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第十二届群杀第三轮参评杀帖(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16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拼将一剑;提交时间:2011/10/18 11:59:52)
第 三 轮第 5 号参评帖
潮汐
惘见忘川河,疑上忘乡台。
前世未厮守,今生亦无缘。
一
大海之水,朝生为潮,夕生为汐。
我出生的时候一轮朝阳跃出海面,海的边缘泛起金色的泡沫。一片盛开的八重樱染上绯红,如一簇簇火苗在日光里燃烧。
母亲说那是一幕太过炽热的画面,朱红襁褓中的我浑身赤红,额头一点朱砂,沐着一缕破窗而入的日光变成烈焰,灼痛了世人的眼睛。村长,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摇头叹息落下两个字:“厄兆。”一语成谶,天际惊雷闪过,潮水凶猛。在高高的山岗上望去,村庄如同沧海飘摇的野粟,我幸运地活了下来,同样幸运的村长用粗糙的手指抚过我的额头:“就叫清泠吧,孽海沉浮,洗去宿罪。”
那一天的海水诡异地变幻着颜色,由赤红到橙黄,最后是一抹淡淡的水蓝,落日跌入水蓝之渊,一阵嘹亮的啼哭声划破天幕,一切都恢复了宁静。村长笑了:“这个孩子就叫炽焰吧。”
我和炽焰在同一天降临,只是我被视为不祥之物。村民远远见我便露出避之不及的惊恐,眼睛纯净的孩子见到我也露出厌恶之色,他们给我的礼遇便是肌肤上的一道道伤痕。
炽焰总是笑得清淡,她说:“清泠,你要学会咬人。”说完她龇着瓷白的牙齿,阳光便折射进我的眼睛,微微的寒意侵入肌肤。炽焰的嚣张只有在我被欺侮的时候才淋漓尽致地显现,她用尖利的树枝驱赶顽童,直到那些人如潮水般渗入逼仄的街巷。
潮汐总是无望地相守,潮起汐落便是一场完满的修行。
炽焰喜欢看海,而我喜欢潜入海的深处,冰凉的海水和着夜的颜色我便安然。炽焰说:“真美。”声音在海水中翻滚,最后钻入我的耳朵。彼时,黄昏和黎明悄然交替,时光流淌无声。
我一直是这个村庄的灾难,村长故去多年,这个传言从未消散。战火弥漫的时候,炽焰轻轻攀上我的肩:“清泠,我们是孤儿了。”一场战事让宁静的村庄彻底长眠。硝烟散尽,狼藉一片,我和炽焰孤零零地站在一堆废墟之上,连哀鸿都渺无踪迹。
一群跋扈的官兵中他是孤标傲世的姿态,跟我走!没有一点余地,他的霸道容不得些许反抗。
他叫赵鸿羽,元熙国的天子。我和炽焰携手随他而去,身后是夕阳笼罩下的故土,咸腥的风掠过枯萎的八重樱,乱了一地。
二
这儿叫元熙国,繁华与荒凉交界的地方。萧瑟的秋,寥落的街,金壁辉煌的宫殿,他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接受臣子膜拜。
那场盛宴三天三夜不曾落幕,我在人群的边缘,只有在渐劲的西风中我的焦躁才能平息。炽焰说:“凉了,回屋吧。”她依旧淡淡。再没人欺侮我,她所有的嚣张便隐匿至深,一如此时的秋,秋凉如瘾。
我终于找到一处与大海息脉相通的所在,冰凉的湖水在指尖抚过,偌大的湖里只一朵硕大的花尚含苞未放,记忆中的那片八重樱在风底哀哀战栗,挑动心弦。海的气息弥漫过来,眼角便渗出咸湿的液体。
“怎么哭了?”正是那个被世人称为天子的男人,他微凉的手指滑过我的额头,停留在那颗朱砂痣之上:“真美。”一颗泪在他的温婉声中跌落。“最见不得伤心的女子,尤其是你的泪。”他的声音有砂石的粗糙,海边赤足时那些粗糙曾在脚底连绵成酥痒一片。
天子选侍妃亦是一场隆重的典礼,成排的宫女流水般走过。他透过花枝招展的罅隙用清亮的眼睛注视着我,眼波流转春意含在眼角眉梢。
“你叫什么名字。”
“清泠。”
他点头,朱笔在一张绛红的纸上写下“清泠”两字。
“皇上!炽焰愿意尽心尽力服侍皇上,请恩准!”声音决绝到让人生疼,浓墨重彩的人群中炽焰清淡如素,却如我眼中一枚滴血的刺。
赵鸿羽凝视着倔强的女子轻微点头,寒冷潮水般袭来,我方惊觉已是冬至。赵鸿羽看向炽焰的眼晴里却盛开一片芳菲。
“清泠,我不离开你。”炽焰的身后是冬天的第一场雪,她如一朵逆季生长的桃花灼痛眼睛,我落荒而逃。
赵鸿羽的卧室总有一股奇异的香,让人心神不宁。
“皇上,这异香为何如此乱人心绪。”
“七月雪,五十年成形只开一株。清泠,你可知道香能乱绪更可消魂。”赵鸿羽的声音软绵,让人心神涣散。终于融化在他温柔地纠缠中,恍惚又潜入了海里,潮水将我包围,一声幽幽地叹息:“真美。”黄昏和黎明一次完美的契合,湖水之中一点腥红破蕊而出。
三
炽焰愈发淡然:“清泠,帝王之爱只是一时,不要沉迷。你我出身卑微,更不可作虚妄之想。”我从她的眼睛里大抵看出些许酸楚和嫉恨。她终究也逃不过赵鸿羽室内的异香,七月雪的花香混合着她瓷白肌肤的体香。白色填满了我的视线,那些潮涨汐落的过往被时光沉淀,余下冰冷的敌视。
“清泠,朕许你天下可好。”又是一次迷乱的纠缠,他亦敌不过七月雪的蛊惑,迷乱到痴狂。
“清泠,若溺情海便是灭顶之灾。”炽焰的焦灼透出诡秘,我微笑:“情海无边,怎么勘破。”执拗也是缘于我深种的情根。
湖畔依旧是我独自清冷的身影,那朵硕大的花已经热烈地绽放着,媚如霞彩的花瓣承载着一枝茕茕孑立的花蕊,空气中捕捉不到一丝花朵应有的香味。我已经淡忘海的颜色,犹如我再也忆不起的故乡,眼前的彤红燃烧起来,关于厄运的传言如火如荼。
西疆战事一触即发,顽强善战的炎国厉兵秣马显出箭在弦上之势。出使炎国的大臣带回的消息让赵鸿羽紧锁双眉,炎国单于欲访元熙国,是和是战,意欲为何?是生灵涂炭还是化险为夷,元熙国的天空阴云密布。
单于江央终是卷着尘埃漫漫来到元熙国,赵鸿羽从高高的金銮殿一步一步走下来,鼓乐声瞬间而起恍若空置的龙椅发出了哀鸣。
单于搁下战事来访竟是为一段传言,炎国转世灵姬,那个如同图腾,代表信仰的女子据说辗转流落到了元熙国。
那是个沐着晨辉降临的女子,赤,一味烈火的颜色。
“听闻陛下有位妃子正是携朝阳而生,赤焰点额。若是我炎国灵姬,还望陛下成全,天下苍生必定感恩不尽。”隐匿杀机的言语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纵有万般不愿,赵鸿羽允诺三日后甄别人选交由单于定夺。
“清泠,若不错你便是单于寻找的灵姬。”炽焰的声音轻柔温婉,入耳却赫剌剌的疼痛。
“炎国灵姬被奉如神明,实质却孤苦一身,没有爱,没有子嗣,没有自由。”
当传言尘嚣日上,便有不祥之兆如影随形。此刻,炽焰的面目模糊不清,应该有掩不住的笑意从她的眼睛里跌落,我分明看到一汪透明的潮湿。
“皇上,若我是那灵姬,你会将我送走吗?”莫名的慌乱让我的眼睛赤红如血。我向那个许我天下的男人求证,他淡淡地看我一眼:“苍生社稷是朕的命。”彼时,我沐在小阳春的日光里,寒意涌起,眼前恍若被海潮吞噬的黑暗。
“炽焰,你终于背弃了我,为了你独占那个男人的欲望。”我的恨意似利刃,斩断细若游丝的过往,彻底到无以复加。
“炽焰,此后我孤苦终老,你又能安然吗?”我知道自已将为恨她而耗尽残生。
四
湖畔,硕大的花已经快要谢去,彤红的花瓣泛出枯木的黯淡。一枝红蕊耸立颜色愈发鲜艳,依旧没有丝毫香味。
离三日之期已是最后一日,赵鸿羽寻遍后宫,只我一个携朝阳而生,赤焰点额。明日我便要随了单于去那荒蛮之地,做一尊神像供人膜拜。
“清泠。”细腻温和的声音,泪眼朦胧间一个寂寥的身影,是炽焰。
“你可知道这朵是什么花。”我缓缓摇头。
“一萼红,色赤,无香。五十年成形花谢之后只余一株花蕊,花蕊入水便得二世,会绽开白色花瓣,通体雪白,香气袭人可令神魂颠倒,而那时候这花便叫七月雪。”
七月雪,正是赵鸿羽室内乱人心绪的异香。
炽焰言毕涉水入湖,她掐下那株赤红的花蕊:“清泠,赵鸿羽贵为天子,只要他愿意天下女子便都是他的。你已深溺情海,我亦无法拯救你,只望你情海泅渡早日上岸。”她看着我微笑,笑容里浮动着浓郁的悲凉。
朝阳似锦,一如我出生的时候。日光将一朵通体雪白的花点燃,如一团烈焰,故乡的八重樱在脑海里燃烧。
鼓乐声声似征战的号角,骊歌隐约。空旷的皇城披着朝霞,一个赤焰点额的女子孤清地站在人群之中,赤红的长裙是烈焰是红日的万丈光芒。
“炎国灵姬已经找到,我炎国必定遵守诺言与元熙国和平相处。灵姬出世便是天下苍生之福。”单于的声音被欢呼的人群淹没。
“清泠,此去即是永别。”眼前的女子黑纱遮目,容颜看不真切,声音却是刻骨的清晰。
“炽焰,是你么?”
“以后我应该叫清泠,这一生做了二世人。”她笑得热烈而灼人,是清泠的笑容。
“清泠,七月雪已经成形,用花瓣烹茶后与赵鸿羽同饮,他此生的爱便只许于你一个,他的天下也就是你的。”
“炽焰,你的容貌。。。”
“种养一萼红花蕊的水是腐肌蚀骨的毒药,而遇水盛开的七月雪可生肌塑容,你的面目便借着七月雪覆在我的脸上。只是此后我再也不能看见你,否则,你的容颜将瞬间毁去。”炽焰用清泠的笑摧毁了我心底的城池,那些壁垒森严瞬间瓦解,潮汐又起承载着我回到久违的故乡。
在我被厄运缠绕的日子里,相依相偎的时光那么温暖。眼前这个被我认定要扼杀我幸福的人竟然带着我的容颜踏上注定孤苦的路途。
“真美,我拥有你的样子真美,我想潜入大海。只是那个地方除了荒原就是沙漠,离海越来越远了。”她送我最后一个拥抱。
“清泠,有人要将你的心掠走,我已无能为力,那么我就把幸福留给你。”
清泠,清泠,一声声呼唤,渐行渐远。
五
元熙三年,夏至。
元熙国,我认当朝首辅贺久山为义父,举国上下再无人对我卑微的出身有非议。
炎国,单于江央建寺供奉灵姬,一座圣殿召然耸立在荒漠之中。
元熙三年,秋分。
元熙国,赵鸿羽立我为后。声势浩大的仪式中一个赤焰点额的女子与赵鸿羽一起端坐龙椅之上,接受臣子膜拜。异香缱绻,那个男子蜷握住我的手,深情凝视:“你便是朕的天下。”
炎国,尘沙漫漫,朔风肆虐。一个赤焰点额的女子孤坐高台接受信徒的膜拜,她俯视众生,泪水滑落如咸湿的海水倾漫而过。
元熙三年,冬至。
炎国与元熙国建成盟国,天下一派盛世之景。
城与城相邻,而人与人永隔。
彼时,故乡的大海潮汐涌动,朝生为潮,夕生为汐。潮起汐落便是一场完满的修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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