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14杀“晚清风云1868”第一轮精华杀帖(共搜集有4帖,此为第1帖)
(作者:网易14杀;提交人:柳乱蝉;提交时间:2010/11/21 21:22:52)
绝世武功
同治六年,十一月初。
清晨,成兴镖局的队伍到达胶州几天了,正准备走的时候,就有生意上门。
高天叙正坐在院中喝酒,看到绿衫女郎搀着一白衣少年走进客栈。
“北京,五百白银。”女郎并不多话。
“好,保你平安。”小高也不是多话的人。
白衣少年脸色苍白,始终皱着眉头,不发一言。女郎一直望着他,发鬓上的珠钗坠子,微微晃动着,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小高觉得这趟镖很划算,他在心里计算着他能得到的酬劳。
1
胶州城外,落叶纷纷。
小高策马跑在队前,时值匪患猖獗,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秋风很冷,却没有他的刀锋冷。他的刀就在手里,刀柄已被他攥得滚烫。
他身后是四名趟子各执镖旗,“我武……成兴……”声音高亢洪亮。
镖旗以精丝织就,其蓝如海,上面龙飞凤舞绣了四个雪白大字:成兴镖局,迎风而动,宛如群龙飞舞,腾云欲飞。
成兴镖局名声在外,七分靠交情,三分靠本领,镖头手面宽,交情广,每次走出去都会顺顺利利。
趟子手身后是六名镖师、团团护送着一辆镖车。白衣少年和绿衫女子坐在车里,安静得仿佛根本就没有人。
出城二十里,有一处市集。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常。
那卖羊肠的回族老头,正用筷子从锅里夹出一段热气腾腾的羊肠子,然后切成一寸左右的小段,排到碗内,再洒些胡椒粉、盐、香菜等佐料,接着从锅里舀出一勺子热汤,浇在羊肠子上面,满脸笑容地递到顾客手里。
羊肠的香味飘过来,小高的肚子立即咕咕地叫起来。他喝了口酒,下马,来到卖羊肠车前。
“老丈,来碗羊肠。”
“好。”老头低着头,盛了一碗羊肠递过来,小高用手去接,老头手腕一抖,碗里的羊汤迎面洒来,同时切羊肠的杀猪刀,刺了过来。
紧接着,听到师伯刘仕龙大喝一声,“护镖!”
与此同时,旁边卖柴禾的抽出一杆铁枪,卖鱼的在鱼筐里抽出两把弯刀,卖小枣的快如闪电般扔出一把小枣,寒光暴闪。买菜买水果的纷纷抽出刀剑扑了过来,他们都是一个目标,镖车。
2
刀的速度很快,但小高的速度更快。酒袋不但挡住了滚烫的羊汤,还缠住了闪亮的刀锋。酒袋是水牛皮制作而成,刀锋再利,一时间也割不破,抢到这一瞬间的功夫就够了,小高的另一手已捏住了他的手腕。
那老头另一手从车底抽出一把利斧,向小高狠劈过来。小高反手向外一扭,只听到胳膊断裂的声音,老头跌了出去,撞翻了羊肠锅。落地后的老头一身汤水,一个鱼跃,持斧和身向他扑了过来,完全不顾小高亮出来长刀,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小高心底一寒,走镖这么多年,见过很多凶悍的劫镖人,却从来没见过如此不要命的人。
身后传来镖师的呐喊声以及刀枪相撞的声音,顾主就坐在马车里。小高没有回头,他并不担心镖车的安全,因为赶车的是王五。
王五,姓王,在师傅李凤岗门下排行老五,大家都叫他王五。他虽然是第一次走镖,但是,所有人都放心,因为他的刀法快得惊人。
酒袋里已没有酒,因为酒袋被割破了。没有酒喝的小高很难受,尤其是在杀过人之后。其实他并不想杀人,尤其是镖师最忌惮杀人,因为杀人会结下死仇,死仇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可是,当劫镖人拚了命要劫镖的时候,镖师也会拚了命来护镖。所以,小高出手了,因为他不想死。王五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十二个劫镖人很快就变成了死尸。有四五个镖师被暗器打中,三个趟子手挂了彩。
市集早没了人影,地上一片狼藉,秋风骤起,猛烈地刮起来,吹得镖旗猎猎风响。
转眼间厚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阳光被挡在云层之后,天空阴霾昏暗,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大雨即将来临。
3
傍晚十分,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福兴客栈。
白衣少年神情忧郁,绿衫女郎搀着他,二人一言不发关在房里再也没有出来。
酒,在雨中喝酒才有情趣。
小高喜欢喝酒,喜欢酒在肚子里火辣辣的滋味。
王五他不喜欢喝酒,坐在一边擦试自己的刀,他跟师兄一样,刀不离手。
“王五。”小高忍不住问他,“你先看出来的是哪个?”
“卖柴禾的。”
“为什么?”
“因为一个真正卖柴禾的怎么会用一根圆棍做扁担,他的枪头就藏在柴禾里。”
“你很聪明。”
“师兄是怎么发现那个卖羊肠的?”
“因为我看出他并不是真正卖羊肠的。”
“怎么讲?”
“因为这是一个回族市集,试问一个不吃猪肉的回子,怎么会用杀猪刀切羊肠。”
“不错,所以你要去看个究竟。”
“是,凡是奇怪的事情,我都想弄个清楚。”
“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冒险。”
“我知道,所以我做了准备。”
“用你的酒袋?”
“是。”
“幸好我知道师兄动手前,都会先喝一口酒,所以我才先瞄上了那个卖柴禾的。”他一向都很佩服师兄。
“其实真正要命的是卖枣的。”刘仕龙出现在门口,皱着眉头。
“师伯。”两人站起身,神情都有些沮丧。
“老郑咽喉中了梅花钉,恐怕不行了。”
王五立即冲了出去,撞翻了两张椅子,一张桌子。
大雨来得快,去得疾,雨后的秋风从敞开的大门外猛吹进来,屋里更冷更寒。
“梅花钉是湖北丁家堡的绝技,使杀猪刀的是甘肃祁家。”刘仕龙若有所思,“使枪的是山西太原杨家,使弯刀的是山东刘家。”
“祁家刀法素以凶猛、步法快捷著称,但机变不足。刘家刀轻灵多变,却是凶猛不足。杨家枪虽然盛名已久,只是几百年来,人才凋零,渐已失传,不足为惧。”
“说得不错。”刘仕龙点点头,“你走镖这么多年,历练倒是不少。”
“弟子喜欢搜罗各门派的精招妙法。”
“但学武贵在精益求精,太杂反而分心。”
“是,弟子也知道太杂不好,可是每次看到或听到谁有绝招妙手,就忍不住心痒痒,想要探知一二。”
“无论如何,多学点总是不吃亏的。”他拍拍小高的肩膀,“成兴镖局的名号就等你发扬光大了。”
4
秋风再凉也没有王五的心凉。
王五很难过,“如果我的刀再快一点。”他一拳拳打在墙上,“再快一点点,就可以替他挡掉梅花钉了。”
小高理解他的心情。做镖师的就是在刀尖上讨生活,每一次走镖都会是最后一次。白天活着,晚上也许就死了。今天活着,也许明天就死了。
“王五,你学刀几年了。”
“三年。”
“我学了十年。”小高望着墙上被拳头打出的痕迹,上面已经有了血痕。
“我的目标是超过师兄。”王五停下拳头,抹了抹眼泪。
屋瓦“咯”的一声轻响,小高皱皱眉,“如果你能把房顶上的人砍下来,你就超过我了。”
话音未落,王五已冲了出去,随即,他又冲了进来,苦笑道,“恐怕我永远也超不过师兄了。”
“为什么?”小高忍着笑。
“因为,房顶上的人我不敢砍。”
王五不敢砍的人只有一个,小师姐刘桑紫。
银铃般的笑声自屋顶传来,“王五,你快点出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王五苦笑下,搓着双手,她不是跟师傅一起留在沧州吗,怎么跑来了。
小高笑笑,走出房门。一个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少女旋风般从房顶落下来,迎面就是一刀,喝道,“王五接招。”
小高轻飘飘地闪到一边,“小师妹,王五在屋里。”
刘桑紫脸上一红,“大师兄。”急忙收刀。星光下,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蓑衣内露出一角紫色衣裙随风飞舞。
“王五,我给你看样好东西。”刘桑紫向王五眨眨眼睛。
小高看看她,又看看王五,觉得自己实在余,笑笑,走回自己的房里。
倚窗而立看深蓝的夜空,星斗遍布,如梦如幻。
“这么喜欢跟人打架,你是武痴罢?”
“痴谈不上,只是喜欢罢了。”
“那这本甘家的拳谱你一定想看了。”
“但求姑娘赐教。”
“有本事来拿。”
“在下愿用李家刀法来换。”
“呸,什么李家刀法,不过是花拳绣腿。”
也是这样安静的夜晚,也有这样美妙的星光。他长叹一声,接着,另一声长叹自他身后传来。小高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5
转身,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但是眼前没有人。再转还是没有人。有呼吸自他身后传来,他不敢再动,这人竟能悄无声息地靠近他,如影随形,轻功实在高出他几筹。
“你怎么不转了。”声音轻柔,竟然是个女子。
小高放下心来,“因为我再转也看不到你。”
“也许,你再转一次就看到我了。”
“女人最喜欢骗男人。”
“你倒是很了解女人。”女人吃吃而笑,“你猜,我会不会骗你。”
“会。”
“你猜错了。”
一双柔滑的手从腋下攀过来,轻轻搂住他,“我一直在等你。”
“你不该来的。”小高叹了口气。
“你不想见到我?”
“不是。”小高顿了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找你算一笔旧帐。”她呵气如兰,弄得他的耳朵痒痒的。
“好象算帐的应该是我。”
“一本破刀谱,还算什么帐。”
“但你连我的玉佩也偷了去。”
“你不也一样,偷了人家的拳谱。”
“可惜是假的。”
“原来一向聪明的小高也会上人家的当。”女人不由得笑出声,“这次我来是送真的拳谱给你。”
“白鹰说得的话,我向来都不信。”
“这次是真的。”
“交换条件?”
“唉。”白鹰叹口气,“干嘛这么直接。”
“因为我知道,你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替我杀个人。”
“谁?”
“你的顾主。”
“我有两个顾主。”
“男顾主。”
她的身体在背后贴紧了他,隔着衣服,小高感觉到她充满弹性的躯体,幽香阵阵传来。她柔软的手在他胸前摸索着,然后自他衣领间滑进。一股热气自他腹间升起。
“我现在只想吃你。”小高慢慢握住她的手。
“唉。”白鹰叹息着,“你觉得我香不香。”
“很香。”
“算你聪明。”
小高沉默良久。夜空乌云重聚,遮住了满天星斗,天地重归黑暗,风吹树叶,哗哗作响。
关窗,转身,抱住她。她竟然没有穿衣服,全身光滑如玉,象猫一样卷缩在他怀里。
6
小高醒过来的时候,很庆幸自己还活着。若不是被褥间还残留着余香,他简直要怀疑昨天晚上不过是做了一场春梦。
天微微亮,乌云已散,天边露出鱼白。
院子里传来刘桑紫的声音,“王五,你这招‘登高望四海’用得不对。”
“师傅就是这么教的。”
“师傅教得没错,但你用错了,你应该这样。”
推窗而立,只见刘桑紫与王五正在院中对阵。刘桑紫双刀在手,眉目含笑,宛如一只紫色蝴蝶翩翩起舞,让人眼花缭乱。
小高不禁微笑,师伯的这个宝贝女儿最喜欢欺负王五,明明对了,她偏偏说错了,错的地方,她却说对了,总之非得把王五的刀法搞得乱七八糟不可。
此时,“吱扭”一声,东厢房房门打开,绿衫女郎搀着白衣少年走出来,少年一边走一边抚胸而咳。
王五瞟了一眼,刘桑紫的刀法突然一变,喝道,“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风驰电闪,快似银龙。
“来得好,霜被群物秋,风飘大荒寒。”王五大喝,
只听当当两声,刘桑紫“啊哟”一声,手中双刀被磕飞。一把撞在墙上,弹落在地,另一把径直向白衣少年飞去。
王五大叫:“小心。”
白衣少年只管轻咳,宛如没有看到一样,绿衫女郎自腰间拔剑一挥,当地一声,长刀断为两截,然后还剑入鞘。刀尖转向,“哚”地一声,钉在树干上。刀柄去势不衰,继续向白衣少年飞去。少年右手捏成兰花指,轻轻弹在刀柄上,刀柄转向,跟着钉在同一树干上,刀柄颤动,嗡嗡作响。
绿衫女郎拔剑断刀还剑,一气呵成,端的是快如闪电。白衣少年只是轻轻挥手,宛如弹掉身上的落叶般轻松。
刘桑紫刚开始还吓得脸色发白,生怕那一刀砍到那少年,谁知转眼间就被他轻描淡写地弹开,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刘仕龙推门而出,她急忙跑过去,挽住父亲的胳膊,“爹!”拍拍胸口,惊魂未定。
刘仕龙早在屋里看到这一切,心中充满的疑虑,他这一弹,无论是力道还是准头,无一不拿捏得恰到好处,更重要的是这人年纪轻轻,内力却浑厚无比,当真诡异。
惩罚性地拍了下女儿的手,“以后别在淘气了,小心伤到人。”
王五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这人的武功,就是十个镖师也不是对手,便算是罕逢对手的师兄也恐怕难敌一二。
绿衫女郎搀着白衣少年,在院中的石凳坐稳,少年脸色苍白,身子不住颤抖。
“少爷,再吃一剂药吧。”
“再忍忍罢,马上就到北京了。”
说罢,低头又一阵猛咳。绿衫女郎轻轻给他拍背,面带忧愁。
咳了阵,好不容易停歇,“走罢。”女郎搀扶着他径直走向马车,车帘垂下,安静无声。
天亮了,黑暗离去,但死亡却没有走开,它紧紧跟随着成兴镖局,因为,这一夜,死了一名镖师,被一柄飞刀钉死在床板上。镖师的生命向来都是短暂,只要一天不死,就会奔波一天,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队伍一如既往向北而行,只不过多了两辆马车,马车上载着两具棺材。
“我武……成兴……”趟子手的声音完全没有底气。
王五的心很乱,乱到没有一丝头绪。
“这人的武功高不可及,恐怕,我们保的不是普通的镖。”他望着师兄。
小高沉默不语,良久才说道:“我从未听说江湖中有这样一号人物,不知是什么来路。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保下去,这关系到镖局的名声。”
7
队伍行进得很慢,天还未黑,就早早安歇了。
这一夜,王五一夜未睡,他在等,等那个看不见的敌人。但是,他并没有等到。
天大亮了,到了该起程的时候,但,成兴镖局却不能启程。因为刘桑紫的父亲刘仕龙死了。
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冰凉了。他的心脏处插着一柄尖刀,直没刀柄。房里飘散着一股幽香,若有若无。
镖师们群情激愤,忐忑不安,因为这次死的是老镖师刘仕龙。最难过的是王五,几年来,他都是跟着师伯走镖,情同父子。
刘桑紫在院子里使劲转圈,最后冲到东厢房门前,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哪来这么多仇家,连我父亲都被杀死了。”
屋内寂静无声。
她猛踢门框,“不说清楚,镖就不走了。”
少顷,房门打开,绿衫女郎搀着少年出来。两人走到刘仕龙的灵前行了大礼,然后回身就走,始终不发一言。
“站住。”小高沉声道,“你们就这样走了,我师伯岂不是白死了。”
少年转过身来,神情郁郁,“我若不走,死得人会更多。”
“凡事都有因果是非,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也可以找找解决的法子。”
少年惨淡一笑,“因果是非?好,我讲给你听。”绿衫女郎搀着他在椅子坐下。
“我叫陈士明,江苏淮安人,本是孤儿,到处流浪,十岁那年被太平军收留,后来,在鲁王的教导下练成了一身武功,14岁时任天长守将,陈国瑞总兵攻到的时候,我献城而出,然后他收我为义子,从那时起,我改名陈振邦。五年来,我跟随义父东征西讨,诱擒刘双印,计杀任化邦,重创赖文光。”他看看自己的手,“我这双手杀了不少太平军和捻匪。”
众镖师听他说到这里,不禁动容。因为他说的每个名字,莫不是当今天下闻名的英雄。刘双印是幅军首领,赖文光是太平天国遵王,任化邦更是鼎鼎大名,先是太平军的鲁王,太平军兵败后,又成为捻军首领。骁勇善战,有小项羽之称,官兵莫不闻风而逃。一个月前战死在赣榆城内,想不到竟然是死在这个文弱少年的手里。
“来刺杀你的人都是太平天国的人?”
“不错,他们都骂我是叛徒,人人都想要我死,可我就偏偏不死。”陈振邦神情激动,脸色更加苍白。
“忠臣不事二主。”王五大声道,“就算你不能为太平天国效力,也不该反过来残杀自己的兄弟。”
“兄弟?”陈振邦的嘴角现出一丝冷笑,“他们何尝把我当过兄弟。”
“同是太平天国人,怎么不是兄弟。”他对这些英雄仰慕已久,听他如此说话,不免气愤之极。
“我发过誓。”他秀美的目光煞气顿现,“要杀尽太平天国人。”
绿衫女郎握住他的手,“少爷。”
“霁盈,”陈振邦的情绪稍稍安静下来,“难为你这么久一直服侍我。”
霁盈脸一红,“奴婢愿意一生都服侍少爷。”
陈振邦的眼神忽地一下暗淡下去,“霁盈,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你为朝廷立了汗马功劳,不是总兵也是参将了罢。”王五大惑不解,“何以现在只身奔赴北京?”
“参将也好,总兵也罢,我只想灭了太平军。”陈振邦大笑,“几年来,太平军已死灰不可复燃,捻匪也被我们击得七零八落。一个月前,我们几路人马本已在苏北包围了捻匪残孽,准备一网打尽。当时,因我杀敌心切,擅自带队出跋,结果在赣榆城中了捻匪的空城计,若不是我紧急派遣潘贵升暗杀了任化邦,动摇了捻匪军心,只怕我队早已全军覆没。正因如此,包围线自我处被捻匪突破,遵王赖文光逃脱。朝廷因此责惩下来,将我扁为庶民,嘿嘿,没丢了脑袋已是万幸。”一口气说下来,有些喘不上气来,低头一阵猛咳。
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道:“赣榆一战,我受了重伤,现在,我身无重任,去京城一来疗伤二来散心。”他环顾四周,“现在,事情说清楚了,贵镖局不想走这趟镖,在下也不勉强。”说完,站起身,拉着霁盈径直回了屋里。
8
夜深沉,寒风刺骨。
刘仕龙灵前的长明灯明明暗暗。他与师弟李凤岗一手创立了成兴镖局,闯过多少死亡的关口,他早已知道前路危险,却依然一往无前,最后,终于死在护镖的路上,这岂非正是他自己的追求。可能他唯一没想到的是,以刀法扬名的他到头来却是死在刀下。
一个镖师沉声说道,“这趟镖还要不要保,大家要想想清楚。”
另一个镖师接着说,“但我们已经接下来,怎么能够反悔。”
刘桑紫大叫,“我爹爹为他而死,我不要保他。”
王五心情很烦燥,他向来仰慕太平英雄,现在却要保一个太平军的叛徒,心情矛盾之极。
其他镖师沉默不语,全都望向小高。
过了良久,小高才说话,“成兴镖局的名声比性命还重要。”
没有人说话,这个时候敢站出来反对的,无疑就是胆小鬼,做镖师的没有胆小鬼。
刘桑紫大怒,踹门而出。王五跟着冲出去,他一直跟着她,知道她心情不好。
“王五你帮不帮我。”
“怎么帮?”
“我要杀了陈振邦。”
“不可以。”
“我偏要杀他。”
“做镖师的,每天都会有危险,随时都会送命,既然接下单子就一定要保到底,成兴镖局的名声比性命都重要。”
“但他是太平军的叛徒。”
“我答应你,等到了北京。我们就找机会杀他。”王五说得是真心话,到了北京,就杀他。虽然他知道杀陈振邦是件很难的事,但是,无论多难,他都要去做。
刘桑紫终于病倒了,不停地做恶梦,醒了就哭,哭累了又睡过去。
王五守在她身边,屋子里没有风,但他的心却如在寒风中,冷到发抖。他紧紧地握着他的刀,仿佛大刀可以给他温暖和力量。
只有小高知道,人是白鹰杀的,都是镖局的好手。只要陈振邦一天不死,镖局就会不断的死人,真到干净为止。
他已喝了一斤酒,酒能让人沉醉,也能让人兴奋。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他这么想着。然后,他就看到了王五。
看到王五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王五居然捧着一只酒坛,也在喝酒,向来滴酒不沾的人喝起酒来吓死人。
他一边喝一边说话,象个老太婆一样罗嗦。
“师兄,陈振邦的武功很厉害。”
“是。”小高不想说话,尤其是对着有点喝多的王五。
“他的侍女也很厉害。”
“是。”
“太平军的刺客也很厉害。”
“是。”
“那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做应该做的事。”
“应该做的只有一件事。”王五的目光中带着痛苦,“就是等死。”
他喝尽最后一滴酒,终于滑到桌子下。
喝醉酒的王五被送回房间,倒头大睡,如果真的可以这么轻松地睡一觉该有多好。
窗户打开着,今夜没有风,王五却闻到了一丝丝香气,在黑暗中飘流涌动,若有若无,然后他听到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细不可闻。
刚才还烂醉如泥的身子,“嗖”地一下,滑到了床里面,象一只壁虎紧紧地帖在墙壁上,醉眼惺松的眼睛突然睁开变得炯炯有神。
“哚”地一声,一柄尖刀狠钉在他的床板上,若不是他早有准备,被钉住的就是他的心脏。
9
“好狡猾的王五。”声音未落,人已远去。
王五仍然慢了一步,因为他并没有追上那个人,人影在屋脊之间飞跃纵跳,他一直追出镇子,眼看着她消失在密林深处。
月芽弯弯斜挂天际,王五在院子中坐到天亮,有许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王五想不明白的事,小高也想不明白,白鹰就坐在他的屋里。
“别再动镖局的人。”小高气急败坏,事情完全不在他的控制之内。
“我白鹰出手从来都不会空手而归。”
“你不是要杀陈振邦么。”
“唉。”白鹰叹气,“我要是能杀得了他,就不会对付你们镖局了。”
“你本来就是准备杀我的?”
“你应该感谢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太平军和捻军大势已去,你又何必替他们卖命。”
“甘家的拳谱你想了很多久了罢。”白鹰避而不答。
“就算你在栖霞山庄做总管,也未必可以得到甘家拳谱。”
“唉,”白鹰叹气,“你难道不知道庄主甘定方已经死了吗,现在的甘家都是我做主。”
“甘定方死了?”
“对。”
“你做的?”
“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安,他是病死的。”
“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我拳谱是真的?”
“你很聪明。”
“恐怕让你失望了。”他徒然坐下,“陈振邦武功高我太多。”
“明天我会调更多的高手来,到时候你做内应。”
“论武功你当然杀不了他,他练过金钟罩,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他的罩门。”
“不如下毒?”
“下过了,陈振邦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毒不死他。”
“那就多找几个高手来,跟他车轮战,不信他是金钢不败之身。”
“哪里有那么多高手,你以为个个都有绝世武功么。”
“那就打箭阵伏击。”
“捻军都被打散了。”
“唉。”小高叹气,摸了下她的脸,“那我建议你回家抱孩子去吧。”
“他必须死。”
“两天后,我们途经青州,进青州只有一条山路可走,只有这一次机会。”
“只能这样了,我尽量尽快招集人马。”她转身望着他,“到时候会很危险,你早早离开了罢。”
成兴镖局的队伍出发了,大家都想尽快离开这里,有两个趟子手在夜里悄悄溜掉了,谁喜欢去送死呢,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死亡。
生病的刘桑紫与陈振邦、霁盈一起坐在马车里,她卷缩在车厢一角,精神恍惚,脸色苍白,身子虚弱得厉害。
队伍里又多了一辆载着棺材的马车,没有风,成兴镖局的镖旗无精打采的飘垂着。
“我武……成兴……”趟子手的声音细不可闻。
小高仍旧在队伍的前面,两名趟子手和三名镖师,护着灵车,赶镖车的仍是王五,心事重重的王五。
10
队伍向北而行,不到两日就进了青州境界。翻过前面这座山,就可以进城了。
夕阳如血,木叶萧萧,远山峰峦连绵,隐隐传来林涛阵阵,若有若无。
队伍没有进山,因为天快黑了。
祥云客栈。孤零零座落在山脚,前后是一片开阔地带。
客栈不大,只有前后两座院楼,十余间房。老板是个中年人,白白净净,留着两撇小胡子。两个年青的伙计很勤快,端茶倒水,跑前跑后。
月半弯,孤零零挂在天际。
院中那棵枣树上的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默默地吃饭。
王五有些郁闷有些无聊,东张西望地到处看,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师兄身上。
小高就坐在树下擦试他的刀,刀锋已经很亮了,但他仍然觉得不够锋利。然后他突然觉得异样,抬头,看到王五正一步步走来。
寒光一闪,王五终于出手了。只不过,他要砍的人是客栈的伙计。这个伙计正端着一杯茶水,站在小高的身旁。
伙计茶杯向王五一掷,身子疾退如风,退到院墙边。
“好机灵的王五”声音娇柔,竟是女人的声音,完全不是先前男人的声音。
“好狡猾的女人。”王五的大刀将茶杯击得粉碎。
伙计并不恋战,只想窜出墙头,但王五一刀刀紧逼着她,却始终差了半步,砍不到她。她伏高窜低,躲着他。王五砍不到她,她也逃不出院墙。
百忙之中,她从怀里掏出一支烟火,嗤的一声响,射到高处,炸了开来,火花四溅,原来是个彩色缤纷的烟花。
“你们就等着受死罢。”她闪过王五一记快刀,突然窜到树后。这一步,她算了很久,只消再踏出一步,就可以逃出客栈,只是,她千算万算,还是露算了一步。她没把陈振邦算进去。
白影一闪,陈振邦已挡在她前面。此时,陈振邦已不是前几日的病怏怏的样子,身手敏捷,目光凌利。
“白鹰?”
白鹰心中暗惊,表面却若无其事,“是又如何。”
“你不在栖霞山庄做你的总管,干嘛跑到这里来趟浑水。”
“浑水?鲁王是我的弟弟,你说我该管不该管。”白鹰把脸一抹,撕下一张人皮面具,原本平淡无奇的一张脸不见了,露出一张成熟妩媚的脸来,她抚了一下鬓角,“陈总兵的武功果然深不可测,那本倒行逆施你练得炉火纯青了罢。”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本内经心法是我送给鲁王的,几百人当中,只有你一人练成了绝世神功,嘿,怪不得鲁王说你天纵奇才。”
陈振邦心底开始颤抖,记忆被瞬间拉到回到那一千多个难以煎熬的日日夜夜,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楚,临死同伴们的哀嚎,仿佛一下子回到眼前。
“原来始作俑者是你。”他的目光煞气顿现,“那你就受死罢。”
白鹰向后疾退,同时飞刀出手,不求能杀了他,但求挡一挡他的脚步,但是,她还是算错了一招,她没有把小高算进去。
小高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拉住。
白鹰脸色一变,恍然大悟,向小高怒目而视,“你竟然出卖我。”
小高冷冷地道,“你利用我,我当然也可以利用你。”
陈振邦的食指已经弹出,凌厉的指风刺在她的咽喉,速度很快,快得连血都没有渗出。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陈振邦,咽喉发出一阵咯咯声响,然后栽倒在地。啪地一声,一块玉佩自她袖中掉落,摔成两瓣。小高呆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陈振邦纵身上前,指风发疯般在白鹰的身上乱戳,尸体被戳了无数个血洞,血光四溅。霁盈立即抢上前住拉住他,“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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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突然传来马蹄声声,如疾如骤雨般由远而近,静夜之中,蹄声异常清晰。
陈振邦猛然惊醒,“捻匪来了。”
老板跑出客栈,只见数百名骑兵飞奔而来,后面黑压压一片,也看不清楚有多少人马,人未到,羽箭已飞蝗般射来,“哚哚哚”数十只利箭钉在院墙上大门上。老板掉头就往内室跑,“大家快跟我撤!”另一个小伙计大喊:“快快。”
众人纷纷跟着老板跑进内堂,原来老板的卧室之内,居然有个隐秘的暗窖。地方很大,一人多高,十几个人钻进去,居然还很宽敞。
嗤地一声,老板点着了蜡烛,暗窖里亮了许多。
“属下参见陈总兵。”老板与小伙计向陈振邦行礼。
“不必多礼。”陈振邦皱皱眉,强忍痛楚。
“是。”老板毕恭毕敬,“那女人装扮成小林的样子,其实我们都已经察觉了,一直没敢惊动。”
“你做得很好。”
只听得头顶上方,人声嘈杂,马嘶阵阵,数百骑兵围绕着客栈往返奔跑不绝,整个客栈似乎已经被包围了。
“放火放火,烧死他们。”
“准备放箭,出来一个杀一个,一个也别放走了。”
少顷,柴草被点着的噼啪声音传入,热浪自地面传来,暗窖里越来越热,接着就是房梁倒塌的声音,砰砰声不绝于耳,整个客栈都陷入了火海。
众人沉默不语,若不是刚才跑得快,只怕性命也没了,也不知捻匪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此时,只听得远处雷声滚滚,大地都在颤动,似乎是人数更多的骑兵潮水般从四面八方飞奔而至。
老板惊喜道,“铭将军的人马赶到了。”
只听外面,人喊马嘶响成一片,一时间杀声震天,不绝于耳。
杀得一阵,喊声渐小,马蹄声奔跑不绝,似乎是一队人马跑,另一队人马在紧追不舍,越追越远,声渐不闻。
过了良久,外面没有声音了,只听着木头燃烧的声音已经轻了很多。
没有人说话,都被刚才惊天动地的声音震住了,那些骑兵攸忽而至,转瞬即去,好象做了一场恶梦。
王五冲到暗窖门处,听了听,外面没有声音,只剩下余火发出噼啪的声音。推推门,门被外面的残梁断木封死了,怎么推也推不动。
两个趟子手两个镖师冲过去,大家一起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暗窖门推开,众人鱼贯而出。
夜幕下,客栈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硝烟弥漫,黑碳焦瓦,一片狼藉,三具棺材也被烧得黑幽幽的面目全非,而断檐残壁外更是惊心,旗帜死马、刀枪盔甲、还有横七竖八数不清的尸体,惨状就如人间地狱。
寒风吹过,空气中飘散着血腥的味道,大家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五扶着刘桑紫,盯着陈振邦,这句话他憋了很久,终于说出来。
“刚才那些人是捻匪余孽,”陈振邦巡视着战场:“他们是来追杀我的,却陷入了我们的圈套。”
“你们的圈套?”
“不错,他们一心想杀我,所以,我借机布了这个局,引他们上勾。”
“你让我们陪着你做诱饵?”王五很生气,“你知不知道我们死了很多人。”
“捻匪很狡猾。”陈振邦沉声说,“前几次都被他们逃脱了,所以,这次就麻烦贵镖局。”
“多死几个人就更象逃亡了,是不是。”王五恨恨地望着他。
“没办法,为了消灭捻匪余孽,我不得不这样做。”
“没办法?”王五大声说,“你说他们不是人,你还不是一样草菅人命。”
“我宁可他们杀了我。”陈振邦脸色苍白,“也不要受这无边无尽的苦楚。”
“你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也没见你去死。”他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
“活着又能怎样,还不是生不如死。”
“你怎么生不如死了。”王五冷笑。
陈振邦笑了笑,笑得很凄凉,转头向霁盈说道:“霁盈,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他脸上充满了痛苦之色,慢慢的接着道:“这几年来,你对我的心,我怎能不知,只是,我不能娶你,因为我早就是个废人,根本不能做别人的丈夫,更不能做父亲!”
霁盈脸色苍白,慢慢握住他的手,“奴婢不在乎,只要可以跟随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陈振邦惨淡一笑,“可我在乎。”
霁盈珠泪欲滴,咬住双唇,转过头去不再说话,双手却更用力地握着他的手。
12
“那是你的事。”王五大声说道,“你不该把成兴镖局拖进来。”
“消灭捻匪是朝廷要事,村团佃户,商贾镖局等一应百姓俱皆听从调令。”陈振邦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陈总兵。”王五冷笑,“您真是当得好将军那,果然杀人如麻。”
“信不信我杀了你。”陈振邦大喝,一掌拍断了旁边一根断梁。
“信。”王五握紧了刀,“你已经杀了我们镖局很多人。”
“镖局的人不是我杀的。”
“跟你下手有什么分别。”
“只怪他们学艺不精。”
“学艺不精?”王五冷冷地看着他,“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向你全部讨回来。”
“我等你。”
“不用等。”刘桑紫冷冷地说。
她手里凭空多了一支火枪,“砰”地一声,火枪发出巨大的声音。
但是,火枪并没有打中陈振邦,因为,霁盈在一瞬间挡在了他的前面,火枪打在她的前胸,血肉横飞。
变故突起,谁也没有想到,都呆住了。
白影一闪,砰地一下,刘桑紫被陈振邦一腿踢飞,王五纵身一跃,半空中接住她,只见她狂吐鲜血,气息微弱,眼见活不成了。这支火枪本是师傅李凤岗意外得来的,送给她做防身之用,所以,她千里迢迢巴巴地赶来,只为向他炫耀一下她的洋武器。这几天来,一直贴身带着,想不到竟派上了用场。
老板和伙计立即抽出刀,护在陈振邦前面。两名趟子手和三名镖师则团团护在王五身前。
“不要杀她。”霁盈弱弱地喊道。
陈振邦反身抱住她,只见她胸前一片血肉模糊。
“少爷。”霁盈疼得身子缩成一团,“她父亲因我们而死,你别怪她。”说完意识开始模糊,终于昏迷过去。
“好,我答应你。”陈振邦横抱起她,看也不看众人,大踏步走出客栈。老板和伙计急忙跟了过去。
“等下。”小高沉声说道。
陈振邦站住,转过身来,“我忘了有事要交待,你过来。”
小高慢慢走过去,手心里攒出了汗。陈振邦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扬长而去。小高站着那里,脸红一阵白一阵,冷汗流了下来。
“师兄,你为什么出卖大家?”王五冷冷地问。
“你胡说什么。”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对陈振邦的武功没有一点兴趣,为什么你的房间里有女人的香气,为什么对太平军的刺客听之任之。后来我想明白了,你早就认识陈振邦的,对不对?”
小高沉默不语。
“你早就知道这是一个圈套,早就知道成兴镖局也成了诱饵,也知道师伯和其他的兄弟是那个女人杀的,对不对?”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你没想到?你垂涎的是陈振邦的绝世武功,两人一拍即合,那里还顾得上别人的性命。”
“绝世武功?”一想到陈振邦说的那几句话,小高的心里就开始发冷,“绝世武功岂是人人都可以练的。”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圈套还是你奉献的罢。你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牺牲别人的性命。陈振邦是这样,太平军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王五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为师伯为小师姐为成兴镖局。
他抹了一把眼泪,“你自己回去向师傅交待罢。”抱着刘桑紫,再也不看他一眼,大踏步走了出去。
余下众人,纷纷侧目跟着离开了客栈,只留下小高独自站在废墟之中。
“绝世武功!”废墟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
夜风呼啸而过,把这声音吹散到空中,不停地盘旋回荡。
风更冷,夜更寒。
白鹰 贴杀 高天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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