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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风筎筎/筎/慎/(共搜集有21帖,此为第61帖)

(作者:;提交人:夏沫沫;提交时间:2020/7/12 10:08:40)

五月吧第422届风云『芸汐传』第五轮惊蛰贴杀韩芸汐YX(联合杀)(真身:慎)

画谏


入冬,夜风冽冽,桃花油纸的窗,在朔风劲吹下扑簌簌作响,微明的烛火若隐若现,颤颤生摇。


他抬手想要再蘸墨汁,却发现墨已干涸,惆怅中端起案几的茶壶,一饮入口,方知茶已凉透。


“安娘,安娘。”他心底暗叹,安娘还是走了。


他在惹祸事,他知道,但是他停不下来。


那日,他暖阳无伤地向安娘合盘道出他的锦囊妙计,还是被安娘一语戳破:皇上何等聪明,又何等自负?看破,是祸,看不破,又有何用?


有何用?他自问,有何用?


但,那是他的心。有用没用他要搏一把,能把此画送到皇上手中,就不算枉费心机,他固执得决绝。敢把日月换新天,即使押上的赌注是他的命,又何妨?他认。


黯然,他喊来小厮换上新墨,埋头再次提起笔来。


夙兴夜寐,这是安娘走后的第七天,安娘走了七天,他画了七天,只在困顿疲乏至极,随意打个盹。他不敢停下来,不敢去细思,细想,不敢揣摸,甚至不能去想安娘,只怕一日搁浅,笔难再继。


他也知安娘生气的理由,不光因为这画,还因为那段他不能够忘记的前缘。


(一)


他出生在山东诸城,一座小城市。家徒四壁,室如悬磬,环堵萧然,常忍断炊之虞。


父母几次做了将他送往富户寄养的打算,都被他敏锐察觉,施计无果。


后来,还是他奶奶的一句话:纵使流浪,也一起吧。


他留了下来。


父亲凭着小手艺过活,养活一家老少,暑雨祁寒,唯实艰难,还在幼小的时候,他就跟着父亲学手艺,一路流浪乞讨,一路博闻学艺,一路艰难过活。


那是他难能忘记的岁月,也因为此,他颇晓得民间疾苦,深知百姓尘鱼甑釜之伤,对事物体察入微的超人能力,聪慧的头脑,灵巧的双手,又让他在少年,展现出了不凡的才气,小有盛名。

是春天,他清楚地记得那是辛巳年的早春,那年的春,风,和煦温暖,日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清舒、漫长,草长莺飞时节,冰雪已经完全消融。


他结识了颜振鹤。那时,他并不知道颜振鹤是颜大人,是朝廷上赫赫有名的御史中丞。


一身青素罗衣,头发用竹簪束起,玉冠白面,浑身上下散发着兰麝木头的清香,他的身量不高,体态清瘦,正值而立盛年,乍见之下,与寻常街头一般的儒士书生无二,只是眼眸中偶尔会透出不同凡响的睿智和超凡脱俗的清冷。


寻常的街头,寻常的日子,寻常的七八个好友闹酒。尽管后来,他努力地回想,也不得不承认岁月拂过的尘沙,总会在眼底留下暗尘白翳,他记不起,是哪位好友将颜大人引座随席,也记不清,从哪一言哪一语哪一辞开始,他和颜大人有了相视一笑的会心,不言自明的默契。


但就是在这样寻常的日子里,翻开了后来他生命中不寻常的篇章。


那天,他们似乎谈了很多,他们从陈桥兵变谈起,谈到金匮之盟,烛影斧声,谈到咸平之治,熙宁变法,直至谈到近年的元祐更化、车盖停诗案。


大宋,从他建立初始,就是多事之秋。


他记得颜振鹤颜大人引用了司马光的一句话“天若祚宗社,必无此事。”【译作:吾日暮,故倒行而逆施。】


而最后,他引头背诵了蔡确那十首著名的《车盖停诗》


一、 公事无多客亦稀,朱衣小吏不须随。溪潭直上虚亭表,卧展柴桑处士诗。

二、 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

三、满川佳境疏帘外,四面凉风曲槛头。绿野平流来远棹,青天白雨起灵湫。

……

想想后怕,他不知道当时,他哪里来的勇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颜大人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你行,做我女婿吧。”

他想推辞:“愚生浅薄,难承美意。”家境贫寒,不敢羁累女伴,一直是他的暗疾。

却听闻颜大人朗声大笑:“东床快婿之佳话。”遂甩手离去,音犹在耳。


是疯,是癫?是酒话,是醉话,是戏语,是真言?他无从分辨。待第二日酒醒,皆抛著脑后。


他和他,后来似乎又喝过第三次酒,第四次酒,第六次,第八次酒,颜大人因公路过诸城,总会邀他一同宴请,但从此却再未提及此事,他也索性不再将那事放在心上。


不想,又转二三载,这年岁中,他接到了颜大人的亲笔书笺,“吾婿速抵东京,完婚,盼!”


(二)


他还是去迟了。尽管快马加鞭,尽管不舍昼夜。


昔日繁花盛茂人烟辐辏的颜府,门堂冷落,左右交叉的封条,箴默往来的路人,就在他抵达之日的不久之前,就在他收到颜大人亲笔书笺的第二天,颜振鹤被收监入狱,不几日即死在狱中。


大门口赫然一个“逆”字,触目惊心。“天若祚宗社,必无此事。”果然。


他的妻,他还未曾谋面的妻,与颜家其他家人一同,被流放外省。


他想她还那么的年少,她小他3岁。颜大人口中那个心有玲珑,满径花香的女孩。

他又想颜大人那么好的一个人,却横殃飞祸,眼泪如珠似线,不由大恸。


辰龙年,赵佶登基,首要事,终结了王安石变法后新旧两党党争,他想不通,颜大人一辈子是亲“元丰党派”的人,在元佑更化,那么乱的时代,都能侥幸生存,却在如今的太平盛世中,冤死狱中,原因为何?


在东京临街巷口的一个酒肆里,他大醉三日,口中呤叮细语,却不晓得说了些什么。早有酒保小厮劝他:汝何痴,何大恸?若然早论及婚嫁,汝安能在此一饮为快?


幡然醒悟,原是逃过一劫,却没有丝毫侥幸的喜悦,为失妻,更为失至交,伯牙子期之痛,摔琴断弦之悲。


他这才明白,原来在内心深处,他早已引颜振鹤颜大人为兄长,为知己,可与子同袍,可披肝沥胆,可以是割头换命的兄弟。他们第一次相识,已能畅所欲言,甚至可以谈刚刚解禁的反诗,谈文字狱,离经而叛道。


他苦笑地摇了摇头,再思,再哭,再哭,再思,就这样哭哭笑笑思思几番。


颜振鹤是守诺的,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从来没有因为他的贫瘠而轻视过他,他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言,都出自肺腑,他当他,也是过命的兄弟,也是一个知己。


想到此,他忽然笑了,大笑,泪水成河,濡湿衣袍。


又过几日,打探出颜大人坟地所在,他提了香烛,牺牲果品,拜了几回。他想他终是要离去的,他收拾好行囊,打算重回诸城。是夜夜半,却有颜大人入梦,死命拉住他衣袍的袖口不肯松手。远远传来颤颤巍巍的声响: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


梦醒恍然,颜大人把他引到东京来,定是要让他留在东京,这才是本意,这才有深意。但是在这人生陌路的东京,他能做什么呢?他要做什么呢?他该何去何从?


每日天明,他去看虹桥两岸飘香的垂柳,看从风沙中走来的异域商队的货郎与琴师舞娘,看汴河两岸笙歌曼舞管弦缭绕的酒行,看琳琅满目参差林立贩卖香料、美食、布衣的坊肆,看那些一开门,便香风熏染了十里春风醉了十里的铺子,直看到斜阳西下熙熙攘攘的巷陌人烟散尽,乌雀不飞。


每日天暗,他闭门于斗室,或酩酊大醉,梦入南轲,或苦思冥想,书写绘画。他已经走过了颜振鹤颜大人曾经走过的路,看过了颜振鹤颜大人曾经看过的风景,居住在颜大人曾经居住的城市,但是他还是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三)


赴京带的银两已所剩无多,眼前紧要的事情,是要找一个谋生的手段。


他学着东京那些潦倒的文人墨客,代人书写家信,代收字画又贩卖字画,他为人修补宅祗,雕梁画栋,飞檐凤喙。他能吃苦,自少,他是流浪惯了的,还有些从父亲,从相遇相识的人那里学来的小手艺,足以让他混个温饱。


很快他就发现,最好卖的,其实是他自己画的画。从前他是谦逊的,低微的,只敢开口要很小的价钱。而有那些懂画识画的富人,往往愿意出高他十倍的价钱索画。又有贼奸的画商,以很低的价钱在他这里买走,再高价卖给那些懂画的,识画的人。


很快,在东京一个小圈子里,他的画成为文人墨客追捧的佳作,他因此结识了很多达官贵人。


命运的机缘总是出人意料,又总是为那些有准备的人而来。


他出众的灵气,他作画的天赋,为人所称道,经人举荐,他的画很快传到了那个艺术皇帝赵佶的手中,得到了朝廷的赏识。他被朝廷任命为翰林侍诏,进入翰林图画院供职。


早在五代时期,后蜀和南唐就已经开始设立专门从事绘画的机构——画院。画院在天下广召有才华的画师,画师以“翰林”“侍诏”的身份入职,由此画院统称为“翰林”画院。

画院中的画师享受和同期等级相同的文官相近的待遇,穿戴官服,享受国家“俸值”。翰林画院的主画风是界画,以描绘帝王贵族肖像与生活为主要任务,但凡有重大活动,便要求画师们进行描绘记载。


他从前也曾经接触过界画,知道这种画风并不新鲜,比他祖爷爷留给他的那本已经被翻得烂熟的,由一些零散拓本杂乱拼凑起来的画书,还要早些时代,他听闻盗墓人说,唐朝某太子有一副高2m,长2m的界画,蔚为大观。他也曾自己画过几副界画,父亲和他说过,如果他不想在绘画和艺术上倍感失望,就千万不要把自己拘束在界画之中。那些需要横平竖直,呆板而缺乏意境的画风,会限制了他的想象,会扼杀他的艺术生命。


但是他还是去了,来到翰林画苑。换上侍诏的服饰,拿起丹青墨笔,度量尺规,冥冥之中,似有指引,他要在这里完成他的人生使命。


界画是音乐,有节奏感,一样可以弹出天籁之音;界画是数学,以界尺作引线,计算空间,计算比例,甚至能够计算出时间、日月与星辰;界画是建筑,亭台楼榭,桥梁舟车,线条精细雅致,一副磅礴的界画本身就是一座城;界画是宇宙微缩的小世界,是神魂可以栖息的场所。对于界画,他自信,他有自己的理解和把握。


他们完全有理由嫉妒他,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他,无论是布景排局,勾勒脸庞身形,无论是描绘纷乱的战争,还是宁静的和平,无论是摹画盛世长兴的繁华,还是萧瑟零落的废墟。他画宫室,画殿宇,画庭院,画舟车,画城郭,贝阙珠宫,轮焉奂焉,纤毫栩栩,繁饰无双,金戈铁马,血雨腥风,蝶怨蛩凄,寥落下世,他的画中有一双眼睛,那双只有他能够读懂,因为读懂而拥有的眼睛,寻常之中透露的超凡脱俗,不同凡响的睿智。


他猛然惊觉,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颜振鹤,在颜振鹤逝去之后,那些寻常时光年轮的流水中,尽管波澜不惊,尽管暖阳无伤,他的名字已经牢牢地在他的心底扎下了泉眼。一旦触发,喷薄如潮涌。


他是他的灵感所在。



(四)


但是很快,他就在现实中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的抱负刚刚施展,就进入了无情的霜期。

连着几幅画,他都没有通过官审。

主审官对他从来只有冷冷的两个字:“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究竟是哪里不行,他不解其意。文人中,同行相轻,朝廷中,上上下下都是势利的眼睛,画师们自顾尚且不暇,又有谁会真心以待一个九品的小吏,一个新进入院的画师。


况且他还是一个尚有些薄名的新画师,就更加不为人所待见。总是予人了簋簠,自己就没了簋簠,这道理浅显得也甚。他是有可能成为他们潜在对手的,没有比在摇篮中直接扼杀一个未来强有力的对手,更简单的事情。


他看过那些最终因为不行,被赶出画院的人,他看过那些最终因为不行,借名假调进入其他行当,做了其他工种的人,或者索性做了高官的随行小吏,永远告别手中的画笔。而凄凉出院的人的背后,总有人沾沾自得,暗讽讥嘲,指桑骂槐,惬意称快。


他更加努力,更加用心地做画。背水为阵,孤注一掷,他想,他已别无选择。如果不能画画,天地苍白,日月无辉。更甚地,他很快会成为那些达官贵人圈中的笑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眼见他的退路会更为凄惨一些。


这日,他收了诏令,画坤宁殿上的鹤。

收得诏令,便拿得画板,画笔,染料,匆匆来到坤宁殿前,铺陈好。

鹤是祥瑞,徽宗爱鹤甚笃,上有好者下必甚焉。

如儿时不肯被人领养的倔强,他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把“不行”中的那个“不”字去掉。


她就是这样走进他的生命的。遇上安娘,是上天对他的另一个安排。

几回回,他想到他们最初的相识,嘴角上翘,暖意融融,上天待他何其不薄。


朝廷里晨间放鹤的时间只有区区半个小时,这在他是没有经验的,之前他是闲散画手,随行随见随画,原是不受怎样的拘禁。依着先前的法子,他刚画好大势布局,正在琢磨构图尺规中哪里不够标准,哪里不够流畅,天空却已经没有了鹤。他不知道这朝廷里的鹤,原是如军队作战般,管束甚严,是听从号令和指挥的。


一声号角,放,满目皆是鸿衣羽裳,一声号角,收,吉光片羽倏忽间片甲不存。


他更加不会知道,未来会有一个叫做薛翁的人,在大宋皇家园林艮岳中,专为皇上训育百禽仪丈队,衣冠约礼,列队如仪,略盖天地,华冠三军。


六月份的天气,暑气正盛,他的背浃已透湿,眼前天光还早,他不甘心收笔。


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那鹤飞走,已有大半个时辰,你又照得哪样画得?”


蓦然心惊,难道有人,已经在他背后偷窥了许久?


他顺着那女声来处望去,一个明眸皓齿,眼若星尘的女孩亭亭站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正看着他盈盈浅笑。这女声的主人就是安娘,那个未来在他生命中无比重要的女人。


一双纤手皓然如玉,映着绿波漾漾,手腕处一双碧玉手镯熠熠生辉,显见的家境殷实。乌黑的头发,大抵是随手简单挽了个髻,插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青色流苏,俨然一川溪水。说话时,那流苏就依着女孩的语音摇摇曳曳,于是那溪水泛活了,在欢笑,在奔流。


(五)


他后来知道,她是北苑龙焙茶商常二虎的养女。想是应了唐代贡茶基地顾渚山虎头岩的名讳,一些茶商喜欢在名字中嵌个“虎”字。如同一些生意人,总喜欢在古坊号中加个“瑞”字,“祥”字,讨个吉利的彩头。

他也报了自己的名讳,本意无名小辈,不足挂齿。不想安娘竟是早知道他的,她收过他的画,她能说出他画中的好处和不足。她甚至能够透过他的画,看出他的雄心勃发。


彼时,他看了看安娘,又看了看天色,时已近午,他哀哀叹了口气。


“你好像有心事?”她追问。


他不理她,不哼声,转回头埋首用手中的画笔继续涂抹。


“让我猜猜。”她单竖一根食指敲打着自己的额头,一副俏皮模样,后来,他知道,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她有很多小习惯,喜欢生嚼茶花,喜欢在红豆上画微型小画,喜欢用一个檀木匣子,把他送给她的东西都一一收藏起来。她给那檀木匣子起了个名字,叫“心”。春秋越国有西施捧心,她每日也要“端心”。


“你的画,一定总被主审官退回来,所以不开心,对不对?”她敲打自己额头的手指突然指向他,眼中透着聪慧的狡黠,复向前几步,靠近他的脸庞,他一惊,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鹤都飞了,没规矩了,你怎么还能画出规矩呢?”微风轻拂,撩起她额前的长发,她头向后仰了仰,因这暖薰的风,闭上了眼睛,他想她不说话的样子才真叫好看。


“鹤在我心中。”他道。


“心中?哈哈哈。”她笑。“你该不会都不知道你要画的是界画吧?”


他侧颜看她:你也知道界画?


“我不仅知道界画,我还知道为什么近来,皇上总派人到坤宁殿前来放鹤。”


“你是皇上跟前的侍女?”他忍不住问道,看她的装扮,却并不像宫里的人。

“我是跟我爹进宫的。”她正色说道,迟疑一会儿,她又道:“我爹是个茶贩,我跟着我爹,常年在外,从福建到东京再到德州。我娘是德州人。”


“福建你听说过吗?那里有大的茶园,绿的青山,唐朝以前那里还是蛮荒之地,五代时期建国闽,繁盛一时。后来,被南唐灭国收降,你一定要跟我去看看我爹种的茶。”她说得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几百年,又会有机缘再续几百年的前缘。


“皇后娘娘的爹是德州刺史王藻王大人。王大人喜欢我爹的茶,也喜欢跟我爹谈茶道,一来二去,王大人和我爹就成了朋友。近来皇后的身子不大好,宫里的规矩又多,她爹又是个走不开的人,所以,就总拜托我和我爹来给皇后问安。我刚从皇后那里问安出来,就看到你这只呆鹅……哈哈哈哈,呆鹅画鹤。”


她又大笑了起来。她可真爱笑,他想。


“你爹呢?”他忍不住插嘴问道。


“我爹在宫里的熟人多,经商不容易,总要上上下下都打点打点。不过,这几年还好,我爹入了北苑,入了北苑茶坊,就等于入了皇家体系,出入容易些,做事也容易些,我爹人好,不势利,有的求,没的求,他都放在眼里,心上。我瞧着要等些时候了,待我爹把这人情都圆了,怕是还要一个时辰。”


她瞥眼又看他:“我劝你今天就不要画了,不如,你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很想阻止她。


她已经勿自说开来。


“我说的是真事儿,可不是我瞎编排的故事。你听听我的故事,你再想想你的画,你就知道我说的规矩是什么了。”


安娘讲的第一个故事,是关于当今皇上赵佶的。李觏《富国策》有言:今也有巷之中,鼓吹无节,歌舞相乐,倡优扰杂,角抵之戏,木棋革鞠,养玩鸟兽。其实未必百姓,官人也喜养玩鸟兽,北宋的名相李昉号称“五客之主”,何为五客呢?鹤曰仙客,孔雀曰南客,鹦鹉曰陇客,白鹇曰闲客,鹭鸶曰雪客,李昉家的后院布置得好像动物园。当今皇上,早在端王府当太子的时候,就爱好驯养禽兽,官宦们为了投其所好,到处搜罗珍禽异兽,供他赏玩。是日外番送来几只孔雀。那雄孔雀长得极美,蓝肚彩羽,小巧的头上仿似插了翡翠花,花翎抖动,在阳光下,像熠熠生辉的王冠,最是开屏时,漂亮的尾巴像仙女手中的彩扇,一点点张开,慢慢散开,一层蓝绿,青翠得好像雨后的竹荷,一层荧绿,晶莹得好像圆润的玉石,一层浅灰,带着桃心,还带点暗红,像雨后浅影中被夕阳醉了的微波湖水,映出浅浅的月影,它开屏时,像一把美丽的花伞,闭屏,则像一束缚扎的鲜花。

皇上大喜,自此常常痴迷地看着这走禽,忘记上朝,忘记批奏。一日,他兴致所至,喊来所有的画师,临画孔雀登高图。画师们不敢怠慢,很快,一张张按照界图严格标准的孔雀端然纸上,传给皇上赏阅。皇上看过一张,丢掉,复看一张,又丢掉。画师们面面相觑,不知何故,审画官已急出了满头的汗珠,却不敢言语。果然,龙颜大怒,拂袖离去:“没有一个画的是对的,孔雀登高时,先迈的到底是左脚还是右脚?”


安娘讲的第二个故事,是关于北魏孝闵帝宇文觉的,宇文觉少年早慧,又出生于重臣之家,七岁即被封为略阳郡公,14岁被其父宇文泰立为世子,公元557年,丁丑政变,西魏皇帝拓跋廓拱手将皇位让给宇文觉,宇文觉遂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周”,时年15岁。宇文觉登基之后,颇为自负,便想甩开一直辅佐他的堂哥宇文护(宇文泰的侄子),力图亲政,宇文护时年已44岁,精于政道策略,老谋深算,在朝廷上下密植了自己的若干心腹。

年少的宇文觉与宇文护之间爆发了政权之争。

宇文觉苦练武功,励精图治,宇文护知道后,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就把宇文觉的练武队伍解散了,练武师父另谋高就。

宇文觉亲近朝廷大臣李植、孙恒、乙弗凤等人,再次密谋除掉宇文护,不想李植等人认为小皇上势力单薄,又拉拢宫伯张光洛入谋,而张光洛正是宇文护多年培养的心腹亲信,张光洛第一时间把宇文觉的计划告知了宇文护,是月,李植被贬为梁州刺史,孙恒被贬为潼州刺史,李、孙感激宇文护不杀之恩,遂倒向宇文护。

亲信乙弗凤劝宇文觉要早谋大事,设宴宴请群臣,借由头找时机,除掉宇文护,不想这一消息又一次外泄,宇文护召集同党贺兰祥、尉迟纲商讨对策,废掉了宇文觉。

废帝次月,宇文觉被杀,年仅16岁。


他倒底是个聪明人,安娘没有说出故事之外的意思,他还是听懂了。安娘第一个故事讲的是在朝廷里画界画的规矩,第二个故事讲的则是在朝廷里做人的规矩。他后来甚至想过,如果他早些把宇文觉的故事讲给那个画学中人,那个十八岁已画就《千里江山图》的天才少年王希孟听,王希孟也许不会死得那么早。这个道理也是东晋著名画家,水墨画鼻祖顾恺之曾经讲过的,“每食甘蔗,恒自尾至本,人或怪之,云:渐入佳境。”


第二日,再来观鹤,他有了主意,他的画终于有了第一个“行”字,通过了审画官的考核。继而有了第二个“行”字,当拿到三个“行”字之后,他不急了,他开始偶尔创造一些“不行。”这些创造里含有他对技法的探询,对技艺的另辟蹊径。他的锐气已消,以更平和的态度同画院的人相处。


徐徐渐进,渐入佳境。羽翼未丰之时,“人无长志,虽勇必伤。”这是《淮南子·主术训》里的一句话,他想起自己入宫前的豪气、自信和把握,不由苦笑,“何其幼稚!”他叹,自己竟然不如一个比他小3岁的女子有见识。


(六)


几个月过后,他有了师傅,这才是真正入了画院的门槛,他不用再为自己会被赶出担心。


偶然,他会想到那个叫做安娘的小女孩。也只是想想。想她什么时候还能入宫,还能见到她。


他总希望自己还有被派往坤宁殿的公务,但坤宁殿已渐渐成了禁地,皇后的病越来越重,身子越发地不大好了。除左右侍候,原是不大近人的。又说皇上最得意的郑贵妃和皇后争宠,都怕对方施计下圈套,提防得紧。


他不敢冒失前往,只怕落成他人口实,又不知道会说出怎样难听的话来。倘若一个不留神,把他归为“郑”党,却也麻烦得紧。


偶然,他会装作不经意地,到杂役房、内务府转转,但凡一个画师能在皇宫里走动的地方,他都想去看看,也许就有偶遇。他也打探过贡茶送入宫庭的流程,会经过哪些部门,他甚至曾经大胆地向别人直接问起常二虎其人,虽说也有些知道的人,又都说,这一年里没有见过他。


复过一年,他的画技已经很成熟,甚至远远超过了他的师傅。他师傅原是个心窄的人,开始对他没了好声气,又常常出事情刁难他。


他想着安娘讲给他听的故事,一再安捺住了心性,左右好声气地哄着他师傅。宫廷里的水深,草窠子泥沼地,保不准哪一脚踏进去,就拔不出来了。


这日,收到昭令,大晟乐府在宫廷举行宴乐,他和几位画师一并被派去,作画记录宴乐盛况。这原也是寻常的事情,他乐得去了。没画几笔,有人拍他的肩头,他转回头,竟然看到了她。


尽管她女扮男装,做了宫人的打扮,他还是用画师准确的眼睛一眼认出了她——安娘。


她偷偷递给他一张纸条:“鸿飞霜降,不知几度?”


她还是那么地俏皮,他笑。


他其实是有很多烦心事要对她说的,这纸条让他内心有热泪上涌,但想了想,在那句话的后面,他用画笔写了两个字“已度。”


又想了想,他把纸条翻过来,写上另外的一句话:“云树之思,汝忘乎?”


安娘接过字条,看了笑,翻过来看,又笑,脸上浮现出红云,跑开了。

他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由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呆鹅。


宴府结束,他朝画院走去,行至湖边,一棵柳树下,一颗石子向他打来。他吃痛叫出声来,朝着石子打来的方向,他看到了躲在柳树后面的她。


崇宁二年,荆、湖、江、淮、两浙、福建七路茶,恢复了禁榷官买,禁止商人与园户私易,安娘她爹,便因触犯了这条法律,被抓了起来,吃了几月的牢饭。据说,他爹被抓的时候,还一直在嚷:“签了订单的东西,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从来都是官家一张口,哪有什么契约精神?她爹可也是个痴人。


好在前尘积了福德,终有还报,王藻王大人亲自出面斡旋,将她爹救了出来。这也是那一年,他寻不到她的原由。


大晟府宴请之后,他又可以在宫里常常见到她。四月,她和父亲给宫里送来春茶,六月,夏茶,夏茶又称雨水茶,七月,暑茶,八月秋茶,十月冬茶。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住进他的心里来,朝也念,暮也念,只是不敢对她说。直觉自己无比呆,配不上她的好,配不上有着那般玲珑心思的女孩。


梦中,他也会想起颜大人的女儿,颜大人的女儿若还活着,是和她一样的年龄。他的梦,常常是她和她重叠交织的,潜意识里,一个人,两个人,两个人,一个人。


还是那檀木匣子做了媒人,成就了他的好事。


那日,她去他处,说要给他看样东西,是她在别处收的一幅绢画,她瞧着有点意思,就想着拿来给他看看。


那绢画就在这檀木匣子里。


他看那绢画,并没甚特别,画的只是通常的山水,笔法技法尚还稚嫩,青绿的颜色也是普通的植物性染料。她让他举起在阳光下看,便看出了特别,那娟画竟是比平常的画更有凸凹感,层次感。但用手一摸,又是平整的,这就奇怪了。再细察,方发现,不是画特别,是画用的绢特别。他以前看到的都是单丝绢,纬线经线,一样的脉路,一样的平整。这绢,经线竟然是双丝的,而纬线是单丝的。


他暗暗称奇,原来一点小小的改变,就可能有大不同的效果。再向檀木匣子里望去,就看到了一样熟悉的东西,那张字条。


他伸手去拿,她慌忙遮住,但他的手到底是快了一分,字条已经在手心。他赫然看到,那纸条的背面多了几个字:无日忘怀。


云树之思,无日忘怀。


他再向那匣子里看去,又看到了几样其他的物什,都与他有关,那日她哭,他递过去的汗巾;他的一幅画得到赏识,受了几个珍珠的打赏,他串成手串送给他;他画的几幅不得意的草图,随手扔掉,又被她捡回,摊得平整收着……在箱子的底部,有几颗散乱的红豆,被她细心画上了微型画,那画中人,是他和她,她在用这种方式,记录她和他的相见,并注了日子。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知,我知。他抓住了她的手,轻呼:嫁给我。


她已羞红了脸。


他得偿所愿娶到了这个玲珑心思,花香满径的姑娘。


安娘成了他的妻。


(七)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水。


平素安娘是最喜雨水的,气温和雨量是影响茶树生长的主要因素。一棵茶树最适宜的年降雨量是1500mm左右,最怕出现伏旱和秋旱,茶树生长期雨量适宜,空气湿度高,茶叶的产量就高,新梢持嫩性强,内含物丰富,这样的茶叶品质极好。反之,则不然。


安娘自少时起跟父亲常二虎学种茶,早晨起床的习惯就是看天色,掐着指头算的是茶树的生长期,出茶期。她受不了三十天无雨的日子,别人下雨天撑伞,她说人家是暴殄天物,她欢喜在雨中淋一淋,浇个透湿才好,俨然她也是一棵茶树,期待雨水来临的生长。待雨过天晴,白虹贯日,她就穿着淋着一身的雨水的衣服嬉笑怡悦地回来,再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那些雨水,可还能再唤起安娘曾经的欢喜?这是安娘走后的第十八天,他把画了小半的画卷抚好,搁下笔来,看着窗外的雨帘,陷入沉思。


人生是一幅卷迭浩繁的长画,有起浮,有跌落,有上升,有嘉荣,有艰辛……他和安娘已经共同携手走过了十几年的风雨。


从颜振鹤因忤逆罪被收监病死狱中,他们经历了王皇后病逝(逝年25岁),王孟希猝死,想到他们各中因果的短折,他的后脊打了个冷颤,他最终还是和他师傅走向了决战的阵势,宫里所谓的决战,大抵总要以一个人的死去来做终结。也就是在那年,安娘劝他出宫、退隐:“彼与彼才华相当,都是国之精粹,何必因人之弱性,相互伤害?况唇寒齿亡,彼息相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意在画,不在功名,哪里寻不到一个可以作画的安生所在呢?”他在私底下也曾经细细暗忖,与他师傅的争斗,毫无价值,他原该有这样的气量,去着眼于更大的事情。


他依从了她的话,他们在京城的郊外寻了个小宅子。宫内宫外,原是两个天地,而入得宫内,再看宫外,更有一番大不同。他现在终于想得明白,颜振鹤为什么要引他到京都来。


从前,他的视角是蝼蚁,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狗刍。

现在,在近彼云端,了然了宫内万象,杖节把钺,皇权至上之后,他懂得大抵的人间灾祸,在人不在天。


而相较于画歌舞笙平,宫闱朝堂,他更喜从前的散淡自在,画那些市井中人,人间疾苦,他本有着画家天生的敏锐和责任感。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东京,他会去看虹桥两岸飘香的垂柳,而今,那些垂柳依然尚在,只是河中的舟船,官渡被舳舮相接,络绎不绝的花石纲所替代,民船则承接了官船的任务,成为运粮主力军。


花石纲,顾名词义,指专门运送奇花异石以满足当今圣上喜好的特殊运输交通船队的统称,而一纲为十船。


他亲闻,花石纲之扰,已波及两淮和长江以南等广大地区,而以两浙为最甚。但凡民家有一木一石,一花一草,生出不凡的姿态,不凡的质地,苏州的“应奉局”、杭州的“造作局”……就会派人来,以黄纸封存,称为贡品,强制无偿征收宫用。


搬运时,有破墙拆屋而去,有在高山绝壑、险峻之地的木石,则不计民生死活,责成百姓踏险采掘,又有官兵乘机敲诈勒索,往往会闹到一些人家倾家荡产,卖儿鬻女。


而民船运粮,官船运石最大的危害是导致东京城官粮不足,日行一市,粮价飞涨,每天粮食都会被抬高一个新价位。百姓民怨沸腾,叫苦不迭。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东京城,他会看从风沙中走来的异域商队的货郎与琴师舞娘,而今货郎与琴师舞娘已少见,更多触目的是道士、金人和辽人。


政和七年,皇上自称是神霄帝君下凡,集天神、教主、人君三位于一体,下属官员在全国各地搜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增建、扩建道教宫观千余座,致使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食不裹腹,绳床瓦灶、弊车羸马的百姓,又能拿出什么与异域商队货郎懋迁有无?


而金人、辽人对大宋虎视眈眈,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东京,他会看汴河两岸笙歌曼舞管弦缭绕的酒行,看琳琅满目参差林立贩卖香料、美食、布衣的坊肆,看那些一开门,便香风熏染了十里春风醉了十里的铺子。而今,那些铺子或分散或倒灶,即便侥幸尚存,也不复往日的生气和繁盛。


铺子近前的街道,是文武官员狭路夺道互不相让傲慢逾礼的触斗蛮争,是手执饭盂告哀乞怜衣不蔽体的老丐、稚童。


东京城内的商铺、民居,多以砖木而建,火灾频发,而望火楼上,无人值守,望火楼下,兵营改建食肆,望火台形同虚设。


城池防守的涣散最为可怖,高耸的城墙不见一兵一卒。本应由重兵把守的关键要塞,被权臣官家的家人霸占做了商铺。


(八)


安娘赌气走脱,也未必是件坏事。从知道他目下要做的事情开始,安娘开始不安。


从前他们是两个人,只有他和她,她是有无上勇气和果敢的,婚后的十几年,他们添了几个儿女,她的勇气便如烛尽的火苗越发小了。更大的精力,她张开双臂,像老鹰护巢一般守护着她的儿女,她要护得几个儿女安康无虞。


市井的几年,让他知道,宫内呈报的所谓太平盛世,国富民安,繁荣昌盛,不过是一派假象。而外有金辽虎视,内有官员腐化,城防涣散,民不聊生,这才是实情。


大宋,岌岌可危,大宋,危如累卵,大宋风雨飘摇。


俗人,可看三步,贤人,可看十年,圣人,可看几世。


他非圣人,但也不是俗人,他大胆预测,不出十年,大宋祸在旦夕。


然而,粉饰太平者,高官进爵,逆耳忠言者,频遭不测之祸。


多年的翰林生涯,使他明白,如果将触目惊心之象一展无遗汇聚一处,作一幅满目疮痍的惨卷,可能连呈到皇帝面前的机会都没有。


他赌,那个在外人眼中庸碌政业的皇上,那个颇通琴棋书画,品竹调丝的皇上,也一定会有不凡的品格,他相信皇上良心未泯,只是苦于身侧无忠良相佐。


他犹记那一年,书画院的考试,皇上亲笔题头:竹锁桥边卖酒家。要求考生每人作画一幅。终了,被皇上钦点为第一名的是时值中年的画师李唐的画。


大多数考生依据题目画了竹林、小桥、酒栈,而李唐,匠心独具,在画完竹林,小桥之后,没有画酒栈,而是在竹林中挑出一个酒招子,上书一个“酒”字。(皇上点评:只有他把“竹锁桥边卖酒家”的“锁”字画了出来。)


还有一年,同样是书画院考试,题头为:深山藏古寺。这次,画师们晓得要在“藏”上作文章,他们将寺院画得若隐若现,或露一角,或露一门,皇上频频摇头,连称这些都不叫“藏”。独有一个画师,不曾画古寺,只是画了深山阴谷中的一条石径,在石径的尽头,一个和尚于溪边打水。树林繁茂如海,那个寺院藏在何处?终究找不到头尾。皇上大赞,提笔举了第一名。


皇上何等聪明,皇上何等细心,他是会画之人,也是懂画之人。


是的,便是由这些点点滴滴,生发出了他所想的锦囊妙计,他要画一幅东京城的繁华盛景,而在这盛景的背后,伏机重重,危机深深。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皇上拿着透明水晶石墨镜(功能相当于现代的放大镜),一花一木,一人一石细细看起,他必是能够瞧出其中端倪的,绝无差池。


事实上,帮他一点点坚定这样信心的人,还有安娘,他的妻。


安娘的赌气走脱,坚定了他要做这件事情的信念,他骨子里的倔强再次冒了出来。冰雪聪明,拥有玲珑心的安娘,比他更明白,皇上的心性和睿智。


最差的结局又怎样?从宋太祖赵匡胤始,大宋定下律条,不杀文官。虽时有奸人构陷,亦有死于不明杀戮,烛影斧声,身先朝露,譬如颜振鹤,譬如赵匡胤自己,譬如王希孟。


他的梦中时常会出现颜家门墙上那个大大的“逆”字,一股神秘力量顶起他所有的勇气,他仿佛又成为那个大声背诵《车盖亭诗》的少年。


皎洁的月色里,不染的尘寰中,他看到颜振鹤向他投来了嘉许、赞叹的目光。就是这目光,一次次地鼓励他向前;就是这目光,让他每每身处逆境,依然能保守自己洁白的品格和风行;就是这目光,让他永远有勇气去坚持那个对的自己。


他运笔于阳春三月(农历三月,相当于公历四月)冰雪消融漕运重开之日,彼时正值清明时节,虹桥两岸姹紫嫣红,草长莺飞,街市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一派繁都盛世好景。

郊外,商旅的驼铃声隐隐作响,城中,客栈铺坊,鳞次栉比井然有序,嬉闹的童子,勤奋的小生意人,一一跃然纸上。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时弊隐患巧妙安插其间。望火台下的食肆、城池防守的涣散,官员的豪取强夺,官渡之上的花石,民船之上的米糠……


而在这画卷的末端,他发出了三个诘问:问路,问诊,问命!


皇上若明一,问路,可微服私访,体调民情;皇上若明二,问诊,可解大宋当今几多苦疾;皇上若明三,可明大宋命脉,防危杜渐,补偏救弊,力阻大宋前路祸事。


皇上若不明,这就是他给大宋上的坟!


(九)尾声


1艺术皇帝赵佶,乍见此图,就被其精妙无比的构图方式、精彩绝伦的艺术表现手法、卓越高超的绘画技法所惊艳。他用他亲创的“瘦金”书法端然为此画写上题目——《清明上河图》,而这幅画的作者就是本文的主人公,后来为万世所敬仰的北宋著名画家张择端。


2张择端终于还是没有等来,他问路,问诊,问命的答案。或者说,答案已经有了,皇上在明细了《清明上河图》所有的意象之后,将张择端的品级一贬再贬,宣和二年,官方编撰的《宣和画谱》不再有张择端的名字。


3艺术皇帝赵佶草草把此画赐给一个不懂画的人,不再提及,一了百了。


不知在靖康之耻后,午夜梦回时,这个可怜的皇帝是否还会因想起这幅长卷史画,而追悔莫及,莫把丹青等闲看,无声诗里诉千秋。


4安娘还是回来了,在张择端将此画呈献给皇上的前一个星期,她轻轻推开她与他共同的蜗舍荆扉,她已经安排好他和她的儿女,此刻,她愿意与他共赴祸难。被刺杀也好,被收监也好,被流放也罢。


鸿飞霜降,不知几度。

云树之思,无日忘怀。


画谏未成,国破在即,夕阳西下,天边那抹渐渐隐去的余晖与他们的目光一样黯淡。


5几年后,他们眼睁睁地看到金兵的铁骑踏破大宋的山河,他们相携目送北宋走完了最后的一程。那一年,东京城内的大火三日不熄,曾被他一笔一笔描摹过的琼楼玉宇,亭台楼榭,商旅街道,付之一炬,连同北宋的百年基业一世的繁华一同烟消云散。


而《清明上河图》成为对北宋末日景况来临之前,京都曾有过的那段繁华辉煌盛景最有力的见证。


6童贯被处死前,呈言,是他派人在狱中秘密杀害了颜振鹤。颜振鹤一再弹劾他的种种不妥当,使其欲屠之而后快。(一说是蔡京,但蔡京最初为相是在1102年,时间上似乎有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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