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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提交人:覆盆子;提交时间:2023/8/30 20:45:45)
疫情下的阿囡与阿枫
一
回国解除隔离后,我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阿囡。
和两年来每天视频里甜甜蜜蜜、相亲相爱的她大不一样,这是真正触手可及、相爱相杀的阿囡。
因为触手可及,彼此没了滤镜,鸡毛蒜皮的争吵、拌嘴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身在不同时区、天各一方时,耳机里无限循环的背景音乐是齐秦的《想念》。我喜欢那句“我带的手表是你的时间”,感觉这歌词简直痴情之极。
然而当我走出隔离酒店,真实地看到烈烈寒风中穿着小短裙来接我的阿囡时,我虽满心喜悦,却也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阿囡的敏感,就仿佛蝙蝠自带雷达,回城的路上她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穿得太少了?”
这显然是道送命题,我只能字斟句酌地支应:“也不能说少吧,就是不太尊重冬天。”
二
我和阿枫一起看过那个郊狼和獾一起旅行的监控视频,那种长久稳固的跨物种情谊,令人深深感动。郊狼在獾的面前反复跳跃,不必依赖语言工具,丝毫不妨碍它表达爱意。
它让我想起大三那年冬天的傍晚,天气冷得出奇。我在大学城公交站等阿枫下班,站台上空空荡荡,只在另一侧有个女生也在寒风中和我一样瑟瑟发抖。等了很久来了一辆车,走下个男生,我才知道原来那女生不是要坐车,她也是在等自己的男友。
他们显然已过了小情侣腻歪得像连体人似的热恋期,俩人简单交谈几句就转身离去,男生在前,女生随后。但女生并不是用正常的步履,而是背着手、像动画片里的小动物一样在男生后面轻盈地弹跳了几个可爱的快步,才追上去和他并肩。
那些跳跃里是满溢的开心,我几乎可以看见她背后摇动的隐形的大尾巴了。
可惜那个木讷的男生,对此一无所知。
和阿枫在一起的日子如流水,我们相互依偎,支撑起未来的生活。
那天,阿枫网购了四只六月鲜,我说:“我们按照网上流行的做法分次蒸熟吧。”“什么叫分次蒸熟?”“就是咱俩先一人蒸一只,蒸熟吃上后再蒸另两只,这样保证吃到嘴的螃蟹都是刚蒸好的热乎的。”
阿枫拿起一只螃蟹,瓮声瓮气、表情狰狞地做了蟹家代言人:“听听,分次蒸熟!都不给人家结伴赴死的机会,万一分开蒸的这一公一母是蟹中梁祝呢。 你们这些可耻的人类。”
阿囡捧场拍案:“此处应该有小提琴背景音。”
三
以前视频时,阿囡经常在往脸上涂了各种千奇百怪的化妆品后,在屏幕那端问我:“我漂亮吗?”
我端详着那张温柔之极的脸庞,意乱情迷地回答:“漂亮极了!”并且竭尽所能,辅以各种文字的赞美。浓浓的暖暖的情韵顺着指尖漫开去,竟至温软了心跳。
现在,她依然每天坐在镜前扭头问我:“我漂亮吗?”
这样的每日一问,我一律答以:“漂亮极了!”
“可你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直在和游戏face to face。”
我的通关差点卡掉,心里有些烦,随口应着:“我看不看,你在我心中都是最美。”
“不,你不爱我了。我不找你说话,你可以一天不和我交流。整天就知道打游戏,电脑和手机都快成你不可或缺的身体零件了。枉我特意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饭菜,你五分钟不到就抹嘴走人。真没有良心。”
我在她的絮叨声中心烦意乱地被敌方一记KO,大为恼火。于是口不择言:“良心?说你漂亮的时候我就把良心置之度外了,现在跟我提良心?切。”
阿囡显然急了。她像我家猫等在我出差归来的门口那样,跟在我身后呜哩哇啦地数落着,到后来直接演变成了人身攻击:你缺乏自律、不求上进,整天就知道打游戏。
你每天回来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衣衫不整,神情萎靡。虽然说模样是自己的,碍不着别人。可都在一个屋里晃着,多少对别人的视觉得有点责任心吧。
最后,还抢了王朔前女友的台词,幽怨地控诉我:“而且,你还活成了个胖子!”
的确,回国后又赶上封控,三个月没去过健身房,我的体重像减肥成功的杜海涛一样反弹,人鱼线马甲线尚未练成,倒先鼓起了肚腩。这真是太不应该了。
四
下班路过大厦一角的阿斯巴巴餐厅,隔窗看见老式点唱机虚位以待。自屋顶悬垂如瀑的绿色蔓藤,似有道不尽的寂寥往人心上缠来。拿袋中硬币走去投入,竟当真唱起来:love me tender,love me ture……never let me go.
背门而坐,点一枝烟举在手中把歌听完,竟有隔世之感。
这一年,有的人大发不义之财,有的人生活难以为继,也有的人闭上了人生大幕。而我的要求早已被生活打磨到了地平线。
我和阿枫的白头之路终是画上了句号。
在时代的褶皱中,我们都有各自的爱恨悲喜。回想往事心情略有些悲伤,为一去不返的时光,为生命的有限与无常。
喝果汁的间隙,看见桑格格发微博说:“早起有朋友发越剧的《十八相送》。这种照片近日每天看,青春相伴,老来仓促相送。
‘我把贤弟送下山’这一句让我坐下来坐在阳光里哭个不停。”
而我觉得此时世间最最令人心碎的书名,应该是伍尔夫的那本《你再也回不了家了》。
打马挟风,明春我们在哪里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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