鸣,整个人目光呆滞,僵硬地矗在原地。


“哎哎,动了动了”人群中渐渐骚动起来。

李渠安动作迟缓,面无表情,目光所到之处,大学生们渐渐模糊起来。张宇浩变了模样,变成了大背头,变成了厂长,大学生们一个个都成了工友的样子,他们面无表情的在流水线上打着螺丝。李渠安此刻化身为机械臂,站在上游,不停挥动臂膀,将一个个配件放到履带上,履带缓缓向前,将配件传递给下游。


休止符到,音乐停。李渠安的右臂仿佛延长音,在音乐外颤抖着,手掌伸向舞蹈社社长。此刻,社长从工友变回了学生。同样的曲子再次响起,他张了张嘴,向前迈了一步,始终不敢接近李渠安的手掌。


张宇浩咽了口唾沫,大气不敢出。小花园的空气凝固,所有人都在等社长的下一个动作。音乐没有停止,社长身上的电拉了闸。

一片哗然,一声惊呼,张宇浩兴奋地叫喊出来。赢了。


人群散去,两人在花园里点上烟,一齐回味刚才的盛举。李渠安嘴里叼着烟,换上旧鞋。张宇浩猛地拍打李渠安肩膀:“我就说这帮大学生啥也不是,就这学校,我躺着都能进来。对了,你这舞在哪学来的?”

李渠安没回过神:“网吧里,街舞游戏啊。”

“什么街舞游戏,我说你最后那套,打得社长动都没动的那套。”

“哦,SRT2000。”

“什么?”

“就是你家厂里新进的那套机械臂。”

张宇浩恍然大悟,鼓起掌来:“犀利、犀利。你赢他们就是洒洒水。我跟你讲,他们最多是在跳机器舞,你就是个机器。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啊......”黑暗处一句颤抖声音将两人吓得汗毛直竖。花园暗处走来一道人影,是一位阿姨。阿姨穿了身旗袍,特别得体,脖子上挂着一只玉佛,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


阿姨五官扭曲在一起,猛推开李渠安,牵起张宇浩的手,颤抖地说道:“成成啊,你长这么大啦?哎呀,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啊。”张宇浩吓坏了,挣脱开:“你干嘛?”“成成啊,我是妈妈啊,你别跟那个绿毛坏孩子玩,他会把你拐走的,听话,跟妈妈回家......成成,你别走啊,成成,你快回来......”


跑出校门,张宇浩惊魂未定,非要拉着李渠安喝酒压惊。两人在大学城附近找了家餐馆,李渠安一直无话,被张宇浩灌了两瓶啤酒。

李渠安点上烟,舌头打着结:“你刚才对那个阿姨那么凶干嘛?”

张宇浩喝多了:“疯子一样,吓人。李渠安,再干一杯,你今天超赞啊。”

李渠安哈哈大笑:“我跟你说,我爸都不知道我会跳舞。前段时间回家里给我爸安坟,上完香,我给他跳了一段。结果,被同村的看见了,说我坟头蹦迪。”

“他们哪懂,这是艺术。来接着喝。”张宇浩醉得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依旧逞能。

李渠安摸了摸自己头发:“对,这是艺术。来,干了。”

张宇浩迷离着眼望向李渠安艺术感十足的发型:“你去过洗头房没?”

“怎么没去过,我们村头有一家叫忘爱,洗剪吹一条龙服务,价格便宜,技术一般般。我后来还差点进了正规军,科班的。”

“忘爱?什么?一条龙服务,这玩意还有科班?”

“怎么没有。”

“好好,今晚跟你混,我请客,你带我去长长见识。走,结账。”


两人酒还没醒,从餐厅出来稀里糊涂一路闲逛,张宇浩领着李渠安走近一片霓虹闪烁。街中间一栋五层欧式建筑金碧辉煌。李渠安抬头看去,一字一顿:“维,多,利,亚。”


张宇浩拽着李渠安摁着头往前走:“这是澡堂子。走,我们去洗头。”没走三十米,一条巷子里灯光昏暗,粉红暧昧。张宇浩两眼乱瞟,躲在李渠安身后,时不时把书包带子紧了紧。李渠安看见前面一女子红发红唇,想都没想,领着张宇浩拐了进去。

李渠安将鞋盒放在台子上,打了个酒嗝大喊一声:“老板,洗个头,吹干,然后用我这瓶新发蜡。”

张宇浩戳了戳李渠安:“用什么发蜡啊?”

李渠安被张宇浩戳疼了:“不是你送的嘛,干嘛啊?哎呀。”

红发红唇哭笑不得,估计眼前两位还是个初哥,就算不挣钱,肉到嘴边哪有飞走的道理,想着想着就把李渠安往里拉。

“完蛋。”李渠安酒彻底醒了,攥着张宇浩衣领就往外跑。张宇浩大惊失色,回过神来时,大街上的警笛声已经越来越近。


两人跑到巷子口,看见维多利亚洗浴中心门口停满了警车,警车前有几辆大面包。估计面包车上的便衣已经结束行动,警车来收网了。欧式大楼的铜门敞开着,到了门口,便衣给涉案人员一一戴上头套,李渠安跟其中一个对了一眼,仔细看了看,嘴巴长得老大。

张宇浩刚才跑太快,喘着粗气:“你认识?”

李渠安点点头:“我堂哥。赶紧走赶紧走。完了,我的鞋。”

张宇浩推着李渠安:“什么时候了,还顾着鞋。”

李渠安被张宇浩推着往前,还时不时回头看,街对面挤满了人,都在指指点点评头品足。人群中,一道人影好不眼熟,那人正和自己对视,纳闷了,今晚怎么都是熟人?

“吕笑笑?”


李渠安怀疑自己喝了假酒,大清早的完全抬不起头,反正他不敢正眼看吕笑笑。吕笑笑照例劈头盖脸,还行,一句话都没呼到他脸上。后来好多天,晨会上吕笑笑都没批评李渠安。反倒是李渠安,活干得越来越差,班加得越来越少,到手的工资也越来越低。


这段时间李渠安下了班就跟张宇浩混在一起,张宇浩带着他到处踩场子。跟着厂长儿子后面混,不愁吃喝。


李渠安彻底膨胀,那天晨会,他甚至主动找吕笑笑搭话,那欠抽的表情大概是说:“组长骂我吧,好多天没骂我了,我好难受啊。哎?有本事你骂我啊,你知道我朋友是谁吗?张宇浩,你知道张宇浩他爸是谁吗?他爸是厂长。吕笑笑,你赶紧哭吧。让你之前一直骂我。”结果,吕笑笑什么话都没有答。


第二天,毫无征兆,李渠安下完工被叫去人事,从人事出门回到宿舍卷铺盖走人。下楼时碰到吕笑笑。吕笑笑面沉如水:“不用这么着急,先去找个地方住下,再找份工作。小安徽是因为借了很多网贷还不上,活不下去了。你还小,别学坏。”结果,李渠安什么话都没有答。


前因后果李渠安多少知道一点,似乎是因为产能,又或者产品质量原因,厂里最近辞了很多人。只不过李渠安天天跟张宇浩混在一起麻痹了神经,变得后知后觉。同样后知后觉的还有张宇浩。几乎同时,张宇浩不再联系李渠安,李渠安本想打个电话问一问,打电话之前他去了趟商圈广场,周末,广场上好多人,唯独跳舞的人不在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大概这些天抽惯了中华,李渠安麻痹的神经仍再继续。他没去找新工作,当然,新工作是指工地搬砖、进厂打螺丝那种。他也想过出路,他跑到舞蹈培训中心觅求一份街舞教员的职务,希望能在培训中心碰到张宇浩那样的街舞爱好者。可惜求职的是一家少儿培训班,家长们看到他避之而不及。


功夫不负有心人,广州确实大,机会确实多。李渠安终于在一家培训中心的广告牌上看到了成/人两个字。只不过,他没有当上街舞教师,反而花了两万多学费。那所培训中心美其名曰网红孵化基地。李渠安交了学费,每天上午学舞蹈,下午拍短视频。也许是SRT2000的功劳,李渠安的街舞视频还真有人点赞。只是SRT2000毕竟带有程序,没有新程序输入,永远都是重复的几套动作。七八个视频拍下来,李渠安的程序用完了。


签他的经纪人不过20岁,艺名六总监。六总监跟李渠安有代沟,但沟壑不算太深。不是李渠安太新潮,而是六总监太时尚。六总监是看好李渠安的,2万块钱学费实打实,一点成绩没有也说不过去。六总监一直提醒李渠安,要会整活。李渠安才16,哪有那么多绝活?


六总监常说看中了李渠安身上的气质,要给他打造一套人设。忙前忙后,准备了一个多星期,攒了一群人,编了四五个本子。六总监带队,在番禺找了个农村。李渠安站在菜田里,飘逸绿发随着地里的韭菜翩翩起舞。六总监好不得意,马上,一个农村青年自学街舞成才的励志故事就要火遍全网,这么多天精心养育的苗终于要收获啦。上午跳完舞,下午六总监让李渠安下田,沉浸式割韭菜。李渠安不会用镰刀,姿势不对,摔了个狗啃泥,镰刀磕飞起来,差点切了六总监。

六总监大怒:“你他妈还想割我?”

六总监越想越气,眼前的农民居然不会种地。那喂猪会吗?也不会。养鱼会吗?更不会。

六总监骂骂咧咧:“你到底会什么?”

李渠安被吓到了,交了学费学了这么久,不发工资就算了,还发这么大火,脸上表情比吕笑笑还难看。李渠安也没多想:“总监,我会弯钢筋,还会打螺丝,打螺丝要熟练些。”

六总监差点被他逗笑:“妈的,拍你进厂?那我不得改剧本,成本超了你出啊?回去吧,不拍了,你不是进过厂吗?也行,你就当主播吧。”

李渠安不解,自己又不会整活,学也没上过几年,赶紧问道:“总监,我播什么?”

“卖惨!”


接下来的一周,李渠安被安排在一间房里,做起了跳舞主播。每天跳街舞,跳完舞就开始讲故事,故事都写在提词器上,照着念就行,不认识的字六总监都贴心地让文案标上了拼音。



可是编出来的故事经过李渠安的嘴终究会变成事故。起初直播间还有人关注,屏幕前偶尔会飘过几条类似绿毛猴子之类的弹幕,到最后弹幕都没有了,没人愿意看一个杀马特念经。直播间经营惨淡,人数几乎为零,不知道剩下的个位数到底是谁,大概是些更惨的人吧。



那天跳完舞,李渠安又被钉在座位上,对着提词器。屏幕上写的是“梦想”,他就这么机械地念着,念着念着念不下去了。


李渠安抹了抹额头,正欲摘下耳机,屏幕前突然一道尾焰特效。李渠安不敢相信,这是他直播间收到的第一件礼物:“感谢SRT2000送上的一架小飞机,谢谢,谢谢SRT2000。”


“好像也没有那么惨吧,我居然也能收到礼物。其实,说到卖惨,惨需要卖吗?我没上过什么学,只读到初中,不过我爱跳舞。而且我不仅会跳舞,我还喜欢跳高。初中时候,我是学校田径队一员,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弹跳力好,在学校运动会还拿过跳高第一名。体育老师告诉我,跳高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运动,因为它永远只和自己比。你每跳过一个高度,杆子就会上升,你就有了三次新的机会去尝试。至到最后一跳失败,才能衡量你的成绩。相反,惨呢?假如比惨也是跳高,每跳三次,失败了,杆子会往下降一点,再失败三次,再降一点。总有一个高度你会跳过去。你要相信,你不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那一个。终有一个高度可以证明你的精彩。我出身在农村......”


李渠安下播时,公司所有人都在门口等着他。六总监满脸堆笑:“好样的,下场开始带货,你还没播完,一家化妆品公司就联系了我们,下场我们卖发蜡。”


李渠安到底挣了多少钱他自己也不清楚,一切都由六总监打理。六总监问他有没有什么梦想。

梦想?也许有吧。李渠安的梦想即刻到来,公司出面给他买了一套房子,首付款就是李渠安这些天挣的钱。


其实李渠安也不知道自己的梦想到底是什么,可当六总监问他的时候,那个答案几乎脱口而出。


还好是现房,李渠安拿房的时候五味杂陈,他走进售楼部,取了钥匙,跟着售楼小姐去验房,同行中还有一对中年夫妻,他们对于这位绿发新邻居并没有另眼,甚至赞许有加。售楼小姐也多美言,这么年轻就坐拥一线不动产,年少有为啊。


走在小区里,绿草茵茵,花团锦簇,李渠安努力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初钢筋工棚所在的位置。一行人跟着售楼小姐走到楼下,有一双眼在不远处紧盯着他们。售楼小姐似乎也注意到不远处的情况,赶紧带着他们往楼里走。李渠安回过头去,另一栋楼前,几名业主指指点点,正与一名红安全帽为房屋质量问题扯皮。李渠安验过房,站在窗户前,也许是梦想的力量,此刻竟战胜了恐高症。他俯瞰整个小区,隔壁楼下,红安全帽已经消失在花团锦簇中。


李渠安刚回到公司就被六总监将钥匙扣了下来。他被人举报了,未满十八周岁禁止进入主播行列。六总监也很无奈,这种事不告不发,民不举官不究。不知道动了谁的蛋糕,或者得罪了谁。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跑路,没有沮丧,内心毫无波澜。他知道,自己的杆子还可以往下降一降。自己也不想和谁比,拿了一手烂牌,出完就是胜利。


虽说花了两万块钱,却学到了许多经验,比如未满十八周岁不仅不可以进入主播行列,未满十八周岁也需要在监护人的带领下才可以买房,这些可不是一根中华烟就可以换来的社会经验,这学费交得值。


但他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十八岁才可以上网吧,十八岁才可以买烟,十八岁才可以做主播。

十六岁却可以堂而皇之地成为一名农民工?


李渠安一刻也未停留,他要成为农民工,他也只能成为农民工。李渠安又一次坐上巴士,在城西立交桥上转着圈。回到工业园已是夜晚,李渠安顺着街道走下去,看着中介门口一张张招聘启事,玻璃墙上再也没有张宇浩家的信息。


“吕姐,别!”

就像在天台上,李渠安冲向吕笑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打火机:“你疯啦?”

吕笑笑真的笑了,仰天长笑:“怎么又是你?”


李渠安要请吕笑笑吃夜宵,吕笑笑没同意,她在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两个人坐在电子厂门口,就着电子厂紧闭的大门,以及大门内曾经发生的故事喝了起来。


吕笑笑要了根烟。李渠安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将这根迟到的烟敬了出去,李渠安问道:“会抽吗?”

吕笑笑摇摇头,又伸手找他要打火机。

李渠安掏出刚才抢来的打火机,看着打火机上的字,振辉人力资源。“你也有?”

吕笑笑点上烟,猛吸一口,咳了半天,点点头:“何止有。”

不等李渠安开口,吕笑笑说:“厂子没了。机械臂的问题,经常坏。后来又进了一批机器人设备,调试阶段发生爆炸。”

李渠安嗯了声:“听说过,没想到这么复杂。你和振辉中介是怎么回事。你刚才干嘛要那样,纵火可不得了。”

吕笑笑冷哼一声:“你信命吗?”

李渠安愣了愣神:“总有好命歹命,也总有更好的命,更歹的命。”

吕笑笑接着说:“那人又在骗小姑娘,以招工的理由连哄带骗,骗到里面去玩弄。很久以前,那个小姑娘就是我。”

李渠安赶紧从吕笑笑手中夺回打火机:“别啊,烧死人怎么办?”


“怎么办,就是命。”吕笑笑又咳嗽几声,接着猛灌一口酒:“我信命。从小学到初中,我每次考试都是第一。是每一次考试,次次都是第一,这样的概率能有多少?可是我家里穷,妈妈多病,爸爸烂赌,你说碰上这样的父母概率能有多少?我们家三个孩子,我是老大,生了一个是女孩,再生一个又是女孩,这样的概率能有多少?读完初中,家里就不许我上高中,只让我去读技校,学费几乎全免,因为半工半读。差不多从开学第一天就在打工,不仅被厂里剥削,还要被学校剥削。挣到一点点钱还要供妹妹,还要供赌鬼爸爸。刚毕业,这个男人说帮我找工作,我什么也不懂,被他骗,欠了他好多钱,利滚利,还不起就只能拿身体还。你说,摊上这样的命概率能有多少?”


李渠安叹了口气,又递给她一根烟,为她点上:“所以你要报复?”

吕笑笑哭了:“你以为就这样?之前谈了个男朋友,在建筑工地工作,他请我吃饭,还带上一个朋友。他们非要让我叫上二妹。我二妹当时被我从村里带了出来,在广州读卫校,二妹才十六岁啊。吃完饭,那人说送我妹妹回学校,我心想,一个大学生应该不会太差,就同意了。结果他欺负了我二妹,还让我二妹染上了脏病。出了事之后,男朋友跑了,他也不认账。这样的概率又能有多少?以前在生产线上,每天看着你们这些十六七岁的孩子浑浑噩噩,我就好恨,我就想骂醒你们,非要浪费生命吗?可有什么用?想想你们也是命苦,都是命,谁都躲不过。”


李渠安猛地将啤酒甩在地上:“畜生。那天晚上在维多利亚洗浴中心......”

吕笑笑哭着哭着笑了:“对,是我报的警。我很奇怪,你和他的名字就差一个字,老家也在一个地方。为什么你的个人信息表里面家庭成员那一栏是空着的。”

李渠安扔掉烟屁股,狠狠踩了踩:“可能也是种概率吧......”


李渠安说完自己的故事,吕笑笑泪也流完了。

“后来,我二妹疯了,人也找不到。我妈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在我爸头上,我爸又新欠了一屁股债,下辈子也还不完。讨债的要来我家抢我三妹,我妈活不下去,点了煤气罐。那天我去天台,结果遇到了你。这就是命吧。”


故事说完,吕笑笑起身离开。李渠安也站了起来:“吕姐,其实那天在巷子里,我和张宇浩什么事都没有做。真的,百分之一百。吕姐,厂子关了,你以后怎么办,我们还会见面吗?”


吕笑笑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一元硬币递给李渠安。李渠安接过硬币,学着吕笑笑在天台上的模样往天空抛去,捡起来又往上抛,连续三次。结果都是反面。

吕笑笑对着李渠安抿了抿嘴,转身离开。


“吕姐,你听我说,吕姐,吕姐......”李渠安一边说着一边往天空扔出硬币。

“吕姐,你快看,这次是正面。真的,再试一次,你再试一次啊。哪会那么巧,再试试嘛,总有一个高度你会跳过去的。”


所有的不期而遇都很神奇,就像是概率。张宇浩本来刚补完课准备回家,李渠安则在大学城营业点送快递。两人骑着电动车背道而驰,在同一道斑马线前停驻。

这顿饭是李渠安请的,有烟没酒。吃完饭,张宇浩提出一起去华南工程大学故地重游,晚上学校里有毕业演出,李渠安欣然答应。

毕业晚会很热闹,街舞社的舞蹈很精彩。

李渠安和张宇浩站在最后一排,李渠安问道:“还跳吗?”

张宇浩苦笑一声:“哎,学习紧,不跳了。你呢?”

“我也不跳了。工作忙。”

张宇浩一脸惋惜:“跳啊,哪怕当一个爱好,他们......”张宇浩努了努嘴:“他们当时都不如你。哎,我也想站在上面,我相信五年后站在上面的人就是我。”

李渠安眼神注视着前方,看着舞台上的大哥哥们,那场比拼,好像赢了,又好像从来没赢过。李渠安缓缓说道:“不跳了,总不能一辈子做一台机器。”


看完晚会,两人出了校门准备告别。

张宇浩大咧咧笑着:“没事,我家其实还好,杆子往下放一放,能撑过去。你以后准备......”

李渠安低下了头:“再说吧。”

“别再说。再说,广州城那么大,你非得在大学城送快递?”

“嗯,准备先上个五年制大专。”

“先把头发理了。”

“好。谢谢你送的小飞机。常联系。”

“最小的礼物了,等我发达了,请你抽中华。常联系。”


那枚硬币再也没有抛向空中。在大学城附近的一间理发店,李渠安用一元钱享受了一次一条龙服务。他始终记得,当他推开理发店大门时,有位姑娘,冲着他笑。


五月吧第 31 届群杀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7帖,此为第35帖)

(作者:白雷雷;提交人:白棍矛;提交时间:2022/9/15 9:37:25)

.糖心蛋(写手:[季]涂晓芳,真身:伏天酱板鸭)

糖鸡蛋


    “女孩子出门,还是得多穿点,不能受凉,”花白头发的妇人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拉开脚边的旅行包,手伸进去摸索了一下,抽出两个塑料袋子,里面是Burberry款格子围巾,“你们小姑娘都不愿意碰别人的旧衣服吧。围巾新的,自家厂里打样的货,不值钱,谢谢你们一路上帮我忙前忙后。”
    王瑜薰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王阿姨,我们就是举手之劳。你带着宝宝也不容易。”
    “是啊,阿姨别客气。”曲橙也赶紧附和。
    听她们提及孩子,王阿姨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愁容爬上眉头,很快又强自压抑住,低声安抚女孩们:“宝宝吉人天相,放心,阿姨家不缺钱,看到你们这些健健康康的孩子,我就觉得是吉兆,等我家宝宝长大,也跟你们一样上大学。”
    她怀里瘦弱的婴儿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心意,在昏睡中哼唧了几声。
    拗不过王阿姨的好意,女孩们披上围巾,与戴着同款围巾的王阿姨更显亲近。
    王阿姨是个让人无法不喜欢的人,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盘在脑后,鹅蛋脸风韵犹存,眉毛精心修正过,偏橘棕的唇膏与浅棕色短风衣相衬,优雅老去大概就是她这模样。
    王阿姨很有分寸,除了在她们说起返校的时候顺口问过她们是哪个学校的,并没有像有些嘴碎的老人一样热衷于打探隐私、不诉苦、也不摆出阅历丰富的架子说教人生经验,对女孩们谈论的番剧和爱豆感兴趣,会坦率地询问不理解的词汇,不强装听懂。
    旅途到了尽头,反而是两个女孩有些依依不舍。见王阿姨抱着宝宝收拾好奶瓶水杯,又去背旅行包,王瑜薰忙去抢:“阿姨,我帮你。”
    王阿姨到底已经有些年纪,脸上明显有了倦意,反正出站都是同路,也不算太过麻烦别人,她大大方方把背包交给王瑜薰,小心翼翼把孩子换个手抱,跟女孩们一起出站。
    女孩们簇拥着王阿姨出站,并没有见到接站的人。王阿姨给儿子打了电话,才知道今天路格外堵,看时间紧张,停车场都拐不进,王阿姨让他直接往出站口这边开,她去路边等。
    此时孩子皱着眉头细声细气地抽泣起来,王阿姨有些焦急,但还是强撑着微笑向女孩们道谢,催她们自己去赶公交。她们的学校在郊区,还有挺远的路,公交班次也不多。
    她这样子,女孩们有些过意不去。天色还早,公交错过一班也不要紧。两个女孩互相使个眼色,曲橙扯着王阿姨的衣角,王瑜薰轻轻顶着王阿姨的后背,嬉皮笑脸地硬要送她去路边。
    王阿姨有些无奈,一边低声婉拒,一边被她们热心地领到了路边。又等了一会儿,电话打了几通,始终没有找到。好不容易王阿姨的儿子说看到她们所说的烤鸡广告牌,手机没电了。
    这真是够不顺利的,若是不小心开过,车流倒不回来,又不知折腾多久。
    王瑜薰和曲橙商量了一下,行李都放这儿,曲橙问了车型和车牌,一路小跑去找车,王瑜薰陪着王阿姨等。
    这回总算顺利了些,远远就见一辆黑色越野车缓缓开来,曲橙坐在后座,开了窗,远远朝她们挥舞围巾,或许是天冷,车子半晌没前进多少,又关了窗。
    王阿姨和王瑜薰忙又往路边凑了凑。车实在多,过了许久,车子终于停到她们面前,高大的年轻男子跳下车,匆匆绕过车头跑向她们。刚叫了一声妈,后车门轻微地响了两下,男子一愣,拍了一下额头:“后门还没修。”探手帮着把后车门拉开,冲王阿姨笑笑,跨前一步一把将王瑜薰搂进怀里,紧紧压在胸口。
    王阿姨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王瑜薰小幅度地挣扎了几下,安静下来。男子右腿微微有些跛,但肩宽背阔、身高臂长、眼神明亮,穿着颜色低调但做工精良的休闲夹克,搂着王瑜薰笑着,笑起来还有些害羞。
    “行了行了,小娟照顾孩子没睡好,还晕车,”王阿姨笑着亲昵地拍了他两下,“小两口在这儿挡什么路?”
男子不好意思地笑着与王阿姨一起把迷迷糊糊的王瑜薰扶进车里,又忙忙碌碌拾掇了行李,黑色越野车缓缓融入车流,消失不见。


王瑜薰第一次醒来,是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没有窗。曲橙比她先醒,小声呜咽着。
王瑜薰还有些昏昏沉沉,口舌不听使唤,含含糊糊地叫了好几次,曲橙才听见。
“咱们被坏人绑架了,”曲橙抽抽嗒嗒地哭,“咱们不该说家里做生意什么的吧?”
绑架?王瑜薰动了动,手脚被绑得发麻,只能努力扭着身子把头靠近曲橙。
“你家里怎么说?”
曲橙的抽泣停顿了一下:“不知道。”
“你家里人没说赎你?”
“不知道,他们又不会跟我说,我刚才喊救命还被他们打了。”似乎是提及被打又触动了伤痛,曲橙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王瑜薰躺了一会儿,她没挨打,但是头晕恶心,还是很难受。她忍着眩晕一点一点往曲橙身边蹭,终于碰到曲橙了。能依偎在一起,也能稍微踏实点。
屋子里很静,除了她们没有别的声音。王瑜薰和曲橙互相鼓励着挪到背靠背的位置,摸索着互相解绑手腕的绳子。
很久也没有解开。
王瑜薰缓过来了一些,口干得厉害,不知道是太久没喝水还是坏人的迷yao有副作用。
“他们有没有问咱们家里电话,或者让你跟家里人说话?跟你说过什么没有?”王瑜薰问。
曲橙有些懵懂:“没有啊,我醒过来就被绑在这里了,喊救命的时候来了两个男的把我打了一顿,说再喊还打。”
王瑜薰嘴里有些发苦:“还有什么?你想想。”
“没了。”


“三姐,怎么又卖鸡了,又麻烦又不值钱。”接站的“儿子”换了一身工装,翘着二郎腿吐了一地瓜子皮。
他叫的“三姐”就是火车上的“王阿姨”,她也懒懒散散地歪在沙发里,斜着眼睛看手机。瘦弱的婴儿扔在离她不远的地上,襁褓散开着,气息微弱。
三姐横了他一眼:“小兔崽子,你们都是我辛辛苦苦卖鸡养大的,现在看不上这点生意了?从马六指头缝里抠这点货你们就飘了?马六是什么人?你们啊,保命的老本儿别随随便便就想着扔。”
另一个蹲在地上埋头摆弄茶几上零碎玩意儿的红头发青年抬起头来,笑嘻嘻地调侃工装青年:“大明,明哥,你何必说出来惹三姐不高兴,小钱你看不上给我呗。”
没等大明开口,三姐一巴掌扇在他头上:“先把你红毛给我染回来!找死呢郑小七!”
三姐发威,郑小七不敢油嘴滑舌,揉揉脑袋继续拆桌上的各种伪装。奶瓶奶粉尿不湿婴儿衫拆得稀碎,逐一清点。他样子不靠谱,做事却是仔仔细细。
“外头的齐了。小东西还没死透?”郑小七侧过头瞥地上的婴儿。
大明微微坐直了身子,有些紧张地看着三姐。
三姐绷着脸不说话。
郑小七凑过去撒娇地摸摸三姐膝盖:“姐,赶时间……”
三姐踹了他一脚:“滚,别当我面!”
郑小七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拎着孩子猫着腰跑出去。
三姐还是绷着脸,瞪着桌上的东西,吩咐大明:“把十八揍一顿,没眼力还敢收猫,下次再亏钱挖了他眼珠子!”
“知道了。我好好给他长长记性。姐你别生气,我去看看鸡。” 大明轻手轻脚放掉瓜子逃出去。三姐气头上,能躲就躲。
打开地下室的门,就看见两个女孩惊恐地挤在一起。
大明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了她们一会儿。不得不说,他的皮相是真好,微跛不在快走的时候看不出来,皮肤偏白,眉目俊朗,不说话的时候像是有些腼腆,饶是被他痛打了一顿的曲橙,也再次生出几分求饶的奢望。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大明压指关节的动作吓得哭了出来。
“解绳子呐?”大明笑笑,脱下外套随手扔在门外,大步进去,拳拳照着头打,直到两个女孩脸嘶哑的哭嚎都消失了,才在她们身上擦擦手上的血。
转身看到红毛守在门外,黑瘦的尖脸上堆着讨好的笑,鸡爪似的手搓着可疑的污痕。
大明皱了皱眉:“你能把自己弄干净点吗?黑裤子那个事儿多。快点,别惹三姐生气。”
郑小七哎了一声,欢天喜地跑进屋,看了看血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曲橙,又看看稍微干净一点的王瑜薰,眼巴巴地扭头:“哥……”
大明挑了挑眉,郑小七回头,嘟嘟囔囔认怂:“行吧,反正我也半个月没洗澡了。”
大明走出去带上门。
回到屋里,三姐还在生气。三姐不太喜欢看小孩儿在她眼前出事,当年放翻干爹拼死拼活带他们几个出来,也差不多是这个理由。反正三姐这么说,他们就得信。
“三姐,我真是孤儿?”
“屁话!说一百遍了,你爹烂赌鬼被人打死,你妈抱着你跳河,你的腿就是河里石头撞坏的。你这种卖都没人要,要不是我把你们偷出来,你们几个赔钱货早被挖了眼睛拧掉胳膊腿儿了!怎么,认亲戏看多了以为自己也是谁家少爷?咱们几个,都没那命!”
“我就是觉得我挺好看的。”大明捧着脸凑过去。
“你妈好看!”三姐一巴掌扇在他头上。
“我姐也好看。”大明笑眯眯地顺势把头拱在她腿上。
三姐又拍他几巴掌,他还是笑眯眯的不走,三姐的气消了,靠回沙发背上:“滚吧,别太惯着小七。”
“嗯。”


王瑜薰第二次醒来是在黑乎乎的箱子里,晃晃悠悠,隐约有引擎声,估计是在车里。曲橙不在身边,也许是箱子塞不下两人。
头痛欲裂,恶心想吐,干呕了几声没吐出什么,嘴里挂了点粘液,愈发难受。更让她难堪的是身上的臭味,可能是昏迷的时候失禁了。
她熟悉这种臭味,她认识很多人身上长年带着这种臭味,她不想那样。
始终没有人让她联系家里,绑架是不可能了,十有八九是人贩子,如果不能一次逃掉,很难有第二次机会。
她很饿,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干呕都觉得累。
幸好过了没多久,她就见到了亮光,一个板着脸的黑脸男人掀开箱子,面无表情地给她喂了几口水,又塞了几块饼干。王瑜薰狼吞虎咽地吃着,噎得翻白眼也没敢停。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其他声音,她吃得差不多,男人就盖上了箱子,始终没有说话。
时间就这样过去,她吃得很少,但排泄难以避免,箱子里臭得让人崩溃。好消息是终于有一天她听到曲橙的嚎叫,说明曲橙也在车里,虽然曲橙似乎听不见她说话,但知道有伙伴在身边,绝望仿佛淡一点。
终于,“旅途”到了终点,她们被带到一间门窗紧闭的房间,房间里还有个小小的厕所,有水龙头、茅坑,王瑜薰被红毛呵斥去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洗澡的时候红毛就直勾勾地在门口看,但没动手动脚,王瑜薰也不敢吱声。收拾干净自己,老老实实让红毛绑住手,坐在床头。
然后她看到了曲橙,臭气熏天,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地被黑脸男人拖进来,拖到厕所洗涮,然后胡乱套上衣服拎出来,头发也不擦干,水顺着脖子一路淌下来。
他们很小心,这样的曲橙,他们还是绑上了。
王瑜薰无声地落泪。如果逃不掉,她的下场不会比曲橙好多少。
黑脸男人把曲橙扔在床上就出去了,红毛抖着腿坐在门口椅子上,无聊地抠着牙缝。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门外有了人声,还不止一个人。
这些人在门口停下,隐约听见有人说:“要年轻的,年轻的好生娃。”
王瑜薰心跳加速。
等门外拉呱完,有人叫门,红毛懒洋洋地抬手开了门,几个男人走进来。王瑜薰憋着一口气,看清中间秃头男人的脸,嗓子都喊出了凄厉的破音:“大爷!”
秃头男人一愣:“二丫?”随即暴怒,朝外大吼,“狗日的,绑了咱家二丫!”
王瑜薰嚎啕大哭,一直憋着满肚子害怕委屈,没想到绝处逢生。
她不是城里人,爹妈也不是什么生意人。她生在偏僻的山沟沟,全村都穷,穷得没几件像样的衣服,穷得一年到头难得吃几回肉,穷得他们这一辈儿只活下来两个女娃,其他的都埋在了“仙姑坳”。比她小两岁的四丫12岁就离开了村子,给她大哥换回了一个13的媳妇,那个媳妇两年生俩娃,然后就死了。不知道四丫怎样。
村里媳妇差不多都这样,要么生娃生到死,要么早早就疯了,几乎每个女人都是臭的。
她是村里的异类,她妈就生了她哥和她两个,虽然疯了,但爹是个勤快讲究的人,把媳妇和俩娃都照顾得干干净净。哥哥也宠她,她想上学,哥哥就跪在爹面前求爹让她读书,然后跟着爹拼命干活供她,从来没亏待她半点。
她读书很用功,也会察言观色,成绩一直拔尖,好几个老师一直资助她,上大学以后,她一直努力体体面面的,一起玩的也都是家境好的城里朋友。年纪越大,她就越害怕回村,尽管村里人对她不错,尤其是她考上大学之后,村长破天荒把她写进了祠堂,叫她“金凤凰”。全村祖祖辈辈,就出了这么一个文化人,尽管是个女娃,她爹腰杆也硬了起来。
大爷是她爹的亲哥,除了哥哥和爹,就是大爷对她最好。
大爷一嗓子喊出去,外面一片兵荒马乱,大爷一拳把红毛捣得鼻血横流,掐着脖子拖出去打。黑脸男人也被其他人裹挟出去。
王瑜薰嚎哭着跳起来跟出门去,看着村里人把三个外人打得死去活来。


两天后,三姐匆匆赶过来捞人。
“得,这桩生意白送,再给咱闺女买点吃的压压惊,”三姐笑笑,把一沓钱扔在桌上,“大水冲了龙王庙,也是巧了。”
村长眼睛在钱上打了个转,一拍桌子:“狗日的,咱家金凤凰被你们吓病了,吃不下!”
“病了就买点药吃。”三姐把钱往前推推。
“狗日的!”大爷抄起铁锹指着三姐。
“这些年,别人给你们的都是傻的病的,就我给你们好的。”三姐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拨开杵在自己面前的铁锹,“我的人你们也打了,还白得一个女大学生。差不多了。闹大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村长眯了眯眼睛,一把把钱抓起来揣进怀里,压下大爷的铁锹,咳嗽一声,吐了口唾沫:“行,这次就两清了。”
三姐笑了一声,大明带着两个人去把红毛三人扶过来。
“走了。”三姐领着他们上车,临开走,又打开车窗笑眯眯地提醒村长,“咱村可从来没捅过篓子。”
车子一溜烟开走,很快没了踪影。
三姐走了当晚,大爷就迫不及待要成亲了。
大伙儿都瞒着王瑜薰,但王瑜薰心里清楚,一直留意着,抢在大爷“入洞房”前跪在大爷家门口。
“大爷,求求你放了我同学,我马上毕业了,我挣钱给你讨个正经媳妇。”刚下过阵雨,王瑜薰跪在泥地里,重重地给大爷磕了个头。
大爷蹲在她面前:“二丫,当年咱家只买得起一个媳妇,本来我是老大,你爷说媳妇给我。你妈来了之后,你爹非说喜欢,求我让给他,说将来挣钱给我娶媳妇。你爹有后了,你大爷要断子绝孙了。村里那么多年轻的,都知道你大爷年纪大了,眼看着身体不行了,把这个媳妇让给我,你倒好,你学你爹呢?”
王瑜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又给大爷磕了个头,固执地挡在门口。
村里闹洞房的人也陆陆续续摸了过来,像阵雨前的乌云一样沉默地围拢。
“二丫,就算我不要她,还能放她走吗?”大爷叹了口气,抹了抹她额头上的泥,“我保证对她好,等她生了儿子,我给她吃一个月糖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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