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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1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6:37:56)

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第一轮参评贴精华帖:
第1号帖: 《霜叶莲花》(作者:青邪)
第2号帖: 《国魂》(作者:万无心)
第11号帖: 《天变》(作者:夏有知)
第13号帖: 《花杀》(作者:唐儒)

参评帖
[14-1-01]第一轮汴梁战区杀帖:霜叶莲花(贴杀苏紫子,参评)
作者:[雪]青邪
[14-1-02]第一轮临安战区杀贴:国魂(贴杀晨璎公主、唐轻,参评)
作者:万无心
[14-1-04]第一轮临安战区杀贴:最后的血脉(贴杀万无心,参评)
作者:晨璎公主
[14-1-05]第一轮汴梁战区杀帖:戏者,戏也(贴杀苍郁,参评)
作者:苏紫子
[14-1-07]第一轮汴梁战区杀帖:桃花雪(贴杀青邪,参评)
作者:苍郁
[14-1-08]第一轮京口战区杀帖:幻杀(帖杀唐儒,参评)
作者:秋晴
[14-1-10]第一轮榆关战区杀贴:药引(帖杀唐三三,参评)
作者:容行风
[14-1-11]第一轮榆关战区杀帖:天变(贴杀唐三三,参评)
作者:[雪]夏有知
[14-1-14]第一轮夏口战区杀帖:江湖不小,天下有雪(帖杀红叶夫人,参评)
作者:[雪]白幻烟
[14-1-13]第一轮 京口战区杀帖:花杀(贴杀[雪] 秋晴,参评)
作者:[雪]唐儒
[14-1-18]第一轮夏口战区杀帖:初雪之约(贴杀红叶夫人,参评)
作者:[雪]孟驰
14-1-20]第一轮广陵杀贴:忆(帖杀陆夫人,参评)
作者:[雪]吴非
14-1-23]第一轮广陵战区杀贴:天下有雪(贴杀吴非,参评)
作者:[雪]莫璃
14-1-24]第一轮广陵战区杀帖:漫天花雨(贴杀吴非,参评)
作者:[雪]孔武
[14-1-25]第一轮广陵战区杀帖:心魔(贴杀吴非,参评)
作者:[雪]白幻夏



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2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6:39:30)

第一轮汴梁战区杀帖:霜叶莲花(贴杀苏紫子,参评)

  霜叶莲花
  
  一
  
  “苦哉远征人,飘飘穷四遐。朝餐不免胄,夕息常负戈。”
  歌声绕着崎岖的山路,连同那连绵的山丘一起向西延伸,反反复复没有尽头。日头刚从东面升起,一队官兵正向着西面的山林进发。
  “牛二,这调是谁教的,如此凄苦?”带队校尉孙毅问。
  “孙头,您是武举新上任,不知道当兵的遭罪啊,”一个身材高瘦的兵卒说道。
  “正是,”另一个人接道,“就拿这巡山换防来说吧,起早贪黑日晒雨淋天天如此,众兄弟是苦惯了,孙头又何必一道受累呢。”
  孙毅回头拍了拍那兵卒的肩膀,道:“某当与众兄弟同甘苦,莫再说丧气话!”
  队伍继续前行。
  约摸又行了十几里山路,天已全亮,一路下来始终未见车马行人,孙毅暗自思咐:‘这官道虽然崎岖,但何至于如此萧条?’正纳闷间,只听身后有人大喊:“贼人,贼人!”还未等孙毅有所反应,他带的那班兵卒已冲了出去。
  但见前方尸横遍地,男女老幼皆有,或被刀剑砍死,或被弓箭射杀,几口空箱子散落在路旁,一辆马车停在树下,车头的套绳已被砍断,拉车的牲口不知所踪。看情形,是遭遇了歹人。
  众兵卒举着刀发疯似地冲上前,不由分说,揪起人头便砍。
  “这是作甚?”孙毅不解,上前呵斥。
  “孙头,这些都是贼人,砍下首级好回去领赏,”一兵卒答道。
  “看他们穿着打扮,分明就是平民啊!”孙毅不解,正待问个明白。却听林子里传来一声咆哮:
  “是谁在动老子的战利品?”但见林中杀出一队人来,也是官兵打扮,领头的长官着浅绯色长袍配锁子甲,乃是朝廷五品将军的装束。
  孙毅这边的兵卒忙跪下赔笑道:“刘将军,小的们这是怕您忙不过来,帮着清理呢。”
  孙毅也上前拱手行礼道:“刘将军,我等刚巡山至此,这,”孙毅一抬头,愈加疑惑,原来刘将军背后还押着一名女子。
  刘将军哈哈大笑道,“孙校尉头一次见到这场面,以后就会慢慢习惯了,这是本将今日擒获的女匪首,让老弟见笑了。”
  “女匪首?”孙毅半信半疑,上前半步。那女子发髻已拆,披头散发,看不清相貌模样。但腰身纤细,最多不过二八年华。
  那女子似也认出了什么,突然挣扎起来,喊道:“救命,孙郎,救命!”
  在场众人皆一惊,孙毅更是愕然,问道:“小娘子何人?怎知吾姓氏?”
  女子见对方搭话,便似抓着了救命稻草,忙喊道:“周城纪家,儿是三娘啊!孙郎,儿不是贼人,啊——”
  可刘将军不等那女子说完,扭头便是一巴掌,怒道:“贼贱人,难道还要诬陷孙校尉是尔同伙不成?”又转向孙毅道:“孙校尉,这贼人是汝旧识?要不要上去辨认清楚?”
  孙毅登时一怔,大致原委似已了然。他缓缓上前,撩开女子披散的头发,竟果真是他同乡纪羽佟。然此事凶险已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孙毅猛然感到背后刀风飒然,一口钢刀正朝他脑后砍来。孙毅本能前扑,避开刀锋,贴到纪羽佟跟前。只听刘将军大喊:“姓孙的原来是贼人同伙,将他拿下!将他拿下!”押解纪羽佟的兵卒当即挥刀向孙毅砍来。
  孙毅无可奈何,一面抽刀抵挡一面怒斥道:“大胆刘义州,杀戮平民虚报战功已是死罪,汝可知吾身后之人是谁?她是本朝孝昭皇后之妹,即便是当今天子见到,也须喊她一声姨娘,怎会是汝口中的贼人?”
  这次轮到刘义州大吃一惊。但他随即镇定下来,狞笑道:“事到如今,绝不能留下活口!”话音刚落,几个刘义州的亲随率先扑了上来。孙毅没料到对方竟会铤而走险,他虽是武举出身手段高强,但毕竟还得护着身后这位女子,一时只得招架。
  兵匪将孙纪俩人团团围住,四五人一组轮番上来打杀。刘义州则在一旁观战。
  如此战了数十回合,刘担心官道之上久则生变,忍不住开口:
  “孙毅,你已无路可逃,本将惜才,你若能亲手斩杀此女,将功折罪,本将及众弟兄可替你隐瞒今日之事。”
  “呸,”孙毅头也不回,“这是要某纳个投名状,好入伙?孙毅从军志在报国,要某同流合污,痴心妄想!”
  刘义州见孙毅嘴硬,不禁大怒,骂道:“姓孙的,说什么报国投军,你可知当朝天子视我等为何物?草芥猪狗!三年不支俸,半年不发粮,戍边将卒说好是三年一轮换,老子与手下这班弟兄在这鸟地方一守便是十二年!”
  孙毅到凤翔府上任不过两日,对当地情况知之甚少。但他赴任前,曾有兵部官员对他说:“凤翔府的粮饷俸禄已拖欠多时,汝到任后可先协助驻防长官在当地筹集,以防戍卒哗变。”孙毅这才悟到在当地筹集之意。可他这么一分心,顿时露出了破绽,刘义州等的便是此时,立马挥刀砍去。孙毅背对刘义州,已不及转身招架。只听纪羽佟一声尖叫:“啊!”
  孙毅只觉得脸上一热,接着眼前便是一片鲜红,迷迷糊糊见有一物滚到自己脚下,仔细一看,竟是一颗人头。而这人颗头他也认得,这不是刘义州又是何人?却听得一陌生人高喊:“贼将已死,尔等还不散去,欲陪葬耶?”
  原来,在刘从背后偷袭孙毅那一刹,突然杀出一人来,此人武功之高出手之快远在众人之上,以至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刀剁下刘义州的人头,竟谁也没能出手拦阻。孙毅转身,本欲招架刘义州,却正好被鲜血喷了一脸。
  众兵卒见状,一时没了主意,几个胆小的先跑了。剩下的兵卒正进退两难,却在这时自官道上驶来一队人马,看打扮并非官兵,但人人配刀亦非寻常百姓,带队的是位老者。孙毅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先将捆着纪羽佟的绳索挑断,又向适才杀死刘义州的那位高手抱拳道:“在下孙毅,方才多谢侠士救命之恩,敢问足下尊姓大名?”那人微笑道:“侠士之名不敢当,在下孔武,长安贾人。”又指着老者那队人马道:“我等路过此地。”
  “孔武?”纪羽佟发问道:“莫不是……”
  孔武并不理会,朝那帮兵卒喊道:“军爷,吾这队贼人可比刚才那队值钱,是否将我等都绑了哇?”
  众兵卒当即跪下讨饶道:“好汉,小的们不敢。”
  “那还不滚!”孔武道。
  “马上滚,马上滚,”兵匪们纷纷丢下劫来的物什,四散逃窜。
  却被孙毅拦下了几个,其中一人正是牛二。
  “孙头,放过咱们吧!”
  孙毅倒不是想为难他们,只觉此事须有个交代。但牛二这一跪,却教他犹豫了,不禁叹息道:“刘将军平日里待尔等不薄,把他带回去吧。”
  “喏,”兵卒们对这位将军倒也有些情义,小心翼翼地将头颅与身躯收入一口箱子,抬下山去。孙毅看着众兵卒远去,心想:‘这般收场,凤翔怕是回不去了。’转向纪羽佟,问道:
  “三娘往后如何打算?”
  纪羽佟正望着地上的死尸发愣,被孙毅一问,眼圈便红了,哽咽道:“儿已无亲人了,不知可往何处去。”那孔武正在一旁招呼手下掩埋那些被兵匪劫杀的平民,大约是听到了纪羽佟的话,转身问道:“汝与孙校尉可是同乡?何不结伴而行。”孙毅苦笑道:“不怕孔兄见笑,如今吾亦不知可往何处去。”
  孔武道:“方才听这位娘子提及周城,此处向西便是周城,我等西去凉国经商,正好顺路,孙郎不如同行。先将纪娘子安顿妥当,再考虑去处也不迟。”
  孙毅觉得如此安排倒也合适,见纪羽佟没有反对,便答应与孔武同行。众人将枉死者尽数掩埋,又稍作整顿,这才向西进发。
  
  
  二
  
  周城,这里是武国的最西端,与割据在河西的凉国接壤。相传武高祖年轻时为避战祸背井离乡,随乞活来到此处,却意外得到当地一位奇女子相助,武高祖用该女子计谋带领乞活战胜了前来围剿的官兵,占据雍州,成了一方诸侯。自此,高祖转战各地一统中原,结束了长达数百年的乱世,创立武朝。
  这位奇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纪羽佟的阿姊纪真颜。
  武朝建立后,高祖封纪真颜为皇后,使其母仪天下受万民敬仰。但不久,皇后崩。高祖哀恸,赐谥孝昭。又过十年,高祖退位,不久绝迹于宫闱。
  
  孔武一行人来到距周城外十里处休整,因时局动荡,派出两人四下打探。
  一路来,纪羽佟乘的是马车,大伙下马休整,她仍独自坐在车内。孙毅向孔武讨了个水囊,在附近溪边盛了些清水拿与她喝。两个同乡人在旅途中患难相遇,彼此间自然多了一份依赖。
  “到了周城后,孙郎作何打算?”纪羽佟隔着车窗问道。
  “尚未想过,或许返回凤翔,”孙毅回答。
  “倘若那些兵卒颠倒黑白,说是孙郎造次,杀了将军,汝又如何回得去?”纪羽佟反问。
  孙毅早已想过此一节,他笑着说:“国家正逢多事之秋,是用人之际,只要某能建功立业,即使遭人诬陷,亦能以功抵过。”
  只听车内人轻声叹息道:“是儿连累孙郎了。”
  “不不,千万别这般想,”孙毅直爽,话里话外不做人情,“亦是某自不量力,好在福大命大,有孔兄相助。”
  却听纪羽佟扑哧一笑,道:“什么孔兄,劝汝还是趁早改口为好。”
  “为何要改口?”孙问道。
  “汝可知他是孰人?”纪反问。
  “他自称贾人,”孙毅答。
  纪沉默了片刻,道:“他便是本朝高皇帝。”
  孙毅瞠目结舌,少顷反驳道:“观其容颜,多不过三十。高皇帝倘若在世,至少也得两鬓斑白年过半百,”心中却道:‘此人功夫之深绝非三十岁能够练成。’
  “其中奥妙儿亦不知,”说罢,纪羽佟沉默半响,继而缓缓道:
  “家姊过世时,留有遗愿,要葬回周城祖坟,皇帝便允了阿姊的请求,将棺椁运至岐山下葬。
  “那年儿刚出生。家母说当时正值深秋,山上的枫叶红透了,高皇帝扶着棺椁将阿姊一直送到山腰的陵寝内,又在寝宫门外伫立了一天一夜。最后是家母姊夫他说:‘陛下岂能以一妇人而轻天下!’他才离去。
  “但自那之后,每逢深秋,姊夫便会来陵前扫墓。十数年来未曾间断。
  “后来,听人说,高皇帝退位了,传言说他隐居了,说他出家了,也有说他崩了。那一年,儿又在家姊陵前瞧见他,他回头看了儿一眼,容貌竟仍是十数年前的模样,当时便将儿吓坏了,还以为那是皇帝姊夫的鬼魂。因为鬼魂是不会老的。前些日又相遇,还道是白天撞着了鬼…”
  “他既曾与汝见过一面,何以那日并不与汝相认?又何以至今仍这般疏远?”孙毅问道。
  但纪羽佟仍自顾自地说:“…却哪料鬼魂还要西去凉国经商。”
  孙毅还待要问,却见过来一人,正是那带队的老者。这几日相处下来,知道大伙管他叫夏翁。孙毅抱拳向他行礼。
  夏翁拱手还礼道:“二位,吾家主人请纪娘子过去说话。”
  “噢,”纪羽佟应了一声,慢慢下了马车,“汝家主人现在何处?”老翁答道:“便在前方那棵元宝枫下。”纪羽佟点了点头,径直朝那走去。孙毅望着纪羽佟走远,心想:‘他俩果然认得?’却被老翁打断:“孙校尉,这是吾家主人所赠。”
  孙毅回头一看,是一把两尺长短刀,木鞘环首极为朴素。孙毅接过短刀,抽出半截刀身,但见此刀身通体细纹,纹络形似流水,见光处泛起星星点点,犹如水波粼粼。不禁赞叹:“好刀!”
  夏翁见孙毅对短刀爱不释手,接着说道:“正所谓宝刀赠英雄,校尉若是喜欢就请收下罢。此处尚有黄金一百两,请过目。”说完,又托出一盘金元宝。
  “汝家主人这是何意?”孙毅略显诧异。
  “吾家主人说,虽与二位一见如故,但千里同行终须一别,现周城已在眼前,而吾等还须西去,只能就此别过,”夏翁和颜悦色,语气甚是亲切,“主人还说,如今天下狼烟四起强盗横行,像纪娘子这般年轻貌美却又不会武功的女子恐难免不遭恶人窥觊,好在孙校尉武功精湛人品也甚好,且与纪娘子共过患难,值得托付。若校尉有意,这百两黄金便是吾家主人为二位备下的彩礼嫁妆。”
  “这,”孙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却说纪羽佟来到枫树旁,见孔武正倚坐在树下。时值初秋,枫叶红绿斑驳,风吹叶摇,甚是好看。
  “姊夫,”纪先开口。
  孔武笑着应道:“花面丫头长大了,变得姊夫都不认得了。”纪羽佟是他看着长大的,每次再见,都会变些模样,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纪三娘,已出落得袅袅婷婷教人不敢直视。
  “姊夫终于肯认三娘了吗?”纪羽佟见孔武一张嘴便是长辈口吻,略带不悦。
  孔武听她话中有话,便示意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三娘可知周城纪家一直守着的一个秘密?”
  “知道,便与姊夫数十年如一日的容貌有关,”说着,纪又偷偷看了孔武几眼。
  “青春永驻,换个说法便是长生不老,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之痴狂,人们煞费苦心要将其实现,甚至不择手段,”说到这里,孔武叹了声气,“令堂可曾说起令兄二郎缘何辞世?”
  纪羽佟不假思索:“家慈说当年二哥病重,阿姊派人接二哥进宫诊治,却因受不住颠簸,死于途中。”
  孔武听纪如是说,沉默了半响,道:“二郎是在进京途中遭遇了劫匪,死于非命。令姊因此心痛成疾,最后郁郁而终。”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神色甚是凝重。
  纪愕然:“怎会如此,家慈何故隐瞒实情?”
  “恐是令堂不愿三娘扯上个中是非,”孔武稍作解释,继而反问,“当年二郎遇难,真是遭遇劫匪?两日前汝遭人劫持,又是否有人指使?”
  “这,”纪羽佟一时语塞,她心中没有答案,但细细想来,母亲在世时种种谨慎,原是为此。
  孔武见她若有所思,应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继续说道:“三娘,江湖险恶,往后非但不可再向人提及周城纪家,什么高祖皇帝、孝昭皇后、百年雪莲,最好也都别扯上关系。”
  “所以姊夫才一直冷落三娘?”纪羽佟喃喃自语道。
  “吾欠纪氏太多,只盼汝能平平安安,不再被雪莲牵扯连累,”说到此处,孔武沉默了片刻,又道,“西去凉国亦是为了将此事做个了断。”
  纪羽佟涉世未深,从未想过这些。全族遇难,已使她悲痛不已,姊夫对自己不理不睬,心中愈加不知所措。现在听孔武如此说,反倒添了几分愧意:“姊夫,可否让儿同去?”
  孔武道:“不可!”
  “为何?”纪追问。
  孔武正待解释,却见远处驶来一骑,是探子回来了。
  “报主人,周城已开始戒严,如今只进不出,”来人禀报。
  “为何戒严?”孔武问道。
  “乐人打来了,凤翔已告急,”探子答道。
  “报,”这时另一名探子驾马赶到,“主人,凤翔守将弃城投降,乐人不日即可抵达周城!”
  孔武眉头深锁,不禁追问道:“如此神速,领兵者何人?”
  “只知是乐朝一员小将,姓孟,”探子回报。
  “英雄出少年啊,罢了,”孔武回想自己当年南征北讨打下的江山,如今轻易被人夺走,不禁生出些许感慨。一旁的纪羽佟趁机央求道:“姊夫,事已至此,便带三娘去凉国吧。”
  孔武亦知此时不能再将纪羽佟留在周城,一旦周城沦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但他仍不能轻易答应:“此去凉国,亦是凶吉难测。除非汝答应,一切听从姊夫的安排。”
  纪羽佟听对方如此说,便是答应了,笑着允诺:“任凭姊夫差遣。”
  
  
  
  三
  
  凉国,横卧河西走廊,是中原通往西域的必经之地,旧称凉州,但自五胡乱华以来,便成为一处割据势力。中原大地战祸连绵,凉地虽相对安定,但亦经历了数次易主。最后被匈奴沮渠氏统治。沮渠氏治凉以来,制定了与中原王朝和亲称臣的外交策略,使国内局势稳定,又鼓励农耕,发展经济商贸。使凉国国内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孔武等人沿大道西行,所到之处村舍错落有序,农田毗连千里。纪羽佟自关内受兵匪劫持以来,沿途所见不是残埂断壁便是荒田焦土,有好一阵子未见这太平景象了。她倚着车窗感叹道:“想不到塞外亦能如此富饶宁静。”
  孙毅正驾车,搭话道:“河西之地,可算是塞北江南。此处水源充沛土地肥沃,没有刀兵战乱,百姓安居乐业。”
  “在此隐居,想必不错,”纪自言自语。
  孙毅听得“在此隐居”,又想起夏翁曾交代之事,不禁面红耳热起来。却听纪羽佟在一旁惊呼:“快看那儿,好大的石像!”孙毅放眼望去,只见远处几座山峦被凿刻成巨型石像。这些石像姿态各异,或卧或立。由于形体巨大,是以相隔百里亦能被众人瞧见,颇为壮观。
  “这便是天佛寺石窟吧,”孔武一生走南闯北,名胜古迹见过不少,如今远眺石像亦忍不住赞叹,“沮渠氏尊崇佛教,曾教工匠开山剥土凿岩为像,这些人像可能正是他们所信奉的佛主。”
  夏翁道:“如此工程,恐非一代君主能够完成。沮渠氏在凉地经营百余年,方有今日之天佛寺。”
  众人继续朝凉都姑臧进发。是夜抵达姑臧城外。但城内业已宵禁,城门紧闭。众人只得于城外十里地扎下营盘。孔武召集夏翁等人到毡帐内议事。纪羽佟无事,便拉着孙毅闲话。
  两人边走边聊,孙毅问:“如今乐人已占据中原大半,莫非太上皇心中毫无触动?何以做这经商的游戏?”
  “汝又怎知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与凉国互市呢,”纪若有所思地回答,“若只是为了商贸,又何必来到姑臧。”
  “莫非,”孙毅听纪如此说,忧郁之色渐渐转为欣慰,小声道,“难道是为了向凉王借兵?太上皇要亲自领兵收复山河!”
  昔日凉国曾向武朝称臣,孙毅如此想亦属常识。然纪羽佟心中明白,孔武此番西行,并非为此事,只道:“大丈夫胸中志向,儿又如何知晓。”
  二人正交谈间,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孙毅侧耳倾听。只听蹄声愈来愈近,貌似冲着他们而来。孙毅大声问道:“来者何人?”
  这一喊,将守夜人都召了过来。众人举着火把,照见有三、四骑,皆骑高头良驹,着锦帽貂裘,尤其是带头那少年,锦袍绣金翠玉带嵌明珠,自是贵不可言。那少年身后一骑反问:“汝等何人,来此结帐围栏?”
  守夜人答道:“我等小本商贾,来得迟了,未及进城,只得宿营过夜。敢问汝等又是何人?”
  那少年人行礼道:“我等是去天佛寺瞻仰大佛的游人,回来时贪了些路程,错过了宿店,这前不着村后不巴店的,见此处有营火,便投奔而来,盼借宿一晚,依例拜纳房金,万望周全方便。”
  纪羽佟见状,发话道:“既是如此,且等一等,待问过主人家,肯时,但歇无妨。”
  那少年听对面是位女子,且说话又这般有礼有节,心中颇有好感,抱拳道:“谢过这位娘子。”
  实则,纪羽佟是想借机去见孔武。她独自来到毡帐外,正巧听着夏翁对孔武道:
  “主人万不可亲往,那凉王沮渠含光曾在含元殿见过主人,若被其认出,一旦起了歹心……”
  孔武道:“他敢拿孤怎样?”
  “如今本朝势衰,凉人是否还念旧情?据报,近来乐使与凉交往频繁。此行只可老夫持节前往,主人不可轻举……”夏翁话还未完,却听孔武喝道:
  “帐外何人偷听?”
  纪推帘入帐,道:“姊夫,是儿家。”
  孔武听力过人,知其在门外已偷听许久,问道:“何事?”
  纪羽佟将有人借宿之事说了一遍。孔武点了点头,对夏翁道:“往来皆是客,便让出两顶毡帐来让他们过夜,再分一些酒食与他们充饥。”
  夏翁喏了一声,出帐去了。纪羽佟却不离开,孔武知她定还有其他事,便递过一碗茶水,道:“下次不可再偷听了。”
  纪羽佟接过茶碗,道:“姊夫的事,还要对三娘保密吗?”
  “知道越多,危险越多,”孔武答。
  纪一早料到孔武会这般说,嬉笑道:“那是夏翁危险多一些,还是三娘危险多?”孔武瞪了她一眼,不作回答。纪于是换以寻常语气说道:“此行,姊夫对众手下是如何讲的?”
  孔武道:“某不提,他们自然不会问。哪像汝这般好事。”
  “孙郎以为,此行是为了向凉王借兵,好重整旗鼓,儿以为多数人都这般想,”纪羽佟一面说一面瞧着孔武的表情,见他无甚反应,继续说道:“夏翁怕也是这般想的,大伙都不知道雪莲的事?”
  孔武叹了一口气,道:“当年知晓此事之人,如今已多数不在。即便是夏翁,只道是吾要与凉王做一桩大买卖。但其中细节,他并不清楚。”
  “既然夏翁全不知情,此去又如何能替姊夫讨得雪莲?”纪反问。
  “是以,吾当亲往,”孔武答道。
  纪微微一笑,复问道:“姊夫混迹江湖多年,可会那易容变声之法?”
  孔武心想:‘这鬼丫头打的什么主意?且看她下面如何说。’他端起茶碗,道:“不会。”
  纪羽佟等的便是这句“不会”,她略显为难地问道:“适才听夏翁说凉王认得姊夫,君若亲往,岂不是平添变数?”
  孔武不言,低头喝茶。
  纪羽佟凑近孔武小声道:“儿有一法,管教姊夫无忧。”
  孔武稍抬起头,做聆听状:“讲!”
  纪羽佟道:“姊夫可置一封书函于锦囊之中,由儿亲手交至凉王面前。倘若凉王同意,便由儿将雪莲带回…”
  “不可,”孰料孔武当即否决,他放下茶碗道,“此行凶险万分,怎可让三娘冒险。而今纪家只汝一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教吾如何向令姊交代。”
  “那姊夫将三娘留在此地便安全吗?又或,与姊夫一同进城更安全?”纪反问道。
  孔武心想:‘这鬼丫头涉世未深不知天高地厚,但机智黠慧伶牙俐齿却像极了当年的纪孝昭。’他苦笑道:“不是局中人,偏搅局中事。汝为何非要参合进来?”
  纪羽佟端着茶碗在帐内踱了几步,少顷,背向孔武道:“自儿记事之日起,姊夫便在寻觅那百年雪莲。每每相遇,总匆匆话别,年复一年,未见有人如姊夫这般执着。虽然姊夫体质异于常人,但终会疲累倦怠。三娘只愿能尽微薄之力,助姊夫早日了却心愿,也好从中解脱。姊夫总说,欠了纪氏太多,然岂能不念纪氏束缚了孔郎这数十个春秋…”
  “三娘,”孔武打断纪羽佟。
  “唔?”纪转身。
  “没大没小,”孔武瞪了她一眼,略作思考,“汝不懂持节礼仪,如何去得?”
  “夏翁可从旁协助,”纪答道。
  孔武再度沉默,虽然此法堪称周详,但他仍心存忧虑。
  纪亦知孔武不会轻易答应,便又生一计,道:“此外,儿尚有良策可保周全。”
  “尚有良策?”孔武嚼着这几个字反问道。
  纪羽佟粲然一笑:“姊夫,汝可知今晚借宿之人,是何身份?”
  
  
  四
  
  众人来到姑臧城下。同行的还有昨夜借宿的那几骑。纪羽佟今日身着云锦华裳头戴凤翎珠冠,妆扮得甚是隆重,但眉目间却隐隐有忧郁之色。临出发前,孔武单独与她话别。见面后,纪先开口:
  “姊夫,好看吗?”
  “这身打扮,真像令姊当年…”
  马车内,纪羽佟捏着一只锦囊。
  
  车马通过城门,忽听有人高喊:“王子殿下!”
  孙毅等人不知发生何事,左右环顾,发现城门两旁的凉兵正朝他们致敬,而昨晚借宿的那位少年竟坦然地将手一挥,道:“都免礼吧。”
  纪羽佟隔着车窗将外面的情形听得清楚,她探出头来,向那少年道:“原来贵客竟是王子殿下,昨晚倒是我等怠慢了。”
  凉王子认得纪羽佟的声音,回首道:“休这般说,昨夜幸逢娘子,”却不料这车中女子杨柳宫眉盈盈秋水,竟这般貌美,不禁语塞。旋即自觉失礼,转向众人道:“及诸位照顾,万分感激,诸位可先于城中馆驿落脚,某日后当来拜谢。”
  纪微笑着说:“殿下如此尊贵之躯,却能这般平易近人,令儿敬佩。我等此番进城,一则是想向凉王陛下奏请过关文牒,以便通行西域;二则是想借此机会将几件中原珍宝贡献陛下。望殿下能够安排我等觐见。”
  凉王子道:“我大凉向来热情好客,娘子这般有心,父王必当款待。”说罢转身要走,复又调转马头道:“凉王子沮渠邪,敢问娘子芳名?”
  “小女子姓纪,家中排行第三,”纪羽佟回答得落落大方。
  “那么,纪娘子,后会有期,”沮渠邪说罢,驾马离去。
  
  众人来到馆驿,将携带的货物卸下清点,马匹牲口都牵至后槽喂养。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有宫使前来传话,称凉王已命人备下宴席,请中原客人前去赴宴。夏翁谢过宫使,并将几箱青瓷珠宝交由来人贡献凉王。
  
  姑臧的规制与中原城市不同。自秦汉以来,胡汉先后在此地筑成,至西晋末年,此处已有七处城郭。后沮渠氏将七座旧城连接起来,建城门二十二座,又将各城街衢相通,筑成了这规模宏伟气象万千的“姑臧七城”。城内胡汉杂处,市井繁荣,不但设有供宴请会友之堂、坊,亦有用于朝拜祈福之寺、观,还有供游弋赏玩之台、阁。每一处皆设计精巧,装饰华丽,令初到此地的游人商贾目不暇接。
  宴席设在禁城内光明殿,这光明殿虽是仿武朝含元殿构造,但其内以金玉、珠玑为帘箔,处处明珠,金陛玉阶,昼夜光明。众人观赏了一路的宫阁台榭,已是应接不暇,一踏进这光明殿更是眼花缭乱。沮渠邪已在殿内等候,微笑道:
  “纪娘子,诸位,父王得知大家美意,甚为欣慰,特命小王在此招待,请入座。”
  众人齐声拜谢,一一入席。沮渠邪举杯道:“诸位,请满饮此杯。”众人再次谢恩,共饮杯中美酒,宴席便算开始了。案上食烹异品,果献时新;席间佳人斟酒,美女演琴。一曲作罢,夏翁举杯对沮渠邪道:“陛下厚恩,我等感激不尽。然我等贾人无甚功劳于贵国,受之有愧。倒是此间有一桩买卖,欲献与贵国。若成,可得上好丝绸二千匹,秘色瓷一百件,金五千两钱十万贯。”
  沮渠邪听夏翁如是说,不由大吃一惊。且不说金五千两钱十万贯,已抵凉国一年赋税,那上好丝绸若转至西域贩卖,一匹可值黄金百两,而秘色瓷更是传说中的稀世珍宝,中原一座官窑,一年仅能烧制几件,是不可以金钱衡量的上品。沮渠邪正想询问是何买卖。却听得殿内传来一阵笑声:“好大的手笔!”
  沮渠邪忙朝殿内跪拜道:“父王。”
  众人听是凉王驾到,亦跪拜道:“陛下。”
  “诸位请免礼,”凉王大步来到殿前,环顾众人道,“我大凉虽比不上中原物产丰富,但这酒肉果蔬可还咽得下?”
  夏翁恭敬答道:“陛下,正如方才所言,我等受此待遇,当真感激不尽。”
  凉王于正席坐下,举杯笑道:“寡人问的是菜肴是否入口,汝答非所问,当罚酒三杯。”
  夏翁登时一怔,道:“陛下赐酒,老朽自当从命。”当即饮下三杯。
  纪羽佟心道:‘此人对谦卑之词全然不作理会,想是平日里听惯了这类奉承赞美,待我激他一激,’含笑道:“陛下,这宴席上之佳肴,虽是贵国御厨精心烹调,食材优良制法新颖,但我等却不觉得十分美味。”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哗然,众人适才饮下的美酒,似都做冷汗出了。沮渠邪更是睁圆了眼,看了看纪羽佟,又看了看凉王。
  凉王却不动声色,端着酒杯道:“哦?”
  纪羽佟见凉王已生出好奇,乃娓娓道:“贵国这座光明殿无一处不珍奇,如此金碧辉煌,可谓五光徘徊十色陆离,坐于此间,激动澎湃之情油然而生,即使琼浆玉液凤髓龙肝,亦只能品出七分味觉,真是嚼不出十分美味了。”
  “这位娘子好会说话,”凉王听罢放声大笑。众人亦悄悄松了口气。
  纪羽佟继续说道:“不怕陛下笑话,儿虽生于中原,看惯的却是焦土遍野断壁残垣,哪里及得上贵国田地广阔牛羊遍地。儿家乡有一民谣,便是说大凉的繁华与兴盛。如今儿跟随众伙伴西行至此,方感受到贵国当真是不负盛名的净土乐园。”
  外国使臣、过往商贾常有赞美凉国繁荣昌盛的,凉王早就习以为常。但这次听纪羽佟提到“净土乐园”,他心里却异常欣慰。因为凉王室向来信奉佛教,而净土乐园正是佛教教义中世人向往的归宿。凉王得此赞誉又如何不开怀呢?不过他只抿了一下酒杯,道:“本王愿听一听娘子家乡的这曲民谣。”
  “那儿只得献丑了,”纪羽佟点了点头,柔声吟道:
  “远游武威郡,遥望姑臧城。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
  歌声虽然轻柔婉转却因乐府民歌特有的调子而高亢激昂,凉王听罢不禁举杯赞道:“好!娘子生得俊俏,唱功亦这般出众,寡人满饮此杯。”
  “陛下海量,”众人齐声道。
  孙毅便坐在纪身旁,忍不住斜眼瞥去,只见她双目半阖,嘴角微翘,正是似笑而非笑。
  凉王饮罢,转身问夏翁:“汝方才所言,是何买卖?”
  纪羽佟接过话柄道:“陛下,便在这锦囊之中。”说罢,取出锦囊,双手捧上。沮渠邪接过锦囊,转身呈与凉王。
  凉王见状,微微笑道:“竟这般神秘?”他解开锦囊,从中取出一条锦帕,摊于案上,阅读了须臾。孰料,凉王忽然眉头紧锁,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他仰头思考了片刻,冷笑道:“恐怕要让诸位失望了,此中所道之物,莫说我大凉没有,即便是有,亦不会轻易让与他人!”
  众人均感到疑惑。凉王又道:“寡人方才饮得多了,不便留客,诸位请回吧。”
  “父王?”沮渠邪不解凉王缘何发怒,低声询问。
  凉王却“哼”了一声,甩袖离去。众人知事已谈崩,只得叩拜跪送凉王。待凉王走远,众人又向凉王子道别。
  沮渠邪望着纪羽佟离去的背影,心中竟隐隐不安起来。
  光明殿在夜色中依旧璀璨夺目。忽闻殿内凉王怒吼:“来人!传潘袂,快传潘袂!”
  
  回馆驿路上,夏翁等人骑马,走在前面,孙毅驾着马车与纪羽佟一道,落在后方。马车驶出禁城不久,孙毅捏着缰绳道:“三娘,”可话到嘴边,又沉默了。
  “唔?”纪应道。
  “方才,三娘与凉王问答,甚是精彩,简直,教人另眼相看,”孙毅不知如何表达,说得断断续续。
  “然三娘终究败事了,”纪声音怅然道,“孙郎,可否走得慢些?”
  孙毅稍稍勒紧手中缰绳,马车便慢了下来。过了几条街,孙毅又问:“那锦帕上究竟写的什么?令凉王如此动怒?”
  纪羽佟却默不作声。
  马车缓缓驶入一处街市,周围渐渐被各种喧杂声充斥。孙见纪沉默,便安慰道:“其实,成与不成全系凉王,他若不愿,送上金山银山亦是枉然。”
  车内人依然没有声响。却不知哪家乐坊中传出一曲歌辞,但闻:“大妇织绮纻,中妇织流黄。小妇无所为,挟琴上高堂。”
  纪羽佟突然开口道:“小妇无所为,便似在挖苦三娘。”
  孙毅勒住缰绳,将马车停在路旁,道:“等某去教他们改了唱辞!”说着翻身下车。
  “欸,”纪听孙这般说法,忙探出脸来,嗔怪道,“做什么傻事!”
  孙毅道:“某去替三娘解恨!”
  纪听了扑哧一笑,掩口道:“解恨,儿有什么恨?孙郎何时变得这般冲动了?”
  孙毅不答,跳上马车,驭车前行,又行了一段,四周灯火渐疏。孙毅开口道:“再有什么事,便唤某去做,汝一女儿家,何必这般辛苦。”
  半响,车内人应道:“噢。”
  
  车行至馆驿门外,纪孙二人下车。推门而入,却发现整座馆驿一片漆黑。
  “大伙理应先至,为何不曾点灯?”纪羽佟问道。说罢朝厢房走去。
  忽一阵风起,孙毅伸手将纪羽佟拽回原地,道:“血腥味。”
  未等纪反应过来,只听呼喇喇风声掠过,阴影处窜出几个人来。这些人着黑色夜行衣,手握横刀。刀刃上点点殷红,大约是未干的血迹。
  “什么人?”孙毅将一面问一面将纪羽佟藏到身后。
  那班黑衣人并不回答,直接挥刀而来。孙毅抽刀抵挡。双方你来我往,叮叮当当响了数声,只听孙毅大喝一声:“哈!”一个黑衣人被砍翻在地。
  原来黑衣人所用之横刀,刀身窄刀刃薄,仗其锋利往往以直切直砍为攻势;而孙毅所使环首刀,刀身长刀背厚,凭其坚韧而常常以硬碰强拼为手段。是以双方斗阵,好比是石板凳上掼乌龟,硬碰硬。孙毅力大,上来连砍带劈,将对手的虎口都震麻了,揪住一个空隙,便放倒了一人。
  剩下的黑衣人当即换了路数,三人在正面牵制孙毅,其余人转而攻杀后方的纪羽佟。纪不会武功,刀刃从四面袭来,她全然不懂如何躲闪。说时迟那时快,孙毅一把搂住纪羽佟,一带一转,将她腾了出去。背后偷袭落了个空,正面的黑衣人又扑将过来。孙毅单手举刀去挡,只听得哐当一声,跟着又是当当当数声过后,三个黑衣人倒地不起。
  原来孙毅单臂难抗三刀,环首刀脱手落地。突袭者见有机可乘,纷纷挥刀劈来,哪知孙毅袖中又抽出一柄短刀,但见一道白光闪过,黑衣人的兵刃应声折断,那三人还待后撤,却发现胸前已被剖开一条大大的口子。
  众杀手看得呆了,只见孙毅将短刀横在空中,刀身泛起点点寒亮,好似波光跳跃,挥动时,波光逆锋而动,月光下,孙毅挺刀便好似回鞘,收刀就如同出刀。黑衣人一时没了应对之法,拼杀间又被孙毅砍死四人。余下的见形势不妙,纷纷翻墙而逃。
  “他们,都跑了,”纪羽佟偎依在孙毅怀里,脸色绯红。
  “不知夏翁他们…”孙毅话刚出口,心便往下一沉。
  两人匆匆推开厢房房门,但见屋内血流满地,方才还一起饮酒的伙伴,如今一个个都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其中有一位两鬓花白的老者,正是夏翁。孙毅忙上前将他扶起:“夏翁?”
  夏翁还含着一口气,听是孙毅,挣扎着抬起一只手,道:“快,快出城报主人,乐,乐,”但他伤势过重,话未说完,便断气了。孙毅紧握夏翁那只手,只盼他能振作。却捏到夏翁手里握有硬物,扳开来看,是块铁牌。牌正面刻着一个乐字,背面雕镂刀剑图案。
  “乐刀府!”孙毅大惊。乐刀府是乐朝皇帝的亲兵直属,专门从事暗杀、刺探等任务。这帮人竟跑到凉国来了,孙毅心中不禁生出些许寒意,当即拉起纪羽佟,朝馆驿外跑去。
  “快走,”孙毅边跑边喊。
  纪一时不知所措:“去哪?”
  孙毅道:“出城!”但他们还未及登上马车,又一批黑衣人杀到。为首一人,装束略有不同,着青衫素袍,戴白玉恶鬼面具,样子甚是吓人。
  “上车!”孙毅左手一提,纪羽佟只觉自己飞了起来,一下便上了马车。但那面具人哪里肯放过他俩,挺剑刺来。孙毅拔出短刀相拼,刃口相撞,便是叮叮当当好几声。一来一去,两人在兵刃上都没讨着便宜。
  周围的黑衣人并不上前助阵,任由面具人与孙毅拼杀。孙的刀短适合近身拼杀,然对手始终与他保持长剑的优势距离,十余招过后,孙毅略处下风。
  纪羽佟见孙毅一对一陷入苦战,心想:‘这般下去如何得了?’乃对那面具人喊道:“我等不过是中原来的商贾,尔等若是求财,馆驿内货物皆可取走,何苦为难吾二人?”
  但那些杀手显然不是求财而来。面具人剑招越来越快,且丝毫不受孙毅刀刃上波光影响。孙毅自知不是敌手,步步后退,待贴近马车,突然以刀柄刺击马臀。马匹受痛,嘶叫着撒腿疾奔。孙毅揪住缰绳,想就此跃上马车。
  孰料那面具人反手一剑,割断孙毅手中缰绳,又正手一个剑花,劈中孙毅右臂。孙短刀脱手,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孙郎!”纪羽佟在车内大喊。
  “别管我,出城去,”孙毅趴在地上吼道。
  
  马匹跑得飞快,车轴吱吱作响。不一会便驶入了馆驿附近的一处竹林,车道由石板路变成了泥路,马车不住颠簸。纪羽佟正心乱如麻,只听车头“轰”一声响,抬头望去,竟立着个人。青衫素袍,正是方才那面具人。只见那人长剑一挥,斩断了束缚马匹的绳套。顷刻间,马与车分离开来。面具人纵身一跃,跳下马车,纪羽佟却失去了平衡,被重重摔出车外。她一落地,本能想跑,但手脚皆软,只在泥地上蹬出几个脚印,便再也爬不动了。
  面具人缓缓走近,将长剑抵住她的咽喉。纪无力反抗,闭目等死。突然,那人似注意到了什么,他侧身看了看泥地里纪羽佟踏出的鞋印,继而伸手捏住她的两颊,端倪了片刻。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面具人迅速还剑入鞘,一跃,便不见了。
  纪羽佟大难不死,却已筋疲力尽,她看着那马车由远驶近。直到看清驾车之人是沮渠邪。
  
  
  五
  
  “你君临天下又怎样,能还我二郎的命吗?你富有四海又怎样,能再寻一朵百年雪莲?”
  孔武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毡帐内,帐外的篝火不住地摆动,将守夜人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投射在围毡上。“又是这梦,”他倚着凭几坐起,感到眉心阵阵寒意,伸手去摸,额头上竟全是汗水。
  “主人,”这时帐外传来一个声音,“孙毅他们回来了。”
  “让大伙进来吧,”孔武端坐了说道。话音刚落,只见孙毅背进一人,那人身上的云锦华裳尚可辨认,却已是血迹斑驳;苍白的脸孔沾着污泥与草叶,似刚从山坡上滚落下来。
  原来孙毅被面具人刺下车后,黑衣人便围了上来。孙毅右手负伤,但左手依然完好,众杀手竟一时拿他不下,还被他反杀数人。紧要关头,忽有一马车疾驰而过,孙毅纵身一跃,跳上马车,避开了纠缠。孰料驾车人开口便问纪羽佟何在。孙毅认得那声音是沮渠邪,又料那面具人定是去追杀纪羽佟,便让凉王子驾车去救。好在,不但救了纪羽佟,还搭着沮渠邪的车出了姑臧。
  “三娘?”孔武愕然,急忙忙冲上前扶起纪羽佟,询问道,“伤哪了,其他人呢?”
  “姊夫,咳咳,”纪羽佟原本已是气若游丝,但一见到孔武似又振作了几分,她深吸了口气,再张嘴时已是哭腔,“死了,夏翁也死了,此行十余人仅吾二人逃出姑臧。”说到这里,大约是一口气咽得急了,又或是再也无力支撑,她眉间似乎若无地挣扎了几下,便再不动弹。
  孔武正听纪羽佟陈述,谁知怀中女子竟渐渐瘫软下去,盛怒之余不由大惊:“三娘?三娘!医工!医工在哪?”他喊声一遍高过一遍,一旁侍候的医工忙俯身接过纪羽佟,替其把脉。
  孔武忿然起身,大踏步来到帐内兵器架前,霍地取过一柄单刀横在面前,咬牙道:“此仇不报…”
  一旁的孙毅道:“主人,这件事,恐怕需从长计议。”
  孔武见孙毅右手臂有伤,屈身将他扶起,道:“这手,伤势如何?”
  “不碍事,”孙毅说着,取出那枚铁牌,呈与孔武道,“此物,应是乐朝杀手佩戴,我等是遭了乐人的暗算。”
  孔武听罢沉默不言,少顷,转向医工道:“如何?”
  医工答道:“主公勿要担心,纪娘子只是惊吓过度导致一时昏厥,妥善调理数日当可恢复。”
  孔武听罢,将环首刀缓缓插回兵器架,道:“劳烦徐上工照顾三娘。”又转身对众人道:“立刻收拾营盘,装卸车马。”
  “喏,”众人收到命令,纷纷出帐准备。
  这时帐内仅剩孔孙二人。孙毅率先开口:“主人,虽然暗杀夏翁之人是乐刀府刺客,但据凉王子沮渠邪道,那些人乃是领了凉王的密令。”
  孔武道:“孙郎的意思,凉乐已结同盟。沮渠邪?他何以会透露此事?”
  于是孙毅将沮渠邪如何出现,又如何带他们出城之事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想来,他比较在意三娘。”
  听罢,孔武心道:‘凉王如此做,无非是在警告。但孤岂能就此放弃,便是踏平姑臧,也要夺得雪莲。只是国之将灭,又从何处调派兵马攻打凉国呢?’他招呼孙毅来案旁坐下,道:“孙郎,为今之计,又当如何?”
  “主人,要复国恐怕只能北上求于夏了,”孙献策道。
  孔武心道:‘夏主赫连钺好大喜功,以钱财邀其出兵倒也容易,’嘴上却说:“夏人暴虐,所过之处无不尸横遍野。”
  “主人若是犹豫,那夏翁等人只有白死了,”孙跪下叩首道。
  孔武见状,大步来到帐外,对众人喊道:“收拾妥当后立即启程,取道统万城。”
  
  姑臧城内,沮渠邪驾车驶入禁城。凉王正在城门处等待。
  “邪儿,城内宵禁,汝却从何处归来?”凉王冷冷问道。
  沮渠邪下车叩首道:“儿臣出城去了。”
  “那两人是你放走的?”凉王大声问道。
  “嘫。儿臣不明白,父王平日里教导儿臣修养佛性,不可妄动杀念,但为何自己却大开杀戒?”沮渠邪年轻,直话直说道。
  却听“啪”的一声,凉王重重掴了他一巴掌,怒斥道:“迂腐,为王者当有菩萨心肠,但亦不可缺少霹雳手段!”转身谓众禁卫道:“带王子下去。”说罢,气匆匆走了,不久,复又扭头怒吼:“禁闭一月!”
  
  
  六
  
  孔武等人跋涉数日,来到了夏国境内。夏人以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是以随处可见毡帐围栏,牧草牛羊。纪羽佟的伤已痊愈,趴在车窗上欣赏沿途风景。孙毅仍做车夫,两人时而闲话几句,打发旅途上的时光。有时,孔武候会过来嘘寒问暖,也常被她拉住,说上半日。
  “那面具人当时为何停手?”孔武问道。
  “不知,”纪羽佟回答。
  孙毅在一旁搭话道:“莫非,那人认得三娘?”
  “应该不会,儿头一次去姑臧,”纪思虑过后答道。
  “或许确实认得,”孔武若有所思,“只不过,他认识的是令姊。”
  
  时近深秋,又逢北上,西北风渐渐刺骨。众人改换了御寒的胡服。又过几日,终于来到统万。
  
  统万是夏的国都,取意“统一天下,君临万邦”,可见郝连氏筑城时的勃勃野心。城墙高耸入云,四面筑起敌楼,俨然一座军镇要塞。但城内又是另一番景象,崇台霄峙,秀阙云亭,千榭连隅,万阁接屏。数不清的殿台楼阁,令人叹为观止的精美钟楼与高大鼓楼。与凉都姑臧的繁华昌盛车水马龙相比,统万更显得富丽堂皇奢侈靡费。
  有了前车之鉴,孔武此行更加谨慎。他早已命手下先一步入城打探,又向负责统万治安的官员贿赂了银两。待一切都准备妥当,方领着众人来到城中馆驿下榻。进城后,孔武又亲自携礼品拜访城内王公贵族,权要重臣,以贾人身份向夏人展示了来自中原的奇珍异宝。如此盘桓数日,终于等到了皇帝的召见。
  众人被邀至皇宫宵游殿,这本是皇帝饮酒作乐欣赏歌舞之所,殿堂两旁摆放着大小各异的编钟与锣鼓。孔武等人扛着几只大木箱,缓缓来到殿**。跪拜行礼,高呼万岁。赫连钺在龙椅上端坐,笑着说:“朕听闻贵客乃是中原商贾,入我大夏境内已有数日,今日到访不知所为何事啊?”
  孔武再次俯首道:“我等贾人在中原时便听闻大夏国富兵强,此次初到贵国,日后还将常来常往,望大夏庇护。特贡献上珍宝数件,表以敬意。”
  赫连钺听罢大笑道:“我大夏若说牛羊驼马,色别为羣谷量而已,但若说珍宝倒真是认不得几件。”
  孔武听这话是有意讥讽,仍微笑道:“陛下富有四海见多识广,小人说错话了。”
  “哼,朕倒要看看是什么珍宝,”赫连钺冷笑道。
  孔武命人端出托盘,打开木箱,将物件逐一呈上:“这第一件,是中原宫廷匠人所制,凿花玉栉。美玉出自西域,然琢玉技艺则属中原为最。雕玉成梳,物件虽小,耗时三年。”
  宫人将托盘呈上,皇帝瞥了一眼道:“算得上佳品,但不过如此。”
  孔武端出第二件宝物:“这第二件,是中原景德窑所制,冰裂琉璃盏。裂纹釉已属罕见,多层裂纹更是此中极品,纹理重叠犹如片片花瓣,又似冰片凝结。教人爱不释手,欲看穿方休。”
  赫连钺远远望之,但见一只靛蓝酒盏,表面层层叠叠形如雪花冰晶,端近再看,却发现酒盏光滑如镜便似琉璃一般,点头赞许道:“确属珍品。”
  孔武微微一笑,道:“请陛下再看这第三件,龙泉哥窑所制,玉壶梅子青。正所谓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青瓷之细,可比美玉。虽着一色,百看不倦。”
  宫人接过托盘,将宝物小心呈上。赫连钺端看那玉壶,但见梅子正青,色如挂枝初梅,青翠碧绿,莹澈剔透。顿觉心中欢喜口舌生津,竟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孔武见状,微笑道:“陛下,尚有吉罗香、描金羽纱等物可供赏玩,不过大抵是后宫娘娘们所用之物……”
  “欸,就不必一一展示了,”皇帝摇了摇手,“尔等所献之物,确实让朕大开眼界,然大夏与中原互市多年,为何朕至今方有缘见识这等上品?”
  孔武心中暗暗一笑,道:“陛下有所不知,中原之物于西域卖价最高,然贵国虽虎踞河套之地,位于中原西北,却并非通往西域之必经之道。”
  “必经之道?”赫连钺细细念道。
  “正是,自古以来,往西域过玉门,走的乃是河西,便是今日的凉国,”孔武解释道。
  赫连钺听罢,沉默不语。孔武继续说:“当下中原初定无暇西顾,有实力坐享河西商税的,仅大夏与凉国,若河套以西不再有凉,则滚滚财富将尽归大夏所有…”
  
  一个时辰后,孔武等人返回馆驿。孙毅问孔武:“主人,为何不提借兵复国之事,反欲将夏兵引去凉国?”
  孔武还不及开口,一旁的纪羽佟抢着回答:“姊夫是想替你我报之前凉国之仇。”
  “然你我私仇事小,复国事大,”孙毅所想,依旧是光复河山。
  纪反驳道:“复国之事,须看当下时局。如今乐人已定中原,兵威正盛,即使倾夏全国之力,亦难敌乐人。然夏若攻凉,凉国必亡。届时夏乐势均力敌,我等正好坐收渔利!”
  “这,”孙毅一时语塞。
  行军打仗,孙毅自然是行家。但纸上谈兵,却远不及纪羽佟巧舌如簧。孔武听孙与纪论事,便如当初的自己与纪真颜一般,不由抿嘴一笑。
  
  
  七
  
  一月后,夏辅国将军郝连承影统领的十五万骑兵军,与凉王亲率的七万凉军交战与敦煌。凉人大败。
  
  姑臧城城门紧闭,城内已不复昔日喧闹,家家户户窗门紧闭,街道上甚是冷清。沮渠邪立于城头,看着城外铺天盖地的敌兵,心中响起父王临别前的交代:
  “邪儿,为王者止戈为民是善举,但有时却不得不拿起屠刀,阻止杀戮。夏人逼近,老父领兵出征,吾儿留守,若为父不能得胜归来,接下来是战是降便由汝自行决定。”
  沮渠邪心中一阵苦楚:“开城投降。”
  守城的将领听他如此说,当即跪下喊道:“殿下,大王生死未卜,我等难道不放一箭便降了夏人吗?”周围众兵卒亦大喊:“殿下,我等誓与姑臧共存亡!”
  沮渠邪不顾众人请命,脱下衣衫,缓缓走下城楼。
  姑臧大门缓缓打开,吊桥落地,沮渠邪跪在城前。郝连承影亲自引军来到城下,看着北风中瑟瑟发抖的凉王子,冷笑道:“寒冬腊月,殿下何以赤裸上身?”
  沮渠邪叩首道:“望将军放过城中军民,沮渠邪在此拜谢。”
  郝连承影哈哈大笑道:“来人,取青衣来,别让凉王子冻着!”又俯身谓沮渠邪道:“还请殿下为吾军将领斟酒犒劳。”
  沮渠邪穿上青衣,接过酒缸,替夏诸将领斟酒。
  “往后你便以青衣为姓吧!”郝连承影笑罢,挥鞭进城。孔武等人一并入城,纪羽佟与沮渠邪四目相对,心中不禁生出些许愧疚。
  
  孔武入城之后,便往凉禁宫赶去。纪羽佟亦同往,孙毅紧随其后。孔武轻功好,走在前面,不一会便消失在凉皇宫之内。纪羽佟一时跟不上,与孙毅一道落在了后面。
  “太上皇去凉皇宫做甚?”孙问道。
  “他,去达成家姊的遗愿,”纪叹息道。
  不待孙毅问个明白,却从四周冒出数百夏兵,那凉王子竟也在其中:“便是他们,窥觊我秘宝雪莲。”
  “拿下!”郝连承影呵道。
  
  孔武在皇宫内四处寻找,未曾发现雪莲的踪迹,却见一处林园正在着火。放眼望去,见一队黑衣人正与凉兵厮杀。那些黑衣人武功都甚高,凉兵不一会便被屠杀干净,其中一人头戴面具,孔武想起纪羽佟所说遇袭经历,心中了然:‘他便是那个面具人。’
  面具人在死尸身上摸索,取得一物放入怀中。有黑衣人说道:“做得好,潘袂。我等这就回国复命。”
  却听那面具人冷笑道:“回国复命?搞错了吧,吾与尔等并非一路人!”话音刚落,只听噗噗噗几声,黑衣人纷纷倒地。
  潘袂还剑入鞘,正要离去。却被孔武拦住:“可否将刚才取得之物,拿与在下一阅?”
  潘袂并不答话,还以剑招。孔武听孙毅说此人剑法极高,当即认真对待,全力使出一招“法我境空”。
  潘袂见状,忙转攻为守,生出一招“化而为鹏”,如有双翼凌空跃起,但孔武掌劲已至胸前。两人再次变招,在空中擦肩而过。潘袂落地,虽未受伤,却已输了一招。而孔武手中则多了个锦囊。
  原来孔武念其不杀纪羽佟,亦手下留情,只伸手掏走潘袂怀中之物。
  潘袂作气恼状,还欲相搏,却闻脚步声至。他纵身一跃,施展轻功走了。孔武正要追赶,却听有人喊:“姊夫。”回头一看,正是纪羽佟,还如当初遇见时一般,被人用刀架着,不同的是,这次就连孙毅也已被擒。
  郝连承影问凉王子道:“青邪,秘宝便在此处?”
  青邪环顾被毁的林园,哭泣道:“正是此处,然已化作焦土。”
  郝连承影问孔武:“孔先生可曾寻得雪莲?”
  孔武心中一禀,答道:“吾到时已然如此,不曾寻得。”
  “哦?”郝连冷笑道,“如若本将军不信呢?”说罢,抽刀向纪羽佟砍去。
  “且慢,”却听哐当一声,郝连手中弯刀落地,孔武甩袖道,“将军不信,来吾身上找找又何妨?”
  郝连承影自诩功夫了得,却不知被孔武以何方法震落手中兵器,心中甚是惊异,脸上却强装镇定:“位娘子楚楚可人,本将军又何忍伤害,但先生若反抗,休怪本将军不懂怜花惜玉。青邪,上去搜身。”
  孔武张开双臂向前几步道:“殿下只管搜。”
  却不料孙毅突然发作,大叫一声冲上前,对着孔武便是一拳。孔武不防,口吐鲜血。
  孙毅呵斥道:“我等追随竖子走南闯北,还当是为了复国大业,怎料竟是为汝一己之私,寻什么秘宝?”说罢,又是一阵拳脚,孔武全不还手,被他击倒在地。
  “你对得起夏翁,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们么?”不待众人阻止,孙毅又扑将上来,与孔武抱作一团,扭打起来。却边打边细声道:“某拦住夏兵,主人救三娘走。”
  孔武道:“一起走,擒贼先擒王。”说罢,运劲一送,孙毅只觉被一股绵劲推开,直冲郝连承影飞去。众人还未及反应,孙毅已经凌空一个跟斗翻至郝连面前,当即左手作鹰爪锁住对方咽喉,右手抢过一柄弯刀指向众人,喊道:“放下兵器!”
  纪羽佟见孙毅原是与孔武演了一出苦肉计,舒了口气。忙趁夏兵不知所措之际跑至孔武身边。
  孔武护住纪羽佟,对郝连承影道:“命他们让出一条路。”
  郝连承影遭人暗算,心中怒气正盛,只得向兵卒发作:“没用的东西,都让开。”
  三人挟郝连承影缓缓退出凉皇宫。
  
  孔武在城内纠集了其余手下,奔离姑臧。为避开夏人围堵,众人径直朝南面退去。没有马车,纪羽佟与孔武同乘一骑。
  “姊夫,寻着雪莲了吗?”纪问道。
  “嗯。”
  “太好了,总算是替阿姊达成了心愿,”纪羽佟带着欣喜,偎依入孔武怀里,“孔郎待家姊真好。”
  孔武本想斥她又这般没大没小,却觉着纪羽佟逐渐瘫软下去,似再也无法骑于马背上。忙用双臂将她箍紧,问道:“三娘?三娘!”
  “儿没事,只是太累了,”纪轻声回答。
  
  纪羽佟醒来时,已是夜里,孔武在她身旁。听得帐外孙毅在吼:“三娘究竟是怎么了?”
  “纪娘子双唇深紫,指甲发黑,恐怕是中了某种毒。”这个声音当是徐医工。
  “该如何是好?可有解毒药草?”
  “这荒山野岭哪里有什么药草,不过主人命老夫将这个拿去煎药……”
  纪羽佟咧嘴笑道:“孙郎有时会很冲动。”
  “嗯,”孔武见纪羽佟转醒,笑着和她说,“白天他出手便很重。”
  “孙郎一心复国,儿未曾将雪莲之事讲与他知晓,是儿之过。白天听他那般怒叱,倒是将儿也骗过了。”纪羽佟说完,感觉疲惫,不得不闭上双眼休息一下。
  “或许,那是孙郎肺腑之言,只不过,他还须救三娘,”孔武道。
  “孙郎待三娘极好,只是儿心中早已有了别人,”突然纪羽佟喘息渐急,“姊夫,儿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
  “能否赐儿一个封号,日后被人提起,亦可如阿姊那般,唤作孝昭,”纪央求。
  “傻丫头,那是人死后赐封的,”孔武苦笑道。
  “那,便赐儿诰命夫人,儿不愿下去后被小鬼们嘲笑,说令姊是皇后汝却是草民,”纪说道。
  “好,”孔武点头道,“孤便册封纪氏为夫人,红叶夫人。”
  “红叶夫人,儿好欢喜,还要为儿造一座宫殿,”她便像个孩童,刚要完这个,又想要别的。
  “好。”
  “要在殿内摆满丝竹管弦编钟锣鼓,儿不喜欢奇珍异宝,却独爱汉宫乐府。姊夫为这宫殿提个名吧?”纪的声音越来越轻,就好似漂去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便叫奇音阁吧?”孔武看着纪羽佟渐渐睡去,不禁落下两行眼泪。
  这时孙毅将药汤端了进来,孔武转过身朝帐外走去。
  孙毅偿了口药汤,又吹了一会,才一匙一匙喂与纪羽佟。
  “照顾好三娘,”孔武突然发话。
  “喏,”孙应道,但又觉着话中有话,“主人?”
  孔武笑道:“你我早已兄弟相称,又何须改口,如今中土尽归乐人,某已是一介平民。倒是孙郎,勿再执着于复国之念。”说罢,独自出了毡帐。
  第二日,孙毅醒来,见纪羽佟气色红润呼吸平稳,心中大喜。想到要尽快将此事告之孔武,他匆匆来到帐外,却发现孔武已不知去向。
  
  岐山武孝昭皇后陵前。孔武独自伫立:“梓童,今年孤来得晚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放在陵墓之前。正准备躬身除草。忽然飘过一个人影,动作极快,将锦囊夺了过去。
  孔武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凉皇宫遇见的潘袂,伸手道:“还来!”
  潘袂打开锦囊,朝内看了一眼,悻悻道:“吾皇带几颗雪莲种子来祭拜,算是告慰纪孝昭的遗愿吗?”
  孔武愕然,问道:“汝究竟何人?”
  “雪莲呢?”潘袂反问。
  “与你无关!”孔武反唇相讥。
  潘袂当即拔剑相击。但见剑若游鱼,曲直自若,一瞬间便逼至孔武咽喉。孔武惊诧,急退数丈问道:
  “北冥有鱼?足下缘何会这逍遥游剑法?”
  逍遥游剑法,乃当年纪真颜所用,是以每招每式孔武皆记忆深刻。潘袂不作答复,仍以剑刃相向。孔武认真拆招,又斗十余回合,急使出一掌“苦集灭道”,双掌迸出一股激劲,将面前的石板路震得粉碎。潘袂还以一招“翼垂天云”,以剑劲与孔武的掌风相撞。轰隆一声巨响,空中下起了泥沙。
  待尘埃落定,潘袂已然离去,锦囊却依旧摆在陵前。
  
  
  八
  
  深秋,岐山上的元宝枫叶红了,远远望去整座山便似烧着了一般。山涧小径上铺满了红色的叶片,行走其中,仿佛置身天庭仙宇的无尽花海。秋风拂过,叶浪翻涌,涛声阵阵。
  山腰处多了一座碑亭,石碑正面刻着“武孝昭皇后陵”几个大字。有一女一男正伫立于此。那女子正值青春华年,霜叶短襦石榴裙,萱草半臂珊瑚簪,一身红色与周围宛若一体。那男子虽是满头银丝,却目光如炬神色康健。两人似在拜祭。
  许久,老者说道:“夫人,一连三日,他恐怕不会来了。”
  女子神色黯然,喃喃道:“四十多年了,若他活着,应会年年来此祭拜。”
  老者摇首道:“四十年如白驹过隙,夫人却依然窥不破吗?”
  又一阵秋风吹过,空中飘落几叶红枫。
  红衣女子见霜叶飘落,不禁环抱双臂。老者见状忙取过一条披帛,道:“夫人,转凉了,快披上吧。”
  女子接过披帛,忽指着山涧小径对那老者道:“孙郎,汝看那上山之人可是他?”
  老者顺着红衣女子所指的方向望去。
  
  “夫人,哪有什么人影?”
  
  一阵秋风吹过,空中又飘落几叶红枫。



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3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6:40:19)

第一轮临安战区杀帖:国魂(贴杀晨璎公主,唐轻,参评)

一、

七月十四,阴

乐怀王阴沉的脸色一如阴沉的天气,双手狠狠地抓住宝座把手上的龙头,不晓得过了多久,才长长的吐口气:“你们是说扶桑人购买鲷鱼台绿洲?”

孟武微微一点头说道:“不仅如此,扶桑民间武士还纷纷占领了鲷鱼台绿洲的附属绿洲,现在我鲷鱼台卫所已被扶桑人团团围住,粮草给养都成问题。”

乐怀王重重的拍了下龙头:“鲷鱼台绿洲本是我国领土,卫所那帮士兵为何竟由得扶桑人进驻周边绿洲?”

孟武叹道:“鲷鱼台卫所隶属青州大都督治下,向来是我国与扶桑边贸必经之路,一路之上大大小小六十个绿洲都是往来商队临时避风之处。三月青州都督曾上表要求出兵控制所有绿洲,但被兵部驳回。”

乐怀王望了望墨斐,墨斐连忙答道:“陛下,此事正是臣驳回的,鲷鱼台卫所距离青州四百里之遥,正是这八百里旱海的正中,所属绿洲分布甚广,历来都是两国商人暂休之所。若是悍然出兵,恐影响两口商贸,再者,我国已承平四十余载,先帝曾有谕旨,以百姓生养为天,如今我国与扶桑联系慎密,我国岁入八千万,其中有三成来自与扶桑的商贸,扶桑商人在我国经济所占比重日益增大,若然妄起刀兵,恐我国四十年太平日子即将结束。鲷鱼台绿洲在大漠之中,除宣示主权之外,再无用处。且一个小小卫所,满员不过三百,每年消耗掉的银饷便超过十万两。”

乐怀王一惊:“一个卫所便是十万两?我军一个士兵年饷不是只有十二两么?”

孟武拱手道:“鲷鱼台卫所不同,它距最近的青州也有四百里,虽是绿洲却并无可饮用水源,只是在诸多绿洲中占地最大。一斤粮食若要运过去,加上民夫,牲畜所用便要消耗十斤粮食。故而消耗甚大。”

乐怀王眉头一皱:“此等所在,扶桑人要来作甚?”

孟武叹道:“若说此地对于我国,却是作用不大,对于扶桑却是大大的有用。扶桑国位于大漠之中,四面均为大漠所围,我们所说的八百里旱海只是在我们与扶桑之间,扶桑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绿洲,其国耕地不过百万亩,并无煤铁资源。去岁扶桑人在旱海中发现了煤,属于扶桑国的那部分储量很少,多数在鲷鱼台与青州之间。”

乐怀王点点头说道:“原来扶桑人是为了煤啊。这么多的煤,为何对我国无甚作用?”

墨斐抢着答道:“我国幅员辽阔,产煤之处多不甚数。鲷鱼台距离甚远,又在大漠之中,采得一斤煤来,所耗成本抵得上内地十斤煤。”

乐怀王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丞相驳回青州都督的请求。由他去吧,只要他朝廷不出兵占我鲷鱼台,我们便不需理会。”



二、

七月十五 阴

京中,奇音阁外

高高的琴台上,莫璃双手飞舞,表情严肃。

台下,女扮男装的晨璎公主听的如痴如醉,轻声对同样女扮男装的寒月说道:“怪不得王兄甚为推崇这莫璃,这一手琴弹的果然好。”

寒月笑道:“那是自然,莫璃姑娘的琴艺可是天下闻名的。”

突然曲子一变,赫然转成激烈的将军令。晨璎眉头一皱,莫璃温文尔雅,弹这种激昂的曲子恐怕难以承受。却听得莫璃唱道:“宁可乐国遍地坟,也要杀光扶桑人。。。。。。”晨璎哼了一声:“愤青,没想到这莫璃姑娘也是愤青。”

身旁一人冷笑一声:“若是没有这些愤青,乐国还有魂魄么?”

晨璎斜眼看去,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书生颇为鄙视的望着她,心头便有些恼火:“这些乃是军国大事,自有朝廷决断,于升斗小民何干?”

少年书生大怒:“公主此言差矣,鲷鱼台绿洲乃是我乐国固有领土,皇上不是说乐国是乐国人民的国么?又怎么能说与小民无关?”

晨璎大惊:“你是何人,如何认得我?”

那书生心头大惊,自己脱口而出爆了公主身份,如今这人群情绪激昂,那莫璃一曲将军令将这数千观众激的亢奋起来。莫说民众,便是他这个左将军之子,世袭奋武将军也对朝廷近来软弱的政策颇有微词。若是民众知道公主便在他们中间,出了乱子。书生吓出一声冷汗。

寒月哼了一声说道:“我家小姐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你当淮南龚家是软弱之辈么?”旁人听得这姑娘乃是淮南龚家的小姐,虽多看两眼,却不甚注意。书生尴尬的笑笑,低声说道:“微臣孟驰,此地不宜久留,公主请随臣走。”晨璎摇摇头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况且有单骑横扫西域的孟将军在此,我还怕什么。以后叫我兄台,明白么?”

莫璃一曲奏罢,双手按在琴上:“诸君,如今扶桑鬼子占我鲷鱼台,朝廷却无动于衷,今日莫璃以一曲将军令送给诸位,请诸位莫要忘记百年国耻,出兵鲷鱼台我等做不到,但是抵制扶桑货我们却是可以做到的。”

她身后走来一人,人群虽然激昂,他的话却一字一句传到每个人耳中:“忘得了百年前的国耻么?身为乐国儿郎,难道坐视扶桑鬼子侵我国土么?。。。。。。。。。。。。”每个字都说的铿锵有力,每个字都使现场每个人热血沸腾。连原本看看热闹的晨樱都跟着人们大喊:“不。”

那人说到愤怒之处,从身后拿出一面铜镜狠狠地摔到地上,大吼道:“抵制扶桑货,收回鲷鱼台。”人群更加沸腾了,人们纷纷扔出自己身上的扶桑货,学着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周围的人纷纷踩了过去。

晨璎有些兴奋,想要挤上去踩几脚,却被人群挤开,不由得有些恼怒,四处寻找着扶桑货,一眼瞟见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手一指,叫道:“扶桑产的马车。”径直冲了过去,民众被她提醒,纷纷向马车冲去,她反而被再次挤到最后。晨璎有些恼火:“我发现的,你们等等。”人群哪里管她,冲上前,将马车拆散,两匹马也被杀死,血流满地。

马血使得人群更加疯狂,不晓得谁喊了一嗓子:“把扶桑人的店铺全部烧了。”人群纷纷往西街口的几家扶桑店铺扑去。

晨璎挽起袖子,正要随着人群冲过去,却被孟驰一把抓住,晨璎大怒:“孟驰,你做什么?”孟驰苦笑道:“兄台,理性爱国,打砸抢要不得的。”晨璎乃是著名的跋扈公主,此刻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一把将他推开:“滚开,先前我还以为你是热血好儿郎,谁晓得也不过是嘴巴说的好听。”

孟驰有些尴尬的说道:“爱国并不是要打砸抢啊。”晨璎冷笑一声说道:“那又如何?由得扶桑人赚我们的钱,然后造兵器欺负我们么?”



三、

七月二十 晴

灵州,万无心面无表情的坐在太师椅里,听着属下报告自己的商铺损失情况。万无心表面上杀手,其实他拥有全国四百多家商铺,当然,主要卖的就是从扶桑运过来的货物。

“两百七十多家被砸么?货物损失殆尽?直接损失超过三百余万两?”万无心叹口气,抓起酒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这帮粪青,有本事杀扶桑人去,搞我的货物做什么。传我命令,各地商铺全部歇业三天,看看形势再说。”

潘袂颇为悠然的躺在旁边的椅子里:“痛快啊,痛快,我早看你做扶桑人得走狗不顺眼了,这些热血青年真是好样的。”

万无心有些恼火:“谁是走狗啊,扶桑的货就是比我国的货好,你为啥用扶桑铜镜不用乐国铜镜?为啥坐扶桑马车不坐乐国马车?再说了,我赚扶桑人的钱怎么了?我赚他们的钱,到时候再买他们的刀,杀他们,你说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啊。”

潘袂撇撇嘴:“首先,我已经发誓了,从此不再用扶桑货,你给我的铜镜,我已经砸了,你给我的扶桑马车,不好意思,昨晚马肉已经到我肚子了,今早还拉了两道,连屎我都冲到大河里去了,这会子应该漂到海上了吧。再者,你赚扶桑人的钱?你赚的是你的同胞们的钱,扶桑人通过你,也赚的是我们的钱,他们用我们的钱造武器,然后侵略我们,你说你有没有罪。”

万无心更加气恼了:“什么跟什么啊。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砸的是我的货,我买过来了就是我的货,对吧。我是扶桑人?那他们损害的到底是扶桑人的利益还是我的利益?”

潘袂也有些生气:“你真是掉到钱眼里去了。不错,现在看是损害了你的利益,你受了损失,但你是活该,谁叫你卖扶桑货。长远的讲是对扶桑人的制裁,你还敢卖扶桑货么?不敢了吧,没有你们这些买扶桑货的,扶桑货卖给谁?好,没有扶桑货了,国产铜镜你用不用?国产马车你坐不坐?本姑娘告诉你,没有扶桑货,乐国照样是快乐之国,安乐之国。”

万无心吃惊的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僵硬着,嘴巴喃喃说道:“本~姑~娘。。。。。”

潘袂哼了一句:“本姑娘刚才一时嘴快,不小心爆了身份,你要是敢跟别人说,本姑娘杀了你。”



四、

七月二十五 有风

鲷鱼台坞堡

张小四抱着长矛,站在瞭望塔上,不住的张望着。张小四只有十四岁,却是参军三年的老兵了,这在如今的乐国是绝无仅有的。张小四本是青州城的一个孤儿,后来被捕头容行雨收留做了跟班小厮。后来容行雨做了这鲷鱼台坞堡的校尉,张小四便死皮赖脸的求着过来当了个小兵。

张小四突然来了精神,手一指叫道:“回来了,校尉回来了。”

坞堡的大门打开,容行雨带着数十头骆驼疾驰而入,大门又瞬间关上。

容行雨本是青州捕头,只因家人行商被大漠中的扶桑流寇袭击,父母双亡,大哥失踪,故对扶桑有着血海深仇,在青州也算是反扶桑的激进分子,屡屡被青州扶桑商人投诉,县令赵志为了保护他,便举荐他做了这鲷鱼台卫所的校尉。容行雨虽然痛恨扶桑人,但为了不连累赵县令,尽管每天从鲷鱼台卫所周边过去的扶桑商人多如过江之鲫,也不敢有所刁难。如今却不一样,三月扶桑流寇悍然占领周边绿洲,容行雨便不再留情,时常率军突袭扶桑流寇,有时也顺便劫杀扶桑商队。

容行雨独自一人站在城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漠,他不晓得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只是斩杀扶桑人时的快感使他一直无法自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父母和那位如今在陆家堡做副堡主的大哥。又想起前几日愤然离职的萧沙,萧沙原本是青州县丞,与容行雨素来交好,也是反扶桑的激进分子。容行雨做了校尉,萧沙便来了卫所做监军。两人一文一武,将卫所练的固若金汤。

三月以来,坞堡与青州的路便被流寇袭击,粮水送上来往往不足半数。于是容行雨与萧沙便定了这打劫行商的主意。只是对劫过之后的处理,两人有了很深的分歧。萧沙只劫货,不杀人,都是平头百姓,何必多造杀孽呢。容行雨却坚持不留活口,斩尽杀绝,因为他们虽做盗匪打扮,却难保不走漏风声。萧沙在一次一次的妥协之后,也只得由他。上月劫杀一只扶桑商队之后,容行雨竟纵容部下对其中的女眷进行了轮 奸,萧沙再也无法容忍,大吵一架之后,离开坞堡,据说他已调到京中担任禁军的都尉,算是高升了。

想起这些,容行雨不由得有些头疼,如今若说这大漠之中还有乐国的标记便是这鲷鱼台坞堡了,形势越来越危急,此次出去,周边绿洲竟都是扶桑人的旗帜,哪里有这么多的流寇,看来扶桑人早有预谋啊。



张小四抱着枪,望着沉思的容行雨,颇为忧虑的说:“老兵,你说是不是要打仗了?”老兵躺在瞭望塔地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剥着花生:“四儿,你怕么?”张小四笑了:“我怕个鸟,只不过我这么年轻,还没见过女人的身子就死了,不值当。”老兵哈哈大笑,伸手在张小四裤裆里抓了下:“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就想女人了。”张小四涨红着脸:“谁说我小,有时早晨起来也是一柱擎天的。”老兵喝了口酒:“好,改天我跟校尉说说,下次打草谷的时候带上你,找个扶桑女人给你小子开开洋荤。”张小四尴尬的转过脸去,却看见远处尘土飞扬,连声叫道:“敌袭,敌袭。”老兵猛地从地上弹起,仔细一看,伸手抓住棒槌死命的敲钟。

随着钟声想起,坞堡内紧张起来,士兵们急急的站到了各自的岗位之上。

容行雨绷着脸望着站定的队伍,便是之前散布在各个绿洲的扶桑流寇,哼,怕不是流寇吧,队伍进退有度,纪律严明,分明就是正规军队。



五、

七月三十 阴 狂风

容行雨坐在城楼上,第六天了,已经第六天了。三百士兵凭借坞堡已经坚持了六天,城下丢下了近千具扶桑人的尸体,自己这边能战的不过五十余人,其余伤兵已经退到卫所之中,怕是撑不过今天了吧。

北角突然乱了起来,一群神秘的人窜了上来,不断有乐国士兵发出惨叫。容行雨瞳孔一阵收缩,又是忍者?这几天来,凭借城防与平日里的训练,加上进攻的扶桑人都是普通的军士,坞堡坚固的很,便是这些扶桑忍者神出鬼没,甚是难以对付,往往需要数个士兵才拼掉一个上了城头的忍者。

容行雨大喝道:“大家退到卫所,我来断后。”

乐国士兵边斗边退,外面的扶桑人受到鼓舞,不断的扑上城墙。

容行雨握紧长枪,大吼一声冲了上去,那十个忍者迅速围了上来,虽然用的是短匕,却招招攻的是要害。容行雨长枪舞起,硬生生将忍者们逼退,老兵便带着仅存的十数人退走。

容行雨哈哈大笑,突然变了招数,竟不顾左右袭来的忍者,硬生生的冲上前一枪刺出,将迎面而来的忍者刺穿,,左右两把匕首在他后背带起一片血珠。容行雨长枪抽出,身形急退,两个伤他的忍者不急避开,被他欺到身边,前面又是两个忍者扑了过来,容行雨大吼一声,长枪脱手将一人扎透,张开双手将身后忍者夹在腋下,生生夹碎二人颈骨。迎面的忍者匕首刺入容行雨右胸,容行雨大吼一声,一股血箭喷出,打在那忍者面门。

容行雨满身是血的站在那里,周围还有几个忍者,扶桑士兵已源源不断的爬上城墙。容行雨惨笑一声,突然向前跨出一步,前面那个忍者惊恐的后退几步。容行雨哈哈大笑:“扶桑鼠辈,不过如此。”

突然松开双手,两具尸体软软的倒了下去,容行雨跳下城墙,往卫所奔去。

卫所内,一百多名士兵,挤在一起,他们已经铺开了一片战袍,上面用鲜血写着:“请皇上下令,夺回鲷鱼台,向扶桑宣。”

容行雨大踏步走进来,一眼看到战袍,大笑道:“好,最后一个字是留给我的么?”大步向前,拔出胸前的匕首,一股鲜血喷了出来,容行雨伸手抓了一把鲜血,在最后有力的写了一个战字。

老兵吹了吹血字,仔细的叠了起来,连着一份军报一用油纸包了几层,塞到张小四怀里。容行雨走过去,抓住张小四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四儿,答应我,活着出去,军报交给上头。然后想办法把这个交给萧监军,让他把这血书交给皇帝,你做得到么?”

张小四茫然的点点头。老兵一把拎起他,将他扔到一个小小地窖里:“四儿,过五个时辰你才出来,然后往西走一天,就是上次你尿裤子那个地方,有个地窖,地窖里有五天的粮食和水。听清楚没?”张小四只是点头。

老兵伸手在他头上摸摸,猛地关上门,几个士兵便将土覆盖在上面。老兵听见卫所的大门已经被撞开了,走到容行雨身边:“校尉。”

容行雨大笑一声:“容行雨杀了这么许多扶桑鬼子也算值了,想占我鲷鱼台?叫他们都做扶桑烤猪。放火。”

老兵掏出一支烟花,拔开塞子,一股火光窜了出去,在空中绽放出美丽的烟花。瞬间坞堡内四处起火,借着风势,火越来越大,整个坞堡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老兵跳上墙头,看着坞堡内四处奔逃的扶桑人,脸色狰狞,大笑道:“烧吧,烧吧,烧死这帮王八蛋。”



张小四迷迷糊糊醒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闻着阵阵的焦臭味。勉强站起身来,用力顶开盖板,火热的沙土倒在身上,张小四顾不得烫,三下五除二爬了上来。坞堡已经成了一片焦土。张小四呆呆的站着,人呢?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大声嚎哭起来。



六、

八月初五 晴

京师

萧沙率军走在最前面,他的身后就是刚刚抵达京师的扶桑使团。这几个月的京中生活,萧沙也觉得自己以前总想的有点偏激,扶桑人是可恶,是要痛恨,可是没有必要用上毕生的经历和心血。自己的责任就是让跟着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生活的好一点,更好点。

调回京师之后,自己的俸禄大大的提高了,女人也过了几天好日子,越发的娇艳了,孩子也进了私塾开始读书了。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正憧憬着更美好的生活,一个鸡蛋砸了过来,两旁的人群中传出一阵阵的怒骂声。萧沙皱起眉头,又是这帮粪青们,这可是使节,也是你们可以冒犯的么?萧沙哼了一声,手一挥。两旁的士兵横起长矛将愤怒的人群拦开。一个老者愤怒的一巴掌扇在一个士兵脸上:“汉 奸,你忘记百年前的耻辱了么?杂种。”士兵委屈的流下泪来,却仍旧死命的抵住人群。

萧沙叹口气,一路以来也不晓得多少次,自己的士兵被各地人群辱骂,扔鸡蛋了,加快了行军速度,快点到使馆,交割了差事,回家好好的休息一下。



从五品的军衔在青州或许算个中层将领,可是在这京城,连芝麻都算不得,一年一百二十两的俸禄只够萧沙一家四口人在京师勉强维持个小康生活而已。萧沙的家只是小胡同里一个两进的小房子,但是萧沙已经很满足了。这么些年的东奔西走,萧沙真的有些累了。

萧沙进了院子,一个少年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夫人正在劝解少年进屋坐坐。少年见他回来,也不说话,快步走到他的跟前,跪下,双手将一幅战袍举国头顶。萧沙一愣,认了出来:“四儿,你怎么过来了?”正是张小四,他逃生之后,先逃到青州报告了事态,便离开了,找到京师,在萧沙家门口等了三天。

萧沙接过战袍,展开一看,浑身上下竟然颤抖起来,战袍上血腥的字几乎刺瞎了他的双目:“请皇上下令,夺回鲷鱼台,向扶桑宣战。”萧沙长长的呼吸片刻:“四儿,这是怎么回事?”



黄昏的京城,小院中,萧沙微闭着眼,似在沉思。

张小四从他手中拿回战袍,这段时间的变故使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成熟了许多,他已经看出萧沙没了那种决心,他已经等了太久,没时间再等了:“萧监军,你能把这个交给皇上么?”

萧沙睁开眼,苦笑一声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都尉,怎么可能见到皇上。”

张小四冷笑一声说道:“我来了三天,也打探了三天,萧监军已经不是以前的萧监军了。已经不再是鲷鱼台卫所的萧监军了,小四就此别过。”

萧沙站起身,有些慌乱的问道:“四儿,你要去哪里?不如就在我这里吧,我给你安排个军职。”

张小四转身便走:“不必了,容大哥的命令我没有完成,我会用我的方法将前线的血书送到皇帝手中。”



七、

八月初十

长宁府市集

晨璎变成了一个彻头彻脑的反扶桑激进分子,从京师开始,到保定府,到江陵府直到今日的长宁府,晨璎一直追着莫璃的各地巡演,如今已是第十个府了。

孟驰奉命保护她也一直没有离开她半步,曾数次劝公主回宫,却总被公主骂没有骨气,是扶桑鬼子的狗腿子。孟驰也觉得很郁闷,先前是自己劝说晨璎,想她在皇帝面前说说能出兵收回鲷鱼台,如今晨璎却变的越发激进,非但用自己的身份地位约束地方官府,不让他们禁止莫璃的演出,还跟随人群一路砸烂不少店铺。

莫璃今日情绪十分激动,先前的几曲都没有弹奏好,人群很安静,很多跟随她走过好几个专场的人都很奇怪,这位小姐一向十分冷静,向来先上来谈上几曲风花雪月的曲子,然后便是演讲反扶桑,今日不晓得为何如此激动,身边也没了护卫,竟是独自一人。

莫璃推开琴,缓缓站起来,微微一弯腰:“对不起了,各位,莫璃今日心绪不宁,琴声有失水准,污了各位的耳朵。”

人群安静下来,莫璃环视一周说道:“各位一定很奇怪,莫璃前九个专场一直是前呼后拥,护卫成群的,今日为何一个都不见踪影?那是因为,我的这些护卫兄弟们去做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去了。他们曾经问莫璃,没有了护卫,说不定莫璃会被亲扶桑的歹徒所害,问莫璃怕不怕。莫璃告诉他们,莫璃不怕,莫璃做的事是正道,所有的乐国儿女都是莫璃的护卫。”

人群中一片哗然,晨璎赞道:“莫姑娘真的是义薄云天,好一个乐国儿女都是莫璃的护卫。”

莫璃的声音有些沉重:“我知道这里是长宁府,这里就是一百年前扶桑人犯下滔天罪行的地方。扶桑人跟我们长宁有着血海深仇。一百年前,扶桑的大军血洗长宁,如今的长宁人有哪个跟扶桑人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莫璃给大家带来了一个消息,一样东西。”

人群又安静下来,莫璃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七月二十五日,扶桑军队悍然出兵,攻打鲷鱼台,我鲷鱼台卫所三百英烈死战不退,最后烈火焚城与敌军同归于尽。”

人群一阵激动,这个消息才传到长宁,扶桑人出兵了么?晨璎疑惑的望望身边的孟驰,孟驰却低着头。晨璎大怒,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叛徒,汉 奸,孟驰,你这个卖国贼。”

莫璃泪流满面:“前几日,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在奇音阁门口跪了两天,希望通过我们把这个事情向全天下公开。我们没有答应,这是国家机密,朝廷既然不愿公开,我们也不能与朝廷作对,最后这个少年自尽在我的门口。”莫璃声嘶力竭的叫着:“我是个懦夫,我还不如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我整天叫着抵制扶桑货,驱逐扶桑人,只不过是停留在嘴上。”

莫璃从怀中掏出一幅战袍,使女过来展开,莫璃指着上面的字说道:“这是我鲷鱼台卫所三百将士用他们的鲜血写就的,请皇上下令夺回鲷鱼台,向扶桑宣战。我的兄弟们已经在京师组织万人准备长跪在禁宫门口,不停地向皇上喊出这十五个字。莫璃今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便要在这最痛恨扶桑人的长宁府,用莫璃自己的生命将这战袍交到府衙,如若他们不上报到皇帝那里,莫璃便撞死在府衙门前。”

人群沸腾了,长宁百姓愤怒了,怒火已经燃烧了他们的理智,人们高呼着:“请皇上下令夺回鲷鱼台,向扶桑宣战。”向府衙走去。莫璃捧着这战袍走在最前面,面色坚毅。

晨璎跟着人群,想要一起去冲击府衙,却被孟驰死死拽住,若是公主也去冲击府衙,这就不好交差了,晨璎暴跳着,却挣不脱孟驰,只能在孟驰脸上留下道道抓痕。



八、

八月十五 圆月 中秋之夜

京师

还是这个两进的小院,萧沙挤出一丝笑容陪着家人过了这个中秋。

夜很深了,两个孩子都已睡着,萧沙背着手站在院子里,望着明月。

夫人轻轻的走过来,给他披上衣服。

萧沙转过身,望着夫人,这个女人跟着自己已经六年了,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只是默默的承受,从来不会拖自己的后退。

夫人微微一笑:“夫君,你似是有话对妾身说。”

萧沙叹口气:“四儿自杀了。自杀在奇音阁门口。”

夫人脸色黯淡下来:“夫君似是已有决定?”

萧沙将夫人搂在怀中:“我能不出决定么?只是难为夫人你了。”

夫人将头埋在他怀里:“莫要忘记了,当年我也是反扶桑的主力,若不是如此,你我也不得相遇。只是,你准备好了么?”

萧沙点点头:“我已经召集旧部,准备袭击扶桑使团,杀了扶桑使者,逼迫朝廷与扶桑开战。也不枉我鲷鱼台监军一场。”

夫人忍不住流泪:“如此一来,夫君你必死无疑。”

萧沙轻抚着夫人的秀发:“我那三百兄弟战死沙场,萧沙若是不能完成他们最后心愿,又有何面目存活在世?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夜便将你们母子三人送走,去荆州投奔我一个好友,他姓万,他要是知道我做了这事,一定会好好安顿你们。”



九、

八月十六 阴 有风

金銮殿

“陛下,如今各地反扶桑游行越来越激烈,从开始的游行到打砸扶桑货物,到如今的冲击府衙。再不控制,恐怕会出乱子。臣闻长宁已有扶桑商人被杀,扶桑国使者已经数次向本朝进行了抗议。另有江湖人士串联太学院学生竟在皇宫午门静坐,说什么请皇帝下旨,收回鲷鱼台,向扶桑宣战。”丞相墨斐情绪颇为激动。

孟武叹口气说道:“不止如此,臣刚刚收到消息,丞相方才说的扶桑使者已经在今夜凌晨为九门提督治下都尉萧沙率刺客所杀。”

乐怀王大惊失色:“怎么会如此?扶桑使者居处有禁军把守,那萧沙怎么如此轻易得手?”

孟武答道:“萧沙本是禁军军官,又一路护送使者来朝,守卫士兵皆是他的部下。”

墨斐大怒:“此贼胆大妄为至此,左将军为何不将其捉拿?”

孟武苦笑道:“萧沙已当场自杀,其家眷已连夜出城,不知去向。”

墨斐冷笑道:“怕是左将军故意为之吧。我本下令禁军遣散午门一干人等,也是左将军故意阻扰,迟迟不肯拿出兵符,怕是左将军一心想要开战吧。”

孟武大怒,正欲回击,乐怀王手一摆:“罢了,且说该如何是好吧。”

墨斐禀道:“如今国泰民安,万万不可再起战事,臣以为陛下应下旨捉拿全国游行之人,下到大狱之中,将所有参与午门静坐之学士全部革除功名,并派遣使者奔赴扶桑,向扶桑国主表明立场。”

孟武大惊:“陛下,万万不可。这反扶桑之人,做法或有所激烈,这些人却是我乐怀国的脊梁,乐怀国的国魂。若是一个国家没有了骨气,没有了激情,那离亡国还有多远?”

墨斐冷哼道:“这些人是国魂?左将军,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无端的挑起两国争端。”

乐怀王叹口气说道:“昨夜晨璎闹了朕一宿,甚至当着诸多妃嫔骂朕胆小如鼠,她却不知朕不愿开战,不是怕了那扶桑,只是和平来之不易,百姓方方安定不过数十年,朕实在不愿回到食不果腹的那个年代啊。”却又话音一转:“然昨夜朕看到我鲷鱼台卫所三百将士的血书,朕心里十分震撼,朕有这么一帮忠心热血的儿郎,朕还怕什么?孟将军说的对,这便是我乐怀国的脊梁,是我乐怀国的国魂,扶桑跳梁小丑,数次犯我疆土,我退一步,他便进一丈,今日他要我鲷鱼台,朕给了他,明日他要青州呢?朕还给么?”

孟武喜道:“皇上圣明。”

墨斐还待再劝,乐怀王却站起身子说道:“众臣听旨,礼部行文扶桑,限九月初一退出鲷鱼台绿洲群。否则本国将不惜代价收回。封孟武为征北大元帅,坐镇安平,征调全国粮草。封孟驰为青州大都督,率青州十万大军出兵鲷鱼台。封莫灵为冀州大都督,率冀州大军从左路直逼扶桑邪马台。封海俊为燕州大都督,率燕州大军从右路直逼扶桑四果。”



十、

八月十七

京师北郊

孟驰站在山顶,望着远处,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心中盘算着到了青州之后如何行军布阵,他早收到了容行雨当日一战的军报。容行雨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在鲷鱼台存有万斤火油,并不断加固城防,才最终与敌同归于尽。如今扶桑人得到的不过是一片焦土,鲷鱼台根本无险可守,皇帝命自己率十万大军仅仅只是收复鲷鱼台么?

晨璎轻轻的走到他身后,幽幽的叹了口气。

孟驰慌忙转过身来:“公主怎么来了?”

晨璎展颜一笑说道:“我乐怀国的大都督怎地如此大意,若我是那扶桑忍者,大都督可就性命难保了。”

孟驰叹口气说道:“我身旁亲兵皆百战之士,若非你是公主又怎能到此。说到这扶桑忍者,我也头疼的很,容行雨透出的军报,这些忍者颇难对付,神出鬼没,身手敏捷。若不是他们,敌人两千余人也难以攻破鲷鱼台。”

晨璎冷哼一声说道:“忍者算什么东西?扶桑人有忍者,我们乐怀国不是有那么多的侠客么?”

孟驰苦笑一声说道:“我这个大都督可调不动江湖侠客啊。”

晨璎眉头一皱:“孟驰,你怎么越来越笨了?如今这种环境之下,你只需发一份朝廷驾贴,怕没有侠客助阵么?你要知道,如今国内反扶桑的声音可是很大的。”

孟驰微微一笑,岔开话题:“我听说你大闹皇宫,皇上不是把你幽禁了么?”

晨璎得意的一笑:“幽禁我?别逗了,大王兄将我放出来就是让我以他的名义召集天下商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另外大王兄还说。。。。”

晨璎脸一红,却不再说话。

孟驰微微一笑:“要你给一个叛徒,卖国贼鼓劲,大殿下可真有意思。”

晨璎有些恼,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却又停住:“我等你破了扶桑回来,若是败了,便是父皇下旨,我也不嫁。”

孟驰大笑:“你绣好鸳鸯枕头等我。待我凯旋归来,洞房之夜,我让扶桑国的公主给你洗脚。”



八月二十 晴

万无心背着手,缓缓的走着。

潘袂气喘吁吁的赶来,拦在他的前面:“你去哪里?”

万无心悠悠的答道:“自然是青州。还能去哪里?”

潘袂皱起眉:“你前日里交给我的那母子三人是什么来路?为什么她们一来,你便迅速变卖所有家产,还要我照顾她们?”

万无心微微一笑:“我待你如何?”

潘袂毫不犹豫的说道:“很好,非常好,虽然同为杀手,但是你一直很照顾我。”

万无心又问:“你信任我么?”

潘袂还是毫不犹豫的回答:“绝对信任,我和你数次联手,若是不信任,又怎么会把性命交给你?”

万无心迟疑了一下:“那你,喜欢过我么?哪怕一点点?”

潘袂脸一红,万无心又接着说道:“有段时间我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有问题,我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知道你是个女人的时候,我很开心。本来打算跟你表白一下,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一个事情。”

潘袂眼睛眨眨:“两国开战的事情?”

万无心摇摇头:“萧沙杀了扶桑国使者,逼迫朝廷向扶桑开战,你应该知道吧?”

潘袂肃然起敬:“萧将军为达成鲷鱼台三百兄弟遗愿,不惜一切代价。全乐怀国的热血男儿都是极为尊敬的。”

万无心叹口气:“他是我兄弟,曾经一个战壕的兄弟。”

潘袂有些吃惊的望着他。这不可能,萧沙一向以激进著称,如今大家都知道他便是乐刀府的主持人,又怎么会跟万无心这个倒卖扶桑商品的人是兄弟呢?

万无心微微一笑:“你一定不信,可这是事实。乐刀府分成三个派系,一派以激进方式铲除国内的亲扶桑势力,他们的主持人叫萧沙。另一个主张掌握军队进攻扶桑,他们的主持人叫容行雨。”

潘袂惊呼:“鲷鱼台一战与两千扶桑人同归于尽的容将军也是乐刀府的人?”

万无心点点头:“是的,还有一派主张掌握扶桑国的经济,控制扶桑国的命脉。这一派的支持人叫万无心。容行雨和萧沙在主张上虽然有所不同,但是做法却很接近,所以这两派其实也是一派,万无心则不然,万无心不喜欢通过这种手段来达到覆灭扶桑国的目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最好的办法是控制扶桑国所有的商品来源,贿赂扶桑官员,有朝一日能控制扶桑国。”

潘袂眉头一皱:“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法子的?”

万无心闭上眼:“可是万无心做错了,万无心的做法使扶桑国的经济有了很快的发展,扶桑国反而国力大增,虽然万无心已经控制了扶桑国三成以上的经济,可是却无力控制扶桑朝廷。”

潘袂问道:“那万无心如今打算如何?”

万无心睁开眼:“乐刀府的宗旨一向是以灭亡扶桑为己任,容行雨与萧沙已经将整个乐怀国变成了大大的一个乐刀府。万无心已经决定孤注一掷,动员乐刀府所有的力量,扰乱扶桑国,将我乐怀国大军占领的每个地方都变成乐怀国的后方。而万无心本人将奔赴前线,要让容萧两位主持人知道,我们三人虽然做法不同,但都是忠勇热血之辈。”

潘袂笑了,做了杀手以来,从来没有笑的如此开心:“那么,请问万无心,你是否能够带着一个满腔热血的女子一起,让容萧两位主持人也知道一下,万无心的妻子也是一位忠勇热血之辈呢?”

万无心哈哈大笑:“好,你我联袂出击。”





九月初十 孟驰挥军越过旱海,兵临大板城下,城内突然起火,万无心率人斩杀大板守将,孟驰占领大板,乐刀府将所有粮草聚集到大板。

九月十五,万无心收回乐刀府在扶桑所有密探,突袭扶桑伊贺派忍者基地,将伊贺派彻底灭族。乐刀府也遭遇重创,生还者不足十人,万无心用火油将村落烧成焦炭,又于废墟之上建乐刀府神社,公然祭祀容行雨与萧沙。

九月十六,容行风以陆家堡精锐突袭甲贺派忍者基地,将其烧为废墟。容行风拎着甲贺派首领首级,面向鲷鱼台卫所方向大哭。

九月三十 三路大军会师扶桑国都城下。



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4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6:41:05)

第一轮临安战区杀贴:最后的血脉(贴杀万无心,参评) Post By:2012-10-6 19:04:27

【天下有雪】

一、最后的血脉

乐朝158年,大雪飘飘洒洒下了近两个月。对于乐朝的老百姓来说,上百年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形,积雪未消融,新雪又至,不免心烦。

然大雪似乎仍然没有歇息的意思,依旧不停地飘洒着。

都说人世间最纯洁的颜色是白色,然而在这里,它却是烦恼的象征。

皑皑的雪在光的反射下出点点白光,然而却也是在白光的投射下,雪地里滴滴红梅一路向西域而去。

“江湖不小,天下有雪,夷糜乱世,难有清朗,合该你出场了吧……”一位白袍老者看着一路的脚印向西而去自言自语道。

“书老头,你又在瞎研究什么?”一位青衫老者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白袍老者,原本平静淡然的脸上泛起一丝无法抑制的戏弄。

白袍老者万无心乃江湖轶事的记载者,凡事江湖的名人,名士等他无所不知。青衫老者唐轻乃江湖最有名的情报贩子,凡天下的大小情报只要他出马没有搞不定的情报。

“贩子,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情报,卖两条给老夫,也算了却你喝我不少好酒的人情。”

“书老头,就你的酒还算好酒?也不嫌寒碜。”

“贩子,你还别说,哪次你不是冲着我的酒来的,我的酒要是不好,你会来?”

“书老头,还别说,你的酒虽然算不上好酒,可喝起来最有味道,我还就贪凉着你这酒,走到哪都觉得没你的酒好喝,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该不是你的酒放了什么秘方故意勾引我的吧。“

“贩子,你还别说,我的酒就是放了秘方,故意勾引你的。”

“书老头,不是吧,你还真有秘方?居然连我这情报的老祖宗都瞒过了,要不这样,这次你告诉我秘方,我卖你一条情报。”

“贩子,我就知道你到我这来没好事,想要我的秘方也行,先把情报给我,看值不值。”

“书老头,我贩子什么赖过你,哪条情报不是真的,走,到你家,关起门来喝上几杯再告诉你。”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雪向桃花谷方向走去。

大雪依旧飘舞,早前雪地里留下的斑斑点点的血迹早已被飞扬的雪覆盖住。

离桃花谷不远的断魂山一座庭院内。

窗外,寒风卷着雪。

窗内,一白一青两老者,一盏油灯、一张檀香古木桌、两张背靠雕花梨花木椅,桌上两坛桃花酿酒已经见底。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书老头,你说咱们俩活了这么一辈子,也就这点酒让人流连不返。”

“贩子,世事如棋局,局中局,棋中棋。太平百年,也该了结一些恩怨情仇了。”

“书老头,你说他出现了?”

“贩子,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书老头,他出现了!你没说错,终于出现了!这个太平安宁的盛世终究还是要起风云了。”青衫老者喃喃道。

“千古碧血书丹青,同一色,剑光难断心中魔—该来的总要来,江湖纷争注定只能存一王者。”

“王者-英雄?英雄-王者?谁是英雄?谁有是王者?侠骨柔情埋沧海,解愁肠、度思量,人间如梦,江湖如梦,一场江山梦,半世凄迷情,都争不过一个利字。”

“利字头上一把刀,江湖不大,天下有雪。这雪不同于彼雪,贩子,陆家堡、龙天城、绝命堂、奇音阁、桃花谷、乐朝官府,这盘棋到底你看好谁?”白袍老者收敛起嬉笑,目光注视着青衫老者,声音仿如从远古走来,悠长而深沉。

“书老头,你又在套我话,老实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信吗?”

“贩子,你说不知道,我信。”

“为什么?”

“因为太平盛世。”

“你是说乐朝官府?”

“难道不是?”

“任你武功盖世,也抵不过一个太平盛世。谋大局者,天下太平,才得人心。天下有雪,也只是一棋子而已。局与棋子,虽然相辅相成,但局主大,子为小,通传起来,到底成大局者为王者,才能论英雄。”

“书老头,到底是江湖之事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有啊,贩子,我就不知道你的情报网是怎建立的,那丝丝缕缕尽逃不过你的眼睛。”

“彼此彼此。书老头,把你的拘泉杯雪酒拿一坛出来尝尝。”

“贩子,三句话不离本行,你怎么知道我有拘泉杯雪酒。”

“书老头,断魂山是什么地方,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江湖人找遍的地方近在眼前却无人问津,你说是你太聪明还是我太糊涂。”

“贩子,我就知道你来我这喝酒没好事,这东西通共二十年才得这么十坛,你一来就喝一坛,喝了这酒,你得把你怎么知道的说给我听听。”

“书老头,那是自然。”

一会儿,只见白袍老头踩了下檀香桌下一块青石砖,晃身转了一圈到门外,又立马进来,手抱着一坛酒,一打开盖,清香徐徐而来。

青衫老者眼睛圆鼓鼓地瞪着白袍老者,嘴不停地吸着气,放佛酒已入喉般的咂动着。

“好酒,书老头,把酒给我,”手伸得长长的。

“贩子,别急,这酒不会跑,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断魂山曾经凉国的秘宝地?”

“青邪。”

“一舞倾天下的青邪?”

“是。”

“何来历?”

“凉国最后的血脉。”

“确定?”

“确定。”

“你是怎么得来的情报?”

“书老头,情报我已经卖给你了,别得寸进尺,快拿酒来。”



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5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6:41:41)

第一轮汴梁战区杀帖:戏者,戏也(贴杀苍郁,参评) Post By:2012-10-6 20:37:09

戏者,戏也






人生如戏。

在有限的人生中,我不仅要做自己,而且还要尝试做他人,做好多的他人。

有的人,我做得时间长,可以一扮就是三五年;有的人,我做的时间很短,短到一天都不到。

无论我扮作的是何人,无论我扮演他的时间有多长,只要是我扮演的,我都乐于享受其中的快乐。

有的人会说,我这样很痛苦。因为不断地扮作他人,会泯灭掉自己。

我笑他不懂得其中的乐趣。

戏,跟武、跟文、跟乐斗其实是一样的,当人痴于其中的时候,方能感到快乐和轻松;一旦厌了、倦了,那带给人的只能是痛苦,而且还是无休无止的痛苦。

曾经有人问我,你会厌倦吗?

我当时说,不可能,我的爱好就是这个,怎么会厌倦呢?

但我没想到的是,有一天,我却真的厌倦了。







我叫江一哲,至于什么时候喜欢上演戏的,我已经记不得了。

只记得幼小的时候,我就喜欢模仿周围的人,也不知道为何,我身边人的身上总有一些东西让我很感动,乃至记忆犹新,对于这些,我总是希望自己也能拥有,所以我便模仿他们。

模仿他们的动作,模仿他们的声音。也许,我在此方面有天赋,不久之后,我便能做到惟妙惟肖,足可以假乱真。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在身边的人对我惊叹的同时,也对我产生了恐惧。

这点我理解,因为任何人都不想在自己的身边看到另一个自己。

于是,我选择了远走。







后来,我遇到了红花夫人。

遇见她之后,我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演戏这样一门职业。

那时的红花夫人还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班主,那时她班社里的人也不多,有名的角儿就更少了。

所以那时她虽然贵为班主,却是时常得自己登台,我看过她的戏,她的戏路很广,生旦通吃,偶尔还可以客串下花脸。

演旦角,她流媚婉转;演老生,她不留半分脂粉。

看她的戏是一种享受,所以第一场我就看得痴了。以至于幕落之后,我还站在那里,迟迟不肯离开。

然后她便发现了我,问我,你喜欢看戏?

我说,你演的真好,早先我以为我演的够好了,看过你的戏之后,我才知道我之前演的什么都不是、

她小惊讶了一下,继续问,你也会演戏?

我回答说,我只是在模仿。

她说,那你模仿一下我看看。

我复述了一遍她刚才的话,她很是诧异,继而对我赞赏有加,真是太奇妙了,我刚还以为是我在说话。

我顺着她的话说,我刚看过你的戏,我很想像你那样去演人物,你能教我吗?

她听此一笑,说,我戏班现在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你能来,我求之不得。







演戏其实很苦,一场演罢,就得收拾行装,赶赴下一个地方。

所以戏班里的人,也有抱怨的,里面有些人,心里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演戏,演戏,对他们来说,只是讨饭吃的一种方式。

其实往大了说,这世上本来就不是人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大多是时候,人做事都是被迫的,为了生计,或者为了家人。

所以,每当想起这个的时候,我都觉得我是幸福的,演戏虽然苦,但由于自己的喜欢,不仅不觉得是苦,反而觉得是一种幸福。

跟着红花夫人的这几年,转辗了大江南北的许多地方,戏班里的人也是出了进、进了出的更换了好几批,不过没有多少人会记得戏班里的那些人,戏台上放光的人永远都是主角。

对我们奇音班来说,红花夫人一直都是最闪耀的主角。

然而,忽然有一天,红花夫人对我说,一哲,今后你全权负责班社里的事宜,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能够独当一面了,再者,我还给你找了个好搭档,莫璃,她从小就在班社里长大,后又拜苍郁为师,现在她弦索、昆山、弋阳等诸腔都能来。

红花夫人的决定让我感到意外,不过我也只能接受。多少年来,我已经习惯了听她的安排,所以,这一次,也不例外。

不过,最让我意外的是,红花夫人隐退后,我还是没能成为戏台上最闪耀的人,几场戏下来,人们给予掌声最多的却是莫璃。

这事说稀奇,其实也不稀奇,戏台上,人们从来都是喜欢旦行超过生行。

不过后来,我却发现我这样只是自我安慰而已,因为不久之后,苏若青迅速成长起来了,或许因为他本来就是书生的缘故,他演起书生来,总是有那么一种神韵,让我几经琢磨也模仿不来。

有了苏若青之后,莫璃再也不需要我来搭戏,于是这个我倾注了不少心血的班社,便开始离我远去了。







在我心情落寞的时候,解救我出来的还是红花夫人。

有一天,她找到了我,对我说,一哲,戏,其实不仅仅在戏台上,戏台之下也是戏。

她的话我似懂非懂,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见我不语,她继续说,也许你以为当时我是不再演戏了,其实不是的,我只不过是下了一个小戏台,然后登上了一个更大的戏台。

终于,我禁不住好奇,问到,更大的戏台?那是什么?是人生吗?

她点点头,说,是的,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但人生这场戏太过漫长,我现在在建一个更大的戏台,奇音阁,一哲,我需要你的帮助。

奇音阁,我默念了几下这个名字,我实在念不出这和奇音班社有什么不同,但我还是答应了红花夫人。

或许,我本来就不属于那个小小的戏台,在我经历几次之后,我才真正领悟到,原来这里才是真正属于我的舞台。

在这里,可以最大发挥我扮演人的功效;在这里,我找到了我童年的梦。

红花夫人给了我最大的自由,她可以让我自由地去扮演人物,不过,她也并非没有要求,她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结果。

红花夫人想要的结果有很多,有时候是钱,有时候是物,有时候是人;当然了,有的时候仅仅是一条消息。

她要的结果,我从来都不去想为什么,因为我关注的只是戏该怎么演,这个才是我的兴趣所在。







记不清有多久没和莫璃好好说过话了,好像自从我离开班社之后,我就会有意去回避她,虽然后来她和苏若青也回到了齐音阁。

所以那天莫璃找我谈话的时候,我感觉很意外,那天她对我说,一哲,你有没有觉得,这次阁主把我们一起召集过来很奇怪?

听她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之前红花夫人让我们行动的时候,都是单独,至多是两人一起行动,这次集奇音阁之力,集体出动的情况真的很少见。

但我只是对莫璃说,莫璃,阁主的心思咱们最好不要去猜。

莫璃笑了笑说,一哲,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预感,我总觉得这次我们是凶多吉少,若不是事情凶险,阁主是不会让我们集体出动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耳闻,最近江湖上到处传说的都是雪莲和桃花谷,我想我们这次的行动也应该是为了这个。

雪莲,桃花谷,我暗自念了几下,对她说,莫璃,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莫璃看了我一阵,很认真地对我说,一哲,我想逃离,得雪莲者,可以长生不死,这必是人人都想得之物,何况桃花谷内高人甚多,我们胜算不多,就是侥幸得胜,你我能拥有这雪莲吗?一哲,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其实起初我只是想演戏,只是喜欢音乐,但是现在的我活得好累,觉得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莫璃说完就离开了,她的话我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我心中却也不知怎么地多了不少别样的情愫,有了一种忽然回首过去便顿时异常失落的感觉。

翌日就是前往桃花谷的日子,那天我的心情不怎么好,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来答复莫璃,但让我惊讶的是,出发的时候,我却发现不见了莫璃的身影。

我心中顿时不安起来,我不知道她是真的逃脱了,还是死在了红花夫人的手里,凭我对红花夫人的了解,她是不会容许有人背叛她的。







戏,终有落幕的时候,落幕的时候,观者或落泪,或心有戚戚焉,抑或继续未尽的笑声,再或大呼一声痛快。

但对演戏的人来说,则是一种释然,或者是一种不甘心。

当红花夫人倒下的时候,我从她眼神中看到的是不甘,红花夫人倒下的那天,桃花谷里被献血染遍,那天的状况,应了莫璃的预言,奇音阁终究还是败了。

红花夫人临死前对我说,我还是败了……一哲,我不甘心啊……

不知怎么的,听着她断续的话语,我的脑中却浮现起来刚见她的那一幕,那时我站在台下,醉心于她演的小青,小青,小青,别是伤心一小青,记得那时我落泪了……

今朝,泪又莫名地而下,临了,我握着她的手,轻声地对她说,夫人,我此时想起了当初我看你演的小青。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勾起了她的回忆,只听得她喃喃地说到,是啊,到时的我们很美好,可惜……一哲,莫……璃……在……

尽管我侧耳倾听,倾听,再倾听,可是终究还是没能听得见她说完余下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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