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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提交人:五月浅熏香;提交时间:2008/11/16 21:32:26)
卿若不至,吾将永诀——补帖给成吉思汗卿若不至,吾将永诀
[一]
元宵佳节,残阳初雪,卿若不至,吾将永诀。
折痕道道的纸条平铺在古木桌上。母亲端起上好的青瓷茶杯,啜了口刚泡好的茶。初春时节,万物新绿。屋外的梅花谢了一地,暖阳斜斜照进来,半洒在母亲依旧年轻美丽的脸上。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仿佛不经意地扫过那张纸条,“兰儿,看出些什么来吗?”我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十六个字,刚劲有力,落笔坚定,很漂亮的楷体。“是男子的笔迹,”我斟酌着答。
母亲淡淡笑了,“是你父亲的字迹。”我惊愕地抬头,母亲怅然地拿起那张纸条,说:“卿若不至,吾将永诀;卿若不至,吾将永诀。呵。”她略略低了头,右手轻拭了下脸颊,我知道,一向坚强的母亲哭了。
好半晌,她才抬起头,美丽的眼微微有些红,“兰儿,这是你父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交给你保管了。”她将纸条递给我,我有些迟疑又惊喜地接过,小心地抚过那十六个仍清晰的字迹,这居然是从出生就没听母亲提过的父亲的东西。
“卿若不至,吾将永诀。”母亲喃喃着这两句话,慢慢走出了房门。忽又折了回来,她倚在门前,许久才说:“兰儿,你父亲不是不要我们,只是我和他有缘无分。”她深深地看着我,顿了下,才又说:“卿若不至,吾将永诀。是我负了他,才会阴阳两隔。”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正待再问,她已经转身离去了。
[二]
阳光明媚,树影婆娑。一杯酒,一张琴,一阵凉风,一滴珠泪。母亲许久未弹琴了,自我懂事起,这张琴就被锁在阁楼之上。如今,这张琴被端正地放在石桌之上,母亲怔怔地看着远方,连我走近也未察觉。
“母亲,”我轻唤,她愣了下,转过头来看我,眼神迷离,似乎陷入梦中还未清醒。“母亲,我想知道父亲的事。”她仍看着我,不言不语。我也只好沉默。
凉风习习,梅花谢尽,桃花半掩了面,捻碎成点点红。
“兰儿,我与你父亲是个很老套的故事。”母亲淡淡的开口,双手抚上琴弦,琴声幽幽。“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要知道,他未负我,我亦不想负他。只是命运捉弄,无法长相厮守。”她停住不说,我忍不住开口问:“是不是因为外祖父?”琴声嘎然而止,母亲低头看着被琴弦割破的食指,血慢慢渗出,染红了指尖。我忙上去想帮她止血,她却摆了摆手,那血滴在古琴之上,竟十分刺目。
“你如何知道的?”母亲颤声问。我犹豫了一会,才说:“去年元宵节前,我无意中听到你与外祖父争吵,外祖父说:‘亏得我当初没同意你和那穷酸的婚事,否则你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过。’”母亲煞白了脸,苦笑着说:“我原想瞒你一辈子,没想到,你自己到知晓了。”她落下泪来,只是不再用手遮掩,哭得无声。
[三]
这真是个很老套的故事。富家小姐与穷酸书生,自古就注定了不可能在一起。母亲和父亲爱得义无返顾,却遭到外祖父的强烈反对。私奔前夕,父亲托人给母亲带来纸条:元宵佳节,残阳初雪,卿若不至,吾将永诀。没想到,一语成谶。母亲被外祖父锁在屋中,等第二天赶到那里,已然没了父亲的踪影,只留有半片衣袖残片。其后一个月中,偶然听说那夜外祖父派人去将父亲暴打了一顿,隔不久,就传来消息,父亲一病不起,终含恨离世。
我无法想象母亲是如何度过那段日子,我时常想,如果换做是我,该如何去做?母亲没有追随父亲而去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有了我。但恰恰是我的出现,让母亲更加思念父亲。只是她从不曾与我谈起,甚至连父亲的姓名都没有提过。母亲没有再与外祖父说话,只有那次,我见到他们争吵。母亲说怕是十几年来,唯一一次的对话。只是亲人不亲,爱人不在。
母亲说这话时,很悲伤。她将琴重新锁在阁楼之中,她说,不再弹琴。我默默地看着她的举动,不知该如何安慰。
“兰儿,我不想你去憎恨什么人,连同你外祖父,每个人都是为我好,只是他们爱我的方式不一样罢了。”她的声音十分的疲惫,我心中有许多疑问,但只好说:“母亲,您休息吧。”她点点头,我替她铺好床,很快离去。
[四]
母亲在某个午后忽然倒下。
大夫说忧心成疾,抑郁成疾,此乃心病。大夫叮嘱母亲要宽心,母亲虚弱地躺在锦被之中,轻轻点头。外祖父在门口站了许久,也没踏进屋内。他已是个老人,满头的白发,严厉的眼神,我从小就惧怕他,不敢多靠近。见他在屋外,我只好坐在母亲的床边,想等他离开再回自己屋内。
“兰儿,你过来。”外祖父的声音不若以往那般洪亮,我心里一紧,不知他喊我做什么,又不敢违背他,只得极其无奈地慢慢走了过去。
一道门槛,外祖父始终不曾跨过。他站在那里,等我走近,忽然抬手摸着我的发顶,叹道:“兰儿,好好照顾你母亲。”我怯怯地抬眼,赫然在他眼中看到满满的担忧。原来,外祖父终究是疼爱母亲的,只是如他这样的长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借助其他方式来传达。
外祖父又向屋内张望了下,我心中有些感动,便道:“您进屋里来吧。”他却摇头,轻轻地说:“你母亲不喜欢我在她屋里。”他长叹口气,自言自语着:“自作孽,不可活。”
身后传来母亲的咳嗽声,外祖父忙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听得不再有咳嗽声,才静静地走了。待他走远了,我才转身。母亲半倚在床头,看着屋外的长廊,问:“他走了?”见我点头,她叹了口气,我扶她慢慢躺下,掖好被角,母亲闭上眼睛,我知她要睡了,于是转身回自己房间,却又响起她的声音:“卿若不至,吾将永诀;卿若不至,吾将永诀……”
[五]
母亲的病始终没有好转。她一日日消瘦,渐渐没了胃口,有时一天只吃小半碗便再也不吃任何东西。外祖父心急如焚,到处寻访名医。只是每次大夫来了,总说心病还要心药医。外祖父知晓病因,但已无法补救。
母亲的病一日日重了,有时连着几天都昏睡着。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坐在床边哭。外祖父明显苍老了很多,头发掉了大半,他已不是封建家长,只是个疼爱女儿的父亲。
忽一日,母亲清醒了很多,她脸色红润,胃口颇好,连着吃了两碗米饭。外祖父却开始掉泪,母亲握着他的手,说:“爹,我怕是要去了。”外祖父伸手想掩了她的口,却被母亲拨开,“总有一死,若不是有了兰儿,我早死了。”母亲向我招手,我扑在她身上,抽抽噎噎地哭着。她的手温暖,抚在我的脸颊上。
“且让一切随我的死而画上句号吧。”母亲淡淡地笑了。三日后,她在外祖父的怀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始终不曾知晓我的父亲是谁。我只略略窥见了他们的爱情。但我相信,母亲在另一个世界肯定会见到等待了许久的父亲。虽相隔十多年,纵音容已改,也定能一眼认出。
卿若不至,吾将永诀。卿既已至,厮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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