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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届群杀『洗心录』第一轮参评杀帖(共搜集有18帖,此为第46帖)

(作者:夜筝;提交人:wind;提交时间:2010/1/6 10:43:59)

[8-1-15]《红嫁衣》贴杀([心]费荣涟,参评) [心]静公主

《红嫁衣》

.一.

药谷坐落在鄂西边陲。这里山峰旖旎,清泉甘冽,风景如画。这一带特殊的地理位置形成的特殊气候被人们说形容为“山脚盛夏山顶春,山麓艳秋山顶冰,赤橙黄绿看不够,春夏秋冬最难分”。此地也因此成为一处福泽之地,养育奇花异树,氤氖万古精灵。这药谷的由来更是流传已久,据说早从开天辟地那会,神农炎帝就在此地搭架采药,疗民疾矢了。而药谷到沈倚竹这一代,已不知是多少代传人了。

沈倚竹自幼生活在药谷。父亲是当地有名的药王,除了外出行医,便是带着幼小的倚竹上山采药。耳熏目染,倚竹小小年纪,就已得父亲的一大半真传了。到了沈倚竹十六岁那年,年迈的父亲正式将药谷衣钵传给了她,之后便仙逝了。留下倚竹和母亲相依为命。

.二.

父亲过逝之后,倚竹留母亲在家打理谷内事务,自己则学着父亲的样,或外出行医,或上山采药。日子倒也平静。

那天日暮时分,倚竹行医归来,行至谷口不远处,发行怪石磷立地谷口旁蜷缩着一年轻男子。只见他面色乌黑,双目微睁,嘴角歙合。男子似专侍在此等候,见沈倚竹走近,急忙挣扎着起身,向正走过来的沈倚竹大喊了一声:“姑娘,救我。”显然这一喊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终应体力不支而晕倒在地。

凭倚竹的行医经验,一眼就看出地上的男子应该是身中剧毒。倚竹来不及多想,掺着拽着将年轻男子拖进了药谷。

倚竹娘信佛,万事与人为善。家里常年来些寻医问药的人,倚竹娘都是极尽善待。此刻见女儿带回一病病歪歪的年轻男子,也不多问,只是帮着收拾出一间客房,安顿年轻男子躺下。

倚竹坐一旁给男子搭脉,感觉男子的脉相凶险异常,立刻意识到他体内中的应该是一种少见的苗毒。对这类苗家使的毒,一般医家看了或许会摇头,但到了倚竹这里,却是容易化解的,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三.

经过倚竹的精心医护,七天七夜之后,男子终于睁开了双眼。

“我这是在哪?”男子醒来看见周围陌生的环境,以及面前陌生的倚竹,神情恍惚。

“七天前是你倒在我们药谷门口,是我见你身中剧毒,于是给你救了回来。”倚竹在一旁浅笑吟吟。

“……”

“我想起来了,对!我是中了剧毒,特意来此找药谷传人医治的。”男子吃力地回忆着,慢慢回过神来。

经这过几天的救治,倚竹对眼前的男子已不在陌生。话说这名男子体内的剧毒慢慢褪去以后,白皙的面庞渐渐透出几分清隽脱尘的模样。倚竹自幼生活在药谷,极少接触这般年轻男子。是以每每在一旁看了不免脸红心跳。

现在见男子醒了,忍不住要将心里的疑问一股恼抛出来。“公子从哪来?遇到过什么事?怎么会中上这种苗家致毒的?”

男子看着倚竹一派天真的模样,温和地说:“姑娘先别急,姑娘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妨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到现在还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呢。然后我再慢慢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好吗?”

“我叫沈倚竹,你可以叫我倚竹。”

“谢谢倚竹姑娘的救命之恩,你的名字真的和你的人一样美,你的心也和你的人一样美。”

几句简单的夸奖,令倚竹脸颊飞上一抹红晕。

“好了,别说我了,讲讲你的故事吧!”倚竹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涩迫不急待地打断了男子。

“唔…”

“我叫张经天。”男子沉吟片刻,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四.

“那还是上个月的事。十月金秋,江湖人士在终南山举行武林大会,推举新盟主。承蒙江湖前辈瞧得起,大家选了我做武林盟主。没想到却被觊觑武林盟主之位的陕西钟家嫉恨在心,他们千方百计想陷害我,在我回家的途中屡次设下埋伏,幸我已有防备,使得他们屡屡失手。只是没成想,在我前不久投宿的一家客栈,他们竟事先买通客栈伙计,在我茶水中施了苗家蛊毒。待我发觉,已经晚了。但是我知道,如果这世上还有能解这种毒的,应该只有药谷的人了。于是我提着一口气,日赶夜赶,终于找到药谷……至于后面的,你该比我清楚了吧。”

张经天一口气说完这些,额头上沁出些汗来,显然是身子尚未复元,有些虚弱。

倚竹见状,竟微微有些心疼,赶紧起身调了蜂蜜百合水递了过去,眼睛仍是痴痴的望着张经天。

刚才张经天这一番经历的讲述已经让倚竹心里起了微妙的变化。她感觉自己现在看张经天的眼神,有羡慕,有崇拜,还夹杂着一时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一种情愫。

女人通常很容易对那些强势的男人、对那些能让自己内心崇拜的男人产生爱意。

倚竹也是一样,当她得知眼前这个面若冠玉、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竟是堂堂武林盟主。强烈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随之而生的还有一腔浓浓的爱意。

都说女人的爱来得快,去得也快。

倚竹尘封十八年的心门,在刚才那一刻,因为张经天这个名字而轰然大开。

倚竹这一系列心理的微妙变化,这一晌地失神落魄,全都一点不落地被张经天看在眼里。张经天不禁在心里莞尔。

.五.

半个月过去,在倚竹的精心调理下,张经天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元,整个人看上去满面红光,精神焕发。

这日,张经天陪倚竹上山采药。走着走着,张经天突然停下脚步,拉过倚竹的双手。

“倚竹,我现在功成名就,什么都不缺。一个人漂泊天涯也习惯了,就是不放心父母都老了,身边没个人侍候,倚竹,愿意做张家的媳妇吗?”

“……”

倚竹对张经天的突然表白,倒不觉错愕,因为她感觉自己一直都在等这句话。

只是她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扑到张经天怀里,在张经天怀里,倚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甜蜜。

“倚竹,我明天就回去和父母商量我们的婚事,等一切安排好了,我就来娶你,好吗?”

“嗯…”

“安心等我。”

“嗯…”

第二天一早,张经天踏上了回家的路。

倚竹也开始在家里安心和母亲商量婚事,筹备嫁状之类的。

一个月下来,倚竹和母亲将所需物什均已准备妥当。最让倚竹开心的是,母亲居然亲手为倚竹缝制了一件大红嫁衣,大红嫁衣上面绣满了游龙戏凤,不论绣工还是手工都精美异常。

倚竹每每想到自己穿上大红嫁衣的那一刻,整个人都会变得异常兴奋和期待。

(未完待续)



第八届群杀『洗心录』第一轮参评杀帖(共搜集有18帖,此为第47帖)

(作者:夜筝;提交人:wind;提交时间:2010/1/6 11:24:56)

田野将长满大麦(贴杀云响遏,参评) [心]石摇青---------精华
  
  一
  
  一大早,惠帝就被吵醒。那时,晨曦刚刚光着脚丫跑来,费力地从窗棂缝隙里挤进一抹俏皮的微笑。
  侧身一看,吵醒自己的,竟是来自床脚的呼噜声,是伺候自己起夜的一个宫女的呼噜声!这个发现让惠帝心底腾起怒气。这可是寝宫啊,皇帝的寝宫,自己假假的也是个皇上啊。虽说缺了点铁马金戈、战刀横扫的雄威,可也不至于让人胆敢在榻前呼噜吧?
  惠帝皱了皱眉,从宽大的龙榻上坐起,重重地咳了一声。睡在帘外不远处的太监小豆子和几名宫女立即警醒,飞快地挑帘而入。心思乖巧的他们早已从眼角扫到了惠帝不悦的神情。
  “呼——呼——”那名熟睡宫女的呼噜声再次响起,唬了众人一跳。早有一名机灵点的老宫女飞快上前,死死捂住那名宫女的嘴。小豆子跨前一步,狠狠地一脚踹去。
  “哎哟——”一声大叫从那名宫女的嘴里蹦出。别看小豆子只十三、四岁,脚下力道却不浅。那名宫女疼得一拧身,愣是挣脱老宫女捂嘴的手。众宫女和太监被她这一叫一拧吓得魂飞天外,齐刷刷跪下,朝着榻上的惠帝叩头不已。
  “晕倒,这是在哪里?”醒来的宫女眼见此景,突然跳起,瞪圆眼睛喊道。小豆子急出一身冷汗,丢个眼色,立有两名宫女爬前,合力将那个疯子宫女扯往一旁。早有宫女小跑着去端来一个大瓷盆,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去。
  瞬间,榻前一片安静。众宫女这顿麻利的手脚,让惠帝和那名宫女双脸愕然。望着眼前落汤鸡一样满脸是水、头发在滴水、裤子在滴水、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张得溜圆、却哑了声的年轻宫女,惠帝突然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龙颜既悦,榻前各宫女和太监心下一阵轻松,有两个年纪小点的宫女侧过脸,偷偷捂了捂漾开的嘴角。
  惠帝忽然觉得这个早晨好好,空气好,阳光好,连窗外的鸟叫也好听得很。
  
  二
  
  “你是谁?”惠帝问。此时,寝宫里已经只剩惠帝和那名打呼噜的宫女,还有侍立于榻旁的小太监小豆子。
  “你又是谁?”宫女脑袋一歪,反问道。特意加重的“你”字,让惠帝愣怔了。小豆子正要出言呵斥,被惠帝用眼光制止。
  稍做沉吟后,惠帝平静地答:“朕乃惠帝。”
  “咣当”一声,那名宫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旋即捂着摔痛的屁股嘶牙咧嘴起来。她飞快地环顾一圈四周,但见殿中香帷轻摇、龙凤雕梁、宫女倩倩;榻前立着一佝腰的小公公,小眉小眼,臂挽拂尘;榻上男子二十来岁、年轻俊美、黑发长垂、亵衣宽松;再低头看看自己:垂髫及肩、宫花饰发、绿纱曳地、胸肌半坦、腰腹全裸、玉腿隐隐,她立即开始头大。我的妈呀!自己这要是当庭一舞,还不整个一菊花姐姐啊!
  “我我我……你你你……这这这……”柳淡淡口不成句。许是人有急智,又或是刚才那盆冷水起了作用(千万别是谁的洗脚水,淡淡心里祷告着),柳淡淡电光火石的刹那明白了自己可能穿越了。
  她歪着脖子使劲想啊想,终于记起当时自己正抱着本穿越小说边看边等电梯(最近柳淡淡对穿越小说着了迷)。电梯来了,门一开,自己抬脚就入,却不料一脚踏空,“咕咚”一声直掉而下,不曾想竟穿越了。
  想明白这层,再看看眼前这个帅哥皇帝(此小帅自称是朕,不是皇帝是啥!),柳淡淡不禁乐得眉开眼笑。
  惠帝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眼前这名宫女。只见她脸上阴晴反复几次后,忽然挺了挺胸、叉起腰、摇头晃脑地大声道:“本仙姑乃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柳小仙柳淡淡也!”
  这是柳淡淡当年一边看穿越小说,一边想象自己穿越成功,不知练习过多少次的开场白,早已烂熟于胸。为了准备充分地迎接穿越的那么一天,正在就读高一的柳淡淡虽然数学总是不及格,却能把六合的彩、七色球等诸多福利、体育奖券的各期开奖数字背得滚瓜烂熟。NBA、意甲、德甲、西甲、英超等各队各赛季的进球和成绩更是记得一分不差,一球不偏。一颗红心就等着天上掉个大馅饼砸中自己,真的穿越时,一定得对得起自己,美美地享受暴的N次方富的生活。
  “哈哈哈——”这句开场白一结束,惠帝与柳淡淡竟是同声大笑。一旁的小豆子却惊恐万状,恨不得再一盆凉水浇下去,让这名胡言乱语的宫女清醒些。
  “这个……那个,你……皇上,我……奴婢不是开玩笑,是说真的。”柳淡淡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却总算把句子完整地说完了。
  “是么?”惠帝眉尖跳了跳,戏谑地一笑,慵懒地将自己侧卧在榻上,亵衣轻敞,饶有兴致地看着淡淡,“那你说说都知道些啥,给朕养养耳朵。”
  “哇塞,好性感的胸肌!”柳淡淡双眼喷火,强忍下伸手摸一摸的冲动,“咕咚”一声吞下五十毫升口水,脖子一挺,得意地扬扬下巴,学着外婆乡下的牛,用鼻子使劲把空气轰了两轰才说:“事无不知,陛下您只管问!”
  小豆子气得不轻,不停地朝柳淡淡挤怒眉弄怒目,可惜对方视而不见。
  惠帝强压着心头的好笑,清清嗓子,尽量认真地说道:“你不如掐算一下,朕的儿子是否堪承国祚。”
  
  三
  
  惠帝的问题让柳淡淡心下一黯,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穿越得太远了点,以前死记硬背六合的彩数字、意甲英超进球都算是白辛苦了,眼前年轻皇上关心的是后继大业。
  柳淡淡挠挠脑袋,底气有些虚了起来。汗!历史这门课,自己好像也常常不及格哦。
  “这个、那个……”柳淡淡红着脸支吾半天,最后硬着头皮说,“我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朝代呢。”
  “哦?”惠帝的剑眉不易察觉地又是一挑,虽说不信这女孩有啥超常本领,但是一想到大明之后也许真有别的王朝,不由心下一惊,脸上却未变色,依旧轻声道,“这是大明皇朝。”
  “哦——”柳淡淡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您这个皇帝小儿是问明朝那些事啊!”
  柳淡淡心里又乐开了,别的朝代不好说,这明朝的事,自己好歹还真是看过些八卦小说和穿越文章,瞎掰几句还是不成问题的嘛!
  “咳、咳,”柳淡淡清清嗓子,故作一副深沉状,“烦请皇上将皇子们的生辰八字呈上来,待我掐一掐、算一算。”
  不待惠帝接言,柳淡淡一屁股坐在身旁的一张巨大的红木椅上,摩挲着椅上栩栩如生的雕龙,开始“啧啧”称奇:“我的妈呀,这件宝贝要是带回去,那得卖多少钱啊!我还不大发了!”
  看着眼前圆嘟嘟的这名宫女,明惠帝突然发现,原来这类型可爱、圆润的女孩竟也十分养眼。
  明惠帝想了想,起身坐到案前。机灵的小豆子早已铺纸润笔,添水磨墨。片刻后,柳淡淡同学接过小豆子递来的宣纸一看,庆幸自己好歹读了高一,这古代的字总还能勉强认得,于是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皇帝已有一儿朱文奎,三岁半。
  柳淡淡迅速地将这名皇子的名字作为搜索关键词,输入自己的大脑。等了很久,她不禁脸红了,搜索结果显示,搜到零条相关资料。想了想,只好腆着脸问:“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皇帝?”
  看她这幅语带心虚的样子,明惠帝暗暗好笑,却仍不露声色道:“我是明惠帝。”
  “这个、那个,我自然知道您是明惠帝,我意思是请教您尊姓大名。”柳淡淡说。
  “朱允文。”
  “请问您和那位您家的祖上、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是啥关系?”
  听到柳淡淡直呼太祖皇帝的名号,明惠帝剑眉一跳,却没有发作,接口道:“是我祖父。”
  “啊?”柳淡淡一下蹦了起来,“就是你爷爷?金庸《倚天屠龙记》里面张无忌手下那个明教的滑头和尚朱元璋是你爷爷?”
  明惠帝再难容让,脸色一沉。
  “这就好说了,好说了,”柳淡淡也发觉了自己的大不敬,赶紧岔开话题,喜上眉梢道,“原来朱元璋是你爷爷,你是他孙子,那么你爹就是那个没继位就呜呼了短命太子朱标了,而你就是明朝第二个皇帝朱允文,年号建文。”柳淡淡摇头晃脑,滔滔而道。
  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愣怔了。旋即又面色一凛,急问:“现在是建文几年?”
  “元年。”
  “几月?”
  “七月。”
  “咕咚”一声,柳淡淡跌回椅子,许久才大叫:“反了!反了!”
  “什么反了?”明惠帝霍然起身。
  “燕王!燕王朱棣要反了!”
  小豆子眼疾手快,跨前一步扶住几乎跌倒的明惠帝,朝着柳淡淡又是一脚狠踹。
  
  四
  
  数日之后,当燕王举旗造反的急报雪片一样飞入御书房时,明惠帝和小豆子才相信柳淡淡的非凡能力。书房里,三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心情颇为沉重。
  “你来自2009年?”红木书案后,明惠帝血红的眼睛钉子一样扎住柳淡淡已经很久了。
  柳淡淡怯怯地点头。她早已被明惠帝看得浑身发毛,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皇帝会不会把燕王造反迁怒于自己的乌鸦嘴。她战兢兢等待那声雷霆暴喝在御书房中响起:“来人啊,把柳淡淡拖出去斩首”。
  窗外,黑云压城、暴雨将至的样子,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小豆子侍立明惠帝一旁,瞄一瞄柳淡淡,发现这个来自未来世界、钻入同名同姓的宫女柳淡淡体内的柳淡淡,正像小猫一样哆嗦着。小豆子又偷眼看看一脸阴沉的主子,知道自己的主子心里正翻江倒海。小豆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再出。
  “给朕讲一个你那朝的故事吧。”明惠帝突兀地说。
  柳淡淡没有想到明惠帝没有喊“来人啊”,却让自己讲故事。她用眼光探询向明惠帝,发现这位英俊的君王仅仅几天功夫就憔悴下来,容色清癯了许多。随即,柳淡淡发现自己竟莫名其妙地有一丝怜惜从心底牵起。她沉吟片刻,再抬首已是笑靥如花:“我给皇上讲个童话吧。”
  “童话?什么是童话?”明惠帝显然有些意外。
  “童话也是故事,是专门讲给小孩子听的故事。”这样解释着,柳淡淡诡诡地一笑。明惠帝一愣,旋即哑然而笑。
  柳淡淡再不多言,旋起圆舌头,给明惠帝娓娓地讲起安徒生《拇指姑娘》的故事:
  “从前有个女人,她非常想要一个孩子。但是她不知道怎样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于是,她去请教神婆(淡淡怕明惠帝不懂巫婆,顺口就换成了神婆)。神婆说‘这个容易!’,然后取出一颗大麦粒让她拿去种,告诉她这就是乡下人田野里长的那种很普通的大麦(讲到这里,柳淡淡心里坏坏地一笑,为自己的篡改偷偷得意)。神婆还告诉那个女人,等到春天来临,大麦发芽了,就能长出她想要的东西,实现她的愿望。后来,大麦终于发芽了,开花了,花心里真的蹦出了那个女人想要的东西:一个拇指大点的姑娘。女人心中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故事讲完,明惠帝始终没有出声。柳淡淡以为他在回味故事里的情节。不料,明惠帝突然说:“历史上,朕的四叔是个好皇帝么?”
  柳淡淡愕然。从上次奉命“掐算”以来,自己可从没敢说出明朝第三个皇帝是谁。不料,眼前这位聪慧的皇上竟然自己猜到了。
  呆了会,柳淡淡嗫嚅道:“好像还凑合,据说巩固了北部边防,疏通了运河,还派一个叫郑和的七下西洋通商,似乎还编注了《永乐大典》。”
  “四叔的确雄才伟略啊。”许久之后,明惠帝倚窗而叹。扫一眼柳淡淡,明惠帝又说:“朕这后宫,不乏娇俏的小指姑娘,不少高挑的中指姑娘,不缺窈窕的食指姑娘,也不鲜苗条的无名指姑娘,倒是稀罕你这样一个圆润的拇指姑娘。”
  柳淡淡心头蓦地一跳,抬首时,明惠帝已快步出房,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五
  
  朝堂之上,明惠帝端坐龙椅,小豆子侍立身后。明惠帝旁边比往日多了张椅子,上坐极少露面的庆成郡主。堂下群臣扰攘,大家一面声高声低地讨论平叛之策,一面暗自揣度庆成郡主上堂的原因。很快,所有大臣都知道了庆成郡主乃燕王朱棣的堂姐,与燕王极为交好。
  “朕拟禅位。”明惠帝话音甫落,群臣皆哗。今日,郡主临朝已令众人惴惴;而今,皇上竟又语出惊人。众臣岂有不哗之理!
  “使不得!”当先一人出列大呼,“天子宁死社稷,不屈叛贼!”
  明惠帝看时,出列之人正是自己的尊以师礼的名臣方孝孺。
  “朕认为此事并无不可。”不等方孝孺再说什么,明惠帝抢言道,“当年尧舜禹诸圣均是禅让传位,择贤治国。朕今日将明朝大业托予吾叔燕王,四叔天家翘楚,胸怀天下,必会兴我大明,不负太祖基业。”
  堂上明惠帝侃侃而谈,堂下众臣却听得句句惊心:皇上这是摆明了要不战而降啊!
  “燕王狼子野心,朝野周知。且竖子残暴,一旦为君,必会屠尽天下。圣上切不可请狼登堂,误己误国。”又一直臣出列,慷慨陈词。
  明惠帝心下黯然,年轻英俊的脸庞略略有些失神。少许,他叹气道:“唉,难道爱卿以为,朕不让位,四叔就不会屠尽天下么?”
  “吾侪宁死社稷,不降燕贼!”、“宁死社稷,不降燕贼!”一干众臣竟是“哗啦啦”跪了满堂。
  明惠帝一时无措,竟至语结。一直沉默不语、端坐一旁的庆成郡主说话了:“诸位公卿,燕王与皇上叔侄相残,太祖皇帝泉下有知,情何以堪!”言毕面呈悲色。
  明惠帝于是说:“朕意已决,姑母庆成郡主负责与四叔商榷。”
  “那么,请首诛臣!”方孝孺从群臣中爬前几步,伏地厉声而呼。
  “请诛臣”、“请诛臣”、“请诛臣”,又有几位重臣伏地而出,堂上一片混乱。
  庆成郡主大怒,愤然起身,恨恨道:“诸卿为何定要逼我朱家骨肉相残?!”
  明惠帝也愠怒了,喝道:“方孝孺,你是不是以为只有燕王才会杀人,朕就不会呢?来人哪——”堂外廷尉应声而至。
  明惠帝心下烦闷,正自暗暗琢磨要不要真的把老师拖下去打板子,忽然瞄到柳淡淡在朝堂侧门又招手又跳,一副急火火的样子。明惠帝使个眼色,一旁的小豆子悄声而出,片刻功夫就去而复回,呈上一块绿纱片。明惠帝看时,这块绿纱显是柳淡淡情急中撕下的裙裾一角,上书一行蘸着雨后泥巴写就的字:“史载,燕王诛方孝孺十族。”
  明惠帝忽然浑身发软,他瞟一眼门外的柳淡淡,再看向堂下跪着的方孝孺,只见他峨冠博带,虽是跪地,却仍遮不住一身轩昂正气。想恩师年方不惑,却遭大劫,明惠帝不由悲从中来,竟自语结,再也无力申斥,挥手示意廷尉退下。庆成郡主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堂侄明惠帝竟然眼中含泪。
  “如果一定要战,朕要活的四叔。”明惠帝软软地说。
  庆成郡主长叹一声,拂袖离去。众臣得此一令,虽是愕然,却再也无语。毕竟,皇上好歹已同意一战。
  
  六
  
  “朕想去种大麦。”月明星稀,明惠帝凭栏而立。
  一旁站着的柳淡淡一直无语,似乎在沉思什么。隔了好一会,她轻声说:“皇上,史载,正是您‘要活的四叔’的旨意,导致燕王几次逃脱。”
  “哦?”明惠帝剑眉微挑。
  柳淡淡顿了顿,继续说:“如果您收回这道旨意,或许我们可以改写历史。”
  明惠帝心中震动,双目炯炯望向柳淡淡。柳淡淡并不躲避,勇敢地迎向明惠帝的灼灼目光。
  “擅改历史,拂逆天意,你不怕回不去你的2009么?”
  柳淡淡唇角一抿,坚定地说:“大不了我也去种大麦。”
  空气里弥漫起温柔而轻快的薄雾,明惠帝和柳淡淡相视而笑。
  这样一番宁静的、长时间的对视后,明惠帝幽幽地说:“朕不是心痛生死,也不是心痛皇位,朕心痛的是:朕身为国君,却无力阻止生灵涂炭。朕的红木龙椅,竟是一定要用天下苍生的鲜血染红!”语至此,明惠帝哽咽,几至泪下。
  看着眼前悲伤的容颜,听着对方敞开心扉的话语,想着历史上这位年轻皇帝的悲惨命运,柳淡淡觉得自己的心要发狂杀人。
  “这一仗要打多久?”
  “四年。”
  “四叔的年号是什么?”
  “永乐。”
  明惠帝艰难地点点头:“难怪叫《永乐大典》。”随后他又说,“朕不明白,燕王为何要诛杀方孝孺呢?国家初定,正是用人之际啊。再说了,只闻株连九族,怎么又会有十族呢?”
  柳淡淡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燕王即位时令方孝孺拟诏,方却只肯写‘燕贼篡位’四字。第十族是方先生的弟子们。”
  明惠帝听得目瞪口呆、倒吸凉气,最后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修书燕王,让他刀下留人。”
  柳淡淡抬眼望着这位英俊的年轻帝王,想着史书中那些士子、文人在南京城破后,慷慨赴难,以死报恩,他们对于眼前之人是怎样一种忠诚和拥戴啊!
  “不仅方先生,还有很多大臣和士子也都以死报答您的知遇之恩。”柳淡淡柔声说。
  明惠帝愣愕当场,许久后,才收回恍惚的心神,问道:“那位明惠帝呢?他结局如何?”
  “自焚而亡。”柳淡淡淡淡地说。
  “自焚……”明惠帝喃喃自语。
  明惠帝并没有收回自己“要活的四叔”的旨意。建文四年,燕王朱棣攻破大明都城应天。
  ****
  应天城外某处山腰,一男一女遥望宫中大火,身边站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
  那名男子说:“不知道小豆子放完火后有没有逃出。”
  “小豆子向来机灵,一定会安然而出。”年轻女子长相圆润,边说边为男子披上件大氅遮风,随后又蹲身将小男孩的衣领竖起,细心地系好脖扣。这一切做完,才又重新和那名男子一起眺望远处的大火。
  “就让燕王完成他的不朽伟业吧。我情愿做一个种大麦的乡下人,明月清风为伴,拇指姑娘为念。”这名英俊的年轻男子边说边牵起身旁女子的手,盈盈一握。
  “公子忘了为方先生留书燕王了。”
  “我想过了,该成就的始终会成就。就让方先生成就他的一代大儒之名吧,虽然代价高了些。”
  远处的大火渐渐熄灭,俩人默然良久。
  “公子,您在想什么?”
  “我在听风。你听到风在说话么?”
  女子做侧耳聆听状,片刻后,笑曰:“我听到了。”
  男子展颜。是的,风在说……



第八届群杀『洗心录』第一轮参评杀帖(共搜集有18帖,此为第48帖)

(作者:夜筝;提交人:wind;提交时间:2010/1/6 11:31:10)

[8-1-18]凋落 (贴杀林泻玉,参评) [心]沅歌

凋落
  
  
  01
  时维九月,红枫满地。京都已是一片萧索肃杀之气。
  
  万人空巷。人们纷纷往广场上挤,似乎都在翘首盼望着一场大戏开场。人头攒动,你挤我,我推你,都争相往广场最**挤。老老小小,实在是蔚为壮观的人潮。
  “你,到这里来。”主持这场盛会的官员面无表情地说。
  转瞬间,一个中年男子即被带到离邢台最近的地方。虽穿着破败的囚服,依旧一身正气,昂然直立。没错,此人就是方孝孺。这是靖难之役期间,也就是1402年朱棣怒而放言诛杀方孝孺十族,包括他的学生,一个也不能幸免。偌大的广场**,密密麻麻的八百多号人都跪在地上,被反绑着双手,只待时辰一到,即刻人头落地。
  哀嚎、哭泣、沮丧、绝望,各种表情出现在这些囚犯的脸上。对死亡的恐惧,害怕,是人都过不了这一关。方孝孺痛不欲生,却也无可奈何。这么多因他而被牵连的人,不仅对不起方家的列祖列宗,更对不起视他为师长朋友的人。
  成王败寇,自古如是。罢了罢了,已经死到临头了,还去想那些做甚。方孝孺比上眼睛,只等侩子手的刀落下。
  午时三刻,钟声准时敲响。“砰”地一声,一颗人头落地,方孝孺睁开眼,忿恨,恼怒,痛楚席卷而来,一一掠过眼中。又几颗人头落地发出的声响再次刺激他的神经,忍不住把头低下,闭上眼睛。这时,一个走卒过来,掰起他的头,令他直视一个个被斩立当场的亲人。
  苦笑。这样就想让我屈服,想让我归顺这个大逆不道的皇帝。可笑,真是可笑。看着一个又一个亲人横死在眼前,看着场中俱是手足亲友,同伴,一丝丝无力感渐渐爬上心头。当弟弟被推上来时,方孝孺忍不住号啕大哭,潸然泪下。一次次的撕心裂肺,一个个的血泪交替,怎不让他心如刀绞。
  方孝友从容一笑,对着他念道:“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回家山。”慷慨赴难,忠肝义胆。这才是方家应有的气节。他感到一阵欣慰。朱棣啊朱棣,你残忍地让我看着一个个亲朋相继离去,痛不欲生,又能奈何,千百年后,功过自有人说。
  最后一个。朱棣想用他的血来庆贺开国大典,断不会让他死得干净利落。他能想到的。安静地接受即将到来的折磨,方孝孺面无表情地接受腰斩。
  “哇”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的哭声,随即转低。小女孩用手紧紧捂住嘴巴,眼泪流个不停。掩面夺路而逃,承受不住铺天盖地的悲愤。报仇,报仇,一定要报仇。此刻,小女孩的心除了杀人再无想法。
  
  02
  三年,一晃而过。
  站在桃树下的她,愈发地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摇曳生姿。
  “明早你就可以走了,会有人替你开山门。你就径直往山下走去吧。”黄梦虚没有一点挽留的口气。
  她点点头。当日,来这里拜师学武,就是为了今日的离开。离去之后,就再也不会踏入这里。她比谁都更明白。只是,未免有点怀念这段的简单日子。
  “哦,对了,这个给你。为师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相送,就这个小瓶子送你,兴许以后还能派上用场。”黄梦虚随手丢给她一个通体翠绿的瓶子,转身就走。她小心地接住,道了一声谢谢。
  能有几成的把握呢。习武至少也要花上数十年的功夫才能小有成就,三年,不过是打个基本功。只是,她心切,也就顾不得了,非要三年就走。黄梦虚只好教授她一些速成之法,着重教她轻功和近身偷袭。这些年下来,倒也学了个滴水不漏。
  望着一树开得灿烂的桃花。她想起了那次奇怪的遇见。
  
  夺路而奔的她,也不知跑了多少公里远的路才停了下来。奇怪,这是一个什么地方,一大片全是没见过的花,开得茂盛繁多。恍恍惚惚中,她倚着树缓缓坐下,竟然睡着了。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不觉得饿,也不觉得寒冷。隐约中,似乎有一双手抚摸过脸颊,轻柔而温暖。
  这个人,怎么闯入这片樱花林中,千百年来还没有人迹踏过这里。难道,冥冥中有天机。洛樱在等,等她醒来,同时做了个决定。
  “既然来到了这里,你有什么愿望我可以助你达成。”温和客气的语调令她心头一惊。她抬起头,却看不到来人的脸,只看到那人背对着她。
  愿望,她喃喃地重复着。能有什么愿望,要的可是当今天子的人头,进得皇宫已是不易,何况取其首级。12岁的她嗤笑了一声,站起便要走。
  “真的不提?这一大片都是我的地盘,你自己一人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的。”
  “有。”她怔怔地看了来人一阵,“我想三年学成武艺去杀了当朝皇上。你能帮上什么,行吗?”
  朱棣,传说盘古转世。要杀之而后快岂有那么容易,不是谁都能得偿所愿。自己也不能逆天而为。洛樱耸然一动:“好。我可以推荐你去找高人学艺,也能在你学满三年后让你入得了皇宫,但你能否刺杀得了那是你自己的本事了。但是,作为帮你的酬劳,你要交换个条件。”
  “什么?进皇宫,真的假的?好,你说,什么条件。”小女孩脸上似乎迸发出复仇后的喜悦和兴奋,握紧的拳头松了。
  多小的孩子,真是被仇恨蒙蔽住了该有的单纯和快乐。洛樱心头阵阵不适,原也不想插手六界内的事,只是忽然想找个人陪着玩玩。
  “我洛樱说话从不开儿戏。条件嘛,等你轮回后来陪我就行,不进入六道轮回,如何?”
  “好。”她想也没想,这哪是什么条件,答应了就是。尚且年幼的她也听不懂什么是轮回,什么是六界。
  洛樱灿然一笑,拂起两袖。一阵风便把她送出了这片樱花成阵的地方。
  
  那花,和这桃花一样的颜色,只是比桃花更漂亮,更夺人眼球。直到现在,那个人的背影依然清晰,只是背影就已是绝世,可惜没问及那人姓啥名谁。
  
  那日,从广场里跑出来。之后就遇着了她,福祸难测。
  
  03
  “退下,全都给朕退下。区区一个刺客,朕就不信奈何不了。”明成祖气急败坏的将侍卫呵斥下去。
  朱棣走下来,一脚踩上那刺客还紧紧握住的匕首,一手扯掉刺客的蒙面布。
  “呵呵,呵呵,原来是个女的,真够胆。说,为什么要来刺杀朕,谁指使,谁派你来的。”朱棣用手捏住她的脸,愣住了,随即松开手。
  这个人,不就是当日那个自己亲口说放了的小女孩么。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还能再次遇到。这问题简直是白问,方孝孺的女儿来行刺,还能有什么理由。
  这张酷似流霜的脸,真让人爱不释手。一错神,那女子又拿起匕首刺过来,带着熊熊仇恨的火焰不留情面。
  “够了,非要朕把你这把匕首给折了。”朱棣一脚踢飞,手上被划出一道血痕。
  她几招不得手,双手瞬间暴长,疯狂地往朱棣心口抓去。眼看朱棣飞身闪过,欲从背后将自己抓住。她索性直接冲向旁边的墙壁,狠狠撞去,就算不能杀了他,也不能被他抓去天牢,然后如父亲那样惨死。不要,她绝对不要梦靥般的痛苦再次上演。
  “抓住她,别让她死了。”朱棣大声喊道。左右将她牢牢抓住,丝毫动不得。朱棣愤然拂袖而去。命人给她安排一间房子,日夜照看她,不得让她找机会寻死。
  
  那天既然将你放出去,今日就断不会让你寻死觅活。朱棣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想跟我斗,还早着呢。知道她方楚眉终有一日会来复仇,却没想到足足三年后才寻到皇宫。要不是一张脸酷似流霜,她现在早已成了刀下之鬼。报仇,自不量力。朱棣抚着被划伤的手一路走到御花园。
  流霜,流霜。何日你才能明白我是被逼于无奈才夺取这帝位,何时你才能谅解我的无奈呢。你说我残忍,你骂我残暴不仁,斥责我开了先例诛杀方孝孺十族。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你不肯见我,也不想再看到我。朱棣一拳击在树上。
  照常上朝,照常批改奏折,处理国事。一忙起来就将抓获的方楚眉遗忘在一旁,已有半月。
  
  “听说,这个房屋里的刺客将有可能被封为妃子。”门外的人窃窃私语。
  轰然一声,方楚眉冷着脸把门踢开。“什么,再说一遍。”
  人早跑得没影了。她重新把门关上,虚脱般颓然坐倒。他到底想干嘛,整整半个月毫无动静,一点风声也没有。半个月后居然从这些走狗口中听到的是这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和一个杀父仇人共室一房,她不敢想象。在这皇宫里已是非常不自在,天天都想着怎么从这里逃离。封个名,也绝不会得到我的人,更何况想得到我的心,丧心病狂的家伙。她暗暗咒骂着。
  要不是这个狗皇帝派重兵把守,又差人监视控制他的一举一动,连死都不让她自主。她真想就此了断,想去黄泉相伴爹爹,一家人重新团聚。留在宫中,被封为妃,兴许有机会再度杀了他。她思忖道。
  “皇上驾到。”门被推开。
  她转过脸,不想看到他,更不想理他。
  “好大胆,见到朕连跪也不跪。你听说了没,十日后朕将立你为妃。哈哈哈。”朱棣坐到他对面。
  随手拿起一块木椅,转过头朝那个不知好歹的人妩媚一笑,砸了过去。“谁稀罕,你爱怎么是你的事,我还是会杀你的。“
  “难得朕抽出时间看你,好坏的女人,来人,把她的手绑起来,待朕离开再松绑。“朱棣露出凶相,勘勘避开椅子。
  “来看我的落魄吧,看你洋洋得意,我报不了仇,杀不了你,无法慰藉父母在天之灵。“她唾了一口,直喷向朱棣的脸。
  果真刚烈得很,不愧是方孝孺的女儿。他抹了一把脸,什么也没说。起身,坐到床上。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的侧脸,像极了流霜。不搭话,也不想愤怒的叫人把她的嘴封上。
  就只是这样,呆呆地看着她,透过那精致无比的侧脸痴痴地想着远方的人。沉默,渐渐流露出疲倦受伤的神态。穿透,六界唯人最苦,人界又以孤家寡人最为落寞。纵然万般想念,却只能独对孤灯,身份,让他没办法给流霜一个合理的名分。
  这,实在是个凄寒的夜。于他,于她,不同的心事,相同的静寂。
  
  04
  默然静立,直至那个气宇轩昂的男子渐离视线。
  温柔地凝视。如能和一个赏心悦目,气度不凡的人共此一生,卿也无憾了。蓦地,脑海里跳出那么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笑着,一丝幸福油然而生。
  流霜轻轻地踱回房内,倒了一杯茶。看着鲜绿的茶叶搅动着心事,一点点,似要勘破她的心。春寒料峭,虽已过了早春。然而,北方的风依然凛冽。
  为他动心,可他不会属于他。光华盖世,一袭白衣,不染轻尘。那是属于他的江湖,属于他的骄傲。流霜,生在帝王之家,纵然她能放下一切为他。他也不会接受。他,还那么年轻,那么英气逼人,且有自己喜欢的人。
  长叹一口气。流霜喝完杯里冷了的茶。
  “谁?”流霜迅速提剑在手。
  “皇上派我交给你这封信。”来人迅速把信放在桌上,一个翻身了无踪影。
  虽然不见,然而朱棣还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差人送信告诉她朝廷,江湖的一些事。这天,是十五。流霜恍然记起。
  拆信,草草看过,准备如往日一样扔进纸箱里。流霜一向不搭理他的信,那些事儿何须他再书信告知,手下随便抓一人就知道了。余光扫到信尾,她吃了一惊。
  
  册立妃嫔,还是如约举行。楚眉凄然一笑。人前做做样子,不过被逼迫。那五日,还是不与狗皇帝同床同眠。不能亲手取他首级告慰几百号人的在天之灵已是愧疚难当,如今还被册立为仇人的妃子,心中百般滋味。
  连着五日,都是相对无言。她只坐在桌旁,一语不发。能说什么,能说什么呢。动手?从来没真的得手过,反而一次次看着他一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等到他困倦不已,倒头大睡。她便悄悄离开未央宫,回到屋里休息。
  第六日。他依旧望着她出神,没有强迫她,和前三日一样。他,朱棣,不少人说他是暴君,说他残忍无情。不做辩解。只是,他也清楚,要让眉妃归顺自己太难,她视自己如豺狼,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他,不过贪恋如流霜的她。在流霜不肯见她时,能看着眉妃聊解思念。
  泪水滑落,无声无息,顺着刚毅的脸庞落下。楚眉正好抬起眼,讶异地看着那个流泪的人。走过去,用袖子轻轻将他的泪水擦去,呆呆地看着那双无助的眼空洞地由她而望到夜空。
  瞬间,他揽过她的腰,用力地拽到床上,喃喃地叫着流霜的名字。
  “放开我。”她挣扎着,用力地想摆脱他的手。
  “我有点累了。兴许明天来了兴致,再说吧。”看到他惘然若失的神态,她补充道。
  他的手突然就抽离开了她的身体,看着她离去。方楚眉十分惊讶,飞快离开。
  
  “哟,好兴致嘛。都几天了,这些红色的喜结还没卸掉啊。对了,那个跟我长得相像的眉妃在哪。”流霜一拍将睡未睡的朱棣,朗声笑道。
  “你终于肯来了。想见她吗?顺便帮我件事如何。”他惊喜地跳起来,单刀直入地问。
  “我可是为一睹芳容而来的,没说原谅你了。不过,你如今也需要我来帮忙,不会吧。有什么事值得我为皇兄你效劳。”她依然不忘调侃。
  朱棣神秘一笑,这是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听罢,流霜微微皱眉,然而还是答应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想来重要的事皇兄也不会让自己插手。听草阁已是他幕后掌控,还有什么大事需要她帮忙的。
  
  第七日,眉妃松动了,和朱棣共枕一张床。如火,欲燃。
  
  05
  桃开又盛,如昔时。一年又至。
  还是会在愤恨时,一次次偷袭,或是不悦他的来访而砸向他。那一颗复仇的种子并没因时间的流逝而熄灭。刻骨铭心的场面,她如扑火的飞蛾,明知无望也要奋力相搏。
  犹记得,行刑前的那晚。皇上来天牢视察,见到她之后呆若木鸡的模样。更记得父亲口口声声说的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可父亲还是要她走,能活着是件多好的事。而那时的她,只知道畏惧死亡,却不知以后的活着比死还难受,犹如现在这样,冰火两相煎。
  这次,她坐在桃花树下,任风拂过发髻,默然回想。有好几次可以杀了他,却没抓住。像那几次出神得厉害,还有在自己面前哭的那晚。怎么就忘了趁他防备心最弱的时候一举得手,甚至,在他露出疲惫无力时的几次,都可以趁其不备的。难道,我居然对他动了恻隐之心,还对他动心了?
  多么讽刺。连心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了?看着随风落下的几瓣桃花,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那晚。真是糊涂,那晚的结果就是今日那个和着自己的血和他的血的朱七七。怎么那天,那晚的事情如此诡异,好像灵识都不受自己控制一般。
  兀自沉思,却愈发不安起来。楚眉萌生了倦世之感。如果,不是生在方家,如果,没被仇恨蒙蔽了这么些年,如果,这一切的一切改写。那自己,也该是安稳平静地活着。何来这么多的纷纷扰扰。
  时移世易。随水而逝的不仅是沙子,还有石头。报仇的步伐,看来是要强行中止的。徒劳无功,也累了。只是,那个孩子,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她好。那是一段罪孽,令她无法面对祖宗。
  “眉妃在这里呀。春光正好,不随朕陪母后一起游园赏花去。”朱棣踏步前来。
  楚眉被打断怀想,盯着他看了一会:“不了,我在这里休息一会。”
  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总对他冷言冷语,又是哪天开始会心疼这个仇人。恍惚间,她想起那些相对无言的夜,虽然不看向他,但每次眼光扫过。他的心事,以及茫然无力的表情总尽收眼底。渐渐松弛,也因了这脆弱的神情。他,也不过是人前的威严强大罢了。
  想得多了,不免有些累。她回房而歇。
  
  在宫中头几年,朱棣对她是极好的,日日笙歌,好不快活。花园内,桃花成阵,言笑晏晏,醉生梦死。
  06
  多年后,她才了悟,命不由人。
  一晃,不过几个春秋。朱七七已然七岁。
  近日,流言不断传入耳中。她也略有耳闻。早前,便已知道自己是肖似流霜而被封。约摸也是因为这样才幸免于难。这些日子,传闻皇上与流霜似乎已和好。
  朱棣已经很久没来她这里了。大概有一年光景了吧,朱七七也已七岁,不常来这儿。门前冷落车马稀,她暗笑。
  皇上,或许喜欢过她,尽管只是因了另一个女子。可她,已是知足。凤凰花树下,曾经承欢而歌。桃花树下,曾喝酒对弈。不知不觉间,眉妃无可救药地喜欢上朱棣,日夜思念为他。
  听说,今晚流霜会到皇宫里,不妨亲眼目睹下,看看究竟和自己有多像。她并不嫉妒那女子,对她还有些许的感激。
  
  “三星照,五魁首啊。哈哈,你又输了。”流霜替朱棣斟了满满一杯酒。
  “你划拳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连我都赢不了你了。”朱棣笑着饮尽。
  “再来再来。七巧妹啊,酒倒满啊。”屋内两条人影交相辉映,闹成一团,不时从里面传出爽朗欢快的笑声。即便是从门外经过的人,也会被这气氛感染,会心一笑。
  冰释前嫌了,无欢不快。趁得此良宵月夜,不相聚欢唱又怎么可以。以后,将要合力对抗魔界,他们,一个也不能置身事外。流霜明白,路途凶险,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眼前的朱棣,不仅是她的至亲,还是这茫茫天下可以信赖的人。
  “对了,朕那次的计策不错吧。哈哈,那眉妃还真听进了你的话,她见到朱七七估计是生不如死啊。”
  “你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不过你就真没喜欢上她那么一丁点?”流霜知道那次不过是他向自己示弱,这人,天性里有强烈的支配欲,一石二鸟,真让他收到了效果。
  “恩?有喜欢过,那也是之前了。有谁不喜欢如花似玉,又恰逢妙龄的少女。”
  朱棣毫不忌讳。眉妃和流霜是不同的,眉妃太烈,仇恨产生的倔强,事实没有独撑大局的魄力。流霜是柔和的,柔中有刚,处处有英挺的气概透出。他最爱的,还是流霜,能与他一起奔赴战场的十八公主,同去同归。
  
  泪,一滴滴落下。楚眉正欲转身离去。门忽然开了,流霜和朱棣摇摇晃晃地出来。她一瞬间惊呆了,那不是她能取代的流霜,不能相比的流霜。即便脸泛红晕也是气质非凡,不似小女儿的忸怩作态,美好,纯净,一尘不染。眉妃只觉得晕眩,只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个小丑。皇上对她,不只偶尔疼爱,还有诸多残忍,瞬间明了这一切,天昏地暗。
  我是谁,谁是我。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住处,疯了一般拼命找那只通体碧绿的瓶子。眉妃曾差人看过,那瓶子里装的是千虫万花,无药可解。师父果然也是狠厉角色,料想她会有这么一天吧。还是那个来路不明的人提醒的?然而,她已想不了那么多了,一波波的景象冲击着她的心门,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望着满天繁星,问身边的丫鬟。
  回娘娘,今天是七月初十。
  
  07
  一地月光,碎了前尘的粒粒珍珠。
  这几日,恶梦连连,交杂着的有已逝的父母,有莺歌燕舞的日子,错乱的回忆,情孝间摇摆不定,生生撕扯着灵魂。
  眉妃病了的消息传到皇上那儿。念在旧日的份上,他决定去探望下。这日,朱棣款步正要踏入房内,眉妃披头散发,把他挡在门外,紧紧地握着那个碧绿的瓶子。
  “你来干嘛。出去,给我出去。”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啪”地把门关上。
  看着镜中苍白的自己,她突然格外憎恶起自己。皇上断绝一切可能让她接触到的毒药,白绫,刀剑,却独独没收掉这只瓶子。
  “眉妃,好好休息。朕以后再来看你。”他叹息了一声,就走了。
  以后?还会有以后吗?
  
  七月十五,噩耗震惊整个皇宫。眉妃饮下奇毒而亡。朱棣闻之,但笑不语。颁发下去,差人按妃嫔规格厚葬了方楚眉。
  
  你,不仅是那时我爱着的男子,还是一个王,杀我全家的仇人。茫茫天下,我的爱,何其微小。
  让我生不如死的,是你;让我不再飘零的,也是你。独独,给不了完整而安定的心。与其无法自拔,不如追随父亲而去。
  七七,请一定好好地活着,照顾好自己。她离开唯一的挂念。
  
  08
  一抹夕照,映在护城河上,宛若泣血的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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