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你,都喜欢吃鱼。
你说起你舅舅去外海钓鱼的事,眉飞色舞。我看了几个照片,蔚蓝而壮阔的大海中,他神采奕奕地立在礁石上,持一支长竿,在苍茫的海天中垂钓。及至夜色迷蒙,他支起酒精炉,蒸一盘大蟹。他翻转锅盖当茶托,品几盅好茶。他摆出纸杯,倒几盅洋酒。在远离尘嚣的外海,伴着细浪与长风,悠然独享这甘美的良夜。
我说,看见洋酒了,好喝。
你撇撇嘴,说,就知道喝酒,酒鬼。
我顿时羞赧,支吾着道,我还看见辣椒了,大青椒。
你瞪眼,说,那是辣椒?明明是苦瓜,好不?
我赶紧转过头再去端详那些照片,没错,明明是辣椒嘛——不辣的青椒也还是辣椒,断不至于变成苦瓜的。
哎,这下可逮着你的短了,正待好好抢白你几句,你却早就急急开口了,不,那不是苦瓜,是……是辣椒。
什么眼神啊你,哎。
2
我想说,我不是想喝那洋酒,也不是想吃那辣椒,我是羡慕那阳光下无垠的蓝色大海。长这么大,我还从未见过蔚蓝而壮阔的大海,这是我的遗憾。你是知道的。
长于内陆的我,一直有个关于大海的梦。
年少时,我曾在八百里洞庭湖上航行。万顷大湖,浊浪滚滚。灰黑色的挖沙船、长满灰黄色野草的小岛、三两只惊飞的野鸭。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在弥天的油烟中,我站在船舷边,我只觉烦闷。我想见见在书本上、电视里的大海,那个蔚蓝的大海、一望无垠的大海。
3
后来,我去宁波出差。在一个离海很近的镇子里,我小住了几天。某天下午办完事后,离天黑还早,我就想着要去海边看看了。问了几个路人,坐了一个车,就去了。到了一道灰黄的大堤下,司机说,喏,你走上去就看得到海了。
我的心里很雀跃,飞跑着爬上堤岸,一看,傻眼了。
这,也算是海吗?灰蒙蒙的天空下,只见一片灰蒙蒙的水域。靠近堤岸处,有很多灰败的水草,在冷风中胡乱摇摆。
——这不是我要见的海。
那天,我抱膝坐在大堤上,冷风吹得脸颊生疼。
望着这灰色的天、灰色的水,我独自坐了很久。
4
再后来,我在去珠海拱北的路上,见到了海。阳光下,和风中,波光粼粼的大海。是的,那是蔚蓝的海,是我梦想中的那种蔚蓝,天空也是湛蓝的。但我并不如何欣悦。纵横交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房屋——甚至那一片片于风中招摇的椰林,都在提醒我,我在喧嚣的城市中间,不在蔚蓝的大海中间。
再后来,我去深圳小梅沙或者南澳等地,也见到了海。走在细白的沙滩上,或站在酒店的阳台上,我都能看见一片蔚蓝。有白色的水鸟,有迎风的帆,更有无数的人,在海面上挤着。我还看见高耸的堤坝,看见森严的铁网——它们,将海的一角困在这里,供万千如我一般的看客把玩。
我忽觉意兴萧疏。
5
我要的,不是这样的海。
我要那些细白的沙滩,但不要那些凌乱的脚印。我要那些白色的飞鸟,但不要那些耳畔的聒噪。我要那些迎风的帆,但不要那些拥挤的船只。我要那片蔚蓝的海,但不要那些高坝铁网的压抑。海,应该在高天烈日下,在和畅的风中,闪着无数亮晶晶的细片,从我的眼底,一直蔚蓝到无尽的远远处。海,应该如一块蓝色的玉,纯净、安详、博大、深邃,在静谧的天宇下,无边际,无休止。
这时,让我渴盼几只白色的飞鸟,在迎风的樯帆边飞翔。
这时,让我渴盼几名有古铜色肌肤的水手,在甲板上纵声高歌。
这时,让我渴盼你在身旁。
握你的手,在茫茫海天的一叶轻舟中,垂钓,说话,微笑。
6
在《肖申克的救赎》中,当瑞德见到安迪,那时,就有一片无垠的蔚蓝大海,在阳光下。《在三傻大闹宝莱坞》中,当珮娅见到兰彻,那时,就有一片无垠的蔚蓝大海,在阳光下。无论是兄弟再聚还是情侣重逢,那片无垠的蔚蓝大海,都在,在阳光下,在柔风里,在盈满微笑的眼中。
如此纯净,如此温暖,如此美好。
7
是了,我们都喜欢吃鱼。所不同的是,我爱吃河鱼,而你爱吃海鱼。洞庭湖中,有无数白色细鳞的鱼。捞几尾上来,洗净,下锅,在汩汩滔滔的沸水中,再加点辣椒和香葱,即是鲜辣美食。而东南大海,则更有无数黄鱼或石斑,捞几尾上来,洗净,下锅,只须一锅沸水,不必油盐和姜蒜,即是天然上品。至此,饮一杯清水,吃两碗米饭,最好。快慰的,又岂止是肠胃?
好吧,让我们驾一支小船,挂一片白帆,向蔚蓝的大海走去。
垂一支竿吧,兴许还能钓几尾鱼?
但,钓不到也没关系的,对吧?我们又不是吃货。
这耀目的阳光,这清冽的星光,这亮晶晶的蓝色波涛,都在这里。
你和我在这里。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3-11-26 23:34:33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