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爸爸,我好疼!”
“呜呜呜,爸爸,我想回家。”
封阳从梦中惊醒,小女孩稚嫩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心口有钝钝的痛感。他确定不认识那个女孩,可梦里他们却如此亲近。他摇了摇头,起身走到阳台上抽烟。
封阳的老家在海边的一个小渔村,祖祖辈辈以捕鱼为生。他以为自己会和父辈们一样,平淡的过完一生。可是,一道禁海令彻底打乱了他的生活。由于R国不顾各国抗议,执意朝海洋排放大量辐射污染物,政 府颁布了禁海令。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当渔民不能以海为生时,迁徙就是唯一的出路。小渔村的居民在几年内陆陆续续搬走了大半。渐成墨色的海水,片片新砌的坟茔,渔村渐渐被一种不祥和恐怖笼罩。因父母故土难离,封阳只得和新婚妻子两地分居,妻子留在渔村照顾老人,封阳孤身一人去A市寻找新的生计,离开时他尚不知妻子已有身孕。
没学历,没背景,又不圆滑,从小渔村走出来的封阳在A市这个繁华之都屡屡碰壁。病急乱投医的他,最后还被一家中介公司以交保证金为由,骗去了身上仅剩的两百元。回到住处,行李已被房东扔在了门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封阳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脑子一片空白。绿灯亮了,他被人群推搡着往前移动,如木偶般茫然。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月挂枝头,他才拖着疲惫的脚步闯进一处工地,哦不,确切的说,这是一栋无人看管的烂尾楼。他有片刻的欣喜,虽然四面漏风,但好歹算是个落脚地。他一层一层往上走,找到一个还算干净的角落,他太累了,刚倚在墙上便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事业有成,还有个可爱的女儿......后来发生了什么?封阳努力回忆着,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烟燃尽了,封阳掸了掸身上的烟灰,刚想回屋再继续那个梦,余光突然瞥见,阳台外凭空出现了一只气球。定睛望去,气球下还绑了只许愿瓶。有意思,这是现代版的孔明灯吗?他好奇地探出身子,想看看是谁放的许愿瓶,楼下一片漆黑,一片寂静。若在平日,封阳断不会理会这天外来客,可今夜,他实在太孤独了,于是伸出手,抓住了那只气球。
“如果真的在天有灵,希望我的女儿可以健健康康的长大。”
封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虽然冒充神灵是大不敬,但他顾不得许多了,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倾诉。封阳从身上摸出一支笔来,这支笔还是从一家面试单位前台顺来的。在信的背面,封阳把最近的遭遇一五一十写了下来,仿佛所有的倒霉事都能随着文字被抽离出命运。末了,他还加了一句:“我并非有意冒领你的神灵,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成树洞。”信又被装回了许愿瓶里。他轻轻咳了两声,把瓶子扔了下去。没有听到碎裂声,也没有许愿瓶再飘上来......
天刚蒙蒙亮封阳便醒了,他得继续找工作。走到楼下时忽然想起昨晚的奇遇,便四处寻找空瓶子,或碎玻璃。可是,什么都没有。许是自己睡糊涂产生幻觉了吧,封阳自嘲的笑笑,快步走出了工地。
可是,那只气球却在当天夜里又一次出现了。
对方的回信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看来是真把他当成树洞了。从内容来看,应该比自己年长五岁左右,在A市一家有名的连锁酒店担任运营经理,在乡下有过一个妻子,后来妻子难产,为他留下一个女儿便撒手人寰。妻子离世两年后,父母也因病相继离世,临终时都是形同枯槁,头发掉光,牙齿脱落,身上还有很多紫色瘀斑,轻轻一碰都会疼痛难当。家乡再无牵挂,他把女儿接到城里一起生活,还给女儿取个小名叫晴晴,因为太久没看到晴朗的天空了,城市终日被一层灰雾笼罩着。父女俩相依为命,虽不富裕但可爱乖巧的女儿成了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但厄运似乎并未远离,不知何时起,女儿经常流鼻血,身上也开始出现了紫色瘀斑,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他带着晴晴四处求医,女儿在医院待的时间比在家都多。
“晴晴的病早已药石无医,我只希望她最后的日子里可以开心一点,那个许愿瓶只是我在自欺欺人罢了。对了,我工作的那家酒店正在招聘前台,对学历的要求不高,包食宿,你要不要来试试?”
封阳激动地跳了起来,这是他最近得到最好的消息了。他立马给对方写了回信:“太感谢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希望有机会可以当面跟你道谢。”和之前一样,写完回信他就把瓶子扔了下去。
解决了工作难题,封阳如释重负,很快就睡着了。这一次他清晰地梦到自己在酒店找到了工作。努力从前台一路做到前台经理,然后是运营经理。他终于攒够了钱在A市买了房,妻子还说动了父母离开小渔村一起搬来A市生活。
在他睡着的时候,一只气球从阳台飘过,这一次没有人抓住它。
信纸很薄,隐约露出四个字:
“我叫封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