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厄斯的房间里从来没有灯光,吸血鬼即使在漆黑无光的夜晚也能看清一切,而精灵族同样拥有惊人的夜视能力,但这不是原因——他喜欢黑暗,对暗月之神的大祭司而言,黑暗是力量之源,能够让他更加平静与敏锐,而这两点,对于精擅谋划的银狐而言,是必不可少的。但是现在,他的房间里却破天荒地燃起了灯火,看着黑暗中那一点昏黄而温暖的光芒,阿卡丽娜却觉得一种深切的不安袭上心头——什么样的事会严重到让银狐改变习惯?
“很担心么?”身后忽然传来罗兰娜的声音。
阿卡丽娜没有回答,却反问了一句,“你不担心么?”
罗兰娜笑笑,“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担心也没有用。”说着,她轻轻拍了下阿卡丽娜的肩膀,“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和他说。”
阿卡丽娜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转过身,消失在曲折回环的长廊里。
烛台是银质的,古老、精致、厚重,是一件精美到无可挑剔的手工艺品,但是,却和这个房间的氛围格格不入——这个房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现代化的办公室,只有乳白和浅灰两种色彩,明快而简练。虽然沃特拉城并不拒绝人类现代文明的成果,但是如此富有二十一世纪气息的房间在这座古老的城堡里恐怕也是独一无二的——相形之下,一个八世纪以前远东宫廷风格的手工烛台在这样的房间里就显得分外触目。罗兰娜看了一眼坐在宽大的电脑桌后的凯厄斯,轻轻摇头道:“这里真是太不协调了。”
凯厄斯只是静静地看着桌上蜡烛的火焰,没有说话,罗兰娜似乎也并不打算等他开口,又顾自接下去道:“银狐是混血的生物,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诉求彼此平衡的结果,而你却已经压抑其中之一太久——无论多么强大的神祗,也无法令他的信徒永远背离自身的本性,何况暗月之神原本就是混乱欲望之神。”
“你到底想说什么?”凯厄斯的语气里罕见地透出不耐烦。
“这样的犹豫不决,完全不像是你的作风——你在害怕什么?”罗兰娜的目光明亮起来,甚至带着锐利的意味,“害怕自己无法抗拒那种诱惑?害怕你会毁了那个无辜的女孩一生?还是,害怕你的选择会伤害安吉鲁?”
凯厄斯也冷冷地看着她,“如果明知道那是一个陷阱,还要踩进去么?”
“你真的已经认定那是并且只是一个陷阱么?”罗兰娜的语气和她的目光一样锋锐,“别欺骗自己,林德曼,那不是智者所当为。”
凯厄斯抿着嘴唇,紧紧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这样的巧合,若说毫无陷阱的成分,才是自欺欺人。”
“但你仍然好奇真相,不受你理智约束的想要接近她——那即是陷阱,也是契机,是你恢复自我平衡的契机。”
“那也可能是会葬送一切的陷阱。”
“如果你无法重新找回平衡,很可能会失去你赖以成为银狐的冷静和敏锐,乃至于失去自我,那会比任何陷阱都来得糟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这是纳凡特大人的意思?还是你的想法?”
“安吉鲁希望你做出好的选择,而我希望你至少保持良好的状态,林德曼。”罗兰娜看着他,眼里的锋芒却已经消失,柔声道,“比起其他人,我更在乎你。”
凯厄斯沉默了半晌,忽然站起身,淡淡地道:“跟我来。”说着他在烛台上轻轻一拨,房间中便出现了一条地道。
罗兰娜却没有移动脚步,只是笑了笑,“那是银狐的密所,我不合适出现在那里。”
凯厄斯盯着她,眼里掠过奇异的光芒,却没有再说什么,独自走进了地道。他沿着盘旋的石阶下行,这个地堡完全仿制敏特家族古老庄园里的地下密室,每一代银狐成年前都会在那里接受许多特殊的教导,以确保将来能够成为最出色的谋臣,少年时代的林德曼曾经无比厌恶那阴森潮湿的地下世界,可如今,这同样晦暗的地方竟叫他觉得有一丝莫名的亲切。
就在凯厄斯踏落最后一格石阶的瞬间,地下室里忽然响起钢琴声,那曲调听来沉郁纠葛,充满了犹豫不决。他忍不住微微皱起眉,“这可真不是叫人愉快的声音。”
“这并不由我决定。”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有些慵懒地应道,“你知道的,这架钢琴本身会感应进入者的心情,我只是个被动的演奏者。”
“但愿你的魔法钢琴不会出错,费隆公爵。”凯厄斯的声音冷了下来。
费隆笑了笑,停止弹奏,“别生气,也别否认,你在为某些事而焦虑不安——让我猜一猜,是安吉鲁又做了什么出乎你意料的事?还是你遇上了特殊的麻烦?”
凯厄斯轻轻叹了口气,三千年过去,费隆仍是如此的敏锐,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费隆比他更了解自己。“是我自己的事,费隆,我找到了那个手镯。”
“不止是找到而已吧——你的心情是如此紊乱,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费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以便能直视凯厄斯的眼睛,“银狐所扮演的角色决定了他们必须睿智而无情,但你做不到,至少,在面对这件事时做不到。”
凯厄斯默然。
费隆加重了语气:“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别越过那条危险的界限,否则灾难可能会降临。”
“我知道,但是,就像安吉鲁说的,不到最后,谁也无法预知结果。”凯厄斯看着他,一向锐利的眼神此刻竟显得有些涣散,“我不想就这样放弃……”
“若然如此,林德曼,我恐怕无法给你任何建议。”费隆无奈地摇摇头,停顿了一会儿,沉重地接着道,“如果你一定想要听我说什么,那我会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知道,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不是以银狐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单纯的个体来决定自己的行为——你从小就是个很叛逆的孩子,不愿意接受银狐的一切,更不愿意延续那个循环不息的诅咒——按照你自己的意愿做出决定,或许那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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