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梦鼎七十大寿这天,沙洲下起大雨,护城河里的水涨到了城墙脚下。老人早早就在堂屋坐下,眼望着院子里这一方茫茫雨帘,耳听着霸道又孤独的雨声,双眼忍不住就要合上。似梦非梦间,记忆便像一卷卷书简,在脑海里哗啦啦地展开了。他想起自己做节度使的那天,也下过大雨,雨水卷着黄沙,直没过膝盖,在街上肆无忌惮的流窜。凭着刚上任的一腔热情,赵梦鼎立即下令改造和扩建沙州城里的排水、储水系统,而设计施工用的图纸,是他凭着在中原生活时的记忆,画下来的。可从此以后,沙州却再也没下过那般气势的雨了。如今赵梦鼎已须发皆白,百姓早就忘了节度使做过的这桩荒唐事,可他却耿耿于怀,数十年如一日地期待着沙洲城能再下场大雨,仿佛他在任期间做过的每件左右沙州城和百姓们的命运的大事,都不如那一条条排水沟能否得到利用来得重要。
“老爷,老爷。”管家把他唤醒了。
赵梦鼎睁开眼,恍如隔世,他清了清嗓子,“嗯?”
“老爷,贺寿的人已经在门外排起队伍来了。”
“时辰到了吗?”
“您喝杯茶的功夫就到了。”
“雨还下着呢。”
“还下着。”
“你先去街上帮我看看,水有没有排出去。”
“唉。”
管家往外走了没几步,赵梦鼎又把他叫了回来,说:“算了算了,准又涨到街上去了。叫人进来吧,别在外面淋雨了。”
赵梦鼎说得没错,沙州城临近西域,本就少雨,又多风沙,那排水沟常年积淤,平日里只能满足小股水流通过,如今忽逢大雨,当然也难以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