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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5帖,此为第61帖)

(作者:流年;提交人:苏楠;提交时间:2013/4/11 11:09:01)

第一轮南朝梁战区杀帖:望雪(贴杀[木]寒梅,参评)

成长,是种痛苦。

——独孤如愿

侠气如泓少年事情 流年斑驳鬓已霜

这已经是我被囚禁的第三天,第一天鱼师兄来见我,他不说话,只是站在窗外,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我母亲送给他的那柄九曲回肠剑,据说那柄剑是我大师伯亲手为我父亲所铸,后来我父亲把剑送给母亲,母亲又把剑送给他最中意的徒弟,也是她认定的女婿和阆风派未来的掌门。

我知道是我辜负了他,可我又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对一个人的歉意,亦不说话,鱼师兄最后只是叹息了一声,扭身便走了。

第二天来看我的是乳母戚氏,碎碎念地说了一堆,我知道那都是母亲让她讲的,我还是不吭声。时值酷暑,炎热难耐,她讲得一头是汗,口干舌燥便也退了。

今天,直到夜幕四合也没人来看我。

而人在无聊的时候,总是容易胡思乱想,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委屈,一委屈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伏身在案几上抽泣不止。

哭着哭着竟听见外面的锁链哗啦哗啦地响了起来。起初我还以为是错觉,可当我听到那扇木门咯吱咯吱地响起来,才欣悦地抬起头来,是阿麦来救我了吗?

可我抬头的瞬间,看到的却是我那苍老而憔悴的父亲,他那张惨白的脸永远都是浮肿的状态,那种衰老,并不是来自于岁月的镌刻和生活的折磨,而是一种空虚的消磨和精神的蹂躏。

我错愕,一年未见的他,似乎在以加速度的方式衰老着,清冷的月光顺着门缝溜进来,照在他佝偻的身体上,我更觉得颓废和羸弱这样的词好像是为他而生,尤其是那满头的白发和着冷月,让衰老犹如妖魔一样肆虐地狂舞着占据了他整个灵魂。

“你也是来给娘作说客的吗?”

“鱼师兄不是很好,为什么不嫁他?”他转身轻轻关上门,望着他孱弱的背影,我有些许难过,或许是同情,或许是愧疚,或许还是厌恶。

“鱼师兄是很好,可我心底是舍不得阿麦的。”

“舍不得?可到最后还是要舍,必须要舍。”父亲小声地说着,仿佛是对我说,又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我对面那张椅子上。

“我不舍。”反正我是要抗争到底的,不如就把他们的过去也抖落出来,我不怕的,“娘明明喜欢的就是大师伯,可她却嫁给了你,你幸福吗?她幸福吗?大师伯呢,如果他幸福,就不会一走了之!你们都不快乐,为什么还要来强迫——”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看到了父亲那张纠结的脸,他的内心似乎要表达一种痛苦,可脸却已经是僵硬的了,只那悲伤牵动着他的嘴角细细地颤抖,身体动也不动,像一尊石像般冷在我的面前。

心,总还是痛的。

很久很久,他试探着抖了抖自己的袖子,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不要再提起他了。”就好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试探着和大人沟通。

我很想跟他道歉,却不知如何开口。

“走吧,阿麦在九曲峰的山洞里等你呢。”

九曲峰,曾是父亲当年教我练飘雪剑法的地方,可我却永远也无法领会,生长在南方的我,从来没见过雪,更无法知道飘雪究竟是什么样,他试图给我描述那样的场面,只可惜他也没见过,和我一样只不过是幻想着那样灵秀而凄然的画面。

我不知他从哪儿学了这样一套剑法,他不告诉我,也不准我告诉任何人这套剑法的存在。

院子里,清冷的月辉落在坚硬的石砌路上,有淡淡的茉莉香,我知道他在背后看着我,我将那套剑法舞给他看,七七四十九式。

是我们父女之间最深刻也是最亲密的交流,然亦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交流。

流风卷雪,我以腕力舞起一串串剑花,这一式以速度取胜,父亲的剑花快得让我看不清路数,而我始终是练不成的,可奇怪这一式明明就是高潮,接的竟是收势。

我始终舞不出这一式的妙处,草草收势,逃离而去。

比起母亲的专制,我更恐惧父亲脸上的衰老和永恒的哀伤。所以我不敢回头, 不敢道别。

阆风派所有老人都说我跟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明睐的眼,一样挺翘的鼻,一样饱满而艳红的唇和弧度柔和的鸭蛋脸。

有一次我穿了男装,母亲竟然兴奋地拉着我,看了又看,她说,“跟你爹小时候一模一样,真是好看。”脸上那股天真劲竟好像个怀春的少女,或许她也喜欢过他吧,听他们讲父亲的年纪虽然是师兄弟中最小的,但剑法却好得很,每年比武都是第一。

十六岁那年,他第一次赢了所有师兄,成为派里最厉害的剑士,大师伯亲手把那柄九曲回肠剑送给他。他意气风发,豪言道要在十年后成为江湖上最厉害的剑士。

二十年过去了,如今的他却像一颗被蛀干的老树,只剩下悲哀的躯壳,苟延残喘。

再过二十年,关于父亲,我能记起得恐怕只有他满头的白发和满腔的痛苦。或许还有那一段和他极不相符的少侠往事。



细霰如纱心迷离 流风卷雪何归期

到九曲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起来,青灰色的天被一条橘红色的丝带围绕着,看到阿麦向我伸出双臂,心便砰砰地跳了起来。

他紧紧地环抱着我,我可以感受到他胸口肌肉的收缩和力量,还有那来自他粗壮臂膀的安全感,有一种燥热呼之欲出。我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阿麦阿麦……

他轻轻嘬住我的唇,我的手滑落在他的腰间,那是种细腻光滑而又充满了力量的魅惑。

……

阿麦来自于阆风山的一个原始部族,遇到他,是因为我和母亲吵翻,从家里跑出来。走到山坳里,听到老虎的咆哮,也听到了有人嘶吼的声音,我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当一次女侠,穿过树林,却看到山涧旁赤裸着身子的壮硕少年正在和一只猛虎搏斗,猛虎似乎是掉进了他的陷阱,四肢不动,却困兽犹斗。

我明明看到那少年的皮裙子里插着一柄匕首,可他却用手里的粗麻绳牢牢套在那只猛虎的脖子上,面部的肌肉因为挣扎和吃力而扭曲成很狰狞的样子。

我实在看不下去,这个笨蛋明明有刀,为什么却要用绳子,等姑奶奶解决了老虎,非要狠狠揍他一顿不可,一个人怎么可以笨到这种地步。

我飞身上前,手气剑落,斩掉了猛虎的脑袋。鲜血喷溅,如剑柱般射在那少年身上,惊得他倒退了一步。

望着那滚落在地上的老虎脑袋,他一下子就愣住了。我刚要开口骂,他却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是真的哭了,因为我看到有泪珠子从他眼睛里滚出来,从污红色的老虎血液中缓缓冲过。

“你猪头呀,哭什么哭,明明有刀,非得费那么大力气用绳子!白张了这么大的个头,笨死你算了!”

那少年听我骂他,才抬头看我,竟不哭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抓住我手臂,用一种很别扭的语调跟我说,“还我虎皮,还我虎皮。”

身形高大的他足足比我高了一个半的脑袋,却如同孩子一样,哭哭唧唧地朝我要还他的东西。他小臂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鲜红的血立刻染红了我雪白的长衫。而我,从来不曾与一个赤身男人如此贴近,顿时方寸大乱,心竟不争气的砰砰乱跳。

这少年便是阿麦了,他后来有了一个汉族人的名字,叫尔朱容,阿麦只是我给他起的名字而已,因为他每次唱歌的时候,咽喉里总是回荡着阿麦阿麦的声音,而我又真得很喜欢那个声音,甚至可以说是迷恋,所以我叫他阿麦。

他是部族里的猎虎能手,总能搞到完整的虎皮拿去换钱。后来我才知道,笨的那个是我,他是要活生生勒死老虎,囫囵个地剥下虎皮,能卖上五两银子,而缺了虎头的那张皮却连一两银子都买不到,而哭泣对于他们那个部族的人来说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他的部族崇尚真实地表达,所以他总是跟我说,“不管什么想法,要出来,要知道,憋住了,很坏的,是不对的。”

再后来,我们私定终身,我像所有不懂事的小女孩,问他为什么喜欢我,他说,“你好看,比我们那里的女孩子都好看。”



我紧紧贴着阿麦,感受着他的汗水滋润着我的脸颊,我看到汗珠从他的额头一点点渗出来,然后缓缓从鬓角里滑落出来,落在山洞里的草窠中。

他喘促着问我,“去哪里?”

“北方吧,想去看雪,那样回来的时候,我就可以把北方那飘雪的景象讲给我爹听,他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阿麦点头,他说,“你爹帮了我们。”

接下来的事,似乎是偶然,可却也是必然。我和阿麦的北上之行似乎格外地顺利,我们朝着大兴安岭的方向一路前行,不但没有遇到毛贼和强盗,在天气越来越冷的情况下,竟然有人为我们准备了御寒的大皮衣,皮帽子和皮靴子甚至还有最贵重的白狐的护颈。还有一些十分难得的御寒食物,有羊肉,有奶酪,还有烈酒。

阿麦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所以快乐地像个孩子,把所有的东西都穿戴在身上,兴奋地用他蹩脚的汉语跟问我,“好看吗?好看吗?这是整个白狐狸,比我的虎皮还贵重。”

可我却因为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盛情坐卧不安,生平第一次嗅到危险的气息,直到棋盘镇,遇到了他,才解开了我的迷惑。

棋盘镇不大,来往客商也少,镇上只有一家叫棋客的客栈,我和阿麦住在这里,本打算第二天就离开,可那天晚上却刮起了北风,像猛兽一样在窗外咆哮嘶吼,我怎么也睡不下,一忽儿觉得肚子好饿,一忽儿又很想动弹动弹筋骨,走一套剑法。于是便央着阿麦陪我去吃些东西,走动走动。

大堂里空空落落的,就只剩下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的桌上摆着一锭银子,小二打着瞌睡却因为他不肯离去而不能休息。

“小二,还有什么吃的吗?给我拿上来吧。”我笑着对跑堂说,可我的目光却情不自禁落在了那位黑袍客人的身上,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奇怪,而是我觉得他面熟,黑袍人很瘦,瘦得如同一捆干柴,已被耗尽了所有美好的精血,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刀镂的一般深刻,这该是个经历过风霜的老人吧,可我却怎么也想不出在哪见过的他,而以我的阅历似乎也不应该认识这样老迈的人。

他见我,好像遇到了旧相识,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眼里亮亮的,很想招呼一声,却因为太久未见而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打这一声简简单单的招呼。

阿麦却不高兴了,他不喜欢别人这样盯着我瞧,于是恶狠狠地看着那黑衣老者,可那黑衣老者却看也不看他,依旧还是盯着我看,那种目光,让我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别看了!”阿麦暴怒,抄起了桌上的酒壶朝黑袍客砸了过去,阿麦虽然不会什么功夫,但他的力道却大得惊人。想那黑袍客如果被他掷过去的酒壶砸中,应该也是个头破血流结果吧。可我没想到的是黑袍一伸胳膊,带起宽大的袍袖,竟挡住了酒壶,顿时那酒壶就碎裂开来,纷纷跌落在地上。

我惊讶,这人的内家功夫显然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竟然依靠着一块布将阿麦抛壶的力道全部逆转到壶体之上,将壶打得粉碎。

陶屑一片片落在地上,就在这个当口那黑袍客却开口说话了,“今天晚上会下雪,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呢?”

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是来看雪的呢?那个一直跟踪我们,一直送我们御寒之物的人,一定是他,可他究竟是谁呢?

阿麦想要冲过去,被我一把拦住了,他瞪着牛大的眼珠,惊奇得看我,他还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一个绝顶高手,一招之间就可以取他性命的绝顶高手。

但是我有一种预感,这人绝对是没有恶意的,他也许只是想邀我去看雪,但他又怎么知道我是来看雪的,又为什么要一路照顾着我们,又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即将落雪的夜晚现身呢?

黑袍客身影飘逸,一跃便已到了庭院之中,而我因为穿着厚厚的皮衣动作迟缓了很多。

北方的空气,很冷。

在这样深冷的夜,有一股逼入灵魂的寒冷,一下子从我的鼻端侵入到我的体内,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他没有动手的意思,倒很和蔼地说,“你一定不习惯这样的寒冷。”他仿佛是在说给我听,又仿佛不是说给我,那语气应该是对待久别重逢的爱人吧。

只见他手握剑柄,竟低声地吟唱起来。

“鸟语猿啼山花笑,悬崖立陡峭,逍遥难及思乡情,遥忆飘雪长剑直指北极星。长空寒风过边塞,唯见轩辕台,少年眷侣莫分离,春明望雪世人皆笑你我痴。”

阿麦碰了碰我的胳膊,问,“他自言自语说的什么?”

我摇头,可却又觉得他唱得那诗句极为熟悉,仿佛在哪见过。

一阵冷风袭来,天地间一下子安静了,我忽然感觉到有种细小的冰冷打在我的脸颊上,蓦然清醒。

下雪了,我伸出手去,那种晶莹的白色颗粒慢慢飘落在我的掌心,在它还没来得及落稳的瞬间,就融成了一点点水珠。

我想起远方老迈的父亲,我想告诉他,雪是什么样子。

黑袍客长剑出鞘,我只觉眼前一亮,这一招起势干脆利落,再漂亮也不过,然竟是我非常熟悉的那一招。

霰雪如纱,轻盈飘逸,带着那种霰雪飘落即融的如梦似幻,难辨虚实,而我父亲的招式却太过于虚无。无法让对手真的迷离。

落地无根缘何痴,他手中的长剑迅速劈落,剑尖下划,仿佛落在地面上,又仿佛在那一瞬间飘然而起,总之快得我已经难辨其形,而我父亲的速度远没有这么快。

和我父亲会同一套剑法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他一招招演练,雪也越下越大。那大片的雪花落在阿麦的头发上,很美,竟是花瓣的样子,张了六个枝杈,枝杈上面还带着绒绒的毛杈,如果能亲手摘一枚带给父亲,该多好呢。

月色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狂风的催动下,急速地飘舞着,仿佛想要在你一眨眼的功夫下,用自己的洁白吞没掉这个杂驳的世界。

流风卷雪何归期。

剑身在他臂力的催动下如同一股旋风卷动起来,而那剑尖却又在他腕力的绕动下点出一朵又一朵闪亮的剑花,我已分不清那是雪花还是剑花,却看得我泪流满面,思念起我的亲人和故乡来。

和父亲的一样,这套飘雪剑法亦是在这里戛然而止,但他的收势却不如父亲好看,不够稳,显得单薄,不够厚重。

“这是我爹的剑法,你怎么也会?”

“你爹现在还好吗?”那人的声音是颤抖的,他逆着风雪的方向,转过身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打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借着月光的清辉,我看到他挂满水珠的脸,只不知那是融化的雪,还是流下的汗,或许那是他伤心的眼泪吧。

“你是谁?”我是个很固执的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我是你大师伯。”

他竟然就是我母亲日思夜想的独孤北,我的大师伯,看样子,他的功力更是远在我父亲之上,难道这套剑法是他教给我父亲的。听母亲说师伯是鲜卑人,从小就生长在北方,看来他才是这套剑法真正的主人。

难怪我会觉得他面熟,我母亲珍藏了他年轻时候的画像,他虽不及我父亲貌美灵秀,却也是难得的丰神俊朗,眉宇之间有种英气勃勃意气风发的男子汉气质,如今他的脸面尽染风霜,皱纹如同刀刻,这样比起来,母亲算得上驻颜有术呀。

“独孤北?”我惊诧。

“我现在叫独孤如愿,你叫谷灵虚。”

“是的,师伯。”我回答。

“你爹到底怎么样?”他也如我一样坚持。

“他不让我提你。”

大师伯嘴角上挑,却牵动了脸上那如刀镂出的深刻皱纹,他也不过就是四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却竟像如七旬老人。

良久他说,“回家吧,孩子,不要再让你母亲伤心了。”师伯已经走到我的面前,拉起我的手,也拉起阿麦的手。

阿麦似乎被他那套剑法折服了,乖乖地任凭他拉起,而我却倔强地甩开了他。

“让她伤心的不是我,是你!”

师伯惊诧,立在风雪当中,那老人的无奈,让我恻隐。

阿麦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诚恳地说,“师伯,求你成全我们。”

我恍然,如果真有一个人能改变母亲的心意,那一定就是大师伯了,他是我和阿麦最有力的希望。

“师伯,虚儿不开心,她想家,我知道,我们不能总这样,只有你,你能帮我们。”阿麦用他蹩脚的汉语词不达意地说着。

我的阿麦长大了,我没有欣喜,却有一丝隐隐地痛,像细细的丝线缠绕住我的心脏,痛却不能表达。

“跟我回去吧,我来说服你母亲。”他用那样亲切而诚挚的目光望着我,令我不忍拒绝。

“母亲,很想念你,师伯。”

他似乎有些尴尬,复又拉起我的手,说,“你张得真像凌师弟,真得很像。”

“母亲珍藏了一张你的画像,总是偷偷拿出来看,看了哭,哭了又看。后来她便开始自己摹画,可她怎么也画不像,总是画了撕,撕了又画……”

我可以明显感觉到他那只拉着我的手在微微颤抖。

“母亲——母亲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花田柳下意踟蹰 盘算笃定却殊途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像少女一样的活泼,眼中泛着喜悦的光华,或许那就是她少年时的样子吧,不谙世事地站在大师兄身旁,所以我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以掌门之女的身份嫁给我父亲,一个她不爱的男人,一个懦弱无能的男人。

“师兄,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为什么都不回来看我们?”

“我回了家乡,穿回了胡服,我始终记得我姓独孤,我去参军,当过卒子,当过营长,最后当了将军。我改了名字,独孤如愿。”

母亲望着师伯,也许她被这个身份震撼了吧。原来那个赫赫有名的如愿将军,竟是自己的大师兄。

“如我所愿,所以你改名如愿。”

大师伯点头,专注地望着母亲,眼神里却尽是无奈,又有多少事能尽如人意呢?。

“师兄呀,你可老多了,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母亲忽然打破那种沉默的气氛,在这两个疯狂衰老的男人面前,母亲是应该骄傲的,看上去依旧如十八、九的少女一样光艳而饱满,只是多了几分作为一派之主的雍容华贵。

师伯望着他的小师妹,依稀还是当年的摸样,忽然来了兴致,那僵硬的面容忽然变得灵动了,滔滔不绝跟母亲说起这些年的事情,遇到土匪,遇到毛贼,遇到汉军,遇上海难,遇到非他不嫁的侠女,两个人谈得眉目飞扬,仿佛又穿越回了少年无嫌的时节。

“哪有这样的女人呢,竟然以死相胁。”母亲笑着说。

“不得了,不得了,我这辈子还没怕谁,怕成这个样呢!”师伯也摇头表示无奈。

“师兄,这也怪你,为什么都这般年纪了,功成名就还不肯娶妻生子呢??”
屋子里的空气瞬即冷寂下来,就连那淡淡地桂花香都好像被这瞬间冷掉的空气冻结,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良久良久,师伯才开口道;“师妹呀,师兄这次回来是有件事想恳求你。”他岔开了母亲的话题,“成全小虚吧,这些年我们过得都很苦——我本不想说过去了——成全他们吧。”

“师兄,二十年来,我每天都在想,如果当年我没有选择凌师弟,我们会不会——”

“师妹,过去已经回不去了。”

“不,师兄,我还有女儿,我不想她也跟我一样。”母亲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不再是以往的严厉,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深邃。“我这一生以十七岁的生日为界,十七岁以前我每天都快乐。”

师伯注视着他的小师妹,那眼神里尽是怜惜。

“你还记得吗?那年我的生辰。”

“记得,凌师弟送了你一对玫瑰石的耳环,那是他亲手打磨,亲手雕琢的,雕琢成飞鸟的样子,那么小的石头上,有眼睛,有嘴巴,连羽毛都雕琢得那么细致。”

“难得你记得这么清楚,那对耳环我还留着,你最好了,送了我一颗旷世难寻的夜明珠。我猜你一定是偷偷下山才搞到的,对不对?”

师伯点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属你鬼点子多,可是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娘到我房里来,她说,你看你多命好,师兄和师弟对你都这样好。我很开心,从来没那么开心过,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师妹,也是最幸福的师姐是不是?”

师伯笑了,不经意得伸出手去触摸母亲的头发,轻轻地拂过她一丝不乱的发髻,可他的笑容却那样苦涩,苦得好像黄连熬成的汤药。

“可是接下来我母亲却说,你已经十七岁了,我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怀上你了。我不解地看母亲,母亲又说,傻孩子,你该嫁人了。你是要嫁给独孤师兄,还是嫁给凌师弟呢?”

师伯的手猛地颤抖起来,拨乱了母亲的发丝。

“那一夜我都没有睡,我不停地问自己,我要嫁给谁,是你还是他,可我得到的答案却是我们三个在一起很开心,为什么要结婚呢?为什么非要选一个厮守终身的,而让另一个远离呢?”

母亲将目光落到我身上,继续说,“所以,从虚儿一小,我就告诉她,将来要嫁给鱼师兄。”

母亲慢慢地回转她的视线,落在大师伯那沧桑的面孔,“我真得怕了。我琢磨了好久,以至于那段时间我不敢见你们,如果嫁给你,我就不能同师弟一起练剑,不同能师弟一起画画;如果嫁给他,我就再不能缠着你一起下山去,缠着你给我买好看的珠宝,不能和你一起捉弄山脚下那群和尚。”

眼泪安静地从母亲的眼眶中留出来,顺着脸颊继续安静地流淌。

“母亲说,师兄很好,有才华,有担当,将来阆风派在他的手中一定发扬光大,可是师弟也好,俊俏潇洒,武功也是门派里最好的。我和你爹商量过了,尊重你的决定,你嫁了谁,将来谁就是阆风派的掌门。”

原来是母亲同时爱上了师伯和父亲,师兄好,师弟也好,她却只能嫁一个,然后深爱另一个。可我却纳闷了,我跟师伯算是交过手的,不管是内功,还是招式,他都要强于父亲,那为什么当年的比武他每年都会输给父亲呢??

“我在竹简上刻你们的名字,刻了许多许多,我想就刻99个,然后我就在这99个竹简里抽签,抽到那个,我就嫁给那个。结果我抽到了凌师弟。”

无情,不似多情,苦。

“师兄呀,你说如果当年我嫁给你,凌师弟会不会也和你一样走那远,走那么久呢?”

没有人能回答母亲。

“师兄呀,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虚儿竟然不愿意嫁给小鱼呢?我是个失败的母亲,失败的妻子,失败的女儿,失败的师姐,还是你失败的师妹。”

我一直以为母亲是个永远不会错的人,强大到字典里没有“失败”这两个字。这些年她自己一个人撑住了阆风派,可此刻的她竟是如一只需要保护的小白兔,坐在桌前,紧紧拉住师伯的手,生怕这个幼时的伙伴再一次绝情地离她而去。

“凌师弟,好不好?”

“他病了,那天早上我去看虚儿,却发现他呆呆坐在床沿上,从那天开始他不再跟任何人说话。”



少年眷侣已白首 深城野村锁孤愁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阿麦。

他在九曲,我在向阳。

向阳在九曲的斜上方,从向阳峰俯瞰下去,正是九曲的那个山洞,阿麦就站在山洞前面,踟蹰不动。

清晨的向阳峰沁凉初透,鱼师兄把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说,“你要不要把他追回来,还来得及。”

“我干嘛要追,随他去。”我向来嘴上倔强,可心里却明白这就是鱼师兄,欲擒故纵的伎俩,我明明知道却无法拒绝。

“他要我好好照顾你。”

“他还说什么?”

“他说他的族人更需要他。”

我一下子变得不敢呼吸,我怕那长长的呼吸会牵动我的心尖上的疼痛,它们会无止境地蔓延,将我吞噬。

我的阿麦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自由奔放的打虎少年,作为族长的儿子他已经开始明白自己的责任了。

“昨天,你陪师伯去见了我父亲?”我问鱼师兄。

“是。师傅始终背对着师伯,他们没有见面,只是说了几句话。”

不见面是因为他们恐惧衰老,更恐惧对方的衰老。我可以想象得到父亲满头白发的样子,枯坐在藤竹椅里,萎顿得像一株久久不见阳光的向日葵。风从窗口静静吹来,吹来了甜甜的花香,也微微撩动父亲肥大的衣袖。而师伯就站在他的身后,挡住从门外洒进来的阳光。

我豁然忆起在棋盘镇那晚师伯吟唱的诗歌,就在父亲的那副画卷上,他的卧室几乎没有任何装饰,除了那副画。

画上便是九曲峰下,两个英俊挺拔的少年,一个提剑指点,另一个长剑起舞,而在画得右上方题着的正是师伯吟唱的哪一首。

“鸟语猿啼山花笑,悬崖立陡峭,逍遥难及思乡情,遥忆飘雪长剑直指北极星。长空寒风过边塞,唯见轩辕台,少年眷侣莫分离,春明望雪世人皆笑你我痴。”

我慢慢伸出手,指向九曲峰,跟鱼师兄说到,“从前,父亲和师伯就是在那里练功的。”

那是故事的开始,两个孩子,嬉闹,追逐,学文习武,无忧无虑,可生活并不能永远快活如此。

“相聚愈欢乐,离别就愈痛苦。”这是母亲跟我说的话,但鱼师兄却是这样说的,“师伯说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那天父亲见到师伯的时候,竟问了一个与母亲同样的问题。

“师兄,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为什么都不回来看我们?”

“其实,我没有离开过。我每年都回来一次,在山下住一宿,知道你平安就好。”

那天的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沉默着,或许是在回忆少年时的那些傻事吧,因为那一个怎么也学不会的招法被师傅惩罚不许吃饭;被小师妹捉弄,跌入山涧的小溪里;一起练功的时候,不小心被对方的兵器划伤……

“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去山里打野兔吗?进了山林迷了路,直到天黑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都怪师姐,她把那烤兔肉的味道描述得太香了,我实在受不了就约着你进山去打兔子。那天幸好你带着火折子,才挺过那一夜,要不我俩非被那群狼吃掉不可,可我一点都没觉得害怕。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你教给我的歌,你说是你家乡人人都会唱的歌。”

风凄凄,雪飘飘,这是英雄的故里。

路长长,途茫茫,这是英雄的家乡。

不要哭,不要怕,这里有一条回家的路。

虎狂咆,狼长啸,我们的英雄仰天笑。

那时候,山谷里有野狼嚎叫的声音,它们围着那堆火不停绕圈,那两个少年却依偎着熊熊燃烧的火堆,聊着天,唱着歌,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拂晓,狼群撤去,困意袭来,他们朦胧地睡去,睡梦里紧紧相偎。

一生从未离去。

父亲说,“为什么要长大呢?”

师伯说,“成长,是种痛苦。”

师伯走的时候,母亲把那副画拿了出来。她说,“这几天我终于想明白一件事,你的武功明明在凌师弟之上,可为什么每次都是他第一呢?”

师伯沉默不语。

“只因你是故意要输给他的,对不对?”

“我这辈子没怕过什么,哪怕生死垂危,也没有跟别人说过,不敢这两个字,可是我不敢面对你们两个。我这一辈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一筹莫展,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总是有办法,可是我没有办法面对你们两个,所以我逃跑了。”

“如果可以,我情愿离开的人是我自己。”母亲冷着脸,仿佛一下衰老了十几岁,木讷地坐在藤椅上,目光呆滞。

那或许是他们三个心中不能说出来的秘密,母亲要把那副画像还给师伯,后来我才知道那幅画像其实出于父亲之手,把师伯当年那英气勃发的劲头刻画得入木三分,那些年母亲一直临摹,但却一直无法画出他的气度和神韵。如今她终于有机会将画亲手还给师伯了。

可师伯却坚决把画留给了母亲,他说这幅画应该属于我的父亲。

又过了很多年,我在收拾旧物的时候发现了这幅画卷已经残破,于是拆卸重裱,却在那画的夹层里发现了另一张画。

薄如蝉翼的宣纸,用细细地笔画勾勒着一个熟睡的男孩,男孩坐在草坪上,身体却倚在一块大石上沉沉睡去,男孩脸颊的弧度极为柔和,笔致细腻得让人惊讶,连男孩脸上的疲倦都被渲染得很细致,那一定是用情极深的人才画得出。

男孩就是我的父亲。

这幅画又让我回想起当年站在向阳峰上,看着阿麦离去的情景。他静静站在九曲峰很久很久,突然一转身,就像发疯一样地飞奔起来,奔下山去,自此消失。

我的心脏同得冰冻后的碎裂,在耳膜处能听见那痛裂的声音,就连每一个呼吸都可以感觉到那种活生生割舍的痛。

每个人的生命力都有许多人来来去去,又有几个能如此牵动你的心脏,让你痛得死去活来呢?

我们都长大了,所以不能在一起了。

如果真像师伯说的那样,成长,是种痛苦。

那么,我们的痛苦,又成全了谁呢?




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5帖,此为第62帖)

(作者:流年;提交人:苏楠;提交时间:2013/4/11 11:09:52)

第一轮狂风寨战区:暗流(贴杀周木兰   参评)

“哼,我是国师,有要事要禀见国主!”吴红英搬出国师的架子,俨然一副你要是不让我见国主,我就国法处分的架子。
  玉琼宫里住着谁?在蓬莱国的老百姓都知道,那是帮他们摆脱南朝压迫的神龙教教主,现今蓬莱国的国主——刘玉茗啊。吴红英是神龙教创始人,同时也是蓬莱国的国师,按理来说,他要见刘玉茗应该不难,但是,想象往往很丰满,事实却很残酷,此时,他正被刘玉茗的贴身侍卫给挡在了玉琼宫的大门口。
  “寒侍卫,不管怎么样,我今天必须要见到国主!”吴红英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坚决。
  挡住他的人是刘玉茗的贴身侍卫,从他见到刘玉茗的那天起,他就看见这个年轻人毕恭毕敬的跟在刘玉茗的身后,刘玉茗虽然不会武功,但不论遇到什么危险,这个年轻人都会帮她化解,甚至以命相搏。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年轻人叫寒无衣,其它的他就再也打听不出来了。寒无衣冷冷一笑:“国主说此刻不想见你,奉劝你请回。”
  “不行,我必须要见国主!”吴红英顾不得自己国师的形象,挽起袖子,宛如乡里间的地痞无赖,说着就要往眼前的玉琼宫硬闯进去。
  “别说你是国师,你就是天王老子,国主不想见,你也休见得到她半分。”寒无衣以手中的鬼刀挡在吴红英胸前。
  吴红英顿时象皮球一样,泄了气,整个人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不自觉的退了一步。虽说他也是练武出生,可要真比起来,他要不到十招,就会输在寒无衣的手里,寒无衣的武功实在是太高了,他在江湖上漂了那么多年,也看不出他的师承。现在的吴红英很生气,他不明白刘玉茗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对于萧衍派来的使者一笑了之。
  “吴国师,还不走吗?!”寒无衣眼神一冷,话语却比刀锋更冷。言下之意,如果你再不走,你想走都走不成了。
  纵然心里怨气万分,有寒无衣这把鬼刀在此,吴红英到最终还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他甩了甩衣袖,罢了,还是走吧,省的把命都丢了,这多不划算啊!吴红英看了一眼玉琼宫,转身,灰溜溜的走了。
  玉琼宫里的人,仿佛有洞悉一切的能力,在吴红英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从宫里传来阵阵讥笑声,妖异且魅惑人心。
  寒无衣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像,这一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无须再向宫里的人回禀。
  “无衣,你进来罢!”直到从宫里传出来清脆悦耳的声音,寒无衣终于动了动,缓缓步入玉琼宫。
  
  玉琼宫装饰得富丽堂皇,大殿最里面是一张金丝软榻,软榻上斜躺着一名妙龄女子,女子姿容姣好,微闭的双眸给人以一种沉思美。
  “主人”。
  女子微微一笑,缓缓睁开双眸,凝视着大殿下正笔直站着的寒无衣,“无衣,可知吴红英为何来找我,为何我又不见他吗?”这女人,就是刘玉茗。
  “不知。”寒无衣冷冷道。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么?”刘玉茗又是微微一笑。
  “不想。”
  刘玉茗的微笑仿佛与生俱来的。她手轻轻一挥,一纸素笺飘至寒无衣面前,直落在他脚下,“看看你就明白了”。刘玉茗根本不在乎寒无衣的回答。
  寒无衣低头,清清楚楚的看着那信笺上的一字一言,原来是梁国皇帝萧衍欲封刘玉茗为靖海夫人,派使者韦叔裕前来招安。寒无衣冷冷一笑,虽表情变化不大,但他那一笑,却还是被刘玉茗捕捉到了。刘玉茗笑,“无衣也觉得可笑?”
  寒无衣不语。
  “吴红英自以为很聪明,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刘玉茗也不管寒无衣回答与否,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寒无衣依旧不语。
  
  吴红英很气,真的很生气。刘玉茗越来越不像话了,当初要不是他把神龙教教主之位让给她,她能有今天?而如今,自己却越来越遭到刘玉茗奚落。吴红英把从认识刘玉茗起到现在的事情都想了一遍,他发现他越来越不清楚刘玉茗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了,看来,是他自己一开始就把刘玉茗想的太简单了。
  既然现在你要阴我,那就别怪我了!吴红英冷笑了起来,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他回过神,打量着坐在他眼前的韦叔裕。韦叔裕作为萧衍的使臣来到琉球岛没有见着刘玉茗,却被吴红英邀至府上见了面,与韦叔裕同坐一席良久,韦叔裕却一直没开口。
  “实不相瞒,我大梁皇上愿意宽恕我神龙教一直以来的犯上罪行,并封我教教主为靖海夫人,吴某人代表神龙教受宠若惊,只是……”。
  吴红英称萧衍为皇上,言语中处处透漏着尊敬,韦叔裕心里明白他这是有意要拉近关系,至于“只是”后面的话,肯定是对不住现在的教主刘玉茗的,故而没有说出口,为的是让他韦叔裕来问,于是,韦叔裕故意问道:“只是什么?”
  “实不瞒”吴红英将韦叔裕杯中斟满酒,然后才说:“神龙教本是我一手创建,我将教主之位禅让与刘玉茗,此次皇上肯宽恕我神龙教,本该欣然受封,但刘玉茗却——”后面的话已不用多说,韦叔裕心里彻底明白,他笑了笑,“吴兄的话,韦某人心里明白。”
  吴红英不想当一国之主,也不想当乱世枭雄,他当年离开阆风派,在江湖中漂泊,辗转到过多个地方,在他眼里,什么都是虚幻的,只要过得下去,过得好就够了,太锋芒毕露,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选择把教主之位让给刘玉茗的缘故。现在,萧衍当了皇帝,没有率兵攻打他,他知道,这是萧衍不愿意腹背受敌,但这何尝不是给他一个机会呢,省的若与梁国兵戎相见起来,自己也不讨好。现在,吴红英得韦叔裕这一句话,心里的大石才放下,他一脸欢喜,举杯就敬韦叔裕:“韦兄明白就好,那还请韦兄帮我这一把啊。”
  官场上的话不用说的太白,韦叔裕笑了笑,将酒饮下,这场宴会就这样结束了。
  
  夜太深,也太美,美丽得注定这个夜晚会不平静。
  当有人偷偷潜入玉琼宫的时候,寒无衣就发现了,寒无衣知道是谁,也不想动手,只盼这人能在看见他在之后就离去,然而,却事与愿违,那人似乎在发现寒无衣之后没有离去,只按兵不动。寒无衣想追过去,但是此时刘玉茗正在玉琼宫里见一个重要的人,他不能离开。
  “无衣,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去知道,你护我这么多年安危,我信得过你”刘玉茗白天说的话在他耳边响起,想到白天的事,寒无衣笑了,讥笑,与刘玉茗的讥笑如出一辙。
  既然你不屑,为何还是见了?而此时,还对着我演这样一出戏?
  是刺激还是疑惑,寒无衣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很兴奋,这么多年,终于,终于有动静了……
  这一夜很长,宫内究竟是什么情况,他虽然不能看见,但已能想象得到。
  直到半夜,玉琼宫的宫门开了,在黑夜下,那个重要的人从玉琼宫匆匆离去之后,黑夜之中,潜伏已久的人影才晃动了。
  寒无衣更加兴奋,手中的鬼刀已经在蠢蠢欲动。
  “无衣!”刘玉茗唤住已经按耐不住的寒无衣。
  压住兴奋,寒无衣转身,望着宫门内传来的刘玉茗的声音。他不得不佩服一点,这个女人总能很精准的捕捉到一个人的内心情绪。“外面的人,无须管他,今夜你先回去休息罢。”
  “是”。心里不是滋味,但知道她已开口,那么自己不宜多留,双脚轻轻一点,寒无衣消失在夜色中。
  黑影中潜伏的那个人,再次晃动了一下。
  “你忘了你下山的任务了么?”宫门大开,刘玉茗从宫内缓步而出,朝远方望着。
  “啊,这、这怎么可能?!”黑影不觉惊叫出声来。
  这人是谁?我居然猜错了!远方黑夜中,握着鬼刀的那把手,手上的青筋抖动了一下,看来,刘玉茗这个人太不简单了,一切都是谜……
  
  




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5帖,此为第63帖)

(作者:流年;提交人:苏楠;提交时间:2013/4/11 11:10:57)

第一轮狂风寨战区:《英雄无觅》(贴杀窦泰,参评)

英雄无觅
  


  
  序 章
  阵前,一将策马而立。只见他手握羽扇头戴纶巾,神情泰然,话语从容:
  “主帅生死不明,足下何不早降?”
  这时,对面阵中站出一骑,银甲毡帽红缨绿袍,远观已见英武不凡,回答得更是不卑不亢:“你今日纵使胜了,还师之后,还会有活路吗?须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啊!”
  
  轻风卷动着两军的旌旗,却吹不散队列中升起的滚滚浓烟,震耳欲聋的鼓声里夹杂着战马的嘶鸣,潮水般汹涌的呐喊声随之响起,大地颤动着扬起尘土,鸣镝呼啸着冲上高空……
  
  
  
  第一章 征伐
  “咕隆——咕隆——”四更的更鼓刚刚敲过,晋阳城内早已是万籁俱静。由南面传来的沉闷巨响,显得格外清晰。那是城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串急促的马蹄声沿着中轴大街一路向北而去。
  弈小满从书房出来,他的思绪也随着这马蹄声渐渐北去,院墙阻断了他的目光,青瓦之上,一颗明亮的红星在漆黑夜幕中格外耀眼。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南方有战事了……”弈小满自言自语,早春料峭的寒风使他旧伤未愈的虚弱身骨越发沉重了,他弯腰在屋前的石阶上坐下,不住呛咳起来。
  “师父?”声响惊动了府上的小管家,宁儿匆匆赶来,见弈小满俯在地上,忙将手中抱着的布袄披在他身上,“总那么不爱惜自己,晋阳可没有阳春三月!”她话音不重,怨气却不小。
  “宁儿,去备车,”弈小满摇了摇手,示意不用她扶持。
  可宁儿硬是将他搀回了屋子:“现在城内宵禁,备车做什么?”
  “你这孩子!”弈小满见这徒儿今日尤为忤逆,纳闷之余稍稍提了下嗓音,却瞥见宁儿将一双眼睛鼓得大大的,不知是委屈了还是生气了,只好又缓声道:“先备着,一会丞相便要招我议事呢。”
  “喏,”宁儿应允了一声,径自出了屋。可心里仍不住嘀咕:“真当人人都如你这般,三更四更还不睡?这算哪门子告病在家……”
  
  晋阳城北,相府内外早已是灯火通明。相府长史急匆匆赶到后殿,却被娄昭君拦了下来:“丞相还在休息。”
  “主母,弈先生已到了前殿,”长史鞠躬道。
  “丞相刚派人去请先生,何以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
  “禀主母,去的人说他到时,弈先生已在自家门外的马车上等候了,因此途中不曾耽搁……”
  娄昭君不禁有些惊讶,但随即便示意自己知道了,她吩咐长史退下,转身推开了殿门。
  高欢正仰卧在床榻上,面色颇为憔悴。婢女们跪在一旁,托盘上摆放着的药盅仍是满的,点滴未动。娄昭君微微摇头,接过药盅和汤匙,打算亲自喂高欢服药。
  “不喝,太苦,”但高欢只是摇头。
  娄昭君不言,她摒去左右,将汤药搁在一旁:“丞相得的若只是心病,那这药不喝也罢。”
  高欢双眉紧蹙,神色如故。
  娄昭君继续说:“满之其人,能治军,擅谋略,可堪重任。”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只是,他不同于窦泰,与你我非亲非故,将来他军中威望愈高,你的子孙怕是镇不住他。”
  高欢听完,微微点了点头:“有我在,弈满之自然不敢有异心。”说完,他起身思忖了半响:“奈何当下荆州局势紧迫……”
  娄昭君见高欢犹豫不决,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狠狠道:“不如……”
  可高欢随即打断了她:“我自有安排!”
  他取过药盅,将汤药一饮而尽。
  
  
  第二章 奇袭
  襄阳位于荆州西北,地处长江中上游。由襄阳顺江东下,可直取南朝皇都建康,向西则可以攻入巴蜀。自古以来,襄樊之地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更是高欢、宇文泰与萧衍三方势力争夺的焦点。原本,襄阳为高欢所占据,但十日之前,宇文泰麾下大将独孤如愿,将西魏的大旗插上了襄阳的城门。
  
  一场春雨淅淅淋淋,一连下了数日。襄阳城外的壕沟,都已填满了水。孤独如愿正巡视东门城防,他自敌楼向城下望去,心中不禁暗暗庆幸:“若再晚几日,雨水阻道,怕就攻不下这襄阳了。”他见守城的兵士各个士气饱满,又仔细检查了守城所需的滚木礌石等物,见也是一应俱全,这才松了口气。正当他打算离去,帐中参军匆匆赶来:“将军,晋阳城内细作来报,高欢任弈小满为主帅,高昂为先锋,率军五万,直取襄阳而来。”
  “速派斥候出城打探,掌握弈小满大军动向。”
  “喏,”参军领命,径自下了城楼。
  “五万?”孤独如愿将目光投向了远方,灰蒙蒙的天空下,细雨与云雾交织在一起,还有远处那浸渍在雨雾中的连绵山脉,都预示着这场雨还将持续很久。独孤如愿冷冷一笑:“我襄阳城中便有守军七万,弈小满、高昂,率军五万?”
  
  却说此时,远在襄阳以北南阳以南,一队骑兵正从泥泞的道路上疾驰而过。无数马蹄奔踏的轰鸣,若不是夹杂着水花飞溅的声响,远远听去倒真有几分春雷阵阵的味道。骑兵队列蜿蜒如蛟龙,在雨中疾行,却秩序井然。旌旗连着旌旗,上面写着大大的“高”字。
  高昂策马立于道旁,将鞭梢倒指襄阳的方向:“泥猴子们,加油跑起来,本将军已命那孤独郎在襄阳城内杀猪宰羊,摆下酒席犒劳你们,说好了三日之内必到!我高昂向来,说到,必做到!”
  “将军,我们人多,孤独郎该被吃穷了!”一人接话道。
  其余的将卒听了,纷纷大笑。
  “若是不够吃,便剜鲜卑人的心肺下酒,”高昂扬起头,他的下一句话是冲着天喊的:“但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头,若是三日内赶不到襄阳,便是晚了一时三刻,泥猴子们,你们就在襄阳城外挖田鼠吃吧!”
  雨珠顺着他脸颊不住往下淌,他胯下的那匹白马早已被泥浆裹成了砖红色。战马喷着白雾,低沉地嘶鸣着,天空中,雨依然不停落下。
  
  喊杀声响起的时候,孤独如愿刚刚进入梦乡。他猛地从床榻上坐起,睡意化作冷汗从额头一滴滴渗了出来。嘈杂的叫喊声在他耳边忽远忽近,就仿佛他心中挣扎着不愿相信却不得不相信的这个事实——高昂的骑兵到了。
  “将军!高昂的汉军攻破了东城门,正与城中守军巷战,”这时,参军匆匆赶到。
  “怎么可能?”独孤如愿终究是一员大将,突遇偷袭,仍能够镇定自若,但参军报上来的这个消息着实令他大吃一惊,“这几日刮东南风,襄阳城东早已泥泞不堪,城墙更是湿滑无法攀爬,高昂骑兵如何敢从东门进攻,又是如何攻上城楼的?”
  “报——!高昂汉军锐不可当,各门守军皆已溃败,”可还未等参军开口,又一个满身是血的军士跌跌撞撞地冲入将军府,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带给了孤独如愿。
  “我襄阳城外散布侦骑一万人,城内有精兵六万人,高昂汉军有多少人?”独孤如愿怎敢相信,自己精心布防的襄阳重镇,便在一席谈话间更换了旗帜。他冲出将军府,望见街上到处都是溃逃的士卒,他们丢盔弃甲,有的甚至连兵器也丢在一旁,独孤如愿怒发冲冠,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襄阳城外汉军,火把相连,火光冲天,应、应不下十万!”他身旁的这个军士应是从城楼上撤出来的,亲眼目睹了高昂骑兵的阵容。
  “混账东西,三日前斥候回报,称高昂骑兵不过万人,方才细听城中呐喊,攻入襄阳的汉军恐还不足万人,你临阵脱逃,乱我军心……”独孤如愿越说越气,干脆一刀将那军士砍了。他看破此中关键,心中越发不甘,他将带血的钢刀高举过头,奋力向城内溃逃中的兵卒大喊:“众将士听着,大将军已亲率大军十万赶来,即日可抵荆州。但襄阳若失,我等还有何面目见大将军!?如今襄阳城中贼兵不足万人,我军数倍于他,又岂能拱手相让!”
  “我们杀回去!杀回去!”路过的军士见到主将,又都纷纷拾起了勇气。
  “鲜卑男儿,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随我杀上城头!”
  独孤如愿随即组织士卒对攻入襄阳的高昂军展开了反击。
  这一晚,雨终于停了。但围绕在襄阳城四周的喊杀声,却彻夜未歇。
  
  
  第三章 胜败
  “那么,襄阳城就这么丢了?”四周鸦雀无声,宇文泰缓缓踱步到大帐**,独孤如愿正跪在他的面前。伫立在两侧的将军们清一色的银盔银甲红缨绿袍,而独孤如愿却是一身的烂泥与血污。他吃了大败仗,还将成堆的粮草与军械拱手送给了高昂。他退出襄阳后虽又纠集了几万散兵,但如今攻守易位,高昂占据坚城,仅以几千士卒就轻松顶住了他的轮番攻势。
  宇文泰倒是泰然自若,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拿马鞭轻轻往独孤如愿背上抽了一下,不痛不痒地说:“高欢手下汉将,属弈满之足智多谋,高敖曹勇不可挡。诸君当谨记,不可再小觑了汉人。”
  “恳请大将军责罚!”独孤如愿本是鲜卑高门子弟,向来视汉人为仆从奴役,如今宇文泰非但不责怪他败了,还宽慰他说败给高昂实属正常,这教他如何过得去这个槛。他一气之下磕了十几个响头,额头磕出了血。
  但宇文泰并不拦阻,仍然淡淡地说:“退下吧,好好洗洗,我的塞北俊郎,怎可如此狼狈。”这话说得威而不怒,独孤如愿见状,只得默默退出大帐。
  此时天已放晴,光照下的襄阳城,城墙上闪动着粼粼波光,那是城外沟壑中的血水正迎风起着涟漪。孤独如愿突然想到,前几日他还立于城楼上俯视城外,如今仰望襄阳,这城墙竟是如此巍峨,他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宇文泰在帐内也是一声长吁:“难道我十几万大军就这般毫无建树地往返奔波,顺带着让那坐在襄阳城头的高昂,功成名就了?”
  帐内诸将当然不甘心就此退军,但一时之间却也都拿不出攻入襄阳的良策。倒是末排一员小将挺身一步,道:“那就得看大将军是要当即拿下襄阳,还是想吞下这荆襄。”
  宇文泰听对方如是说,心想:‘好大的口气,’斜眼望去,见是军中司马韦叔裕,便问道:“此话怎讲?”
  韦叔裕微微一笑,说道:“据细作来报,高昂原有骑兵一万,为急行军,他将骑兵分作两队,前队五千人,每人配战马两匹,日夜兼程,马歇人不歇,是以仅用三日便自南阳行至襄阳,打了独孤将军一个措手不及。而高昂的后队五千人改为步卒,运送辎重粮草,这才刚刚越过新野。现在襄阳城内不过区区五千人,我军数十倍于他,只须围城猛攻,襄阳可破,高昂可擒。”
  宇文泰微微点头:“孝宽说的是拿下襄阳,但又该如何吞下荆襄?”
  “高敖曹勇猛,但不过弈满之的先锋。命高昂在雨中急行三日,又趁着夜幕以火把摆疑兵阵,最后从最难攀爬的襄阳城东破城而入。弈满之有这般气吞山河之胆略,乃是大将军在荆襄的真正对手。必先除掉了弈小满,我军方能在荆襄站住脚跟。”
  宇文泰听了这番话,沉默了片刻。随即,他示意韦叔裕走上前来,指着案上的羊皮地图问道:“弈小满的大军现在何处?”
  
  
  第四章 黑白子
  新野城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春雨过后,土坡上水泽旁的芳草竞相生长,萋萋可人。更有各类野花生长其中,应着时节,悄悄将馨香绽放。
  弈小满正一人在中军大帐内端坐,他左手抓着装有黑子的棋笥,右手则捏着一粒白子悬在空中。他面前的棋局,黑白子已在盘面左下角杀成了一片。
  宁儿推帘入帐,她手中捧着几枝野梨花,花白叶绿,煞是好看:“师父,你看,这中原的花期比岛上的起码早了一个月。”
  可弈小满却一动不动,仍盯着面前的棋盘发呆。
  宁儿跟随弈小满多年,自然也懂对弈,她见主人如此专注,便也凑上前去观局:“师父,我见你琢磨这一局好几天啦,这盘面四周都是空隙,为何只争左下角?”
  弈小满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个开局,为师已琢磨了好几年,近几日重新摆谱,不是我不愿另辟战场,实在是我们所能争的,目前只此一隅啊。”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仅仅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就随便走一步,”宁儿说着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弈小满。
  “随便走一步?”
  “是啊,再不走,阿玉师妹就该急了,咱们在这儿扎营都十天了,您不急着进襄阳城,人家小夫妻还盼着团聚呢!”
  “可是,”弈小满依旧盯着棋盘,“我们不能去襄阳啊。”
  说完,他将那颗迟迟未落的白子丢回了棋笥。
  
  宇文泰骑着战马,凝视着面前这座襄阳城。他身旁的十万大军,已将城池团团围住。一连十余日,他的军队已对这座孤城发动了数百次进攻。战事异常惨烈。填满城外壕沟的,不是泥土与河水,而是一具具腐烂发臭的死尸。方圆百里内的森林都已被伐完,木材被制成投石车和云梯;方圆五十里内的土坡都已被铲平,泥土在襄阳城外堆成与城楼齐高的土丘。
  城墙上的敌楼,基本都被投石车击毁,高昂命人将军帐布拼接为巨幔,悬挂在敌楼之间,用以拦截飞石;又将独孤如愿留在城内的攻城弩车推上城楼,弩车只能平射、仰射,不能攻击城下的西魏军,却正好用以击杀土丘上的鲜卑射手。
  宇文泰见状,立即命人将装有火油的瓦罐点燃,再以投石车抛向襄阳,点燃的油罐烧毁了高昂布置在敌楼间的巨幔,灼伤城楼上的汉军;深夜,高昂亲自带敢死队悬绳索下城,突袭宇文泰的军营并将各类云梯、投石机一并烧毁。
  宇文泰得知后,一面命人重新赶制攻城器械,一面又遣人偷偷挖掘地道,准备从地下潜入襄阳。但他忽略了一点,汉江自襄阳城内穿过。高昂料到宇文泰会有此招,早早掘好了引洪渠,等西魏军将地道挖通,高昂便命人撤去挡板,汉江水灌入地道,西魏军淹死无数。
  宇文泰再也沉不住气了,以马鞭指着襄阳城破口大骂:“鼠辈,你孤军据守,外无援兵,四方无救,早晚会饿死困死在襄阳城内。”
  高昂坐在城头哈哈大笑:“我城池坚固,兄弟效死,粮草充足,本就不需要什么援军,宇文老贼,你还是当心自己的陇西老家吧。”
  
  
  第五章 锦囊
  宇文泰所说,却也属实。如今,高昂唯一的援军,弈小满统领的四万兵马,仍停留在新野城以南的平原上。
  三更天,军帐内的光线并不是那么明亮,弈小满端坐在案前,面前依旧摆着那盘棋,手中依旧捏着那粒白子。烛火时而突突跳动,他的思绪也随着这跳动的节奏,慢慢飘远……
  
  “荆襄之地,乃九州中枢,一旦荆襄有事,必引来各方介入,丞相只须委任一可靠将领,率军十万,于荆襄牵制各方。丞相再自领一军奇袭关中,则北方可平。”
  高欢听罢,思虑了片刻:“满之此计甚秒,便以先生为统帅,统兵五万,夺回襄阳,牵制宇文泰与萧衍。”
  “五万?”
  “再将高敖曹派与你做先锋,你二人联手,五万军士足矣。”
  ……
  
  一阵凉风袭来,烛火不安地摇摆,人影也随之忽远忽近。弈小满一不留神,手中白子“啪嗒”一声掉落在棋盘上,他的思绪,便也从半月之前的那次对话中跳了出来。
  革履踩出的噔噔声,急促中透着焦躁,他不回头也知道,有人未经通报便闯了进来。
  “主帅,”那人右手按着宝剑左手抱着战盔,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但一听便知是个女子,“襄阳城高将军战报。”
  “念,”弈小满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之上,刚才落下的白子刚好砸去了一粒黑子,但这违背规则的一步棋,却可助白子吞掉了一片黑色,在这左下角的争夺中,白子反败为胜。
  “‘满之兄,襄阳城内粮草尚且充足,但军械损耗严重,尤以箭镞将尽……’”
  半响,她没有再念下去。
  弈小满等了片刻,见依旧没有动静,便转过头问道:“没了?”
  “没了,”这战报写得简单,女子回答得也干脆。
  弈小满不禁笑出了声:“呵呵,这高敖曹,也难为他了……”
  可他还未说完,那女子扑通一声便跪下了:“陈琬琰恳求主帅发兵救援!”
  陈琬琰虽是女子,但从小习武,在校场和沙场上嘶吼惯了,是以说话时没有一般女子的尖锐之音。她那一声请命,便似一阵狂风推门而入,震得帐内的烛火又晃动起来。
  “不可,”弈小满神色如故,当即否了陈琬琰的请求。
  “师父!”
  “军营之中无师徒!”
  弈小满一句话,使军帐内的气氛刹那间紧张起来。陈琬琰柳眉倒竖,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弈小满与她目光相对,眼中也不留半点退让。便在这时,听帐外“轰隆隆”一阵春雷响起,紧接,便着“沙沙沙”下起雨来。
  谁知陈琬琰这双眼睛也似受了那阵雷声的影响,竟滚下了两行清泪:“敖曹将军领兵,从未求援于他人,听北上避难的流民说,鲜卑人的尸体已经叠到了襄阳城楼上,主帅若不愿率军救援,某当一人一马前往襄阳!”
  她说话不带哽咽,双眼也不眨一下。
  弈小满看在眼里,脸上却无动于衷:“你此去九死一生。”
  “弟子不孝!纵是刀山火海,也要同敖曹将军死在一块。”陈琬琰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末了,拾起自己的战盔,朝帐外走去。
  弈小满并不拦阻,直到陈琬琰走近帐门、伸手去掀帐帘时,他突然开口道:“我与你百战精骑五百、锦囊一只。”
  “师父!?”陈琬琰猛地转身,惊喜之余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但你须保证定能将这锦囊送到高敖曹手中,锦囊在,你二人或可活命;锦囊失,你二人便只有……”与陈琬琰不同,弈小满神色凝重,他话说到一半,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
  陈琬琰接过锦囊,当即藏入怀中:“定当不辱使命。”说完她便急匆匆走出了大帐。
  帐外,已是大雨倾盆。
  
  
  第六章 英雄魂
  荆襄的春季,气象多变,几日晴,几日阴,又几日雨,如此反复。
  韦叔裕的五万大军在襄阳以北守候弈小满已有二十余日。这一日,又是春雨绵绵。一斥候驾马冲过辕门,他身上批着蓑衣,但里外还是湿透了。
  “报——将军!有一股骑兵,约五百人,自北向南,朝襄阳城方向去了!”单他禀报的那点时间,脚下已滴滴答答湿了一片。
  “五百人?”韦叔裕转身在地图上查看了片刻,又问道,“可携带辎重粮草?领军者何人?”
  “都是轻装简从,旗帜上写着一个‘陈’字,”斥候回答。
  “这弈小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韦叔裕自言自语。
  这时韦叔裕身边一人突然开口:“管他什么药,你不是盼着与弈小满一争高低吗?他的营寨就在我们北面一百里的平原上,你的兵比他多,打过去就是了!”这人戴着面具,听声音是一个女子,但婉转中带着刻薄。
  韦叔裕吩咐斥候退下,同时回头瞪了她一眼。那女子倒也不在意,反问道:“要不要拦下这五百人?”
  “不必,这是波探路侦骑,反正他们到了襄阳也是死,便放他们过去,”韦叔裕自信地笑了笑,“命各营继续埋伏好,我们的猎物是弈小满!”
  
  陈琬琰带着五百精骑在雨中连续驰骋了两日,终于来到了襄阳城外三十里处。只见襄阳城外千营连隅,万旗飘扬,宇文泰的兵卒已将那儿围得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陈琬琰下马环视众人,众人神色镇定。她缓缓道:“诸位兄弟,临行前弈帅告诉我,说此行九死一生。但我义无反顾!现在据守襄阳城的高敖曹将军,是我汉人的英雄,也是我陈琬琰的男人。夫君有难,我怎能不去相救!?如今,弈帅有锦囊在此,称只要将其交予高将军,襄阳城可保,城中五千汉儿可活!诸位,虽然我们只五百人,但我们可以救城内五千人,我陈琬琰纵粉身碎骨,也要将这计囊送入城去!愿意随本将冲锋陷阵的,便将剩下的口粮都喂了战马,跟着本将的旗帜,杀敌饮血,直奔襄阳!”
  陈琬琰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喊道:“我等汉人,向来遭胡虏冷眼,自有敖曹将军,鲜卑人再不敢小觑我汉军!”
  又一人抢着说:“如今敖曹将军受困,我等愿随陈将军共赴此难!”
  最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拔剑起誓:
  “大丈夫,宁死沙场不为人奴!”
  “鲜卑人攻城数日,早已疲惫不堪,待我杀他个屁滚尿流!”
  ……
  
  这一日清晨,雨势稍减,但细雨依旧舔舐着大地。前几日匆匆盛开艳山红悄无声息地跌落枝头,又陷入泥中。湿冷的环境,让宇文泰这支由陇西人组成的军队苦不堪言。宇文泰心中并非没有萌发过退兵的想法,但是他与高昂之间的宿怨,一直提醒着他,绝不能放过这次机会。正当宇文泰在帐内苦思破城良策的时候,突然帐外骚动起来。紧接着,一军士匆匆前来报告:
  “报——大将军!一波骑兵正自北向南突袭我军北营。”
  宇文泰得报,微微扬起剑眉,问道:“人数多少?”
  “雨雾之中尚看不清楚,北营将军称敌方骑兵异常勇猛,不作来回冲杀,只一味朝襄阳城突进!”军士回报说。
  “莫非是弈小满的援军到了?”宇文泰顿感心中无序,随之冒出一团怒火,‘韦孝宽没能拦住弈小满?’他忙传令各营骑兵前去支援,又取出铠甲战盔,准备亲往督战。
  
  与此同时,襄阳城内的守军也听到了城外的呐喊声。
  高昂闻声赶到北门城头,他那双微微凹陷且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一眼便在混乱的人群中望见了那幅绣有“陈”字的大旗。他的心顿时就如被什么人摘了去,重重地抛上了天,又狠狠地跌入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大哥,阿嫂带兵来救咱们了!”高昂身边的将卒也认出了陈琬琰的旗帜,兴奋得高声呼喊。
  “他娘的,这是来救咱们吗?这是来送死啊!”高昂望着那面陈字战旗朝襄阳城疾驰而来,越来越近,但四周纷纷聚拢到城北的鲜卑兵卒也是越来越多,他手感到手心有些湿热,不知是沾到了雨水,还是沁出了汗水。
  “赶紧挑一千名不怕死的弟兄,再找一千匹跑得动的战马,随我杀出城去!”高昂一面对副将下令,一面提起长槊往城门跑去。
  
  却说陈琬琰率着她的五百骑兵,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地刺入了宇文泰的北营阵地。因为雨天到来,宇文泰下令停止攻城,各营兵卒都在休整。谁都没有想到会突然杀出一支精锐骑兵。虽然陈琬琰只有区区五百人,但是借着雨雾的掩护,一路冲杀,竟也一气削斩了千余颗头颅。宇文泰的北营顿时溃不成军。陈琬琰命众人目不斜视,一路向南,襄阳城的北门,已经渐渐映入眼帘。
  就在此时,只听四面鸣镝响起,紧接着翻弦声如惊涛拍岸,飞箭划破长空,雨点般袭来。陈琬琰所带的都是轻骑,未配盾牌格挡之物。眼看形势危急,只见后队骑兵迅速变阵,策马疾驰上前,将陈琬琰与她的陈字旗围在了中间。
  但闻一阵密集的穿甲撕肉之声,最外圈的骑兵纷纷中箭落马,最外圈的战马相继俯地屈膝。
  陈琬琰心中顿时一片空白。
  勇士们落马时溅起的泥浆与血水沾染着她的甲胄,袍泽们殒命时候发出的嘶喊充斥着她的双耳。她不曾回首,却觉得自己魂魄出窍了,正从高处俯视着自己与身边的这帮兄弟,她似乎看到了他们将自己围住又清楚地看着他们被射成了刺猬……
  战马哀鸣,已令人悲不自胜。众人以性命相护,纵是孤胆英雄,又如何能够承担?
  又一阵弦鸣箭啸,这些箭没有射在陈琬琰的身上,却每一支都射在了她的心头。
  雨势逐渐大了,地面更加泥泞难行,陈琬琰身旁跟随的骑兵已不足百人。
  
  
  第七章 宁为玉碎
  弈小满伫立在土坡上朝南面眺望。他眼前是一片茵茵绿色,空中偶尔会飘落零星的雨丝,轻抚着他灼热的脸庞,他心中应是看到了一场惨烈的厮杀,他不禁闭上了眼。
  “师父,”宁儿已伴他伫立了很久,“你给师妹的锦囊,真能救得了高将军吗,”
  “机会只是一半一半,”弈小满不假思索地说。
  “那晚你斥责阿玉,是在使激将法?”宁儿又问。
  “阿玉本就是团烈火,我添些柴,她会烧得更旺,”弈小满说着,瞥了她一眼,见她也望着南面,心中不禁生出些许遗憾,“宁儿,若是这次阿玉她回不来了……你会恨为师吗?”
  宁儿听他如此说,猛地回头,她望着弈小满,良久,不知该如何说。
  但她最后还是开口问道:“师父,您为什么不率兵亲往,却让阿玉冒此风险?”
  弈小满微微摇头道:“宇文泰大军十五万,而我只有五万,贸然南下施救,恐怕还未进入襄阳,就已全军覆没。我军现在驻守新野以南,粮道畅通,可以直接由新野补充军械粮草。假如我带着四万人侥幸冲入了襄阳,与敖曹兵归一处,攻守比例上确实没那么悬殊了,但断了粮道没了补给,只会加速襄阳沦陷,被宇文泰一网打尽。”
  “那,那我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般干等着?”
  “只要丞相发兵陇西,宇文泰后方被袭,我们或可趁其撤兵之时,予以还击。”
  凉风轻轻拂过,簇拥在枝头野梨花纷纷飘落,带着水珠的花瓣,那样霜雪晶莹,宛若一瓣瓣碎裂的白玉。
  
  陈琬琰只觉得自己瞎了,聋了。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四周一片漆黑,就像是到了阴曹地府。想到冥府,她心底便涌出一阵苦楚,那些替她遮挡箭矢的骑兵,他们的英魂是不是也在附近?如果说她冒死突进是为了救自己的夫君,那这帮陪她出生入死的将士,这些用性命推着自己前行的兄弟,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在经历了数百年的卑躬屈膝与为奴为婢之后,为那重新拾起的自尊而挥戈一击吗?宁可带着尊严战死,也绝不再做异族统治者的奴仆吗?
  陈琬琰不愿再去思考。
  她累了,她已经尽了全力,但锦囊,究竟有没有送到高昂的手中?
  陈琬琰没有答案,她焦急起来,努力回忆着襄阳城下发生的那一幕,眼前的漆黑渐渐露出了光影,她模糊地看到……
  
  雨势逐渐大了,地面更加泥泞难行,陈琬琰仰起头,城门上襄阳二字已经清晰可见,他们距城门不过三里之遥。但环顾四周,黑压压一片,他们已进退无路。
  震耳欲聋的鼓声响彻云霄,大地在颤抖,宇文泰的兵士如潮水般涌来。最先扑到的是长矛阵,鲜卑士卒手中的这些漆黑铁矛,在雨水的冲刷下,刃口泛着苍白的寒光。陈琬琰毫不示弱,策马挥枪,迎着雨点般密集的长矛阵直接冲了上去,她胯下的战马在泥地上踏起一排水花,她手中的长枪便似拨开浪花后腾空跃起的蛟龙,这一枪刺去,满含着她的怒火与悲愤。
  “啊哈——!”陈琬琰高喊着将迎面而来的西魏兵卒高高挑起,又横枪一扫,她面前一排长矛兵应声倒地。长矛阵顿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紧随陈琬琰的骑兵也纷纷赶到,众人冲锋践踏,便又杀出了一条血路。
  但就在此时,鲜卑步卒突然变阵。包围圈的东面突然开启了一个缺口,但这显然不是给陈琬琰的放行通道,只见鲜卑人的铁骑正由这个缺口向他们直扑而来。
  为首的骑兵将领疾如闪电,转眼已经冲至陈琬琰跟前,但见他挥舞双鞭冲陈琬琰大喊:“便由我独孤如愿来会会你!”
  陈琬琰虚晃一枪,想要避其锋芒。却不料独孤如愿步步紧逼,两杆铁鞭一前一后教陈琬琰进退两难。陈琬琰的暴躁脾气,那叫撮盐入火,当下怒喝一声,调头与独孤如愿厮杀起来。周围的鲜卑兵士倒也磊落,空出场地任由他俩拼杀,他俩打到哪便让到哪,不偷袭也不协助。
  陈琬琰就这样与独孤如愿斗了几十个回合,一时难分胜负。但她发觉胯下的这匹战马已渐渐四蹄无力。这本是一匹好马,但它之前已连续奔驰了两日两夜。独孤如愿的坐骑自然也是良驹,却吃饱喝足,精力充沛。
  一来一去,陈琬琰败相已现。
  就在此时,独孤如愿突然使出一招泰山压顶,双鞭一齐砸向陈琬琰。
  陈琬琰举枪格挡,熟料她的坐骑遭此重压,再也无力支撑,四蹄屈膝跪倒在地。陈琬琰一时失了平衡,孤独如愿趁势挥鞭击向她的面门。
  哐当一声,陈琬琰自马上跌落,孤独如愿这一鞭未能击中她的额头,却打落了她头盔。
  陈琬琰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看到襄阳城上,将士们正在为她擂鼓呐喊;她看见人海中,誓死追随自己的骑兵们,仍在苦战。
  锦囊还在怀里,长枪还在手中,陈琬琰挣扎着爬起,但发髻已散,她披头垂发。
  “女人?”独孤如愿轻蔑地一笑,挥鞭向她砸去。
  谁料陈琬琰竟不躲闪,硬生生吃了这一击。
  “啊——”可反倒是独孤如愿痛吟一声。
  原来,陈琬琰见坐骑已毙,自知无法全身而退,便做出了最坏的打算。独孤如愿所用铁鞭长不过一臂,而陈琬琰的长枪却能远刺七尺。是以独孤如愿这大意轻敌的一击,正好给了陈琬琰与他同归于尽的机会。
  铁鞭击碎了陈琬琰的肩膀,枪尖刺入了独孤如愿的小腹。陈琬琰还以淡淡一笑:“这一招叫‘玉石俱焚’……”
  但她已精疲力竭,只能任由自己跌倒在泥地里。她看见城楼上有无数兄弟正冲着她呼喊,她还看见独孤如愿仓皇地催马离去。无数人从她身边跑过,溅起的泥浆灌进了她的嘴里,覆住了她的眼鼻。她听见轰鸣的马蹄声冲着她直奔而来。
  她想到自己将被践踏而死,可锦囊还未交到高昂手中……
  
  
  第八章 刺客
  火盆中乌黑的木炭吐着猩红的火焰,高昂坚毅的脸孔被映成了橘红。受潮的柴荆不时噼啪作响,如同倾诉着生命即将燃尽的痛苦;屋外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就像述说着雨滴与天幕的别离。高昂坐床榻边,守护者面色苍白的陈琬琰。他粗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与脸庞,一遍又一遍,好像这样能够传递他的思念与呼喊。他不敢推她摇她,因为她憔悴得就像块好不容易拼接起来的碎玉,稍一碰撞就会散架。
  副将寒山来到屋外,小心翼翼地禀报:“大哥,两千只草人已经备好!”
  “嗯,人都集齐了吗?”高昂问。
  “大伙都候着呢,”寒山说。
  高昂起身朝外走去,跨出房门的一刻,他回过头,陈琬琰颜容安详。
  
  与此同时,在百里之外的新野,弈小满正在军帐中给高欢修书:
  “四月十日,谨拜大丞相、太师阁下:今宇文泰围攻襄阳已有一月,将卒疲惫、士气低落,而陇西空虚已久,正当发兵讨伐……”
  写到这里,他突然停下笔。
  宁儿正在研磨,似也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冲着帐外呵道:“什么人!?”
  话音刚落,帐外走进一个黑衣人,虽面具覆脸,但身形苗条,应是一个女子。
  “足下何人,来此作甚?”弈小满问道。
  “吾乃刺客,”那女子开口,声音甚是委婉清澈,“替韦孝宽将军传话而来。”
  “大胆!”宁儿听罢,倏地拔出长剑,拦在那女子与弈小满之间,嗔喝道,“真当我军中无人吗?”
  弈小满则微微一笑道:“便请韦将军赐教。”
  “韦将军说:‘你去告诉弈满之,让他要战便速战,不用指望高欢发兵陇西了!’”她模仿着韦叔裕的口吻,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楚。
  弈小满心中登时一愣,但他处变不惊,当即哈哈大笑道:“韦叔裕当真是技穷了吗?用这方法激我出战,佩服!佩服!”
  熟料那女刺客也仰首大笑:“纵你泰然自若,不露半分破绽,我却知你心中所想。”
  宁儿大怒,将剑指向对方:“狂悖之徒,安敢放肆!”
  可女刺客反上前一步,将胸口对着剑尖,她见弈小满仍不动声色,乃低头向宁儿说:“小妹,我来问你,晋阳去陇西多少里?”
  “千里,”宁儿不假思索。
  “此地去晋阳又是几里?”
  “三四百里,”宁儿答毕,脸上却满是疑惑。
  “如此,”女刺客缓缓后退,她话语中充满了笑意,“多日来闷在将军心中的疑团,可解开了?”
  只听呼喇一声,女刺客消失在夜幕之中。帐内,则是一片沉默。
  半响,弈小满才开口:“好厉害的反间计。”
  宁儿却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师父,那刺客好奇怪?居自曝身份,还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
  弈小满苦笑着摇了摇头:“寻常刺客挥刀夺命,此人却能一语诛心。她,已然得手。”他默默拾起案上修与高欢的书简,直接丢进了火盆。
  
  
  第九章 与子偕行
  襄阳城内,校场周围,士卒们正等着他们的将军。大家手持兵器肃穆不言。高昂跨上点将台,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的面孔:“弈帅派陈将军送来锦囊妙计,我们只需依计行事,便可杀出重围,全身而退。”
  士卒们听了高昂的话,纷纷议论起来。
  有人扬声发问:“坚守了那么多日,现在却要我们放弃襄阳吗?”
  高昂不答,众人继续议论。
  又有人问:“陈将军重伤未愈,该如何突围?”
  高昂扭头看去,那是与陈琬琰一同杀到襄阳城下的五百骑中的一人。高昂长吁一声,道:“陈将军尚在昏迷中,无法随大家突围。”
  听高昂这么说,众人顿时沸腾起来,方才提问的骑兵大嚷道:“陈将军为救城内众兄弟,不惜粉身碎骨,如今她生死未卜,高将军又怎能弃她不顾?”
  副将寒山冲上前,辑首道:“大哥,就让兄弟们护在你的四周,你抱着阿嫂突出去!”
  高昂俯身将他扶起:“不,我留下陪你阿嫂,你率弟兄们突围。”
  可寒山硬是跪地不起:“大哥不走,我也不走!”他这一喊,其余将卒也纷纷跪下大喊:“将军不走,我们不走!”
  高昂只得扬声对众人道:“陈琬琰是我高昂的婆姨,她为我两肋插刀,我又怎会在此时弃她不顾。诸位兄弟,以前,为了能打出一个再没有人敢轻视我们汉人的天下,兄弟们将性命托付给我,我高昂欣然接受!但今天,不能因我高昂的一己之私,而让你们留在襄阳等死……”
  他还未说完,底下就有人怒道:“大哥当兄弟是什么人,你不怕死,难道我们怕吗?”
  紧接着又有人喊道:“我等跟随将军多年,从来只闻鼓声,未见钲鸣,我等只知进攻,绝不退却!”
  三言两语之后,众人情绪愈加高亢:“干脆我们几千人一起冲杀出去,跟那宇文老贼拼个鱼死网破!”
  “好了!”高昂猛地举起右手,众人立即不再言语。他见士气激昂,便也下定决心:“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和宇文老贼拼了!”
  “拼了!拼了!”
  “但我们不跟他硬拼,”高昂再次俯身去拉寒山,“寒千重听令!”
  “在!”寒山慷慨激昂。
  “命你今夜将两千只草人,用绳索缓缓放下城去……”
  
  
  第十章 瞒天过海
  这一夜,柔月皎皎,细风轻盈。弈小满在新野的军营依旧如往常那般平静。各营将士见他巡视各营时身披蓑衣,不禁笑道:“主帅,今夜月明,为何您这身打扮啊?”
  弈小满也是满脸笑意:“月色润泽,云起西南,稍迟必将有大雨倾盆。”
  众将卒知他料事如神,当下为马厩、粮仓加盖了茅草。弈小满又命各营早起造饭,准备拔营。
  各营诸将得令,各自去做准备。
  弈小满如是说,倒让宁儿感到几分意外:“师父,拔营是要南进?还是……”
  弈小满走在前面,却是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在襄阳城外西魏军营中,宇文泰正为昨夜发生的事大发雷霆。初到荆襄时,宇文泰率军十五万,而据守襄阳的高昂仅有五千人。他自信满满,认为襄阳弹指可破。是以对于独孤如愿丢失襄阳一事亦能宽容。但如今激战一月有余,襄阳仍在高昂手中,自己却已损耗了近五万精锐。宇文泰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对高昂的怨恨,越发难以克制。
  但正所谓屋漏偏遭连夜雨,昨夜高昂以两千具草人悬绳下城。宇文泰误以为是高昂故伎重演,又想暗施偷袭。便命各营调集弓箭手急射了一夜。直到今早天明,高昂的兵卒将插满箭矢的草人拉回城头,并高喊“谢大将军赠箭”时,他才恍然大悟。
  他急令将卒猛攻襄阳,但刚刚补充了箭矢的高昂军士气正盛,宇文泰亲自指挥的几次冲锋都以失败告终。
  他又怎能不暴跳如雷。大帐中的案几,被他劈成了数块。
  这时,参军急匆匆来大帐,怯生生地禀报:“报大将军,襄阳城楼上又有动静,似又有人影悬绳下城。”
  宇文泰一听,先是一愣,旋即问道:“有多少人的样子?”
  “数千人。”
  谁知宇文泰听后哈哈大笑起来,“高昂匹夫,又想用这一招来借箭!他是猪吗?当本帅还会上他的当?”他思虑了片刻,谓参军道:“看来城中箭矢仍然匮乏。传令各营不用理会,今夜好生休息,明日猛攻襄阳,定要杀入城中,取了高昂的狗头!”
  “喏!”参军领命后匆匆出了大帐。
  帐外,空中那轮圆月渐渐被薄云遮得朦胧。
  
  后半夜,乌云已将天幕遮得严严实实,黑暗中,襄阳城外突然发出一阵巨响:“嘭——”
  只见襄阳西面的吊桥突然被放了下来,紧接着,鼓声大作,马蹄轰鸣。
  西魏军闻讯惊醒,却发现已身处刀光剑影之中。原来之前悬绳下城的并非草人,而是两千敢死步卒。寒山带着他们趁夜幕悄悄靠近位于襄阳城西面的西魏军中军大营,杀死哨兵,搬开抵御骑兵冲杀的栅栏与刀车。待襄阳城中鼓声响起,他们便冲入敌营,杀人放火。
  而高昂方面,则早就令人秣兵历马,在襄阳城西门整装待发。待到半夜三更,他命人打开城门放下吊桥,亲率三千铁骑,直奔宇文泰的中军大营而去。
  这一仗,高昂在心中琢磨了很久,他从看到锦囊的那一刻便开始想,整天整天地想。这些天他在城中所受的窝囊气,还有前几日陈琬琰身负重伤的这笔账,都是得向宇文泰讨还!
  如今他骑着战马在夜幕中飞奔,思绪也随之激荡,他会将宇文泰从中军大帐中揪出来,然后看着宇文泰匍匐在自己的脚下。最后,手起刀落……
  只听空中传来几阵雷鸣,大雨倾盆而至。高昂与他的骑兵,冲进了西魏军的大营。
  
  
  终 章
  韦叔裕收到战报时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宇文泰的十万鲜卑大军,竟会败在高昂的五千汉儿手中。但他旋即封锁了消息,并下令各营拔寨西撤。
  临行前,韦叔裕望着新野的方向,心中似有些不舍。虽然未能与弈小满正面交手,但他心里清楚,这次高昂能在襄阳大破宇文泰,必又是弈小满的计谋。只是他们相隔百里,又是如何传递消息的呢?
  忽地,他想到了之前那五百骑兵。
  空中飞燕翻舞,此时的韦叔裕,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一个归字。
  
  但很快,韦叔裕发现,这个归字,并没想象中那么好写。他一直视作宿敌的对手,在他最不愿遇见的时候,竟出现在了他西撤的大道上……
  
  “孝宽,某在此恭候多时了。现宇文泰兵败襄阳,生死不明,足下何不早降啊?”弈小满于阵前策马而立。他背后是四万精壮汉军。
  “满之兄,正是因为高欢忌惮你手握兵权,才迟迟不肯发兵陇西。你今日纵使胜了,还师之后,还会有活路吗?”韦叔裕催马来到阵前,他巧舌如簧,每一句都说中对方要害,“须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啊!”
  
  轻风卷动着两军的旌旗,却吹不散队列中升起的滚滚浓烟,震耳欲聋的鼓声里夹杂着战马的嘶鸣,潮水般汹涌的呐喊声随之响起,大地颤动着扬起尘土,鸣镝呼啸着冲上高空。这场战争还未停歇……




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5帖,此为第64帖)

(作者:流年;提交人:苏楠;提交时间:2013/4/11 11:11:44)

第一轮狂风寨战区:唐茜(贴杀周木兰,参评)

唐茜


  

  那一夜,夜空深邃,群星灿烂,邺城,那些白天满腔热血、忧国忧民的人们,也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露出本来面目,成为烟花之地的座上宾。

  那一年,我十一岁,乞讨了几个春夏之后,第一次吃到一个干净的馒头。每每回味,依然有种从未有过的香甜。

  “谢谢,谢谢爷。”

  那个满身酒气的男人,独眼,高大粗狂,络腮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好吃吗?吃完了陪爷玩玩,以后,爷天天给你白馒头吃。”

  他粗鲁的撕扯着我的衣服,疯狂的侵袭着我的每一寸领域……

  我不断的求饶、撕扯、直到筋疲力尽……

  

  

  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前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袍带着苍白色面具的男人。

  他,便是我的师傅。一个幽灵般的人,他叫我红袖。

  从此,我有了名字,唐茜。

  多年以后,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飞燕”唐茜。

  他轻抚我的头发,说,红袖,做了我唐门弟子,我将把你培养成武林中最出色的杀手,那时便没有人再敢动你分毫。

  他的声音极其温柔,我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

  我不知道什么是唐门,更不知道什么是杀手,我只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必须紧紧的拽住他,拽住他,我才有机会活下去。

  

  

  我随师傅来到洛阳城外的邙山上,几经周折,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那是几间建在一块巨石上的屋子,处在半空中,面对瀑布。巨石像是人工打凿而成,上面还有少许打凿留下的痕迹。

  师傅说红袖,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我从没见过师傅的样子,他永远都是一身白色长袍,苍白色的面具,除了他唐门弟子的身份,我一无所知。

  他常常面向瀑布站着,一站就是一天。

  有的时候他也会离开几天、甚至几个月,但是我所做的事情他却全然知晓。

  他每次回来都会带给我一些小礼物,而他的礼物,永远都是糖果。也许他认为,女孩子都是天生爱吃糖果的。

  学毒的那几年,师傅经常说,红袖,今天学不会就不许吃饭。

  可是每当吃饭的时候,他又忍不住端一些送给我,然后说,吃饱了才有力气。

  师傅说,他实在不适合培养什么杀手,因为,我没有一点杀手的气质,不能威慑对手。

  师傅,就像父亲。

  

  

  唐门,中原武林的万毒之宗。

  在唐门弟子手里,一粒尘埃、一朵鲜花、一片叶子都能成为杀人工具。

  唐门,就代表着死神。

  我每日每夜的习武,炼毒。我发誓,我要成为唐门中最出色的死神。

  八年里,我用了三年的时间学会了唐门上百种炼毒、投毒方法;为了达到师傅的要求,我曾趴在树上呆了三天三夜,纹丝未动;也曾因为在水里闭气而差点溺死;还曾被师傅放逐到深山里,与豺狼共度日……

  

  

  十九岁的时候,师傅送了一面苍白色的面具。

  他说红袖,你已经成为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江湖中已经少有人可以伤到你了。这有一封信,你拿着去襄城,收信的人会安排你以后的一切。

  我接过信封,韦叔裕。

  我无语,因为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离开,就像一个女儿,总有一天会离开父亲一样。

  

  十九岁,我第一次杀人。

  死的,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一个让我不再完整的人。

  师傅说,他送给那个人一家酒馆,为的是留住他,有朝一日让我亲自杀了他。

  那一夜,夜空深邃依旧,群星灿烂依旧,邺城的繁华依旧,我一袭白色长袍,面带苍白色的面具,坐在他的酒馆里。

  那人见了我,忙上前招呼:“恩公,这么晚,找在下有事?”

  我看着那张猥琐的脸,想想过往,直教人恶心。“你可记得,八年前被你侮辱的女孩?”

  “你……你是谁?……”那人后退了两步,满脸惊愕。

  “我就是那个女孩。”说着,我一脚将他踢到在地,随后狠狠的将他的头撵在脚底下。“你曾经给过我一个干净的馒头,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太痛苦。”

  “姑娘,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你饶了我吧姑娘……”

  我突然间觉得掌握人生死的游戏很有趣,蹲了下来,用手抚摸着他的脸,每过之处便出现一道黑色的印记。

  唐门的人,全身无处不毒。

  我转身坐下,享受着这一刻的快感。他的瞳孔在收缩,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绝望的恐惧。

  他的脸逐渐扭曲,薄薄的脸皮下慢慢生起一条条黑色的皮丘,游走成不可思议的形状,星罗密布,像是一张黑色的网,紧紧的扣在他的脸上。

  我满意于我的第一次用毒,毫无阻力。

  师傅说,真正的毒并不是实体的毒药,而是人们内心的恐惧。只有先让敌人内心恐惧,实体毒药才能轻易进入体内。神秘和恐惧是永远联系在一起的。

  

  第一次见韦叔裕是在他的军营里,他正眉头紧缩的观看作战地形图。

  我的脚刚刚站稳,只见一柄剑像我袭来,由下而上。

  那是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剑,那一剑,看似简单,却可以释放出二十一种变化。

  佛家说,不动则不伤,我不动,所以,那一剑只在制服,而不在性命。

  剑锋停留在苍白色的面具下角,我清晰的听见了面具碎裂的声音。

  我从怀里取出那封信,递给他。韦叔裕,他盯了很久,终于收剑。

  “你走吧。去哪都行,有多远走多远。”看完信,他打量了我一番,转身,继续看那张图。

  “为什么?”这种结果是我始料未及的。一直认为我会成为韦叔裕的杀人工具,没想到,他竟然让我走。

  他笑着转过头:“小丫头,你还是个孩子。”

  “我不走,师傅让我来找你,我便不能走。”他又看看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韦叔裕还没沦落到让一个女娃保护我的地步,何况,你未必能保护的了我。”

  “我是个杀手,我本就不是来保护你的,我可以为你杀人,我可以马上去杀对方的将军。”

  “放肆,识英雄,敬英雄,岂能如此儿戏。”

  “我不是英雄,我是女子。”

  韦叔裕无奈的摇摇头:“我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如果你还执意要留下来,再来见我。”他掏出一叠银票:“我和你师傅关系一向交好,如果你选择去过安稳的日子,这些钱,应该足够你下半生无忧了,你师傅那边,我会去说。”

  韦叔裕,不到三十的年纪,一只手拿着一叠银票,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看见,他的脸上写着:矛盾与惋惜,散发着军人所少有的仁慈。

  “不用考虑了,我的命是师傅的,师傅让我替将军办事,我的命就是将军的。”

  韦叔裕无奈的看着我:“唐茜,你不后悔?”

  “不后悔。”

  “唐茜,叔裕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必须约法三章,第一,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第二,你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唐茜是谁,谁是唐茜;第三,为了让你顺利完成每一项任务,我希望你每次执行任务都必须用‘沧’。”

  “‘沧’,你竟然知道‘沧’?”。

  师傅说,“沧”是武林中唯一一种杀人与无形的毒,他的培育需要一种特殊的药材,师傅研制了三十年,才成功。也就是说,这种毒药只有师傅或者师傅的弟子才懂。

  韦叔裕笑而不语。良久:“我出那一剑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

  

  

  江湖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杀手,她每次杀人之前都会提前送一封信过去,署名唐茜。

  见过她的人说,唐茜只不过是位十七八岁的女娃,可一些有资历的老江湖说,死在唐茜手上的人,没有伤痕,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这绝不可能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娃所能做到的。

  五年,我杀了东魏九个将领,南梁东部沿海一带二十三个官员、六个掌门。

  在东魏的九个将领中,有一个不得不提的人,窦泰。

  一次任务的归途中,我在小关遇见落荒而逃的窦泰。

  我知道,这是杀死窦泰最好的时机。

  我一剑刺到了窦泰坐骑的后股,使其失去了重心。

  慌张之际,他整个人跌在地上:“你是谁?为何挡我去路?”

  “窦将军,你可听过唐茜?我就是唐茜!韦叔裕的唐茜。”

  “你说什么?你是唐茜?……韦叔裕的唐茜?这几年我东魏的几位重要将领都是被韦叔裕所杀……好个韦叔裕……”他的瞳孔在收缩,眼神中,充满了仇恨与愤怒。

  远处,有两军士兵的厮杀声,有东魏士兵的求救声,有西魏将士的庆功声:“你听,这是多么美妙的声音,我想,你这辈子听的最多的就是这种声音……你的兄弟们都死了?你岂可一人独活?你的先辈,皆为先烈,你要做逃兵?”

  “住口!……今天,我窦世宁死了又何妨?但是,就算死,我也要拉你做垫背!”说着,他一刀向我袭来。

  那一刀,典型的匹夫之勇。我丝毫不放在眼里。

  但,他却是五年来第一个听见“唐茜”这个名字之后,还有勇气和我一决高下的人。

  我提起剑,一箭穿心。

  极少有人知道,万毒之宗的唐门,最精妙的绝学,不是毒而是剑。

  我将窦泰的尸体送回战场,作为一个将军,战场才是他的归宿。

  

  

  五年,我在韦叔裕的身边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

  我只是一个影子,一个他身边无数个随从的影子。

  他一如既往的谦逊、温柔、彬彬有礼。

  他说,等战事稍微缓和,就还我自由之身;他说他会给我亲自帮我选一户好人家,让我永远远离战乱、远离仇杀;他说,他的一位故友,容行风是个极好的人……

  他不知道,这些年,我早已心系于他,容不下第二个人。

  一切的美好,都只不过是一个无法完全的梦,就像那个带着缺口的面具一样。

  我早已不是完全之人,只能卑微着守护着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东魏大举进攻豫州城。

  众人谣传,韦叔裕在西退的时候遭遇伏击,战死中台山。

  我连夜赶到,中台山,早已尸横遍野。

  二月,天寒地冻。

  我寻了一天一夜,终于在一堆乱石后发现了生命垂危的韦叔裕。我的韦叔裕。

  他头发乱蓬,苍白的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只手紧紧的握住剑柄,身旁还躺着两个敌军士兵。

  “将军,将军……”我看着他,不禁落泪,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疼。

  那一夜,我用身体温暖了他。

  后来,他说何苦,他不值得我如此。

  他不知道,如果没有韦叔裕,那么唐茜的生命将没有任何意义。

  中台山上,因为韦叔裕,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韦叔裕,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我爱的男人。

  他把我揽在怀里,他说茜儿,你真是个傻姑娘。你怎么会这么傻。

  

  

  回到金墉,我依然是个隐形的人。

  叔裕更加忙碌,他甚至比过去的几年都要忙。

  很多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有人说,没有守住豫州城,皇帝迁怒于他,将他连降两级;还有人说,他在朝廷得罪了权贵,要被调遣到边疆对抗柔然;有人说,他向朝廷献出了神兵利器,正在运送的途中;还有人说,他派人暗杀东魏将领之事败露,东魏已经派了多名杀手全力追杀他……

  我寝食难安,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牵肠挂肚。

  

  六月,消失了两个月的叔裕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顾一切的扑到叔裕怀里:“这么长时间,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听说东魏的人正在追杀你,是不是我的身份败露了……”

  叔裕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傻丫头,我这不是回来了。”

  “东魏的人是不是真在追杀你?我……我杀了窦泰,他们是不是因为这个追杀你。”

  “我知道,都过去了。就算不是你杀了窦泰,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东魏和我西魏之间,总会交战。我得到消息,他们会在下个月进攻金墉。好了,乖,不要哭了,你看,我不是没事吗?”

  “你不怪我?”我看着他的眼睛,满是愧疚。

  “傻丫头,他们知道这些也好,至少,你以后不用再做影子了。师傅云游四海。唐门,终归需要有人接管。”

  我忙推开他:“你说什么?接管唐门?”

  叔裕疑惑的看着我:“傻丫头,你难道不知道,师傅就是传说中的唐寂?”




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5帖,此为第65帖)

(作者:流年;提交人:苏楠;提交时间:2013/4/11 11:12:29)

第一轮狂风寨战区:烟花易冷(帖杀周木兰,参评)

按:谨以此帖向林志炫先生、周杰伦先生、方文山先生致敬,向同名歌曲“烟花易冷”致敬。伽蓝寺听雨声盼永恒。五月,我来了。



一、



天监四年,临川王萧宏于洛口大败魏军最后一支抵抗力量,亲斩了北魏中兴四将中硕果仅存的一位。自此,延绵数十年的战火终于渐熄,朝野上下一片颂辞,梁武帝萧衍龙心大悦。



可是,封赏的圣旨刚刚走到半路,便传来临川王造反的消息。百万虎狼之师挟大胜北魏之威千里奔袭,如摧枯拉朽,当者披靡,短短数月间连下二十一城,潮水般直扑至京师脚下。此时,城外五十里的大帐中,临川王捧着一本闲书正在安适地来回踱着方步,漫不经心的脚步似乎一下下地撼动着他那同胞兄长的皇位。



兰掖宫,流光殿。



脸色青苍的梁武帝萧衍半卧于榻上,背后倚着两个明黄缎软枕,紧闭着双目,剑一般的双眉间刻着一个深深的“川”字。与胞弟临川王那斯文淡漠的面容比起来,梁武帝显得更加俊美,更加果决。这个刚刚过完四十三岁寿诞的男人,在很多时候还像一个任性蛮横的孩子。在他的前半生中,翻云覆雨,予取予求,不如意的事实在太少,于是这一次的打击便是格外的沉重。



兰贵妃坐在榻边,柔若无骨的纤手轻轻摩挲着梁武帝修长强健的双腿,不敢过于用力,是怕引爆他随时可能发作的怒火。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衣不解带,食不下咽,不言不语,除了兰贵妃外没人能靠近他,平静得令人心生不安。



总管太监守在屏风后已经足足一个时辰,兰贵妃知道必定是有前线急情,可是没有宣诏,谁也不敢让他进来。三下里就这样尴尬地僵持着,直到传来清晰的一声啜泣,年过六旬的老总管竟忍不住哭出声来。



梁武帝叹了口气,终于僵持不下去:“什么事?”声音不高不低,不悲不喜。



“皇上!”老总管扑通一声仆倒在地,登时间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金甲军……金甲军……哗变了!陈将军已经……战死了!皇上,速速决断吧!”



兰贵妃不由得手上一紧,她虽不干政却也知道,那三万神秘得似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精锐部队,是梁武帝的最后一搏。而从始至终与梁武帝分享着所有盛衰荣辱的上将军陈庆之,终于陪到了最后。



过了好一会儿,梁武帝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兰贵妃在他胸口轻轻拍着,他却一把把那手握在手心里,低声道:“没有万全对策,他如何肯动手?你是看着朕和他长大的,自然知道。金甲军本来就是属于他的,现在还给他。可是属于朕的,大约是再也回不来了,呵呵……”屋外只是老总管呜呜的哭声,梁武帝停了一下,转头看着兰贵妃,温柔地笑着,“只是委屈了朕的兰儿。”



“皇上待兰儿恩深似海,让兰儿过上了想也不敢想的日子,还说什么委屈的话?到了该决断的时候,兰儿自然知道怎么办。”这个一贯柔和沉静的女人,到了这时,竟也没有慌乱。身为帝妇,当然明白什么是皇家体面,什么又是覆巢与完卵。



梁武帝抬起兰贵妃尖尖的下颌,直望进她的眼睛里去。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千般恩爱,万种柔情,割不舍,放不下,二十多年间出现在他的每一个梦里,让他无处遁形。



这一夜,明明灭灭的灯火把两个人相依偎的身影印在流光殿的纱窗上,没人去理会它。这一夜,兰妃无穷无尽的泪水顺着梁武帝的发鬓流进衣襟,没人去理会它。这二十年的繁华,二十年的盛宠,从没人告诉她,可她却一直知道,只是因为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女子。



在彼此最好的岁月里,那桃花般的女子用一支多情的山歌唱进萧衍的心里,从此,再也走不出来。



二、



那一年,齐明帝萧鸾病重,诸子夺嫡,北魏军趁势再次兴兵南下,竟一鼓作气连下新野、南阳。再往前一步,大好江山便有易主之虞。



年轻的萧衍和陈庆之临危受命,在江南阻截叛军,一仗打了半年,双方势均力敌,陷入僵境。此时,皇城内的诸位已经咬出了血、争破了头,谁也无暇顾及江北战事,一时间钱粮不继,战功彪炳的萧陈二将也只能徒叹奈何。



转眼从盛夏进了隆冬,仗打得更为艰难,长江虽不结冰,但两岸冽风萧杀,夜里更是酷寒难耐。中军大帐中生了个炭火盆,浊烟散尽,火焰渐渐矮了下去,炭却越烧越旺,映得人满面红光,暖意融融,已是渐入佳境之时,萧衍与麾下最得力的战将陈庆之正在投入地烤芋头。



陈庆之用筷子钎起一个芋头,左手扔到右手,右手扔到左手,扔了半晌才勉强掰开,递给萧衍一半,边咬边说:“再不速战速决,可什么都晚了。”话说得平淡,内中的深意萧衍却听得懂。陈庆之本是一介寒门之后,却能自幼便在皇朝讲武堂与诸皇子同学,萧衍的赫赫威名下,便有一半是陈庆之的功劳。



“急什么?家里现在乱着呢,那可是一不小心就丢脑袋的事儿,比打仗悬多了。咱们躲在这里,看着大雁飞来飞去,还有这么好的东西吃……唔,这个没熟透……”萧衍倒显得轻松自在得很,把半个芋头重新埋回火里,“这未尝不是美事一桩。”



陈庆之冷笑:“您的胸怀,决不只是打跑几个北魏兵卒吧?”



“唉,急啊,急不是也没用吗?”萧衍长叹一声,用手里的筷子一下下地敲打着炭盆边缘,不再说话,眼神也空茫起来。打败魏军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可如今最紧迫的恰恰也正是时间问题。否则当他回京复命时,只怕龙座上坐的已经不是明帝萧鸾。如果不是萧鸾,那就只能是自己……



午夜过后起了大风,大帐被鼓动得呜呜直响。盆里的半个芋头再也没被捡出来,随同炭火一起,化为灰烬。



两人都喝了一点酒,酒意一散倍感寒冷,陈庆之拢了拢大氅,正准备回自己的营帐睡觉,忽然听到睡意朦胧的萧衍似乎自言自语道:“咱们这么想啊,魏军士兵都来自北地,而我们江南有什么……”



“美女。”



典型的陈庆之式答案,萧衍哑然失笑:“也算。那么除了这个呢……”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点点恢复着光彩,身体也在慢慢坐直。陈庆之低头沉吟片刻,忽然长身立起,沉声说了两个字:“温暖。”



“速去给本王寻找江南歌女,越多越好,这难不倒陈将军吧?”望着陈庆之被烧了尾巴一样迅速闪掉的背影,萧衍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很好,本王会让你们暖起来,我亲爱的将士们。”



三、



十七岁的寒晚婷就在这时被带进萧衍的营帐。



她是那样的鲜嫩,那样的柔和,头上还戴着一朵母亲亲手剪成的粉红色绒花,一双湛清的眸子顿时令空旷简陋的营帐中蓬荜生辉。萧衍努力调整着下腹的不适感,心中暗窘:这仗打得果然辛苦,太久没见过女人了,唉……



“听说你很会唱歌?”萧衍问。



寒晚婷一笑,有如冰消雪融,春暖花开,骄傲地点头答应:“嗯!”



“很好,唱来给本王听。”已经数夜不眠、疲惫不堪的萧衍忽然生起了戏弄人的兴致,微笑道。



寒晚婷也不推却,轻启朱唇便唱了一支江南小曲:“郎住一乡妹一乡,山高水深路头长,有朝一日山水变,但愿两乡成一乡……”并无丝竹合奏,也无霓裳羽衣,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就那样干干净净地站在那里,如一株开在山林深处的桃花,同她的歌声一样,纯净得不通晓人世间的尊卑和礼仪、伪饰和婉转。大帐中一时沉静,陈庆之倚着兵器架,一脸得意地望着萧衍。后者却久久不语,这一次,闻香识佳人的陈将军果然又没让他失望。



“我要带你去一个很高的地方唱歌,可能会有点危险,你会害怕吗?”



“呃……你会保护我的吧?”晚婷抬头直望着这个修长英俊的陌生男人,却觉得莫名心安。



有种宿命讲不清来由,一回眸,一擦肩,便已注定。这一刻,少女情思是否跃动了一小下,萧衍没有问过,后来成了一生的遗憾。



他当时很认真地回答:“会。”



当天夜里,大风卷着雪珠,打在人脸上是切肤之痛,那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夜。江边十丈高台平地而起,晚婷站在台上,人如其名,弱不胜衣,白袍黑氅在寒风夜色中疯狂飞舞,竟有欲仙之姿。一支支缠绵悱恻的江南情歌从她口中流出,借着风势传出很远,如一弘温泉般流进每个人的心里。



台下是八百名歌女与晚婷合声,那歌声起伏有致,连绵不绝,大江两岸,天籁回荡。



来自北地的士兵们,在这样一个苦寒之夜猛然听到这样一种声音,想起各自的母亲、各自的邻家妹妹,想起各自的家乡……起先是静谧,忽然,静谧中又传来第一声压抑的哭泣,这哭泣声又迅速漫作一片。



整个魏军大营鼓噪起来,半年来的坚持和忍耐,在这个夜里崩溃。



便在这时,陈庆之挥戈直指,南齐大军如天兵降世。



嗖!嗖!嗖!



箭如流星,寒光逼人。略略稳下神来的北魏军集合数名神射手,向寒晚婷所在的高台发动攻击。然而,这弱小的女孩子竟像是毫不畏惧,连她的歌声都没有一点点滞塞,仍旧行云流水一般。因为在她身边,是一名战神,白衣黑甲,长枪在手,枪锋所至,击落每一种伤害她的可能。



这是一个答应了保护她的人,而她说相信,那便是一言九鼎。



一仗打了整整一夜,东天泛起青白时,兵收戈止,陈庆之将魏军主帅的头颅提上高台。浑身浴血的萧衍拄着长枪,看了看那头颅,对陈庆之说了一句:“别送走……”然后倒了下去。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晚婷一时茫然。



陈庆之却听得分明,不顾顶头上司的一身血,竟不忠不义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还惦记着这事呢,八成是死不了。”



四、



每个少年,都会有一个甘愿为之流血的女孩子。在当时,千真万确是想与她相守到末日。如果萧衍死在此时,那么皇朝历史上就只有一位铁骨柔情的战神将军,没有一位失败的梁武帝,也没有那一段箕豆相煎的悲歌,会有多美好。



可是他醒了,醒在两天后的凌晨。本来还能再睡下去,可是梦见白痴陈庆之居然没听懂他之前的话,送走了歌女们,一急,醒了。天色已将明,蜡炬成灰,泪尚未干,一两缕晨曦微微透了进来。睁眼便看见晚婷在床沿上压得扁扁的小脸蛋,萧衍首先感到一阵欣慰——麾下大将果然还算精明。



晚婷被抱上床的时候也没有醒来,眼窝下的青紫昭示着她的疲惫。萧衍用额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低声说:“我要在皇宫里为你建一座高台,让你尽情歌舞,只为我一个人。”



“一言为定……”晚婷在混沌中呢喃,之后又是长长美美的一觉。



陈庆之的闯入,无耻得惊人,无声无息,帘子一掀,人便大剌剌地进来了。扫了一眼床上的情形,淫贱地一笑:“哟……”不过,在审视了萧衍黑黑的脸色后,剩下的话又吞回去了,能够做到不居功自傲是一个将领的美德。



魏帅之子已率残部退守江北四十里外,两军再次形成隔江相峙的局面,一切回到了原点。己方亦是人困马乏,难追穷寇,战事又将迁延无期。而京城内的大位之争、萧衍最关心的一件事,此时已进行到如火如荼。这便是萧衍一醒来所面对的情势。



两人并肩在地形图前沉默许久,万里江山,尺寸之间,自讲武堂的纸上谈兵始,到近几年的南征北战,有多少豪情壮志就在这张图上飞扬。谁也不会放弃,这才是他们惟一的肯定。



最后,萧衍用一根手指在距此地百余里的雍州重重叩了一下,沉吟道:“惟今之计……”显然他还有一点犹豫。



“只有借兵。”陈庆之肯定的语气表达了自己的赞同。



数日后,雍州萧宏的府邸迎来了本年度的第一位客人。



如果说在这个天下,还有一个人能令狂妄的少年萧衍真心敬佩,那只能是他的同胞弟弟,临川王萧宏。这个弟弟温文、雅致,从未见过他为任何事而动容。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有着最坚忍的意志和最冷静的思维,在短短数年前还战功累累,是最显赫的一位皇族子弟。



然而,自古将在外最为君忌,即使父子骨肉也概莫能外。一次最迫于形势的违命,令皇帝无法再信任于他,从此禁足于荒僻的雍州,诗书自娱,几乎变成另外一个人。



几年来的盛衰起伏,已令萧宏的功利之心淡到极点,在这一次的大位之争中,他是惟一一个能够做到置身事外却有实力的竞争者。那一夜临川王府中,丝竹灯火,歌舞升平。萧宏自然知道,哥哥在这时登门造访所为何故。



因为在这个乱世中,萧宏还有最后一个被人铭记着的标志,也是他最后的骄傲。



金甲军。



昔年,这支部队纵横天下,所倚仗的只有一个字,那便是“快”。这支由萧宏一手创建的队伍人数虽不多,但它的推进速度和疯狂的战斗力却惊人到只存在于普通武将的幻想中。在皇朝战争史上,金甲军只出现过寥寥数次,但无一不以完胜作为结局。每每战斗一结束,这支队伍便立刻消弥于无形,神秘到似乎从不存在。



即使在萧宏闲居雍州以后,能够调动这支队伍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那夜的酒席,开在临川王府的花厅上。莺莺燕燕,翠翠红红,久违的两兄弟都醉到了十二分,大着舌头说些云山雾罩的往事。直到闲杂人等散去,萧衍迷离的眼睛却渐渐清澈起来,望着弟弟笑:“那个兵符么,反正你闲着也无用,不如借为兄用这一次吧!”



萧宏也笑,笑得一脸无奈:“金甲军,呵呵……唉,这可是皇帝最碰不得的心病,能容我活到今天,大约也是因为这点忌讳。兄长你如今风生水起,退魏军只是一点时间上的问题,擅离战场到我这里来已经十分不妥,又何必触这霉头?”



萧衍没有说话,一抹淡淡笑容却是志在必得。



萧宏看得一怔,玩味半晌才笑道:“看来,是弟弟我多虑了。兄长这一仗功德圆满,天下再没什么不妥的事。”是的,只要萧衍退了魏军,赶在齐明帝萧鸾归西前回到京师,那么所有为皇位苦心孤诣的人都将是在为他作嫁。从此,萧衍不必顾虑任何人的忌讳。



说完,萧宏似乎不胜酒力,长身躺倒在贵妃椅上,手中闲闲玩着一只玉杯,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坐起来又道:“闻听当日江北一战,有一位姑娘带着八百歌女,一夜之间唱退魏军,萧宏不胜向往,恳盼与这位姑娘相见一面。却不知,兄长肯不肯割爱啊?”



比临川王战功更出名的,是他的音律造诣。而寒晚婷的故事,已经注定成为皇朝的一段传奇,这样一个妙人儿,他从第一次听说便是梦寐以求。三万金甲军换一个君临天下,三万金甲军换一个小小晚婷,这样的事,任人都不必选择。



是夜,香烟袅袅,月朗星疏。萧衍垂下眼帘,藏起各种情绪,曲指在手边一张古琴上轻拨几下,却始终歌不成歌,调不成调。



五、



晚婷走进江南大营时,是荆钗布衣,孑然一身。离开时,却是花团锦簇,长长十数乘马车随从。萧衍只说战地不宜久留,送她去雍州胞弟的府上作客,待剿灭北魏大军再去接她一同回京。



别时方恨相知短,持手才觉青衫寒。



折不完,灞桥长亭三春柳,放不下,西风阳关一杯酒……



送别的路,总是那样短暂。车队缓缓前行,晚婷每次掀开车帘都能看见那个说过会保护自己的人附行在车边。也许萧衍也觉得这样的凝望过于缠绵,过于伤感,最后索性把晚婷抱下马车,放在自己的座骑上,纵马疾行,一口气跑出十余里去,把车队远远甩开。



晚婷温润的脸蛋贴着萧衍的胸口,不说话,也始终没有流泪。因为当日高台之上,箭如密雨,他说过保护她,她便毫发无伤。这一次,也一样。



两人久久相拥,直到赶上来的车队出现在长路尽头,萧衍才一跃上马,在座下青骢骏骑的狂奔中几次酝酿勇气,终于回头望了一眼,却见晚婷孤伶伶的身影仍旧悄立在古道旁。最后的一眼后,是一生的相思。



在梁武帝萧衍的少年时,也曾有一个令他甘愿为之流血的女孩子,他也曾千真万确地想过与她相守到末日。只是每个少年都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放不开手,最后的一切,都偏离了最初。



神秘的金甲军一战功成,仅仅一个月后,北魏军彻底瓦解,萧衍率领南齐大军班师。可班师的方向却不是雍州,而是京城。他终于赶在最后一刻见到了油尽灯枯的皇帝,所有为了皇位相关算尽的人,功亏一篑。命运如此奇诡,仿若萧鸾漫长的等待,只是为了萧衍的回归。



三日后,齐明帝萧鸾崩逝,他孱弱不堪的儿子东昏侯萧宝卷被萧衍硬扶上皇位,没多久,干脆自取而代之,改国号为梁,开启了皇朝历史上最混乱的南四朝中的第三个朝代。



真真假假便是五十年,开始时萧衍常常会想起晚婷,可是天下未定,战乱四起,金甲军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再后来便只是偶尔想起,再再后来,便不怎么想起了。六弟萧宏荣宠无边,却从不来京朝拜,一直沉寂在雍州的红花绿柳中散漫度日,朝中有臣子参他敛财无度,萧衍听了却也只是一笑置之。他有时会很想六弟,却也很怕见他。



萧衍与萧宏,他们互欠着对方一件东西,却谁都不想还,都以为自己能在自欺欺人中苟且一生。



从此,雍州城外一座古亭中多了一个桃花般的少女,用湛清的眸子凝望古道的尽头。年年失望,年年望。



六、



“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起了这个心思的吗?”一夜白发的萧衍盘膝坐在地上,平静的语气就像是在述说着别人的事情。



面前是刚刚破城而入的六弟临川王萧宏,一身银甲上的血迹还没有洗去,他不说话,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冷漠的眼睛中隐隐带着怜悯。二十年前,临川王府中酩酊大醉的两个人,绝对没有想过下一次相见会是这样的情形。



片刻后,萧宏走到兰贵妃面前,蹲下身子,用一根手指抬起兰妃的下颌,端详一会后,他眼中的怜悯无限放大,终于大笑着离开流光殿。



新帝下的第一道谕旨是在皇宫正南兴建一座高台,着丞相大人亲自督办,皇帝每隔五日便要亲自检视工程进度,上下人等无不如履薄冰。



在数千名工匠中,有一个人与众不同。他年纪还不老,却满头白发,脚上拖着重重的镣铐,终日沉默着劳作,无视任何人的欺凌与调笑。



有一次,皇帝巡察工程的时候竟亲自下了肩舆,一步步走到这个人面前,对他说:“我是在晚婷死的时候动了这个心思。她说她一生颠沛,从北到南,却一直逃不开战火,后来成了周公府里的歌女,又被陈庆之找到……她的心愿从未被实现过,所以,我想为她实现一次——让她在皇宫里的高台上尽情唱歌。”皇帝说完,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转身离去,走到那乘流光溢彩的十六抬肩舆前,却似乎迟疑了一下,又回头道:“在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答应过她,等你来接她时,放她走。可惜,你始终舍不得金甲军。”



晚婷在雍州等了十三年,终于凋谢了。她死在萧宏的怀里,死前反复呢喃着萧衍的承诺,他说要在皇宫里为她修筑一座高台,让她尽情歌舞,只为他一个人……便在那时,萧宏说:“我一定会为你实现这个心愿。”



白发男子低头默立许久,跪倒在地,纵声痛哭,无人敢上前劝慰。



梁武帝一生的辉煌,自得到晚婷始,至晚婷逝去终。也许每个人都以为离得远了、过得久了,就会淡出彼此的人生,其实谁也脱不开最初的宿命。



七、



去了一个皇帝,来了一个皇帝,斗转星移,周而复始,否极泰来,对数百年来迄立在那里的金碧辉煌的皇宫来讲,没什么分别。兰掖宫如旧,流光殿如旧,殿里温香软玉的女人也如旧。



兰妃像二十年来的每一天一样,将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淡定如水的脸上并没有因任何变迁而增一分或减一分颜色。在她还很稚嫩的时候,上将军陈庆之以“明眸善睐,歌喉如莺”为名将她献给梁武帝,自此盛宠不衰。她早已淡忘了自己的生地,这深深似海的皇宫就是她的家。生于此,死于此。



那一天夜里,登基已半年的萧宏走进兰掖宫,坐在兰妃对面的小几旁独自饮酒。



醉眼看花,花更艳,看到后来,连一向从容睿智的萧宏都不禁对这个女人心生敬佩:“其实,你跟晚婷一点都不一样。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到死都不肯绝望。你却什么都知道,所以什么样的结果都不会令你绝望。对了,你知道晚婷是谁吗?”



“知道。兰妃这半生的荣耀都托赖于她。皇上喜欢我,因为我像她。”梁武帝已成为史书上的几行文字,但却仍是兰妃心中惟一的帝王,“我替他乞求您最后的恩典,无论去到地狱的第几层,请让兰妃陪伴在他的身边。”



萧宏静坐不语,流光殿摇曳的灯火虚无了他的眼睛,那眼中熠熠流动的光彩分不清是为哪一种情绪。离去前,他伸出修长有力的左手,却终于停在距离兰妃发鬓半寸的地方。



桃花台竣工大典的前夜,是一场鹅毛大雪,工棚中滴水成冰。人们捧着窝头舍不得下咽,握在手里不停地哈着热气,怨声四起。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歌声,是一首平常的江南小调:“郎住一乡妹一乡,山高水深路头长,有朝一日山水变,但愿两乡成一乡……”声音不高,却如珠落玉盘,诉不尽的缠绵与相思。



最先跑出去的人指着高台之上大叫道:“仙女,是仙女!”



桃花台上是一名红衣女子,且歌且舞,旁若无人,飘飘欲仙。



衣衫褴褛的民夫们跑出工棚,一层一层围在高台前,为那女子的仙姿而震惊,感叹,眩晕。良久后,最后面的白发男子排开惊羡不已的众人,一步步走上前去,目光与高台上的仙女相遇,两人同时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即使她永远变不成寒晚婷,即使他永远也不再是梁武帝,但他们终将生死相随,一起回到最初的地方。



仙女的罗裙旋成一朵盛放的桃花,越来越疾,越来越快,终于从高台上飘然落下,落进一个早已迎在那里的怀抱中。两人一同仆在厚厚的积雪上。仙女勉力抹去白发男子唇边的血迹,柔声道:“兰儿永远不会与您分开。”



次日大典,桃花台前的血与雪,都被清去。萧宏独自端坐在高台上,在百官眼中,单薄渺小得就像一个剪影。当所有亲与爱统统逝去,当所有年轻时眷恋过的人一个个走远,天地间只剩下一个无情无欲的君王。



彼时,同泰寺晨钟阵阵,大小僧侣们集于正殿开始早课。那齐齐诵经之声,亦是梵音,亦是魔咒,如一张巨网将人困于当中,人世间的繁华富贵仿若春梦一场,眨眼成空。



殿中一张蒲团上端坐一名老僧,微启双目,只见满地白发,散落于蒲团四围。身前身后,寂寞如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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