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时可能无法到达
男人戴着礼帽,简单拎着行李箱,站在站台上。
所有人都走了,他一个人在站台,孤单等待。
他在等一个女人。
女人说,她想出去走走,三年为期。三年后,她就回来,所以,三年期满,你来接我吧。她是这样笑着对男人说的。
从那以后,男人就等她。
一年还没过完,男人就来到站台,向远处眺望。三年之期未到,他知道等早了,但他不介意。他每天都会来站台,向远处眺望一阵子,风吹进他的眼里,把他的心弄得潮湿,却莫名心安。
第一年的冬天就这样过了。
他行李箱上的残雪还未完全融去,第二年的花便开了。
他继续等。
他的行李箱里,装的其实不是男人自己的衣物,是女人的。
他觉得,她风尘仆仆归来的那天,或许用得着。
行李箱从未打开,因为女人还未归来。
他就这样站着,偶尔有云彩从天边飘过,在他的眼里投下一个又一个阴影。一行归雁,在他的头顶上列队经过,雁鸣声里,站台在暮色下安静如画轴。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站在站台边,他似乎永远戴着同一顶礼帽,穿着同样的礼服,他的身上渐渐染了尘埃,第二个年头,就这样悄然过完了。
第三年,他开始激动。
他每日必来站台,一样的礼帽,一样的礼服。
那只从未打开过的行李箱,也一直拎在他的手上。
甚至,连站立的位置,都没有变过。
他脚下所站的地方,正是当初分别时,女人离去的地方。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站在同样的位置,一片阴影投下,仿佛女人的脚步,正在娉婷走来。
他觉得他的腿越来越痛,但站久了,疼痛就不强烈。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倒下。
他摔倒得如此突然,当时他正专心看着远方,突然耳内轰鸣,眼前一黑,双腿再无知觉,就这样笔直摔倒。
他的脑袋砸在地上,一片鲜血在夕阳的照耀下,缓缓流淌。
他的礼服迅速湿透。
睡意沉沉袭来。
他知道,如果不能止血,他会死。
可他无力挣扎,剧痛加失血,让生命在此时如此之轻,无从掌握。
他感觉他的身子正在失重上浮,血水仿佛成了河流,将他托举,他就要顺流而去。
可是想到她还未归来。
行李箱中,她的衣物还一动未动,等着她来换穿。
如果就这样死去,他不甘!
于是男人重新站起。
他的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但他站起来了。
第二天,有拾荒人发现了他。
他所在的那个站台,半年前就废弃了,人迹罕至。
他被人发现的时候,依旧戴着礼帽,穿着鲜红的已经干涸的礼服,他的呼吸已经停止,血已经淌干。
但他站得笔直。
唯独不同于往日的姿势,他的手是平举着的。
举着那只行李箱。
“我生时可能无法到达,那死后请上帝帮我邮寄。”他最后的心愿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