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我的名字啊
我的名字叫邮票。
我的一生都在旅行。
每到一个地方,给人送到期盼,亦有百转千回的喜与忧。
为了那些念想,我马不停蹄奔赴远方,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
有时,我也会慢下来。像木心说的: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所以我只有一个好朋友,一辈子的那种,他叫邮差。
他知道我是沉默的,总会替我说出心里头的话
“嘿!老哥,你媳妇有信儿了。”他的声音是那么叫人欢乐。
“婆婆,婆婆,你家德善的录取通知哟!”那一刻他也雀跃地像个学生。
“小灯灯,寄的啥子嘛,这信纸还怪香的。”有时他和我一样好奇。
有时,到了目的地,我还捂着那一字一句,不肯松手,怕一放开,我的心就空了……
我就这样活了快两百岁,年少时我颠沛流离,在奔忙中都忘了看看沿途的风景。
如今我老了,邮差也白了头,不再被需要了。也好,该歇歇脚,停下来想想这一辈子的喜与忧,属于我们自己的喜与忧。
我有时躺在抽屉的最底下,有时依在阁楼上,闭上眼,一辈子就像电影一样掠过。
那会儿的邮差总把他的二八大杠擦的锃亮锃亮,还有崭新的绿色帆布袋,装的满满当当。
我就坐在横杠上,或者是后座,跟着颠簸啊颠簸啊,日子是辛苦的,但我们有盼头啊。
一路上,他还会时不时给我唱歌,吹口哨,还不停地跟我唠着行程。过了这个巷子,就到老街了。那里到处是青苔,路不好走,但满墙的爬山虎倒是好看。又说,过了这座桥,就到湘江荡,这个时节的菱角可鲜咧。有时是真的累了,说话也是疲惫的,似自言自语。但安静的我还是听得:再坚持一段,翻过这山,就到李家村了,老李头还等着儿子的信呢,收到消息他一准儿要塞给咱稀罕的山货。邮差不管多累,从来都是爽朗的,我默默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身影,那时想,他能歇一歇该多好呀。
唉,现在他真的再也不用到处跑了,我又想,怎么你们都嫌他老了么。
这世上再没有查令十字街84号,没有像海莲和弗兰克那样一直一直写信,一直到老到死的人了么。我不免叹息,你们该是失去了多美好的事啊。
可又想想,世上的人和事,不都是如此的么,总会远去,消逝,最后被彻底遗忘。
我又笑了,至少我的晚年还算是安逸的。虽然再也不能和邮差携手那些熟悉而陌生的旅途,总归我们是经历过了。见证了整个时代的翻天覆地,那些春去秋来,一路上的记忆,是如此珍贵。
眼下和未来,我将反复摩挲着那些最珍贵的见字如面,未曾谋面的人儿啊。你们现在都好么,都飘散在哪儿啊。最怕你们被现今的钢筋水泥给隔开了,最怕你们拿着漂亮的手机,划着划着,分不开一点心来,去翻检一下旧时的明信片,上面还有发小留下的最稚嫩的祝福。最怕你们都忘了那个年代啊,贫穷,艰苦,又如此纯真不可再遇的年代。
我想着想着,有些些乏了,我大概快睡了,可嘴角还是微微上扬着。那远去的年代,我最欢喜的日子,那经风经雨的旅途和我的邮差,多让人怀念啊。
捂在我心口的一字一句,是谁的海誓山盟啊,封干了的泪痕,又是谁的迷茫青春。那无处投递的呼唤,是谁的一生等待,那未曾收到的回信,又是谁的漫长告别。
仿佛间,有各式各样的明信片飘进了我的睡梦里,捂都捂不过来。我最欢喜的日子啊,却像风走了八千里,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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