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31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6:46:27)
第一轮 京口战区杀帖:花杀(贴杀[雪] 秋晴,参评) Post By:2012-10-6 21:21:34
一
秋风渐急,卷得满地红叶飞起,旋成一圈又一圈。枯枝萧索,零落几片半红还绿,还不肯离开,摇摇晃晃,伴着一个错过了季节的青梨,既干又憋,苦皱着脸望着山底下一条小道。
半年前,梨花开得正艳,满天满地娇弱的美,扰得人神魂不守,怎忍践踏。于是阻了来路,挡了归途。
莫璃点了一炉水龙香,凝视着烟雾蜿蜒曲折地缓缓升起散开,许久才坐在琴案前,“铮铮”几声,未成曲调,只听得她幽幽道:“你想听什么曲子?”
苏若青微微错愕,相识这么久,第一次见她在琴前如此踌躇,竟不知弹奏什么好,于是问道:“你有心事?”
窗半开,那远远山坡上的梨花,却也被吹送了几片进来。这样和缓的风,伴着花香,熏人欲醉,又有什么放不下,苦苦萦系于怀的呢?她叹口气,手轻轻划过,琴声便如水泻般流淌,直到沁入心扉,其中一丝缠绵之意,却越飘越远,消逝在风中。
风是暖的,有人踏着琴声,跃入小楼,一身青衣,却带着极寒,仿佛非人间而来。他带着一个白色面具,露出一对墨黑眸子,和没有几分血色的唇,眼里结着利冰,扫视之下就给人带来切肤之痛。
莫璃略垂了眼帘,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剑尖上,有一滴血缓缓滴落。她手未停,转了个调,琴声高亢急促。
“你……是……是何人?为何……擅闯……奇……奇音……阁。”苏若青勉强站起身,挡在莫璃前面。他一介书生,并不识武功,对江湖中的打打杀杀也极为厌恶惧怕,此举已是耗费极大勇气,脸也早骇得煞白。
心头一暖,手下便错了音。莫璃窥视着来人的动静,试探道:“来者是客,不如稍坐片刻,待我为你抚一曲。”
青衣人偏偏头,左手一伸,将苏若青捞了过来,莫璃惊呼未出口,便见他将苏若青点了穴,又仍在一旁角落不理,这才安稳几分。可毕竟情之所至,关心则乱,所有慌乱神态被那人尽收眼底,淡淡道:“你很在意他?”声音清越如金石,煞是悦耳动听。
莫璃苦笑,看着苏若青已然晕过去,瘫软一团,不知人事。是,平日里有很多英雄豪杰对她殷勤备至,可她不放在心上,独独喜欢了他。百无一用是书生,在这江湖里,过得是刀头舔血的生活,他和她,只靠一技之长而求生,并没什么本事去奢求更多。
青衣人并不在乎她回不回答,道:“我不会为难你们,先前你已琴声示警,我便等着看看有谁来救你。运气好的话,不需我乱闯,便找到我要找得人。运气不好的话……”他握紧手中剑,煞气逼人,剑鸣声代替了未尽之言。
他闯进来时,已经很杀了几个挡路的守卫。奇音阁外表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四层琼楼,可里面每间屋子,每条走廊都布置得一模一样,如同迷宫,随时可以被困死在里面。正好听到琴声飘扬,便顺着指引来到此处,或许冥冥之中有助力……
青衣人坐下来,毫不在意背对着门,略显倦怠,低声道:“内子曾提起过奇音阁的莫璃姑娘,琴音乃天下一绝,若能有闻,何幸如之。”说到此处,他的眼如同融化了的春水,荡漾着满满柔情,几乎就要溢出来。
于是琴声再起,细细密密,轻似梦,绵如愁,冷香在空气中浮动,掩盖了若有若无的杀机。偌大的奇音阁内,有谁会来救她?是不是他要找得人?
窗外一弯新月初升,莫璃停了琴,点起两盏琉璃灯,轻声道:“或许没有人会来。”
而青衣人闭着双目,仿佛无知无觉。忽然间轻风微动,电光火石中,剑光一闪,带着些许异香,来如春梦了无痕,渺无声息搭在青衣人的颈脖。只见青衣人刹那平移三尺,屏住呼吸,手中长剑比风更快,比梦更幻,斜斜挑上去,顺着剑锋就要划开来人的手腕。撤剑还是不撤?短短一招之内,就被人逼得要弃剑,还是成名之后头一遭,景夜行暗暗咬牙,他向来心高气傲,如何肯忍,硬是继续攻进,宁可废了一只手,也要刺穿对方的喉咙。青衣人身形变幻,避过来势,剑峰一转,就要划断景夜行的手腕。
“影——”尾随而来的花寒宵轻功略逊,情急之下掏出一把药粉便撒过去。长剑出鞘,一剑逼退了青衣人。
青衣人闭起双目,踉跄几步退后,撞到避无可避的莫璃,剑花炫亮,闪过她头顶,只听见“啊”的一声,景夜行爆喝:“无耻宵小,你敢伤她?!”纷纷扰扰中,那一种狂燥的心思,恍如花火,照亮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他本来不欲伤她,见此却轻笑,将莫璃双臂缴在身后,嘲讽道:“我这就杀了她,你待如何?”又舔了舔嘴角,朝花寒宵微微点头,见她脸上数道红色疤痕,将脸割据地十分狰狞,不欲直视,道:“你便是‘烟’?久闻大名,不如一见。以天花粉来迎敌,确实奇妙,倒不如石灰粉来得有用。”
花寒宵苦笑,本来练制的秘药都用在了景夜行的剑上,谁知并不奏效,而自己沉*药理,并不善于使毒伤人,那是准备配药的天花粉,情急用来对敌,倒是唬住了对方一时,现在遭点嘲弄也不意外。她拉住身边气爆了的景夜行,低声嘱咐道:“你我二人不是他对手,定而后观。”
景夜行投鼠忌器,倒是没敢贸进,愤愤道:“阁下强闯奇音阁,好大的本事!好大的胆子!这次管叫你有命来,无命出。”又见他一身青衣,带着白色面具,恍然大悟,低语道:“你是玉面罗刹!”
二
龙天城的首席杀手——潘袂,江湖十大杀手中排名第七,传言这世上只有他不想杀的人,没有他杀不了的人。出任务时喜穿青衣,带白色面具,人称“玉面罗刹。”
莫璃听得此名号入耳倒不觉如何,一派悠然自在,置生死于度外,只是凝视着地上的苏若青。花寒宵和景夜行却心惊肉跳,面带难色,此人极为棘手,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奇音阁虽易进难出,可他要杀个血流成河再闯出去,单打独斗没几个能挡得住。花寒宵心念一转,想来只有引他出去踩中机关陷阱才好。可是莫璃在他手中,怕是性命堪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使了个眼色给景夜行,知他轻功较好,应该拦不下,自己一剑刺出,为他掩护,边故意咬牙道:“你速去通知奇音阁众人,来个瓮中捉鳖。”
只听叮当一声,潘袂居然空手夺刃,将长剑缴下,碎裂成几片,跌落地上。细看他左手带着一个手套,金丝织就,似乎刀枪不入。而景夜行痴痴看着莫璃,却未有行动,花寒宵恨恨翻了个白眼,束手就擒。
潘袂将她两人点穴,抛在一边,好整以暇地望着景夜行,居然问道:“你是战是逃?”
景夜行明知不敌,良机稍纵即逝,亦已逃不出去,只能咬牙道:“就算杀了我们,你也不能活着离开奇音阁。”
潘袂道:“哦,我既然闯进来,就没想着出去。”他逼进几步,又道:“听说,你长得很美。”
景夜行不由自主退后,将剑横在胸前,背后寒毛竖立。行走江湖的人总有几分怪癖,比如自己因为相貌太好,总喜带着面纱,不愿旁人见到。比如玉面罗刹出任务时,必带白色面具,身穿青衣。比如花寒宵明明面容可惧,却从来毫无遮挡,坦荡示人。更比如……有些人,明明是男人,却不爱红粉。
一旁的花寒宵和莫璃也都瞪着眼睛,微张嘴,心想:这无妄之灾难道是景夜行的美色引来的?却又听到潘袂缓缓道:“若有人见到你真容,你都会立时格杀对方?”
景夜行心头一震,道:“不错。”话音刚落,只觉微风拂面,脸上面纱已被勾去,飞在半空碎成数片,露出白玉雕刻般的面容,朱唇贝齿,眉眼浓丽异常,真可谓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潘袂却掉转目光,望向窗外远处青翠的山,双手背在身后,神色极为疲倦,淡淡地道:“现下她们两个都见着你的样子了,你手中有剑,还等什么?”
景夜行勉强咧了咧嘴,一个字都嘣不出来,提起剑就朝那个背影刺过去,狠狠道:“我先杀了你——”他轻功卓越,如同飞鸟腾起,煞是好看,却在半空被折翼,重重摔到了地上,只觉肩膀剧痛,忍不住喊叫出来,凄厉之极,令花寒宵和莫璃两人面容大变,惊呼出声。
“不自量力。”那人声音极轻,仍然未转身,垂手任剑尖的鲜血滴落,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伤人,身手之快,匪夷所思。景夜行自知无法与他比肩,却恨他武功高强,将人玩于鼓掌之间,忍住痛起身再次出击。
潘袂微微诧异,抬起手捏住剑身,“我可没见着你样子,你为什么冲我来。就算现下见着了,你也尽可先杀了她们,再来对付我。”
为什么,这天下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闯进奇音阁,莫名其妙地戏弄我。景夜行怒视他,“你要杀要剐,尽管放马过来,何必要死不活,阴阳怪气地折磨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人似笑非笑地道:“这江湖,自从我三岁开始习剑开始,便知道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只靠手中的一把剑,剑就是法,就是天。我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他低头凝视自己的剑,怔然片刻,接着道:“剑底下也少不了糊涂鬼。可是毕竟这么多年来,只学会杀人的手段,没学过折磨人的手段。”
听得此言,房间数人侧然,面面相觑,不知这人要如何对付他们。已过了大半个时辰,阁里其余人应该知晓外人闯入,有所应对安排,可到底是连奇音阁中的烟和夜两人联手,也敌不过的对手,他若死守不出,又有何人能进来解救?
“我刚想着,要逼你亲手杀了她们。”潘袂催动内力,从背后将景夜行推起,踉跄几步跪下,再粘起他的剑尖在花寒宵和莫璃面前寸许移动,“看起来一个是你喜欢的,一个是喜欢你的。”
莫璃颤抖着闭上眼,嘴唇紧紧抿起,倔强挺直背脊,不发一言。花寒宵却红晕了脸,那些疤痕因此也不太明显了,怒道:“你……你胡说!”
“然后再杀了你,可这样一来,你痛苦也只临死片刻而已,又如何能偿——”他叹了口气,收回内力,任景夜行狼狈地半躺在两女身前,又道:“或者留下你一个,让你痛苦余生。可是人心大都易变,天长日久,你现在喜欢的或许轻易忘记,又喜欢了别人。喜欢你的你更不会挂在心头,思之念之。”
三
死亡,有时候是一种慈悲。
“其实,应该让你活着,让你眼睁睁瞧着你喜欢的,却喜欢了别人,喜欢你的,你偏偏不喜欢。再废了你武功,让你被人欺辱也无还击之力。”说到此处,潘袂突然提起剑,御气剑尖,点破了景夜行的气海穴,立时废了他武功。“可是不杀你,如何解我心头之恨!”
景夜行血流过多,又被决绝手段强行破了气海,一时又气又急,逆血上行,竟然生生厥过去了。
“你别杀他!”
潘袂偏了偏头,本待冷笑,却见花寒宵眼中星光闪烁,心头油然升起一股熟悉感,不由软了口气,“哦?”
花寒宵求恳地抬头望着他,继续道:“如你所说,活着总比死了艰难。他已没了武功,难以在江湖立足,过往又结了不少仇家,何必现在给他个痛快。”
潘袂略微失神,陷入迷思中。
“我猜,你有个很重要的人,因他而死。”
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潘袂惊醒过来,既伤心又愤怒,她确实已经死了,药石难救,无力回天。
花寒宵见他双肩瑟缩,知道中的,更加充满信心道:“你放过他,我带你去找青邪!”
青邪,是湮灭在尘烟中的神秘凉国最后保存在世上的血脉,传说天下有一秘宝,来自西域,但所有线索都只落在他一人身上。江湖,庙堂,莫不欲得之而后快,可此人早已不知所终久矣,仿佛一滴水融入大海,一片雪花飞落茫茫大地,无处可寻。
“九死还魂。”花寒宵淡淡地吐出四个字,若电光石火,耀过他的心头。她能活转过来?不能抑制地,泪水从面具后汹涌落下。她已经冷了,不再撒娇,不再生气地唤他,没有呼吸,永远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开始他不能相信,抱着尸体过了几天,后来似乎清醒过来,将她好好安葬,却三番四次扒开坟墓,幻想他弄错了,直到亲眼见虫蚁爬满她的身躯,直到听人劝说如此让死者不得安宁,灵魂痛苦折磨,他才肯放手。
明明记得当初,他在楼上抬头望去,俏丽的少女在庭院一角,对着海棠花儿,拨弄着三弦,浅笑低吟着:“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为什么会这样,他从没想过,在刀光剑影的生涯中,她会毫不留恋地抛下他,先走一步,于是碧落黄泉,天上人间。一个杀手,本不该和任何人有亲密关系,他一直知道,却依然带走了她。
从此百年苦乐,全由不得自己。
他冷冷地盯着昏在那里的景夜行,只为她无意中见得景夜行的真容,于是便被无辜杀害。他当时独自追击目标,不在她的身边,直到回转时已无能为力,她的胸肺之间被刺个对穿,每说一个字,血便从鼻腔,口中喷出,痛苦万分。她只留下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总是贪玩要跟着你出来一起参加暗杀行动,对不起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给你听,对不起不能陪你更久……
恨!恨不得将景夜行碎尸万段,依然解不了心中的恸。如果她能活过来,能再边为他绾发,边娇笑道:“海棠不如潘郎俏。”往事种种,层层叠叠压在他的心头,却如此空洞,泪水已经冰凉,沁入肌肤。
“其实我以前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他望着窗外明月,缓缓道:“我杀了那么多人,看过那么多生生死死,哪有什么轮回报应。可是她死了后,我却开始相信,相信灵魂转世,相信来生重遇……”
他转头凝视着花寒宵,仿佛要钻入血肉的眼神让人心悸,“好,我不杀他,旁人死活对我有什么紧要,如你所愿,你带我去找青邪。”
乍暖还寒的夜晚,花寒宵冷不妨打了个激灵。
四
“走廊里的机关没什么可怕,只不过根据天时地干设置的大转轮,自有规律可循,阁里人知道关键,不会走错,外人胡乱闯入,却会困在其中,短时间脱不了身,饿也饿昏了。”花寒宵跟着潘袂行走在黑暗中,轻声指引,几个转身就到了楼外。她停住脚步,声音低沉而迟缓,“这些天红叶夫人有事离开,几个好手也跟着她。现在如果有其他埋伏,只会开动楼外绝杀机关,静观而后动。”
潘袂略微抬起眼帘,“奇门遁甲,我也略知皮毛,多数只不过是障眼法。”话音未落,一步踏出去,顿时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昏昏然中,雷电劈闪,心口受到重击。
“风雷益,山雷颐,山风蛊,火雷噬嗑,无雷无妄。”花寒宵喃喃低吟,左手将潘袂拉住,右手迅速计算方位,“巽四离九,向东行二十一步,之后一路南行。”
她一边急行,一边问道:“你没事吧?”
他吞下一口血,懒懒道:“看来奇音阁果然有些门道。”
两人停在一处角门,回头只见楼里灯火点点,闪闪烁烁,如同鬼魅出没,而门外只有数步之遥,仿佛一跃便可到达。空气沉闷而凝重,暗藏着不可视的危机,剑光一闪,黑暗中一张煞白的脸,但仿佛又是眼花,可潘袂身上已不知不觉中多了一道血痕。
用九,见群龙无首。
花寒宵静默片刻,方道:“他们只能伤你,却还杀不了你,你身上可有带着玉?”
半响得不到回答,不妙,她正待松手,却被紧紧攥住,然后被拥入一个冷清的怀抱,他那么冷,话语却是热烈地,“秋晴,我只是不敢说出来,我……”
然后是冷冷地唇,里面却有着沸腾的暖,花寒宵愣了愣,沉声喝道:“因爱伤神,气则泻,邪便侵。玉面罗刹,看清楚我是谁!”
他听得自己名号,立时清明,退后几步,羞愧道:“我……对不起……”
花寒宵又气又笑,急忙扯住他,道:“别乱动,危险!我问你身上可有玉?”
潘袂定了定神,“我身上只有一块玉,是内人给我的文定之物。”他说完之后,并无动作,显然不愿拿出来。花寒宵想了想,道:“我身上也只有一块玉,很是紧要。我刚刚算过,本来只要将一块玉留在此处,我俩便可脱身而去,如此一来——”她突然摸了摸他脸上的面具,“这是银的还是铁的?”
潘袂依言将银面具朝西北方位用力抛出三丈,两人趁机关停歇的一弹指间,如同白鹤冲天,跃出奇音阁外。
须臾后,已离奇音阁甚远,并无追兵,潘袂才问道:“你头上有个银簪子,为何不用?”
“你想让我披头散发?”花寒宵斜睨他,只见月辉洒在他的面上,眉目异样清丽,如泉水一般清澈,俊秀出尘,除下了面具,他真不似杀手,反倒像个名门公子。
潘袂挑眉回视,道:“我们现在去哪里?我没了面具更无人识得,一路上你似乎要遮挡一下,否则不出十二个时辰,江湖中人人得知我们要去找寻青邪。”他答应不杀景夜行,更不会杀了莫璃,更何况奇音阁里机关遍地,少不了有人暗中窥视情况,试探窃听,隔墙有耳,也没必要杀了她。江湖中传得最快的,便是消息,而花寒宵脸上独特的烧伤,走到哪里都是标志,引人跟随,秘宝人人欲得,引来争夺可大事不妙。
她摸着脸上疤痕,默然不语,低头疾行。潘袂顿了顿,道:“其实容貌并没什么大不了的,貌美如花,心似毒蝎者常有,宁人望之生厌……”可是容貌对于一个女子,又岂是一句大不了可以安慰的,他也沉默了。
五
江湖不小,天下有雪。
这许多年,原来青邪就藏在桃花谷里,怪不得世人无法找到。关于桃花谷有许多传闻,可也是传闻而已,因为试图一探究竟的人,都没有回来。而桃花谷本身不欲参与江湖纠纷争夺,远离尘世,便渐渐成了某些走投无路之人的投奔处,其中多半是些境遇可怜的女子,武林中人于是并不放在眼里,桃花谷便如同世外桃源般,淡出了视线。
一路上,平静得令人生疑,不仅奇音阁没有追兵,更无其他江湖人士的踪影出现。因花寒宵不肯遮掩面容,潘袂本来买了一架骡车,自己赶车,她身藏车内不出。过了几日,不见动静,自己又心急难耐,恐迟则生变,于是换了两匹骏马,朝桃花谷疾驰。
鬼神之说,本来多是痴汉愚妇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因人生种种苦难,心灵总要找到依托才能安然承受。可连汉文帝夜半亦要急招贾谊,不问苍生问鬼神,而唐玄宗也托方士,好求得蓬莱宫中日月长。人心中总有些,连血涸骨枯都忘不了的牵挂,失了她,他心神已乱,本欲癫狂,现在却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死死捉住不放,一丝怀疑都不肯有,不愿有。
潘袂眉头微蹙,脸色苍白,显然多日里,内心煎熬翻滚,十分难受。花寒宵暗暗叹了口气,遥望不远处的山坳,勒停了马,道:“我们歇会罢。”
那云蒸霞蔚处,便是桃花谷。微风送来浓郁的花香,熏人欲醉。
山路难行,马蹄亦已磨损地厉害,花寒宵解了缰绳,抚摸一会马鬃,又分别用牛皮袋喂了些清水,才放走它们,朝潘袂道:“现在春天,桃花谷中千万桃树花开花落,积累腐烂后形成极毒的桃花瘴,不可擅入,我们由背后小路绕过去。”言语中仿佛熟门熟路,甚是可疑。
潘袂却一言不发地听从,越接近目的地,双眼越亮,脸上也多了血色,更显得神采飞扬。
绕过山背后一条幽径,面前豁然开朗,一条瀑布如银河奔落,击入深潭。两人施展轻功,纵到离地三丈余的岩石凸起处,花寒宵附耳道:“你紧跟着我,入口便在掩藏瀑布之后,大小仅仅容许一人通过,弄错方位会撞上瀑布后的实处,再被瀑布冲入深潭,切记!”
潘袂点头,将佩剑系紧,左手又戴上金丝手套,右手在胸口偏左处摸索片刻,才握住她的手,静静道:“走吧!”
瀑布飞流直下,仿佛千军万马轰鸣,壮丽雄奇,人如燕子飞起,穿过水帘,实须极大勇气,可如何惊心动魄,不过刹那间,背后果然别有洞天,两人前后落在洞口的积水中,还未定身,就听得机关发动的梭梭声,箭雨如同天罗地网,笼罩下来。
潘袂见机极快,右手舞剑,左手夺箭,将花寒宵护在身后,箭雨快而急,一会便射尽,他低声道:“不好。”搂着她的腰,便跳上了石壁,只见一股黑水漫过地面,所经之处连地面都被腐蚀,烧成黑色。石壁湿滑,极难久立,更何况潘袂一人用力带着花寒宵两人,摇摇坠坠。好在黑水有限,慢慢顺着斜度积在一处,渗入地里,烧出一个坑。两人这才落地,花寒宵惊疑不定,机关又狠又毒,并不在预知之中,桃花谷中有异!多亏潘袂武功高强,才躲过一劫。
秘道幽黑狭窄,前方不知还有多少机关,此时也无退缩的理由,花寒宵硬着头皮,点燃了怀内带来的密制火折子,也不再提紧跟着她云云,反而另一只手紧紧拽住潘袂,显然心中十分紧张。潘袂偏头一笑,莫名安慰了她,此时此刻,仿佛只有他是她的依靠。
六
继续前行,秘道越来越阔,潮湿的气味也渐渐消失。接下来没有更多的狠毒机关,只余五行八卦方位,皆在花寒宵掌握中,可她越行越谨慎,并不敢掉以轻心。
又走了许久,换了两个火折子,避过几个八卦阵,面前分开三条岔道,石壁一行小字:三条路,只有一条生路,两条死路。生路可活,死路必死。
潘袂望向花寒宵,她沉思片刻,抬手指了左边一条岔道,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中间的那条是死路,你们有次更换选择的机会。”
换还是不换?潘袂摸着石壁,微笑道:“我们走右边那条。”
岔道之后又接着岔道,每回都是三个选择,每次花寒宵选了一条道之后,那个声音都会出现,告诉他们另外某一条是死道,问他们要不要更换,而潘袂都选择了换。
“选错了便一起死,选对了就一起活。”如此连续选了三条岔道之后,再无岔道可选,秘道又越来越窄,可他却不以为意,反而微笑着继续前行。
同生共死这样的话,却说得这样轻易。花寒宵默默地想着心事,浑然忘记了其他。
终于走到了尽头,竟是一个阴冷的石室,里面有石凳,石桌和石床,桌上有一壶酒,几个杯子,倒不是石头做的。一个男人斟了酒,低沉的声音正是之前出现过的,道“这酒里有毒,你们喝不喝?”
花寒宵面色一沉,正待说话,潘袂却上前拿起一杯酒,一口干了,又递过一杯给她。究竟是在药理浸淫过这许多年的,她稍微闭目提息,便明了早已不知不觉中了毒,这酒里确实有毒,却是与之相克的解药,于是饮了杯中酒。
那男人笑了,手指似乎不经意间敲了敲桌面,道:“果然有勇有谋,更有运气。竟有机缘让我在这里见到你们,便了了你们的心愿吧。”
潘袂紧盯着他的手,道:“你为何躲在这里,不见天日?”
男人叹了口气,仍然笑道:“为何世人的问题总是那么多?我在这里,是为了等死。”
花寒宵疑惑地看着潘袂,不解他为何一路松懈随意,说换道就换道,说喝酒就喝酒,此时却整个人戒备起来,若面前这人真有心害他们,根本不必帮他们解毒。虽然如是想,她还是巧妙地选择了一个角度,和他形成合围之势,对着那个男人。
“你若是在此等死,何必弄如此多机关奥秘,装神弄鬼。”潘袂敲敲墙壁,毫不留情地揭穿。
原来这个房间遍布铜管,想来应是通往四面八方,既可以从中听取其他地方的动静,更可以将自己的声音传递过去。潘袂和花寒宵从瀑布穿入山洞时,一举一动就尽在掌握之中。
男人仍然在笑,变成了苦笑,“你难道不是来求神问鬼的么?”他摇摇头,即刻又向花寒宵道:“是苏紫子教你来的?”
花寒宵先是一惊,转念一想,桃花谷谷主孔武的二弟子苏紫子叛入奇音阁之事,早不是什么秘密,自己既识得谷内机关,又这幅容貌,被猜出来历很是正常。她不言语,身体却更加紧绷,蓄势待发。
“苏紫子筹划血洗桃花谷已久,现下江湖各方人马已围攻桃花谷多日……”他的视线从花寒宵转向潘袂,“奇音阁的红叶夫人,与龙天城城主万无心皆在其中。”
终于从他流动的眼神里发现一抹异样的绿,花寒宵惊呼,“你,你便是青邪!”
七
连潘袂都露出疑惑的神色,只因对面的男人的形容实在太普通,而当初的青邪,舞倾朝野,艳名广播,只不过十余年,怎么便成了如此模样,一点昔日的时光也瞧不出来。
青邪牵了牵嘴角,道:“人生在世,痛苦忧愁一个样,快乐开心又是另一个样。”他从袖里拿出一个薄胎瓷瓶,倒出一丸碧绿可爱的小药丸,递给花寒宵,“吴非已经继任了桃花谷谷主之位,他嘱我,如果你从秘道进来,有命活着见到我,便将这颗由天山雪莲提炼成的碧灵丸送与你。他还说,当年为保自己万全,狠心毁去你的容貌,一直内疚于心,不能忘怀。”
花寒宵愣了半天,不由自主伸手摸上脸上的疤痕,当年朝廷有意根除暗部乐刀府的势力,父亲花连城作为文书,负责记录乐刀府每次任务过程以及掌管府中所有杀手档案,结果首当其冲,被秘密暗杀,连花家上下共三十余口也未能逃过。自己仅五岁,出任务的杀手吴非起了恻隐之心,留了她的性命,却怕她被其他人认出,用火毁去了她的容貌。狰狞的疤痕伴了她这么多年,时时刻刻无不提醒自己的悲惨身世,与血海深仇,可她从来没有怨恨过毁了自己容貌,却救了自己性命的人。他对她有恩,但自己为了私心,竟……
“这便是苏紫子梦寐以求的东西,他筹谋计划了许多年,如今不过一场空。孔武已死,死前已毁去所有培育成功的雪莲,只余下一些碧灵丹而已。此物内服能轻身健体,延年益寿。外用可以治愈一切新旧疤痕,你可以用此恢复容貌。”青邪又摸了摸石桌,“苏紫子已经避过新设的所有机关,正在找路过来,你们只是他的探路石罢了。”看来石桌下面是机关控制。
潘袂对这些毫无兴趣,他逼近青邪,满身煞气,冷冷地一字一句道:“我要秘宝!”
青邪闻言,望定了他,缓缓道:“秘宝不过是苏紫子捏造出来的流言,目的是引起各方人马窥视,杀入桃花谷夺宝,他好趁乱夺得天山雪莲。”
潘袂白了脸,却拔出剑,神色坚定,显然不信。
青邪笑了,目光却充满悲悯之色,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若我有此秘宝,既不怕死,还有什么能威胁到我?”
潘袂身子摇晃了一下,似承受了极大的打击,咬着唇,目眦欲裂。
到底是不忍,青邪叹口气,轻轻道:“她为求得男身来找你,受过刀山火海之苦,已经投胎转世了。”
潘袂心头大震,想喝斥他妖言惑众,心底到底相信了,半响才艰难问道:“那她还……记不记得我?”
这样百转千回,萦萦绕绕,割舍不了,不由自主的感情。如果前尘往事皆忘怀,她成了另一个人,她还是不是她?今生终无望,可来世又是那么虚无缥缈。可笑自己看不穿,放不下,一定要紧紧抓住不放。他闭了眼,只觉胸口酸胀难忍,心头全是一片空。
花寒宵见此,亦十分难过,九死还魂之言,确实是苏紫子告诉她的,有几分真确,其实她自己也不怎么相信。
仿佛似曾相识的画面让青邪恍惚,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世事纷杂,纠缠不清,兰因絮果,浮生若梦,谁不是梦中人?此身彼身,又有何不同?
他又沉默一会,方温和道:“九死还魂确有其事,却不是什么秘宝,而是凉国卜者世代相传的血脉之秘。凡是卜者,死后才可还魂,并留有前世的记忆不被磨灭,可是却无法保留前世的感情。一世又一世的轮回,对于前世,虽然永远不忘,但仿佛只是看着别人的故事,流着别人的眼泪而已。你希望她这样记得你吗?她的转世,不会记得你,却会认得你。”
秘宝原来在血里,怎么夺得去。只有记忆却没有感情,更加让人难以想象。你能明白吗?潘袂看着青邪,他的笑里有一丝悲凉。
“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青邪打开了一道石门,“苏紫子正从秘道接近这里。”
他终是没有说出口,卜者算能有限,更无法看透人心,能够这么清晰明了地看到对方的前尘纠结与来生机缘,不过只因对方将死。
八
漫天的桃花纷纷,像下雪一样。潘袂呆立,只觉不在人间,他从哪里来,又回哪里去?
多情的风吹拂,偷偷抚摸着人的脸颊,这样美好的时光,原应该和情人携手共游,与友人把酒同欢才是。可是有人的地方,除了有情有爱,更多的是争夺与残杀。
血,到处都是血,伴着厮杀吼叫,还有刀光剑影,桃花谷众人正在誓死抵抗入侵。
新任谷主吴非正在和人对决,那人黑袍围着白玉带,头带官帽,竟是来自朝中。而桃花谷其余人也在与其手下拼杀。
龙天城的万无心与奇音阁的红叶夫人等人正在围观,并不一拥而上。他们尾随人强马壮的官府众人而入,少了桃花瘴的折磨,自己的人手也未有中毒折损,实是捡了个大便宜。可江湖中人向来与朝廷泾渭分明,岂可共同攻打桃花谷。于是万无心和红叶夫人不约而同选择了旁观,等两方战个胜负之后再做打算。
“墨——斐——”花寒宵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飞身上前助力吴非。
这个名字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脑海里紧记,反复提醒她那滔天的血仇。果然如她所料,桃花谷的秘宝引了他出来。
潘袂本来混混沌沌,看见花寒宵的背影就不由自主地跟随,帮她对敌。可高手过招,岂能分心。吴非本来堪堪与墨斐斗个平手,无端加入两个帮手,反而招数大乱。而潘袂的招招杀着,虽险却无力,只有花寒宵虽然武功最为平常,却狠辣稳定,一波接着一波,仿佛带着极大怨气与仇恨。
墨斐手握双刃,一边逼退了吴非,另一刃攻向潘袂,中门打开却被花寒宵一剑刺来,他生生提了口气,整个人拔高半尺,让她扑了个空,自己退后三步,哈哈大笑道:“居然三人围攻,又奈我如何!”
另一厢万无心和红叶夫人见两人突然出现,还未及时反应过来,只听见一声长啸,墨斐满面紫气蒸腾,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身形微动,闪身来到吴非面前,双刃齐出,劈断了吴非的钢刀,直没胸口。
吴非尚且愣愣地,低头看自己胸口奔流而出的血,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墨斐已转身攻向花寒宵,故技重施。
潘袂一直护在她身旁,反应又极快,左手仍带着刀枪不入的金丝手套,伸手就去夺刃,右手用剑去挡。花寒宵看得分明,墨斐的双刃灌了内力,又是宝物,潘袂的剑可能挡不下来,可她盯着墨斐急攻时露出的破绽,鬼使神差般提剑直刺而去。
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弹指一挥间中,她的剑划破了墨斐的脖子,留下一条不算浅,也并不深的血痕,而墨斐一刃被潘袂左手夺去,另一刃却劈断了他的剑,又好像劈到了胸前的什么硬物,阻了一阻,再顺利地滑入血肉之中。这一弹指,慢得好像无数个念头闪过,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选择了他的死亡,来成全自己。又快得什么都看不清,只听见血喷出来的声音,像风。
花寒宵的剑上涂有秘药,见血封喉,墨斐已经整个人黑肿,早已停止呼吸。死得竟这样快,让她都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可是已经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九
世界仿佛变成被割裂成两半,一半是彩色的,他们仍在厮杀,血雾弥漫。奇音阁的人在为花寒宵挡住墨斐手下的人的杀招,红叶夫人声声呼唤着她,桃花谷的人带走吴非的尸体,正在撤退躲避,而万无心趁机追杀,终于他们都追去了,只剩下漫天的桃花。另一半是黑白的,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撕心裂肺痛,让她无法哭出来,只能慌乱地按住他的伤口,喃喃道:“不要死,你不要死。”一路上他一心护她,谁知她竟是来催他的命。她诱他来桃花谷,不就是为了借助他的武功高强,设法如愿以偿吗?怎么现在大仇得报,她却痛得仿佛胸口被掏空一个大洞?
“对了,有碧灵丹,一定可以救你……”花寒宵忽然省起,如获至宝,手忙脚乱地解开潘袂的衣服,露出伤口,而一块劈成两半的玉牌跌落在地,她连着被一个又一个霹雳劈中天灵盖般,脑海空白一片。“你……你是个女人!?”
潘袂微微笑了,勉力拢好衣服。以前她出去杀人,无论受多重的伤,都会躲到一个见不到任何人的地方,如果死了,那便悄悄地死去。如果死不了,好了才回龙天城。可是自从有了她,那次受伤却不知怎么走回了家,倒在床上,昏迷中仍紧紧护着衣服,不给她上药疗伤。于是她哇哇大哭,又急又气地骂她:“你这个天下第一号大蠢驴,我小时候被青楼的琴师从乱坟岗捡回来,一直都扮成小厮,直到十六岁再也瞒不下去,才被鸨母强逼换回女装。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女扮男装了……”然后她昏过去,醒来时已经伤口被包得好好的,背后一片清凉,显然已上过药。她仍然在哭,抽泣道:“潘袂你别死,你要是死了,我就一起去死。”润湿的脸贴着他的脸,润湿的唇贴着他的唇……
她一直装作不知道,亦不敢告诉她,她也是喜欢她的。只不过借着需要掩护身份的名义,终于娶了她。
“留着碧灵丹,治好你的疤痕,你一定是个很美丽的姑娘。”潘袂眯着眼,死亡就在眼前,并不可怕,反而让她期待。
花寒宵呆呆地握着那两片玉牌,泪流满面地道:“你就是不想活了!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潘袂低声道:“是啊,我一直不想活了,可是又怕我死了,再也没人念着她,想着她。她是一个孤儿,从小受了许多苦,跟着我之后,我……也没能让她幸福……”
“不,她是我的同胞妹妹,花家的女儿。”花寒宵从胸前掏出另一块玉牌,和碎裂的玉牌一模一样,不过一个上面刻着“晴”,一个上面刻着“寒”。“我本以为花家都死绝了,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十五年前,就是墨斐主使,灭了我花家上下。”
潘袂笑道:“如此甚好,我算是替她报了仇,你也不必挂怀。”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死了后,求你将我和她埋在一起,她葬在天龙城城北十里的竹林里。据说合葬的夫妻,下一辈子还会是夫妻……”想起那时和她两人躲在房内,她替自己画眉,梳发,妆扮成女儿模样,然后喜滋滋地赞道:“潘袂你真好看!”转眼又突然怒了,“你还是装成男人好些,这副模样走出去,肯定被龙天城那群臭男人围住不放!”她一直没有问她,到底是不是在吃醋……
她闭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了。不要看那些缠绵悱恻的情绪,不要听那些哭哭泣泣的声音。
她爱一个人,无法干干脆脆,只能完完整整。
十
秋风萧瑟,圆圆的月亮好像近在眼前,一伸手便可摸到。
梨树下有座新坟,对着正北,坟前有一个人,正在喝酒。
她喝得是十五年的女儿红,抬头望着月亮,泪水便盈在眼眶,欲落不落。
“你看,今天的月亮真美。”花寒宵的脸上仍然狰狞一片,“我没有用碧灵丹,怕恢复了容貌,将来你认不得我。”
她伏在坟头,似乎醉了,依稀在呢喃,你再陪陪我,好吗?
风中,一片红叶飞落,仿佛在追逐另一片红叶,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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