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满目山河空念远 江山是什么? 江湖又是什么? 究竟是我负江山?还是江山负我?究竟是我负美人?还是美人负我?月凉如水,笼罩着万里江山,是否也笼罩在千里之外的无色庵?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 想到此,赵鸿晔又举起白玉夜光杯,往喉咙里竖了一杯酒。一身湖蓝锻锦袍,歪七扭八的在庆王府花园里月色中舞着剑。 剑法已不成剑法,容颜已不成容颜,相思却越渐相思。 此时的赵鸿晔,颓废而阴郁的眼神里,不再有庆王爷平日的睿智,憔悴而茫然的脸上,不再有庆王爷平日的风采。丝丝碎发绕过耳际吹到脸上,像是连日未曾梳洗,下巴上一片的胡子桩,看上去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这不是庆王爷,这怎会是赵鸿晔? “你打算这样持续多久?”赵鸿羽严肃而洪亮的声音出现在赵鸿晔背后。 赵鸿晔似未听见,自顾自的乱舞了一阵剑,又举起白玉夜光双耳酒壶,往喉咙里竖着酒。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赵鸿晔边饮边念。“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一柄横波剑,一身湖蓝锻锦袍。剑是水横波在晋城第一铁铺为赵鸿晔订做的。湖蓝锻锦袍是水横波最爱看的。 “横波,你愿意做我赵鸿晔的王妃吗?”赵鸿晔依稀想起当日的情话,那一日也是月色如水,水横波说三日后给他答案,赵鸿晔一等便是三个月。三个月的光景并不长,却像已经事隔千年,物是人非事事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想到最伤心处,赵鸿晔又竖一杯酒:“休诉金樽推玉臂,从醉,明朝有酒倩谁持?” 赵鸿羽越发不忍,踱步向前,往赵鸿晔放酒壶的石桌旁一坐,斟了一杯酒,也往喉咙里一竖。 赵鸿晔见了,眯缝着阴郁的眼瞅着赵鸿羽,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邪笑,挥舞着手中的横波剑,一个追风式向赵鸿羽刺去。剑锋及到了赵鸿羽脖子边上,又立马收回,在空中舞出梨花纷纷向辕门的招式,千红万点连月开,光寒直透照人来。 这是月影剑法。是他为水横波独创的淑女剑法。可惜剑在月在人不在。 赵鸿晔复又抄起剑托,使了一个凌厉的招式,无边落木萧萧下,一剑寒光慑人,在空中回旋了几个大圈之后,剑锋急速回转,直向赵鸿羽的罩门刺去。 剑锋在赵鸿羽胸口前定住。 “你为何不躲?”赵鸿晔阴郁的眼瞅着赵鸿羽道。 赵鸿羽一脸镇静,也不消抬眼:“信之,则任之。你是朕最亲的皇弟,你不会杀你皇兄。” 赵鸿晔慢慢的收起剑,背过身,呆立于地,阴郁的眼神里更添了几分落寞。 “四弟,你又醉了。” 赵鸿晔不动声色,他知道自己醉了,他也知道皇兄已经在背后偷看了许久。皇兄是个能拥有后宫三千佳丽的一国之君,而我,只是个早把生命交给了他的王爷。在这样的身份对比下,皇兄的安慰,显得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他能明白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的感受吗? 呆呆立了半晌,赵鸿晔冷冷的道:“皇兄,我想去找她。” 赵鸿羽举着白玉夜光杯咂在嘴边,若有所思的道:“四弟,你知道先皇是如何打下江山的吗?” 赵鸿晔心里冷哼了一声,道:“皇兄,你不必说了,赵鸿晔虽然此生为情所累,但庆王爷永远是你的庆王爷,我不会忘记自己对于这个国家,对于皇兄你的使命。” 赵鸿羽依旧冷静:“你果然是为情所困得糊涂了。” 月光缓缓的流淌在赵鸿晔轮廓分明的脸上,冷冷的。 “皇兄,你就让我去找她吧。” 赵鸿羽抬眼看向赵鸿晔:“你知道先皇是如何打下江山的吗?”沉吟了片刻,不待赵鸿晔反问,便又开口道:“为了一个女人。” 赵鸿晔心内一惊,转身看向赵鸿羽。这倒是头一次听说,父皇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打下的江山?谁? 赵鸿羽看出他脸上的疑惑,慢慢的道:“你不用惊讶,先皇确实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打下的江山,至于究竟是谁,那是前一辈的事,你我无需探究。朕想告诉你的是,疯狂的爱上一个女人,并不一定会使一个人丧失斗志,四弟你也一样。” 赵鸿晔沉思了片刻,哼了一声:“皇兄,你是怕我夺了你的皇位?你怕我像父皇一样为此而挥师九州,夺取元熙国江山?” 赵鸿羽盯着赵鸿晔阴郁的脸,目光锐利而深沉。 “怎么?说到皇兄心坎上了?” 扬起酒壶,赵鸿晔猛的往喉咙里竖了一口酒,继而哈哈大笑了几声。“嘭”的一声,空酒壶从手中滑落,打碎夜空的沉寂,月光依旧如流水般倾泻在赵鸿晔轮廓分明的脸上,冷冷的。 “皇兄,凭我的能力和在朝中的地位,想要夺取江山并不难,若我想夺,早已夺之。”赵鸿晔冷冷的道。他一直以为皇兄是了解自己的,但兄弟终归只是兄弟,皇帝终归只是皇帝,兄弟一旦做了皇帝,终归免不了有这样的担忧,人在亲情与权力之间,终不能逃脱命运的玩弄。 赵鸿羽目光略转变,深切的道:“朕何尝不知?所以,朕才担心你啊。你应该知道,水云渡募集了不少前朝旧臣,据探子报,他们的兵马不下三万。” 赵鸿晔目光突然放亮。 赵鸿羽急忙又道:“无色庵只怕是个计,你此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赵鸿晔百感交集,星眸里闪着无比期艾的光芒。 赵鸿羽握紧了赵鸿晔的双手:“朕不想失去你。” 此刻他还能说什么?赵鸿晔一霎酒醒,只觉胸口一阵晕热,手中似握着千斤重的石头。是亲情的信任,还是爱情的招引?是该感激还是该失落?打从皇兄登基那一刻开始,他就是知道自己永远只能是皇兄的左膀右臂。 “你把宫廷暗卫都带上,以防不测。”赵鸿羽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然后缓缓抽出手,往赵鸿晔肩上一搭,然后慢慢的转身离去,消失在月色中。 皇兄不忍见我颓废,却又怕我像父皇那样一掘而振,不忍见我赴死,却又怕我不是为他而生。皇兄,我知道,你很累。 赵鸿晔目光如夜空般深邃,立在夜风中,看着远去的皇兄苍凉的背影发呆。 不知谁家院落传来一阵凄凄咽咽的箫声,飞入庆王府,月色更凄凉。 [二]人生自是有情痴 无色庵距皇城千里之遥。周围布满了水云渡的眼线。 尽管如此,赵鸿晔和他的精密暗卫还是秘密潜进来了。 青灯,古佛,伴一美人独坐。美人脸上苍白憔悴,写着和赵鸿晔一样的阴郁,一身白衣,显得整个屋内毫无生机。 赵鸿晔很快找到了水横波。 窗外月色朦胧,窗内烛影摇红。一卷经书,竟敌不过千百回柔肠婉转的你侬我侬。 横波,你终究还是不肯回头一顾吗? 赵鸿晔在水横波身后站了约摸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却只呆呆的站着不言语。 “你终究还是来了,你来做什么?我说过,我不愿再看到你。”水横波冷冷的道,也未及转身,却似早知身后站着的是赵鸿晔,说话时手眼未曾离开过经书一步。 赵鸿晔星眸里闪着期艾,走近前两步,低低的沉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横波,假如我不是元熙国的王爷,你还会对我避而不见吗?” “可惜!你是。” “如若我为你抛弃这所有的王公爵位,你还会对我避而不见吗?” “你能吗?” “青山绿水,荆钗布裙,天涯明月,流水桃花。你忘了,曾经我们许下誓言,我若为农夫,你便为村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水横波沉默了片刻,继续冷冷的道:“你也忘了,我并不曾答应做你的王妃。” “你为何总要以身份为理由?你可以不做我的王妃,但也不愿做我赵鸿晔的妻子吗?” “因为我也身不由己,无端背上一个前朝公主的身份,你让我情何以堪?你让我如何面对我的兄长?还有死去的父皇母后。家仇国恨,如此鲜明的摆在我眼前,你让我无视?我做不到。于公于私,你都是我的仇人,到今天我终于体会到什么是亡国之恨,或许自我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此刻的绝情,你我本就不该相遇,更不该……” “想不到你竟如此的决绝,我竟错看了你。” 赵鸿晔声音愈发低沉,愁容惨淡,他本以为,只要他见了水横波,只要水横波见到了他,两人便会情不自禁,像初见时那般缠绵。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你并不曾看错我,只是你未曾看到我隐藏着的身世。如果你早知我是前朝公主,你还会义无反顾的和我相爱吗?” 赵鸿晔略激动:“横波,你跟我走,家仇国恨,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你放下你前朝公主的身份,我也放下我庆王的身份,我们一起隐居田园,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此番话一出口,赵鸿晔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为了这个女子痴狂到这种程度。 “横波……”赵鸿晔走近前去,掰过水横波的双肩。 水横波被这一突袭惊慌了手脚,心中一震,却已来不及反抗,被赵鸿晔用力的抓着肩膀,头上轻裹的白纱倏地滑落,露出烛影中冰冷的脸。 “你……你是谁?你不是横波,横波在哪儿?为什么不是横波?”赵鸿晔激动的追问着眼前这个陌生女子,星眸里有着说不出的痛苦和郁闷。 “王爷,我就是横波呀。”那女子依旧学着水横波的声音,娇声软语的凑近了赵鸿晔的脸说道,手上的匕首瞬间向赵鸿晔身上刺去。 无情,冰冷,心痛,心碎,哀伤落满了一地,惆怅此情无说处,个中滋味怎由他。一阵痛彻心扉的冰冷瞬间蔓延到全身。 赵鸿晔推开那女子,步子有点踉跄,手捧着身上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手心,染红了湖蓝锻锦袍,染红了曾经的爱恨情仇,染红了秋天无边无际的夜色。 “你,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妩媚的在烛光中笑着,目光清亮,毫无方才的忧郁,似在向赵鸿晔表示她成功之后的得意:“王爷,我是剪春,是水云渡的贴身侍女,剪春。” 这么说果然是个计,皇兄果然猜对了,今夜的无色庵便是我赵鸿晔的葬身之地。 赵鸿晔捂着伤口,又踉跄了几步,仰头大笑了两声,复用凄怨的眼神看着剪春,低低的问道:“横波知道你要杀我吗?” 剪春依旧露着妩媚而得意的微笑,并未回答。 却只听剪春身后传来一男子厚重的声音:“赵鸿晔,你的死期到了。” 水云渡从黑暗中走来,目光犀利而阴森。 “你果然是前朝太子?你没有死在皇城的大火中?”赵鸿晔打量着眼前脸上写满仇恨的男子。 水云渡面色阴沉:“一朝倾国,便是一世的恨。本来我很欣赏你,赵鸿晔,只可惜你是庆王爷,要怪,就怪你的父皇吧。” 说毕,水云渡抽出一把锋利的剑,寒光慑人,直逼赵鸿晔而去。 赵鸿晔本就中了匕首上的毒,毒性正慢慢发作,运功吃力,赤手空拳和水云渡斗了几阵,身子渐觉无力,捧着腹部往后很踉跄了几步。 “横波,你还不肯出来见我吗?”赵鸿晔低声的独自喃喃,伤心和痛楚和着鲜血洒满了一地。 水云渡趁着赵鸿晔没了势,剑锋一顿,欲攻其罩门。 “哗啦”一声屋顶霎时陷了一个洞,两个黑衣人从屋顶飞进来。 是暗卫,宫廷秘密培养的卫队,每每都是赵鸿晔亲自把关挑选任命的,都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赵鸿晔此行带了暗卫最精锐的人员共十几人。 两名暗卫立马与水云渡激烈的打斗开来,剑光突起,照亮夜空,刀剑铿锵的碰撞声早已打破了佛门的清净。 紧接着又冲进两名暗卫,将赵鸿晔带出屋子。 水云渡也是早有准备,为不打扰佛门的清净,虽不曾集结成千上万的兵马,却也准备了好几百人,一部分包围在庵外,一部分埋伏在十里之外。暗卫再精锐再高强,也不过十几人。 十几人带着受伤的赵鸿晔冲出了无色庵的包围,打退了水云渡的百来人,逃出了无色庵。只是他们之前的马早已被水云渡动了手脚,几人几乎是边跑边逃的,带着几近晕厥的赵鸿晔走了几里路。 及到了一个林木森森的路口,眼见前方有一辆马车,马车旁有一袭白影。 也不知是人是鬼,是何方高手,一袭白影在夜色中显得这林子更加阴森恐怖。几人持剑横刀,做着防守和准备攻击的姿势。 待白衣走近,其中一人眼尖,且见过水横波,忙向有气无力的赵鸿晔道:“王爷,是水姑娘。” 赵鸿晔睁开昏昏欲睡的双眼,目光极力寻找着水横波的方向:“横波,你在哪儿?” 水横波看着中毒已深的赵鸿晔,心内纠结万分,似有千言万语却欲言又止,一双秋水横波目幽怨地看了赵鸿晔一眼,便不忍再看第二眼。 良久,水横波淡淡的道:“前方有埋伏,你们坐上马车,往东走。”说毕,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白瓷瓶,递过去:“这是解药。” 再看一眼赵鸿晔,水横波犹如自己中了毒一般,痛彻心扉,浑身冰冷,悠然而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去。 这一转身,不知还会不会再见面。 “横波……”赵鸿晔欲唤回水横波,却再也没了力气。 前朝亡国恨,今朝,竟用了两个人一生的幸福去偿还。 佳人远去,夜色深沉如凄怨的箫声在空中呜咽,如泣如诉…… [三]山雨欲来风满楼 夜色中庄严肃穆的元熙国皇宫显得深沉而阴郁。 “禀皇上,边关告急。”一名太监跪在未央宫门外,用急促而尖细的声音说道。 此时正是丑时,皇上与皇后在鸳枕暖帐中正睡得酣,未央宫内悉无动静。 那太监提高了一下嗓门,又报了一遍:“禀皇上,边关告急,宰相大人,六部尚书,左右骁卫,左右武候,太子太傅,皆在宫外候着呢。” 半晌,门里传来一个声音:“宣。” 门被打开,那太监立马走进去,呈上奏章。 赵鸿羽还是一身睡衣,赤脚蓬发,睡眼惺忪,方才似乎梦见父皇和母后了,正高兴的过中秋节,不想一梦被打断。看了奏章,赵鸿羽心中大不悦,眉头紧蹙,他知道这几日必不得安宁,不想来得竟这样快。 西北大炎国触我边境已久,这几日突然开战,想必是受了水云渡的游说,想合纵抗我元熙。只是不料水云渡竟这般厉害,厉兵秣马,竟将大炎国都拉拢了。 西北战事年年不断,我泱泱元熙大国,岂是这般轻易就可以削弱的。 如今出兵也容易,只是四弟不在,谁领兵好呢? “来人,速去请战劲战将军进宫觐见。” 赵鸿羽一声令下,旁边那太监见了,似早已洞悉了赵鸿羽的心事一般,急忙道:“皇上,贺久山贺首辅已在宫外等候多时,他说他愿意领兵前往边关平定战乱。” “贺久山?他不是文官吗?” “皇上,依老奴之见,贺久山虽是个文官,却饱读兵书,虽不能骑马打仗,却有着很强的军事才能,不妨,就让他与战将军一同前往边关。” 赵鸿羽看了一眼身旁的贺清泠,贺皇后,贺久山的独女。 “就这样,你速去宣旨。”赵鸿羽道。 “是。”那太监领命退出去了。 边关开战,这一夜竟再也未能入眠。贺清泠服侍赵鸿羽躺下,直到五更天也未曾睡着。 想着四弟,不知可曾安全,想着边关,不知可曾战胜。这一仗虽不至于灭国,但终还是会削弱元熙国的兵力,到时水云渡再来个渔翁得利,水云渡这个如意算盘,果然打的响。 及到了卯时,赵鸿羽眯缝着起了床,赶忙的穿戴齐整,就急急的去早朝。 还未坐定,又有边关急报。 西部西凉国犯我边境,边关战乱,民不聊生。 北部回罗国犯我边境,已攻至蒙州。 南部…… 这一日,竟未曾安宁过片刻。 这些边疆小国平日不是互不干扰吗?为何也突然犯我?水云渡的势力竟发展得如此之广?赵鸿羽一脸忧愁。 不消几个时辰,又报,大炎国已攻占流州,流州失守,我军退守在乾州望鹤关。 失守?怎么会失守?与大炎国交战多年,第一次失守。怎么会这样? 这一夜,赵鸿羽依旧合不上眼。 子夜,未央宫。 “已经有几个时辰没来边关的战报了,想必父亲这会儿已经转败为胜,又夺回了流州。皇上您就放宽心,别累坏了,保重龙体要紧,喝了这碗参汤,早些歇息吧。” 赵鸿晔就着贺清泠的汤匙喝了两口便饱了,依旧是合不上眼,愁眉不展。 “皇后,快去看看有没有捷报传来。” “皇后,朕有些不适,快去传太医来。” “皇后……” 赵鸿羽站起身,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踉跄着载倒在地:“来人,来人啦!” “皇上,人都被你派去边关打仗了,哪还有人啊?”贺清泠媚言细语的轻轻的道。 赵鸿羽看着贺清泠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似和平日大不相同,妩媚中透露着深不可测的杀气。 “皇后,对不起,是朕不好,朕不该把你父亲派到战场上去,等你父亲凯旋,朕一定封他个一等护国公。你,你快去传太医来。” 贺清泠妖娆着嗓门:“只怕你到时候已无命再封了。” “你说什么?”赵鸿羽不可思议的略爬将起来,仰望着贺清泠一张清秀而妖娆的脸。 “皇上,父亲这会儿恐怕正带着大炎国兵攻打乾州呢,等攻打乾州胜利,又要攻打易州。” 赵鸿晔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哇的一下从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贺清泠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皇上,臣妾不想让你死不瞑目,我就告诉你吧。” “我父亲年轻时曾受过前朝皇帝的恩惠,我和我父亲都是水云渡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大炎国边境战事,都是水云渡和我父亲一手策划的,什么西凉国,什么回罗国,那都是假的,根本就没有打仗,那些战报都是假的,目的就是想让你把兵力都派出皇宫,让我借机杀了你。刚才那碗参汤,我已经下了毒。” 赵鸿羽口中不断吐着鲜血,缓缓的往门口爬去:“太医,太医……” “皇上,很感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宠爱,也感谢你让我做了皇后,可是,我不爱你。” 最后那四个字,贺清泠说的格外的冷。 赵鸿羽还没爬出门口,便再也爬不动,睁眼望着贺清泠,停止了呼吸。父皇,母后。昨夜未做完的梦,在他停止呼吸的前一刻,又在他脑海中出现了。 贺清泠俯身轻抚了一下赵鸿羽因愁闷和痛苦而显得苍白的脸,为他阖上了眼。 “如果有来世,让清泠第一个遇见你吧!” 门口吹来一阵凉风,突然,背后被一个冰凉的东西刺了一下,比刚才那阵风还凉。 贺清泠抬头看去,是失了宠的季淑妃,季薇岚。 季薇岚正手握一根长簪,不断的抖动着,惊悸的看着贺清泠,那长簪上沾满了贺清泠的血。 “你,你杀了皇上,我看见了,你杀了皇上。”季薇岚激动的哽咽的几乎带着吼叫的向贺清泠骂道。 贺清泠目光凶狠的一掌劈向季薇岚的脑门:“你这个娼妇!” “啊——” 季薇岚一声凄厉的惨叫后,倒栽于地,这一掌几乎使出了贺清泠全身的内力,劈得季薇岚七窍流血,当场身亡,倒在赵鸿羽身旁。 “啊——”贺清泠接着也倒下去。方才季薇岚那一戳,正戳在心窝上,加上方才那一掌用力过猛,此时胸口血流不止,再无力回天,贺清泠倒在血泊中,也慢慢的咽了气。 子夜,未央宫。 夜色深沉如凄怨的箫声在空中呜咽,如泣如诉…… [四]咸阳古道音尘绝 马蹄声踏碎落花,萧瑟秋风愁煞人。 赵鸿晔服下解药,在马车中睡了一觉,醒来已是距皇城不到百里远。 及到了城下,早有暗卫队的探子来迎接,将赵鸿晔引致一安全所在,告知了赵鸿晔皇宫内发生的一切。 赵鸿晔闻言如五雷轰顶,旋即一阵眩晕,如天崩地裂。 皇兄,那一夜分别,竟成了永别吗?你怎能先我而去?你还没看到我向你证明,证明我是为你而生。 “啪”的一声,赵鸿晔重重一拳打在面前的桌上,随即又将桌子掀起,顿时满地杯盘狼藉。复又拔出剑,剑气凌厉而充满怨气,在空中挥舞了一阵,庐山秀出南斗傍,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阙前开二峰长,银河倒挂三石梁,几招下来浩气贯长虹,一怒排山倒海。 “昨夜里死的?”赵鸿晔声音哽咽,痛楚,悲愤,恨。 一暗卫道:“为首的是贺久山,贺清泠已死,现在由贺久山的门生楚侵云把守皇宫,他们密不宣召,皇上的尸体现在还躺在未央宫里。” 皇兄,你说过,一个女人并不一定会使人丧失斗志,皇兄你自己却死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可悲,可叹。 皇兄,让我为了一个男人而崛起吧。 “暗卫!” “在!” “速派人密探皇宫,窃取虎符。” “是!” 虎符只有暗卫的人才知道藏在哪里,有了虎符便可以号令天下兵马,共同讨伐反贼。 三日后,赵鸿晔举兵攻进皇宫,活捉楚侵云。 又三日,赵鸿晔集结了九省十六州三十万大军,分西北两面攻打大炎国。 大炎国节节败退,失守的州郡立马收回,贺久山逃之夭夭。 又三日,赵鸿晔举兵攻打晋城,桃源村,喜传捷报。 泱泱元熙大国,岂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削弱的。 父皇为了一个女人而打下的江山,我为了一个女人而巩固的江山,此刻又为了一个兄弟而保卫的江山,岂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击垮的? 水云渡,你等着。 水云渡募集的三万兵力,已溃不成军。前朝已经灭亡,灭亡的不可能再复国,历史的车轮从来只会向前滚。 水云渡带着残余兵力退守到桃源村。 桃源村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这丝毫难不倒赵鸿晔的军队。不消三日,兵败城破,桃源村前朝遗老们个个被俘。 水云渡快马加鞭,灰不溜秋逃往无色庵。那里有个可以牵制住赵鸿晔的人。 无色庵外,青石阶前,赵鸿晔兵马压境,因是佛门清净地,赵鸿晔不曾攻进庵内。 庵门外,水横波与赵鸿晔四目遥遥相对。 两望春山连峰碧,一痕秋水逐月开。水横波的美,依旧是清丽动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横波,我曾说过,我可以为了你放弃功名官爵,同时,我也可以为了你打下整个江山。只有这样,你才无法逃出我的视线。你可以为了亲情,为了国仇家恨放弃我,可我却不能,我必须为我皇兄报仇。赵鸿晔心内想着。 “妹妹,他是我们的仇人!”水云渡狠狠的在水横波的身后说道。 前朝旧恨,今朝离恨,为什么你们的错误,要报复在我一个弱女子的身上。水横波泰然的往庵内的最深处走去。 赵鸿晔一声令下:“活捉水云渡。” 水云渡的残兵旧部冥顽的和赵鸿晔的大军抵抗着。只可惜卵不可击石。 水云渡托着沉重的伤体,欲向庵内躲。 这时,庵门大开,里面五六个尼姑簇拥着一个素色简衣的妇人走了出来。 “娘亲,你怎么出来了?”水云渡望着妇人喊道。 妇人一脸沉静,对庵外黑压压一群兵马丝毫不惧,看了看马背上的赵鸿晔,又看了看水云渡,叹气道:“冤孽,冤孽啊,都怨我,都怨我。” 赵鸿晔冷声道:“想必这位便是前朝皇后,冉皇后。” 赵鸿晔曾听水横波说过,母亲在无色庵代发修行之事。 冉皇后冉忧,目光复杂而深沉的摇了摇头。 “渡儿,我常劝诫你要静心凝神,不可起妄念,你怎么就是不听?你知道你闯了什么大祸吗?”说毕,声泪俱下,看着水云渡抽泣不止。 水云渡坦然道:“娘亲,我知道,大丈夫死有重于泰山,为了自己的国家,孩儿值得。” “自己的国家?你知道自己的国家是什么吗?” 水云渡一脸懵。 冉忧收了收泪,继续道:“当年,我本与前朝一个小宫廷侍卫相恋,后来,我被你父皇看上,你外祖父也一心想攀附皇权,于是把我送进了宫,可当时我已身怀六甲,有了那个小侍卫的骨肉。” “后来,这个小侍卫发迹了,羽翼渐丰,有了自己的势力,于是起兵造反,灭了前朝,建立了现在的元熙国。” 水云渡听罢,目光已经呆滞,痴怔了半晌,突然向天一声咆哮:“你骗我!你骗我!”托着沉重的躯体,疯狂的向人群外冲出去。 赵鸿晔此时也懵了。想起皇兄说过,父皇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打下的江山,这个女人,原来就是水横波的母亲,冉皇后冉忧? 水云渡亲手设计杀害了自己的兄弟,我的皇兄赵鸿羽。 而水横波也是,也是我妹妹…… 一阵秋风吹来,无色庵外无边落木萧萧下,一片凄凉不堪。 皇帝驾崩,太子即位。赵鸿晔辅佐自己的侄子,皇兄的亲儿子登基称帝,并命暗卫全力保护小皇帝的安全。 皇兄,那一别之后,你还好吗?我说过,我若想夺你的江山,早夺了。皇兄,但愿我没有失信于你。 [五]问世间情为何物 庆王府内月色依旧,不知谁家院落传来一阵凄凄咽咽的箫声,如泣如诉。 我终究还是只能花间独酌。 “王爷,有一女子来访。”王府家丁报。 赵鸿晔心头一热,女子?我正孤独的时候,有一女子来访?哈哈哈哈! “请进来。” 女子被传进来,赵鸿晔定睛看时,吓了一跳。 剪春? 赵鸿晔咂着白玉夜光杯,冷冷的道:“你又是来杀我的吗?” 剪春依旧露着妩媚而清丽的笑容,这一次的笑,更加迷人。 “我带了一个消息给你。” 剪春笑了笑,继续道:“王爷,我父亲曾与先皇,元熙国开国皇帝,有旧交,你皇兄派我去秘密调查水云渡的秘密,于是暗暗将我安插在了水云渡的身边。无色庵那一晚,我是奉水云渡的命令行事,不过,我早已将解药交给了水横波,并告知实情真相,让她暗暗将解药交给你。” “只是没想到,我没有将你杀死,反而你皇兄,在那一夜归去了。” 说毕,两人都一阵叹息。 剪春拱手作了个揖:“我的话说完了,我还有要事要办,王爷,先告辞了。” 赵鸿晔一怔,这么快就走?这么好的夜色,好不容易来个佳人,王爷可正孤单呢。 不多时,又有人来访。 冉忧一身朴素的出现在庆王府。 “冉皇后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冉忧保持着静谧的微笑道:“王爷见笑,如今,我已经不是什么皇后了。今夜来,是想告诉王爷一件事。” 赵鸿晔咂着白玉夜光杯:“何事?” 冉忧敛神:“当年前朝皇帝与一位昭仪生了一位公主,这位昭仪因难产死了,后来,是我抚养了这位公主,也就是现在的水横波。” “嘭”的一声,白玉夜光杯滑落在地,赵鸿晔心内一紧,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冉忧。 冉忧继续道:“当年我犯下了太多的错,我不想因我的过错而造成更多人的不幸福。王爷,这就是我要说的话,告辞了。” 两个女人都走了。 今后的庆王府的月色中,应该不会对影只成三人了吧。 横波,我还等着你的答案呢。你愿意做我的王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