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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1帖)

(作者:流年;提交人:苏楠;提交时间:2013/4/11 11:31:02)

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二轮参评贴精华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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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评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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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2帖)

(作者:流年;提交人:苏楠;提交时间:2013/4/11 11:32:01)

第二轮弈仙庄战区杀帖:兵荒马乱(帖杀阡头翁、周舍,参评)

兵荒马乱
  
  【序】
  
   梁太清二年三月,侯景上书武帝请与南朝高门王、谢合婚,萧衍接奏,轻轻一笑向执笔御史道:“侯景此等身份,居然想与王、谢两家合婚,真是匹夫之意,写,王、谢门第至高,不如退而求次,请与朱、张相合。”
  
   侯景接到回信暴怒不已,在府邸中恨恨地道:“什么门第,总有一天,要把吴中儿女配给奴隶!”罢了,假以东魏书信向萧衍请换质子,萧衍见之大喜,吩咐御史道:“写,朝还萧渊,夕送侯景。”
  
   侯景见信拍案而起,大骂:“早就知道这老头心肠薄得很!”梁太青二年八月亲自领兵南下,发动叛乱。
  
  【起】
  
   卤蛋完全不会打仗,更不喜欢战争,但是就是这样的他却不得不被这地狱也似的世道逼上战场。
  
   记得那一年南朝叛乱,叛军在建康城外屠杀奸淫,皇帝萧衍还不以为然,对造反的叛军是赏赐有佳。卤蛋家是世代为农的老实人,他本来想自己身在天子脚下,虽然听说叛军在外无恶不作,但大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时至秋日,他估摸着,家里良田很快就能收割了,今年就能娶上个媳妇,传宗接代。
  
   可谁知道卤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愿望却在满地的稻子长为金黄时,统统化作了泡影。他仿佛还记得,那日是个黄昏,他心满意足的躺在自家的稻田里,看着落日的金辉与黄透的稻田连成一片,正算着今年这个好收成能换上几贯铜钱,就看天际间压来一片漆黑的影,然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他听到一片震天的喊杀声。
  
   当卤蛋试图站起身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时,只见稻田里狂跑来一群手挥砍刀的叛军,而他们的砍刀却不是白晃晃的,而是甩着粘稠的血液,卤蛋一看,当即吓得屁滚尿流,连跑带爬地逃回了村子,可他逃得快,叛军也来得快,那日黄昏就像是蝗虫横扫了一片成熟的稻田,叛军的士兵在村子里烧杀抢掠,哭喊惨叫不绝于耳,连带着砍刀杀人带起的风声、鲜血从身体嗤出的声音,叫卤蛋听地胆战心惊。
  
   卤蛋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当他被杀淫完毕的叛军从粪池里捞出,提来一大桶混着血腥的井水将他冲洗干净。他就被强制地抓入了当时发现他的那营叛军中。
  
   卤蛋被征入伍后,起初只是个小烧火兵,但后来叛军攻至台城,羊侃守城如神,见招拆招,叛军久攻不下损失惨重的时候,他才被同营的哨长一把推上了战场。
  
   卤蛋一双握锄头的手,就这么被强逼着拿了大砍刀,那砍刀有好几十斤重,加上他身上的皮甲和一双被吓得哆里哆嗦的腿,卤蛋几乎连路都不会走了。叛军出兵时,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大官在台上说了一通卤蛋听也听不清的话。然后就看一群前队的就被套在了一个大木驴下冲向了城门,卤蛋则跟着在后,可他还没有看见城门在哪儿时,就见前方忽然下起了红红的火雨,那走在前的大木驴瞬间被点着,木驴下的人惨叫喊得震天响,急急往后面的队伍里冲,卤蛋刚好亲见了几个跑到队尾的士兵,身上着着熊熊的火焰,一股子的焦味,从前面冲到后面扑倒在地,木头也似地烧成焦炭。卤蛋看了浑身打颤。
  
   那日夜里,卤蛋眼前反反复复的都是战场上被活活烧死的同伴,他觉得再也不能在这里呆了,他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当个烧火的小兵就能苟延残喘,但事实告诉他,不可能,这就是个混乱的时代,在他双眼所及的地方,再没有往昔的安平日子了,于是当晚,趁着所有兵卫都因白日的混战而戒备松散时,卤蛋从军营后的草丛中偷偷逃走了。
  
   逃离军营后,卤蛋不要命地狂跑了一宿,等天再次大亮的时候,军营的气息和营帐的包顶再看不见时,他才稍稍放慢了脚步。
  
   “咕噜”卤蛋好不容易从叛军的魔掌逃出,就迎来了天意的捉弄。当卤蛋觉得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一缕炊烟吸引了他全身的感触器官,朝着那烟起的方向跑了数里,当他好不容易跑到了炊烟燃起的源头,就看见白白的帐篷与军用的栅栏,卤蛋一惊,莫非自己摸黑不识路又绕回了营里,正退步想逃,就被几个巡逻的军卫逮了个正着,他被五花大绑地架进了帐篷,卤蛋被一个衣着华贵的将军盘问,将军问他为何在军营外鬼鬼祟祟,是否是叛军探子,卤蛋一五一十的统统答了,说自己是逃兵,因为饿的受不了,看到有炊烟就来了这里。
  
   将军听完没说什么,然后带他进帐篷的卫兵又把卤蛋架了出去,关在一个储放杂物的帐篷里。卤蛋绝望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这回真的算完了,早知道当逃兵会误打误撞的被敌军抓住,还不如躲在叛军后头当尾巴呢,起码还能多活两天。
  
   等到次日,卤蛋从睡梦中被叫醒的时候,他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前来给他解绑的士兵将一套藤甲和一把长矛丢给他,告诉他说将军念他是寻常百姓,只是被叛军强征入伍的,不跟他计较了,只是现在征军需要人手,让他为国效力,产除叛军。
  
   卤蛋又一次当上了小兵,拿着那杆比他还高的长矛就成了征军。卤蛋不知道什么是征军,也不知道他们将要去做什么,他只是觉得,眼下,自己活下来了,这就好了,但明天,他已经不敢再想了。
  
   夜幕渐渐降了下来,就像那天在稻田里看到叛军横扫而来的景象,卤蛋看着太阳像个鸭蛋一样落到地底下,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他只不过是个平凡的老百姓,可这乱世却不愿叫他这种安于现状的人活下去。没有希望,生在了这个不给人活的时代,只能被漆黑的黑暗吞没。
  
   “叛军偷袭啦!我们被偷袭啦!”忽然一阵狂叫,火光四起,砍杀连天,卤蛋猛地睁开眼睛,连藤甲都来不及套上,就滚下床去朝营帐的角落里钻,好像要将自己藏到隐形。
  
   “快出去保护将军!”但一个人却跑进来,一把将长矛塞进卤蛋的手上,连拖带拽地把他弄出了帐篷。
  
   卤蛋惊恐万分,跌跌撞撞刚从帐篷里冒出个头,几团飞火就直中了那个拉他出来的人胸前,他像个靶子一样栽倒在地,卤蛋吓地跳了起来,回身就朝营里躲。
  
   “杵”卤蛋却不想,他刚一背身,一把锋利的大刀就捅穿了他的心窝,卤蛋都还来不及感觉到疼,就失去了痛觉,他背身倒下,火光在他眼前晃着金亮,仿佛那日他满足地躺在成熟的稻田里计划着这年是个好收成,等稻子换了钱,就能娶个媳妇,传宗接代……
  
  【落】
  
   萧衍听闻侯景佣兵台城顿感慌乱,老腿蹒跚地跑进佛堂,向佛祖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祈求道:“天佑我南梁天下,佛祖,如今侯景已兵临城下,请您指示弟子如何应对?如何行事才能得保江山太平百姓安康啊……”说着两行老泪奔涌而出。
  
   而这之后,侯景却突然没了动作,不知是佛祖显灵,还是侯景怕了羊侃的用兵之术,总之,之后的一月内侯景动作颇小,只是自立为丞相,萧正德为皇帝,直到太清二年十一月时才向台城发起了第二次攻击。
  
   可老天突然放松了对南梁护佑,太清二年十二月,羊侃突然病逝,台城群龙无首,侯景大军攻陷加紧台城攻势。
  
   萧衍一听羊侃已死再度慌乱,在佛堂中念着佛珠心里团团打转。于是,老天似乎又再一次眷顾了南梁一次,南梁又出吴景顶住了侯景的攻城之势。
  
   萧衍苦思,终于意识到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十二月,他唤来儿子萧方,急令道:“你赶快率兵出发,去收服叛军,保我台城安全。”萧方领令,与侯景再战两月,终于双方都相持不下。因为双方的粮草都已在为时一年的战事中消耗殆尽。
  
   “圣上,侯景遣人报信,说战乱频频,苦绕百姓,心感悲悯,意欲求和。”终于萧衍听到了他最想听的结果,喜笑颜开答应道:“朕也有此意。”
  
   二人于皇城中歃血为盟宣布停战,侯景乘机提出戢兵条件,要萧衍割江右四州之地作为补偿,萧衍心想四州之地可以换来和平,何乐不为,因不听阻挠应了下来。侯景离宫,台城撤兵,萧衍的如意算盘却真真失算。
  
   侯景原来只是假借求和,期间四处烧杀抢掠,修缮兵器,十余日后再战台城,终于台城失守。当萧衍听到这个惊天霹雳的消息后,当场晕倒,手中的佛珠也被念散了一地。
  
   “还能不能打?”等萧衍再次苏醒,他气息虚弱地向守于床边的萧确问道。
  
   “没法再打了。”萧确不甘地撇过头答。
  
   萧衍听后却忽然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声传出殷如血染的宫外,直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笑罢,他眼角渗泪地向萧确说:“自我得之,自我失之,有什么遗憾的?”
  
   终于侯景大跨步走进了萧衍守了几十年的皇宫宝殿,在宝殿里萧衍瘫软地为太监搀扶着立于殿下,侯景高傲地立于龙椅,萧衍问侯景:“俗语,成王败寇,如今你已是王,我已成寇,有一事我想问个明白,你要如实答我。你渡江时有多少人?”
  
   侯景嗤笑答道:“千余人。”
  
   萧衍听后,又问:“围台城时有多少人?”
  
   侯景再笑,答道:“十万人。”
  
   萧衍再问:“现在呢?”
  
   侯景张手于半空中,骄傲地答道:“四海之内,全都是我所有!”
  
   萧衍点头苦笑,笑着笑着改成了啜泣,等他再回到寝宫,平日里侍候左右的宫女太监都已尽数没影,与他一起去见侯景的太监一见此景,也将他扔在半路,自己逃了,萧衍连根拐杖也没有,手脚并用,爬回了龙榻,在那上面,他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最后几日光阴,随着饥饿如狼似虎地将他吞没,他从口中痛苦地发出了最后两声呻吟,他说:“荷荷。”然后回归了死亡的寂静。
  
   在兵荒马乱的时代里,无论富贵还是贫贱,对于食人的世道,不过以天地的刍狗,可怜可叹。(完)


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3帖)

(作者:流年;提交人:苏楠;提交时间:2013/4/11 11:32:33)

第二轮弈仙庄战区:重生(帖杀阡头翁,参评)

 邙山半坡上,住着一个容颜已毁的妇人,两条疤痕贯穿整个面颊,随着时间的流逝,突起皮表面,略显狰狞。
  她崇尚佛法,家里却没有一件佛器;她每天去寺院门口打坐,却从不踏进寺院半步。
  她十年前来到这里,即不喜欢理人,也不喜欢别人去招惹她。
  有人说她是北魏后宫的一位嫔妃,也有人说她是灵太后的妹妹冯翊君,总之,她的仪态举止,都不像凡人。
  
  觉明寺并算不上是什么具有规模的寺院,却因慧明师太而闻名于洛阳。
  窦泰战死后,他的夫人娄明君只身前往此地,一心落发为尼。但明玄师太说她六根未净,并未为她梯度。
  娄明君第一次见到那个奇怪的妇人,不禁一愣,为之心疼。她几乎不敢去看妇人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像两潭污浊的泉水,毫无生气。
  娄明君几次拜访都吃了闭门羹。
  
  那一日,大雨下了一整天。
  娄明君前几次拜访的时候发现夫人的房子非常简陋,担心妇人年老受凉,便拿了自己的被子送过去。
  妇人的门虚掩着,娄明君进去便听见滴答滴答的落水声,雨水侵入地面的泥土里,每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明显的脚印。
  妇人躺在床上,脸色略显苍白,一床满是补丁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颤抖。
  娄明君忙上前,摸了摸妇人的额头:“怎么这么烫?婆婆,你怎么样了婆婆?”
  妇人缓缓睁开眼,望了望她,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婆婆,你病了吗?跟我回寺里吧。”说着,娄明君便将妇人扶起来,准备背着她回寺院。
  谁知,那妇人挣扎着将娄明君推开,嘴里念叨着:“我不去……我不去……我无颜面对佛祖。。。”
  “婆婆,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这里还在漏雨,跟我回去吧。”
  妇人挣扎着躺下:“不去……我不去……不去……”说着,便又闭上了眼睛。
  娄明君无奈,只得用自己拿来的被子将妇人那床破旧潮湿的被子换下。随后,寻了屋内仅有的一些干柴和一个红薯,为妇人熬了一碗红薯粥。
  
  天,微微亮。
  外边的雨已经听了,屋内偶尔还能听见几滴水滴声。妇人缓缓的睁开眼,看见一个女子浮在他的床边。
  她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了这位善良的姑娘。
  两行清泪掠过妇人的脸颊:我一生罪孽深重,竟然一而再的遇见这等好人,难道是你在保佑我吗?
  娄明君醒来的时候,发现妇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摸摸妇人的头:“婆婆,你好些没了?嗯,还是有些热。”
  妇人道:“谢谢你了娄姑娘。”
  “我佛慈悲,婆婆严重了。我一会回去拿一些干柴和草药过来,你会好起来的。”
  妇人在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生死有命,我这一把年纪,早就看明白了。”
  娄明君笑着:“婆婆,你会长命百岁的。你先别多说话,休息一会,我回去拿些东西,马上回来。”
  此后的几日,娄明君一直住在妇人家里。
  自从十六岁,苏公子走后,娄明君再也没有如此照顾一个人。她的丈夫,东魏的大将军窦泰,从来就不需要她的照顾。
  
  “婆婆,你做的饭菜真好吃,这些天可苦了你了,整天让你吃我做的东西。”
  “那你就多吃点,我看你一定是大户家的姑娘媳妇,平时一定不会自己做饭。”娄明君不语,笑笑,低下头。
  妇人放下筷子:“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婆婆一生被这八苦所累,落得如此。”
  “世上,又有多少人能逃离这八苦呢?”娄明君放下筷子,起身打开门,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
  这一餐吃的两人心事重重,娄明君也终于承认,自己六根未净。
  
  七月十五,孟兰盆节。寺院里举行了隆重的法事,以超度亡灵。娄明君从早忙到晚,等她来到妇人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只见妇人跪坐在地上,面前放了一个排位,和一盘馒头和一盘红薯。
  娄明君见此,也跪了下来,跟着妇人一起诵读经文。
  诵读完毕,娄明君睁开眼,赫然发现,排位的写的竟然是“先夫元怿之灵位”。
  元怿,这个前朝的清河王,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看着身边的这个妇人,起身,小心的将排位包好,放到床边的一个角落里。
  “婆婆,你是谁?这个元怿,是不是就是前朝的清河王?”娄明君站起来,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妇人转过身,坐在床上,缓缓的舒了口气:“清河王元怿已经死了,这个,只不过是我的丈夫而已。”
  “婆婆是清河王的夫人?”
  妇人又拿起排位,抚摸着上边的几个字,“先夫元怿”。
  “我们相识在黛眉山上的帝柏庙,那个时候的我和你一样,是个未梯度的佛家弟子。他也还不是后来那个威风八面的清河王。帝柏庙里有一棵千年古树,我们两个在那里谈天说地。我当时真是为他的文采所折服。后来,他经常到庙里拜佛,我也打算还俗,我们两个已经在那个时候私定终生。可是后来,皇上的一纸圣旨,把我招进宫里讲佛。一切就都改变了。”妇人的语气平和,没有波澜。
  娄明君惊讶的后退了两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婆婆,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当年的灵太后,被溺死的灵太后?”
  灵太后起身:“当年的灵太后罪孽慎重,所以,葬了翊君之后,我再也不敢踏入佛门半步,我此生,无颜面对佛祖。”
  娄明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太了解那段过去。面对面前这个和善的妇人,她怎么也无法和那个杀死自己亲生儿子的灵太后联系到一起。
  灵太后走到娄明君面前:“姑娘,你就如当年的我一样,依旧尘缘为了。你心里还有一个人,一个结,只要那个结存在,你就不能解脱,不能逃离那人生八苦……
  灵太后又说了什么,娄明君已经听不见了,她从来没想到那个心狠手辣的灵太后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会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娄明君不是胡素卿,娄明君的爱情只是昙花一现,娄明君没有那么多的欲望,所以,娄明君只能做娄明君,永远成不了胡素卿。


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4帖)

(作者:流年;提交人:苏楠;提交时间:2013/4/11 11:33:13)

第二轮弈仙庄战区杀贴:《鸳鸯袖》(贴杀崔光,参评)

引子



“敖曹,这将这件衣服穿上试试。”高昂甫进寝帐,就见陈琬琰起身迎向他,一边说一边低头递给他一件白色的中衣。

高昂看了眼一脸羞红的陈琬琰,伸手接过来,看着那些蹩脚的针脚,却并不介意。突然他看到袖子上绣了双交颈的鸟儿,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阿玉,你这绣的是鸭子吗?”

别看平日陈琬琰舞枪弄棒,阵前杀敌勇猛异常,却从未学过刺绣女红。她初次摆弄这些,是以有些忐忑不安。却不料他竟然这样笑话她。内心不免委屈,于是猛地抬头,怒道:“不爱穿你就别穿,还我。”说完,她扑过来作势要抢下高昂身上中的衣服。

他拿着衣服跳开了。妻子的心意,他如何不明白。为了缝这件衣服,他见她熬了十多个日夜,手指被扎破了好几处,虽然她从来不曾在他面前提过。

陈琬琰见抢不过,娇哼一声,摔帘而出。一连几天,她赌气不搭理他。

高昂眼见妻子真动了气,不由得后悔自己的失言。



这一日晚上,高昂穿着松松的中衣在陈琬琰面前晃来晃去,讨好地看着妻子,一连声道:“这衣服真合身,就像本来就贴在我身上一样。娘子,果然巧手啊。”

陈琬琰看着略显肥大的衣服,不由得笑了,红着脸嗔道:“拿来,我再给你改小些。”

高昂不依,将这衣服穿着不肯换下。两人遂和好如初。

这对小夫妻本是新婚燕尔,偶尔耍耍花枪,倒显得小日子更加甜蜜美满。







“什么,敖曹死了??”陈琬琰蓦地立起来,睁大了双眼,紧紧盯着副将寒山,前后不过相隔数日,想不到阵前一别,他们夫妻便成了永诀,隔着雨幕,她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哥率领骑兵遇上了敌军的木人机关,马匹冲不散那些木人结成的阵,大哥……大哥……还有许多兄弟们被乱箭射死了。”寒山哽咽着道,两眼通红。寒山是高昂的同乡,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并肩作战,情同手足。

一连三天的急行军,竟然还是迟了!陈琬琰身形一晃,险些从马上掉下来。绵绵的春风拂过发端,吹乱了陈琬琰的心,也朦胧了她脸上的神情。

元帅弈小满派高昂为先锋迎战宇文泰。听探子回报,他们在河桥遭遇到宇文泰大军。陈琬琰放心不下高昂,陈前请了令,率五千兵马前来支援他。

想不到,还是迟了!高昂,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高昂的尸体被寒山等人带回,两眼瞪得很大,死状极惨,身中一百零八箭,血染红了战衣,濡湿了身下的大片土地。

陈琬琰苍白着面色,一边慢慢替高昂合上眸子,仔细擦着他脸上的血污,一边听寒山详细介绍两军对阵的详情,与众将领商量着破解敌方木人神兵的计策。

传言中的木人神兵是蜀中唐家堡所造的一种机关,木质人形,可结阵冲锋,刀斧弗能斫,车马冲不散,专克骑兵。

众将领皆一筹莫展,对目前战况束手无策。高昂的这支一万骑兵经前日一战,损失过半,还有五千余骑,加上陈琬琰这五千步兵,万余人马,对抗独孤如愿旗下五万人马,再加上那木人神兵,只怕凶多吉少。

一时间帐蓬里很安静,大家苦思着对策。

突然陈琬琰“啊”了一声,众人望去,只见她盯着高昂中衣的袖子,那袖子上绣着两只交颈的鸟儿,看样子应该是鸳鸯,却针脚极粗,歪歪扭扭着,竟像两只鸭子。

陈琬琰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一双鸳鸯,一滴眼泪潸然滑落,掉在鸟儿旁边的血迹上,那是用鲜血写着的一个字:火。

想不到,想不到,这衣服原来他一直穿在身上。他一直放在心上的。

众人看着陈琬琰脸上时悲时喜的表情,一片错愕,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陈琬琰不顾众人诧异的神色,一抹脸上的泪痕,神色自若道:“将军建议用火攻,大家怎么看?”







一连十几日的绵绵阴雨,如同高军的心情。春日的风,还令人觉得寒气逼人。

寒山一脸凝重:果然来了。他们再次遇到了木人神兵。

独孤如愿果然有恃无恐,自上次一战告捷后,他们士气大振,连着几日追击高军,连战连捷,此番又将寒山带领的一众骑兵拦截在木人阵前,他踌躇满志,等着全歼高昂部中的骑兵。

寒山一挥手,大喝一声“杀”,当先一骑朝木人神兵冲去,余下骑兵皆随后跟上,不管前面有多么危险,就算是死亡,身为战士,必须去面对。

骑兵根本冲不散木人结成的阵,隐在木人后面的弓箭手万箭齐发,纷纷射来。谁知寒山一声唿哨,众骑兵纷纷调转马头朝木人相反的方面四散了去。独孤如愿忽然感觉不妙,那些骑兵身后似乎背着块四方东西,那些箭纷纷射在上面,一动也不动。独孤如愿大惊:“弓箭手,且住。”

随着这声大喝,那些骑兵纷纷打马狂奔,朝前跑去,冲入了东边的山坡,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隐身在东坡一侧的陈琬琰看到这里,大喝一声:“放牛!”

西坡里几十头牛身上缚了柴火被赶下来,朝着木人阵冲去,陈琬琰拿过兵士手中的火箭,朝着牛群射去。

牛群吃痛,横冲直接。独孤如愿见了牛群,勒令将阵中木人靠拢,以防牛群踩踏,一边招来弓箭手射击牛群。

天公这时也凑起热闹,一阵春雷滚滚过后,绵密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天空终于迎来了晴朗。此时艳阳高照,春风徐徐,吹得人心头暖暖的。陈琬来却丝毫感觉不到春日的暖意。

昨日一战,他们成功地消耗了对方军中的弓箭,借火牛的冲击摆脱了对方的追击。本想趁势破了那木人机关,可惜天公不作美,居然下起了大雨。

陈琬琰抚摸着袖上的鸳鸯,将它贴在脸上,像是还能闻到高昂体内的气息,

忍不住心内酸楚。高昂,高昂,我答应你,我一定将你的兵骄傲地带回他们父母妻儿的身边去。

身旁传来脚步身,寒山惊喜异常地来报:“大嫂,大嫂,这葫芦岭上果然有几处天然的水塘,里面的水都满了。”

陈琬琰闻声站了起来,眉毛一扬:“那这附近的山石也不会少了。”

“我已经命人去堆山石了,麻袋不日就该运到了。”寒山欣然道。

陈琬琰朗声接过话头:“那好,我们就让那独孤如愿有去无回。”

陈琬琰站起,含笑看着寒山,那日大雨灭了火牛身上的火,寒山气得破口大骂:“这破老天,下什么劳拾子雨,要不索性大点,冲跑这木人才好。”当时,她心头一动,直至看到了这葫芦岭的地形,她方才有了主意。



“儿郎们,将军去了这些日子,那木人机关还在屠杀我们的伙伴,我们却拿他一点法子也没有,大家憋不憋屈?”

山野里四散的兵士听了陈琬琰的话,都抬起头来,齐声应道憋屈。

“那好,既然大家心里都不痛快,那我们去拔了这根刺。我要让独孤如愿知道,纵然他有传说中的神兵利器,我们一样能够打得他们片甲不留。”

陈琬琰微笑,仿佛无形中有一股力量支持着她,她在心内暗道,高昂,高昂,你看着我。

四下里的这些汉族男儿,高昂平日领着他们连战连胜,何曾有过今天这些日子的狼狈。褴褛的衣衫挡不住这春日连绵的阴雨所带来的寒气;连日的突围奔波,在他们面如菜色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尽管他们一个个步伐虚浮,却神情坚毅,陈琬琰的这番话,勾起他们心底最深处的毫情与仇恨,他们一个个连声高呼:“毁了木人机关,替将军报仇。”











葫芦谷是一个形如口袋的山谷,两头细长,中间却平坦宽阔。探子回报说,独孤如愿回师北上意图合围远在后方的元帅主力,他们日前将行进在这条路上。

这日天气晴好,山谷的草儿可以看出深深浅浅的绿,春终是踏着自己的脚步,缓缓地来了。

陈琬琰在这山谷与独孤如愿狭路相逢。准确说是独孤如愿部下的先锋将领发现了她,率众追上陈琬琰,独孤如愿与她在谷腹对阵。

独孤如愿见了陈琬琰,想起她用火对付木人阵,用手一指:“兀那女子,饶你诡计多端,今日我必斩你于马下。”

陈琬琰一提战马,看着独孤如愿,丝毫不惧:“今日我陈琬琰誓要为敖曹报仇雪恨,一洗前耻。你且放马过来吧。”

独孤如愿哑然失笑,谅那女子再英勇,只怕也不是自己的对手,更何况自己还有身后的两万兵马,而对方,不过区区两千而已。

陈琬琰不再多言,拍马上前,手中的亮银木仓刺出,木仓尖绽出两朵枪花,在阳光下闪闪生辉。

独孤如愿抡动着手中的大刀,挡了上去。一时之间木仓来刀往,战作一团。

陈琬琰毕竟是女子,战不多时,气力便有些不继。她趁一个回合间隙,打马跑回阵中,同时转头看着独孤如愿,轻轻一笑:“独孤如愿,我现在可回了,你可敢追来?”

独孤如愿见陈琬琰穿过那两千兵士,径自打马朝着另一边退去。陈琬琰的兵士后队并作前队,齐齐挽弓搭箭,对准了自己。

独孤如愿怎么一时气血上涌,不肯放过这个斩了对方将领的机会,带领着手下兵士紧紧追踪。陈琬琰不时回头挑衅他,她的部下不时前队并作后队的换着,诱使着独孤如愿一步步远离大部队。

直至到了袋口,独孤如愿被随后赶到喝止的韦叔裕提醒,方知因为冒轻进,自己中了敌军诱敌深入的机会。

可是已经迟了。

陈琬琰率那两千兵士刚退入袋口,山谷上山石突然纷纷往下坠落,砸死已方士兵无数,那些兵士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抱着头四处逃窜,哪里还顾得上听什么号令。

随着山石坠落的还有汹涌的洪水,这些滚滚而下的洪水瞬间威力无比,顿时将那两万兵马冲散了。

寒山立在谷顶向下望去,那谷底除了扑腾四散的兵士,水面上隐隐飘浮着些木头,隐隐似人形。而那边的谷口,迎接他们的,自然是已方射出的复仇之箭。




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5帖)

(作者:流年;提交人:苏楠;提交时间:2013/4/11 11:33:49)

第二轮弈仙庄战区杀帖:《元嘉草草》(贴杀阡头翁,参评)

元嘉草草
——俯身摘取惊童梦
  
  
引子
  和煦的春风轻轻拂过山坳,唤醒了满山的芳草,仿佛就在弹指间,黄土地变得葱绿,茸茸如毡。桃花开满枝头,迎着湿润的南风,暗暗传递着芬芳。偶有粉色的碎瓣飘落枝头,跌落在草丛中、溪涧旁,又被附近戏耍的孩子们踩进了泥土里。
  一只纸鸢摇摇晃晃,大约是断了游丝,一头扎在了地上。一只布满了皱纹的大手将它从草堆中拾起,小心翼翼地除去了沾在上面的草叶。
  “掉在那里了,”这时,孩子们循着纸鸢掉落的方向,纷纷赶来。见有人已捡着了纸鸢,大伙先是一愣,又见那人摸索着从怀里取出一段物件,小心翼翼地装在了纸鸢的骨架上。
  大约是面生,他们没敢上前讨要。
  那个人微微一笑,将纸鸢递给了那个带头的孩子,他还不断做着手势,示意孩子们将纸鸢重新放飞。
  纸鸢又升上了天,不同的是,它居然迎风发出了清脆的呢喃声,就仿佛是飞燕在欢鸣。
  
  
一、纸燕春归
  “大师兄,你把那支风笛给我吧?”
  
  唐寂在草坡上飞奔,唐茜跟在他后面。两个孩子时不时回头望着天空,一只纸鸢正在空中翱翔。一阵阵呢喃回荡在四周,那是装在纸鸢上的风笛在发出燕子归巢时的叫声。
  突然,大约是纸鸢已吃足了风劲,唐寂停了下来,唐茜仍望着天空,一个不留神,与他撞了个满怀。
  “哎哟,你好大的蛮劲,”唐寂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仍不住拉拽着游丝。
  唐茜的小脸正埋在师兄怀里,听到他如此说,噌的一拳捶在他身上:“你说谁蛮?你说谁蛮!”
  唐寂挨了她一拳倒没觉得有劲,仍专注着空中的纸鸢,不料唐茜一拳接一拳砸来,却也痛得厉害。只得扬声大喊:“哎,别闹,要掉下来了。”
  “啊?”唐茜回过头,见纸鸢正在向着地面俯冲。她急忙挥手朝纸鸢大喊:“不能掉,不能掉!”
  唐寂见了哈哈大笑:“看我救它起来!”说完,他从地上窜了起来,撒腿就跑。尚不熟练的门派轻功已能助他在上坡时如履平地,纸鸢迎着上坡时的气流,渐渐地,又扬起了头。
  
  微风携着芬芳吹过,水滴从幼嫩的草叶上滑落,鸟雀在草丛与树林间嬉戏,树梢上结满了各种叫不出名的花朵。正是暮春三月,万物复苏。
  
  “大师兄,你把那支风笛给我吧?我拿念珠跟你换。”返回唐家堡的路上,唐茜摘下手腕上的檀木佛珠递给唐寂看。
  “不要,我又不是小沙弥,也不拜佛主,”唐寂背着纸鸢走在前头。
  “那你信嘛,”唐茜盯着纸鸢上的那支风笛,心里说不出地喜欢,便一个劲讨好唐寂,“我娘说,佛主能保人平安。”
  “你娘也信这个?信佛的是不是都是女子?”唐寂突然回头,脸上充满了好奇。
  “不啊,我爹也信。”
  “哦,”唐寂回过头,继续走了一段,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问道,“难道你爹是寺里的沙弥,你娘是庙里的沙门尼,他俩遇见之后,就有了你?”
  “你……”虽说童言无忌,但唐寂这句话在唐茜听来,还真不是什么好话。她气得卷起了袖子。但唐寂仍在前头自顾自地说着:
  “要不怎么一家人都信?嗯?哎呀,你怎么踢我?”
  唐茜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于是,师兄妹二人又一路追打嬉闹起来。
  红霞满天,唐家堡的铸铁大门上映照着夕阳的余晖。
  
  
二、鲜卑人
  “大事不好了,大家伙吵起来了!二师姐还拔了刀子!”
  
  唐轩意正在屋内摆弄他的那些机关。“嘭”得一声,屋门被撞开了,派去集市收购药草的弟子又折了回来,脸上堆满了不安与焦急。
  唐轩意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凿刀与锤子:“是谁惹二师姐了?怎么不先禀告师伯知晓?”
  “是,是,是大师兄呢!你快去劝劝吧,”那弟子急的直冒汗,连说话都不住打颤。
  唐轩意听后,心中连着骂了三声“作死”,他深深皱起了眉头,眼睛都快挤成了一条线:‘唐寂这猢狲,去惹那母老虎作什么!’他不及多想,急忙随那个报信的弟子出了屋。
  
  这唐家集,最初是唐门为方便采购堡内所需而设的,经过几十年经营,慢慢成了蜀中有名的集市。店铺林立,自是不用说了,亦有许多来自北方的胡商往来此间,江湖上的侠士常为求一匹好马,一把好刀,来到此处。
  正是唐家集外的杉木林,唐门弟子与乡民已围了一圈,仍不断有唐门弟子从唐家集陆续赶来,人越来越多。只听圈内一女子高声说道:“你们这些鲜卑人,居然敢到我们唐家堡来撒野。”只见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面前一个男子。那男子手中握着弯刀,刀刃上沾着的鲜血还在一滴滴往下淌。在他背后,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正恐惧地坐在地上。
  那男子开口,汉话说得却不是很标准:“我们是来集市买卖商货的贾人。”
  “做买卖,为什么还带着兵器!?还杀死了我们的同胞,”听那他如此说,围在一旁的人们纷纷大声质问。
  “这些汉人是强盗,他们想要抢夺我们的马匹,还要伤害我的妻儿,”那人一面解释一面将刀指向身旁的一辆马车。马车上有好几处刀斧劈砍的痕迹,车旁躺着几具尸体。看装束应该是南朝武林中人。
  “胡说八道,”圈**的那位唐门女侠柳眉倒竖,“我汉人怎么会抢你们鲜卑人的东西?倒是你们胡人占了我们北方几万里河山,你们鲜卑人才是天生的强盗种!”
  ……
  
  唐意轩赶到的时候,唐寂正与二师姐唐无意对峙,唐无意手中短刀挂着鲜红的血迹。地上一个身着胡服的男子正在抽搐,他被割断了喉管,鲜血正不断朝外喷涌。一个胡装女子哭得撕心裂肺,她嘴里大声嚷着鲜卑语,使劲摇晃着那个将死的胡人。却见小师妹唐茜俯下身,将那近乎疯了的胡妇拉离了血泊。她的动作很温柔,神色中满是同情。
  “唐茜,你要护着这俩鲜卑人吗?”唐无意仍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二师姐,你怎可这般是非不分,鲜卑人就一定是恶人吗?”唐茜扬起头,她双眼睁圆,鼻息急促,话音也有些激动,“这三人身上都戴着念珠,是佛主的信徒,怎么会是强盗?”
  “混账,你这是在教训我吗?”唐无意哪里听得进唐茜的说辞,她是唐门嫡系传人,是从关中流亡到蜀中的北方士族子弟,傲慢凌物是天生的,对胡人的恨也是深深刻在骨髓里的,“鲜卑人在北方杀过我们多少汉人,戴一串念珠,就妄想洗去强盗之名了吗?你让开,我杀了这俩胡人。”说着,她举着短刀向前跨了一步。
  但唐茜并不退让,她挺直了身子喊道:“佛主面前,众生是平等的,鲜卑人也是人,和汉人没有分别!你错杀这妇人的丈夫,还要继续杀这手无寸铁的妇孺吗!?”她胸膛一起一伏,那双涨得通红的大眼睛,微微泛着荧光。与唐无意眼中充满仇恨的血丝不同,唐茜眼眶里含着的更像是委屈与悲伤交织而成的隐隐红泪。
  “唐无意,你把刀子收起来!小师妹说得没有错,我唐门弟子怎可屠戮妇孺。”这时,唐寂发话。他是大师兄,在同辈之中武艺又最好。唐无意多少有些忌惮,便“哼”了一声,扭头走了。但没走出几步,她又停了下来,侧目对唐寂道:
  “大师兄,最近师父新教了我一招暗器功夫,我怎么都练不熟,不如你指点我一下吧?”
  “什么招式?”
  “你看好了,”唐无意说是请唐寂指点,其实是另有目的,只见她猛一挥袖,数枚飞针便朝那鲜卑妇人射去。却听“噗噗噗”几声,原本还在啜泣的胡妇与那孩子,竟全无声息了。唐茜就在他俩中间,她低头一看,两个鲜卑人面色紫青,已然断气。
  “无影针,”唐无意说的这三个字便像是从冰窟窿里蹦出来的,教人听了不寒而栗。
  “唐无意!”唐寂未料到她竟这般狠毒,不由怒从心起,但还不等他做出发应,却听“嗖嗖嗖”一阵风声掠过,众人见有数粒弹珠直奔唐无意背心袭去。
  紧接着,手握短刀唐茜已一跃落在了唐无意的正面。
  
  
三、夏虫语冰
  “小师妹那一招叫‘两重星点望琉璃’,刀锋在前、弹丸在后,两面夹击,任那唐无意本事再高也避不过,哎哟,你轻点。”
  
  唐寂面朝下平趴在床榻上,他上身赤露,背上全是皮鞭印子。唐轩意拿着瓶创伤药,正小心翼翼地替他涂抹。几日前,唐茜与唐无意在唐家集外的杉木林立私斗,唐寂作为大师兄,没能上前拦阻,被罚了三十鞭子。唐无意和唐茜本也需各抽二十鞭子,因唐无意背上挨了弹珠,暂缓受罚;而唐茜的二十鞭,被唐寂自告奋勇领去了。
  他一共挨了五十鞭。
  “该抽你一百鞭!”唐轩意幽幽地说。
  “兄弟,你怎能幸灾乐祸呢?”
  唐轩意从背后瞪了他一眼:“当时要不是你拉了唐无意一把,她能被弹珠打中吗?”
  “天地良心,若不是我拉了她一把,小师妹的刀该切断她喉咙啦,”唐寂一脸委屈,他回头瞟了一眼,发现唐轩意正瞪他呢,只好又乖乖趴下,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那‘雷震子’也是见血封喉的暗器,”唐轩意说到这里,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脸一沉,朝自己摆放机关的外屋走去。
  “那是小师妹心肠好,没往弹珠上喂毒!”唐寂听对方走远,故意扬声说道。
  隔壁房间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不一会儿,唐轩意气冲冲地返回了内室:“那是她心肠好吗?那明明是我刚做出来的机关,还没来得及喂毒,就又被你偷去哄她开心了。”
  “被你发现啦,”唐寂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这倒也不是第一次了。
  “哥!”唐轩意却一脸严肃。
  “唔,啥事?”
  “你别忘了咱俩来唐家堡学艺是为了啥。”
  ……
  
  才过了一日,唐寂觉得自己背上的伤已不碍事了。他急着想要去找唐茜。起初他趴在床榻上,身子还不能挪动,心里却全是小师妹,总以为下一刻,她便会敲开房门来探望自己。但来来去去的只有唐轩意,唐茜一直没有出现。
  “就原谅你的薄情,但怎么能寡义呢?怎么说也替你挨了二十鞭子呢,”唐寂自顾自嘀咕着,他趁着夜色偷偷跑到唐茜的住所。从窗门的缝隙朝屋里张望。借着烛光,他看见唐茜正跪着,小嘴微微张合,似乎在默默念着什么。在她面前摆着一尊木雕佛像,那是她从家里带来的。
  “小师妹?”唐寂轻轻喊了声。
  唐茜立即听见了,转身来到窗前。
  “大师兄,”她刚一开口,便迟疑了一下,“你的伤,不碍事了?”
  “不碍事了,我怕你担心,就跑来让你看一下,”唐寂嘿嘿一笑。他本想着这句话能把小师妹逗乐,平时,他说什么都能哄得唐茜开心,可这一日不见,唐茜却似变了个人。她脸上非但没有了笑靥,连眼神也变得闪烁,就好似有满腹的话却又藏着不说。
  唐寂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是不是那天的事,还让你难受?”他知道她笃信佛主,见不得杀戮。
  唐茜不言,只是微微摇头。
  四周,夏虫正各自鸣唱。夜空中,繁星璀璨,便似一张巨大的檀木棋盘,上面摆满了无数水晶与琉璃的棋子。
  唐寂指着夜空说:“明天是晴天,我们一起去放纸鸢吧。”他见对方沉默,便主动换了个话题。
  空中的星点闪耀,唐茜却依旧摇头。
  “南北又开战了,”半响,她开口说了一句。
  “我也听轩意说啦,这次北伐声势浩大。朝廷派了几路大军,看来有望收复北土。”说到北伐,唐寂与门派中其他弟子一样,言语中带着兴奋与期盼。那神情,自然得就好像南迁的大雁,即将要集体北飞。毕竟那块土地,原本就是他们的故乡。
  “打仗又会死很多人,”唐茜见他将战事说得这般轻松,神色愈加黯然,“我家在北面,我想回去看看。”
  唐寂点了点头:“我和轩意也北方人,等官军收复了北土,我便可陪你一起回家去。”
  唐茜低下头,不再言语。唐寂又陪着她在窗外伫立了许久。这时,夜空中划过几道流星,流火拖着长长的尾巴,就似在夜幕中划了一刀。
  
  
四、梦断秋蝉
  “师兄,如果有一天,也有人像二师姐那样拿刀对着我,你会保护我吗?”
  “会啊,当然会。”
  “不,你不会的。”
  
  唐寂猛地惊醒,呢喃梦语被换成了聒噪的蝉鸣。梦中的场景仍在眼前若隐若现,他的心也随之忽而庆幸忽而失落。说庆幸,是他还未全醒,仍幻想着一切都是梦,只要醒来依然能见着唐茜;说失落,是他睁眼时见到了捏在手中的竹简,那是唐茜留在房中的书信,上面写着《诗经》中的句子: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小师妹,已经不在唐家堡了。
  鸣蜩嘒嘒,让受不住闷热而难以入眠的人们,更加烦躁。
  唐家堡内,也有不少人如唐寂那般辗转反侧。但他们却是因为另一个噩耗。
  宁朔将军王玄谟兵败滑台,北伐败了。现实就如同这闷热黑夜中的蝉鸣,无情地将人们从光复北土的美梦中吵醒,继而又将噩梦在现实中延续——魏帝拓跋焘为惩戒南朝的北伐,亲率百万大军南下。汉人南方的国土,岌岌可危。
  
  
五、盱眙城
  “王玄谟真是个庸才!不知那盱眙的守将如何?”
  
  唐寂一人一马,沿着江岸一路向东。他所看到的,是一幕幕触目惊心的景象。滚滚硝烟久久不能散去,空中弥漫着尸体腐烂与烧焦的气味,一座座城池皆已残垣断壁,一座座村落都是空无一人。唐寂想起幼年时自北土流亡至南国,沿途所见的,也是这般惨绝人寰的情景。年少气盛的他,心中愈加憎恨鲜卑人。随即他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缠着的念珠,那是多年前,唐茜问他讨要风笛时强塞给他的。如今竟成了她留下的唯一纪念。唐寂心中不禁生出许多苦闷:“小师妹心地善良,离开了唐家堡,在这乱世中又将如何自处?”
  鞭子“啪”得一声抽在马屁股上,马儿撒腿向前跑去。
  原本掌门命他北上接应攻伐西线的柳元景将军南撤,但他听说东线的王玄谟兵败后,魏主拓跋焘一路追击一路凯歌,一直打到了盱眙城下。他便也想去东面会会这个“威震天下”的拓跋佛狸。他背上缚着巨大的木匣,是唐轩意新制成的机关。使用方法,他已听唐轩意说了好几遍,但只有最后一句让人颇为期待。
  唐轩意说:“到危难之时方可使用。”
  ……
  
  盱眙城外,北军的营寨已连成了千里。魏营面向盱眙,侧倚山林,仍不断伐木制作攻城器械。唐寂弃了马,从山林另一侧摸了过去。他从小在巴蜀的深山里玩惯了,什么山崖峭壁没有攀爬过,什么密林荆棘没有穿行过?吴地的这些丘陵自然不在话下。
  说来也巧,正当他望见魏营,并踌躇着该如何混进去的时候,一骑魏卒从他眼前的小径驶过。
  ……
  
  盱眙太守沈璞正与将军臧质商讨军机。忽一兵卒来报,称魏营使者求见。
  臧质命人将魏使带上来,一同被带上来的,还有魏主拓跋焘的书简。沈璞接过书简,读道:“你们南人常自诩,京口酒可饮,兵可用,今寡人统率雄兵百万,战将千员,欲与将军共相决醉,期盼足下顺天辑首,以免自误!”
  这时,魏使开口,说的是汉语官话:“信中所说,二位将军应该明白,孤城难守,何不早降?”
  臧质听罢,哼了一声。
  倒是那沈璞面带笑意,他儒生打扮,谈吐间却有大将之风:“盱眙城小,若魏主看不上,我们便相安无事;如若拓跋佛狸决心攻城,那正是我等报国之秋,你们将封侯立功的机会赠与我二人,我与臧将军又怎舍得弃城投降呢?”
  魏使见他如此说,神色流露出一丝赞许,又问:“但盱眙城小,怕是早晚将被攻陷。二位将军又怎可为了功名而舍弃性命呢?”
  谁知沈璞听罢,哈哈大笑:“拓跋佛狸熟谙兵法,难道没听过百万大军攻不下一座小城,最后偃旗而归的事例吗?昔日昆阳,刘秀破王莽;合肥张辽御孙权,可为证明。一旦开战,谁输谁赢,未可定论!”
  魏使见状,复又暗中察看臧质神情,见臧质正朝沈璞点头。他竟也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二位将军比那王玄谟强过百倍,吾有一法,可助将军退敌。”
  沈、臧二人听魏使这样说,不由大吃一惊:“足下何人?出此狂言!”
  却见那魏使扯去身上胡服,拱手拜道:“下在唐门弟子,唐寂。”
  
  
六、斩佛狸
  “启禀陛下,盱眙城守将臧质独自一人来到营前,他手捧酒坛一只,说要与陛下比试酒量……”
  
  拓跋焘正在毡帐内批阅军务,他胡须微扬,提笔在竹简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武”字。北魏自道武帝拓跋珪建国以来,论武功,他拓跋佛狸一统北方,当属第一。如今臧质来降,盱眙城破,北军便再无顾虑。直捣建康,混一南北,届时他便不仅仅是北方的霸主,而是坐拥九州、受天下人跪拜瞻仰的皇帝。
  “带上来,”拓跋焘沙哑的话音中带着傲慢。
  “陛下有旨,带上来!”
  “陛下有旨,带上来!”
  ……
  他的话被逐级传了下去。不一会,臧质被带到了大帐门口。只见他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拎着个木匣,跨进了大帐。
  拓跋焘远远地瞥了臧质一眼:“想不到臧将军竟这般年轻。”
  臧质并不答话,他先将木匣置于地上,后双手捧起酒坛,冲端坐在大帐正北向的拓跋焘喊道:“这京口的酒,是我朝最好的,特此奉上。”
  他与拓跋焘相距百步,但他说的这句话,在拓跋焘听来却是字字清晰。
  “来人,打开酒坛,”拓跋焘回了他一句,也是气如洪钟。
  侍者匆匆上前接过臧质手中的酒坛,又打开封泥,舀出酒水。正欲奉上,忽觉气味不对。于是他又舀出一勺,自个儿先尝了一口。
  熟料侍者尝过之后,又气又恼:“陛下,这,这是人尿。”
  侍者的声音里满是委屈,臧质却仰面大笑。
  “大胆狂徒!”拓跋焘纵横北方从未受过这般侮辱。他高高在上,俯视臧质,就如同看待一只臭虫,如今这只虫子居然敢将屎尿当做礼物赠予自己品尝,怎能教他不怒火中烧。拓跋焘拍案而起,厉声道:“来人,来人!给朕拖出去千刀万剐!”
  臧质仍大笑不止,四周已围上了一圈甲士。
  却听“嗖嗖嗖”一阵风声掠过,帐内甲士连哼都没哼一声,纷纷倒地。
  这一幕骤然而至,拓跋焘看得目瞪口呆。
  只见臧质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纸绢布,朗声念道:“朝廷有旨,斩佛狸首,封万户,赐布、绢一万匹。”他念完后狠狠地瞪向拓跋焘,忿忿道:
  “纳命来!”
  
  
七、戏鱼渊
  “你不是臧质,你到底是什么人?”
  
  谁能料到,居然有人敢冒充臧质前来这北军营中刺杀魏主。谁又能想到,几十名鲜卑甲士竟拿不下一个交出了佩剑的汉人?拓跋焘一生,东征西讨,经历危难无数,却从未如现下这般惊慌狼狈。眼前这人,难道会使魔法,又或是佛主的使者,法力无边?竟能杀人于无形。
  只见那人并不答话,飞身上前,只一甩手,便有无数粒弹丸朝拓跋焘射来。这正是唐门的机关暗器——雷震子。
  眼见拓跋焘就要被打成蜂窝,却听见“叮叮叮”一阵细密声响。不知何时冒出一张罗伞撑在拓跋焘的面前。所有弹珠竟都被伞面吸附,拓跋焘安然无恙。
  “戏鱼渊?”这次轮到那假扮臧质的人大吃一惊,“君乃何人,怎会有我唐门机关。”
  这戏鱼渊与雷震子一样,同为唐门弟子唐轩意的得意之作。当年唐轩意造出雷震子后,觉得该机关太过狠辣,万一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必将贻害武林,于是便发明了这罗伞戏鱼渊。该伞的骨架是以磁石锻造而成,伞面上又以磁石粉画三鲤戏水的图案,使用时,只需张开罗伞,以伞面护身,并快速转动伞柄。如此,即可将雷震子发射的铁弹丸,或吸附或借力离心,甩向侧面。因旋转伞柄时,伞面的三条鲤鱼连成一圈,化作蛟龙形状,正是雷池洗砚鱼吞墨,茗山舞剑龙吟风。戏鱼渊之名便由此而来。
  “大师兄,是我。”
  那假扮臧质之人,果然就是唐寂,而那来自伞后的熟悉声音,着实也令唐寂惊诧万分。
  罗伞慢慢收拢,一张俊俏的小脸映入唐寂的眼帘。
  “怎么会是你!对,对,我道何人有这等能耐,能教意轩以这戏鱼渊相赠?”说到这里,唐寂顿时感到心中血气翻涌,他握紧双拳,牙齿磨得咯咯作响,“这伞不就是当年我送与你防身的那把?哈哈,哈哈。”他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但随之又有更多的疑惑浮了上来,他忽而感到忿恨,忽而又感到自责,忽然感到苦涩,忽然又感到不甘。最后他心中只剩下苍白的笑声。
  “大师兄,对不起,”唐茜白皙的脸上丝毫没有任何表情,神色比那一夜在窗边与唐寂交谈时,更加冷漠,“我,是鲜卑人。”
  “鲜卑种!”无数恶毒地咒骂从唐寂心中闪过,但平时伶牙俐齿的他,竟一时语塞,他将左手捏作剑诀指着唐茜,“原来你早有预谋!”这时他看见了左手腕上戴着的檀木念珠。一气之下,他伸手将念珠扯了下来。串珠的绳线被扯断了,一粒粒漆黑的檀木珠子掉落在地上,咕噜噜兀自转着,滚向四周。
  唐茜没有出声,她双唇紧闭,默默走近唐寂,不知何时,她手中已握着一支风笛。
  风笛被塞到唐寂手中。
  “今后你我,再无情义!”唐茜嘴上说得清晰,眼里却早已模糊了一片。
  风笛离手,她转过头……
  
  
八、苍生劫
  “我已在佛主面前发誓,再不许你们伤我鲜卑一人!”
  
  唐茜再一次回过头,神色已与刚才不同,眼中冷漠与平静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怒火与仇恨。唐寂与她四目相对,发觉唐茜的这双眼睛,似在哪里见过。是了,当日在唐家集外的杉木林,唐无意不也是这般模样吗?
  ‘小师妹原本不是这样的,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还在思前想后,可唐茜的短刀已经无情地逼近了。刀刃从他喉咙前划过,唐寂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后退,但唐茜的动作也十分敏捷,招招紧逼,杀得唐寂毫无还手之力。
  唐寂步步后退,唐茜寸寸相逼,一直把唐寂逼回了大帐门口。
  “你若想逃,还来得及,”唐茜突然发话,紧接着右手一扬,同是一招雷震子向唐寂射来。
  论武艺,唐茜本不是唐寂对手,一来唐寂入帐前交出了佩剑,二来他心有杂念,是以一直处于下风。这一套弹珠袭来,他根本无法抵挡、闪避,眼看就要中招毙命。却哪知,他脚底一滑,仰面栽了个大跟头。
  原来唐寂踩中了一颗念珠。这一摔正好救了他,弹丸尽数从他头顶上空飞过。他双手撑地,正想爬起,突然心中大喜。原来他摸到了方才置于地上的木匣。
  ……
  
  营中的鲜卑甲士闻讯冲入大帐时,发现拓跋焘正躺在地上。他双眉紧蹙,右手捂着左肩。案几上、毡毯上密密麻麻扎着无数银针。
  一旁,唐寂正俯身抱着奄奄一息的唐茜,她嘴角挂着乌黑的血浆,身上便也如那案几与毡毯一样,扎满了银针。
  “给我拿下!”拓跋焘挣扎着发出命令,他的声音十分虚弱了,却依然傲慢。
  甲士得令,纷纷上前拿人。
  却听唐寂大喝一声,他抱唐茜一跃而起,笔直冲上了天。众人仰头,发现毡帐顶被刀划开了一个口子,唐寂已然不见了。
  “快,唤弓箭手……”拓跋焘仍不肯罢休。
  
  魏营内外的兵卒纷纷仰头张望,只见有人排云直上,旋即那人背后所缚的木匣裂开,张出一对飞翼,人与飞翼便如同一只巨大纸鸢悬在空中。
  “陛下有旨,将空中之人射下来!”
  “陛下有旨,将空中之人射下来!”
  ……
  这时,拓跋焘的命令传来,鲜卑士卒纷纷弯弓朝天空射去。刹那间,翻弦声响络绎不绝。唐寂在空中俯视一切,当然看得见箭矢正如飞蝗一般袭来。他操纵机关将双翼收拢复又张开,便如同昔日他在唐家堡外的草坡上拉送纸鸢的游丝那般。机关翼在气流的撞击下,时而腾空时而俯冲,将迎面射来的箭矢一一躲避。
  双翼上装有风笛,每次俯冲,均能发出如鹰击长空一般的嘶吼,霎时间,五十里内尽是风笛的争鸣之声。
  
  与此同时,盱眙城楼上的沈璞远远听见了这声响,连忙对身旁的臧质说道:“快看,西北上空有纸鸢徘徊,应是拓跋佛狸中军大帐所在!定是那唐寂行刺得手,我等正可发兵。”
  臧质当即拔剑传令:“众军听令,魏主已死,贼军即将溃退,正是我驱逐胡虏封侯立功之时!斩佛狸首,封万户!”
  “斩佛狸首,封万户!”
  “斩佛狸首,封万户!”
  ……
  南朝军心激荡,盱眙城门一开,便如同水闸泄洪,手持兵刃的汉人将卒们,潮水般涌向魏营。魏军自南下以来,从未见汉人如此斗志昂扬,又听说魏主已死,无心恋战,纷纷丢盔弃甲,向北面逃窜。拓跋焘身中唐门剧毒,早已意识模糊,无法指挥作战,只得命永昌王拓跋仁殿后,自己则被将卒们以轿子抬回了江北。
  
  这一场由南朝北伐发起的战争,历经半年,终于以北朝皇帝拓跋焘的兵败盱眙而告终。然而,南北两朝在这次战争中所受到的损失却也是空前绝后的。
  王玄谟北伐时,强迫北方汉民缴纳布匹钱粮,又纵兵对鲜卑人任意杀戮抢掠。拓跋焘为报复,北归时,将从南朝掳来的一万汉人尽数杀死。大江两岸,看得见的,是流不尽的滚滚血水;看不见的,是枉死在战乱中的无数冤魂。
  南宋词人辛弃疾的名句:“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说的便是这段教后人掩卷长叹的历史。
  
  
九、寂挽冬心
  “为什么戏鱼渊挡不住暴雨梨花针?”
  “因为那是银针。”
  
  盱眙城外的那片山林中,刺骨的山风呼呼作响。
  唐茜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她努力睁开双眼,但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唐寂忙握住她伸向半空的小手,这手是那么冰凉。
  “你一定在心里骂我作死,”唐茜的话语突然变得柔和了,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唐寂看在眼里,心中说不出地欢喜,这才是他认识的小师妹;但他又有说不出地悲恸,他不敢想下去,老天为何如此残忍,让他与小师妹以这种方式重逢。
  “不,我没有骂……”他强忍着不发出哽咽的声音,但他不争气的喉咙,已无法令他将整句话说完。
  “大师兄,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唐茜纤细的小手,沿着唐寂的胸膛,一点一点,攀到了他的脸颊,“答应我,不要再伤害一个鲜卑人。”
  他没有吭声。
  唐茜迟迟没有等到唐寂的回答,可她冰凉的手突然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湿润了。她能感觉到,唐寂的脸颊在微微颤动。只是这颤动,没有一星声响。
  “大师兄,还记得当年放纸鸢时,你我一起唱的那首歌谣吗?”她只好转而言其他。
  “嗯。”
  “咳,你唱给我听……”
  唐寂无声地点了点头,他微微张口,轻声唱道:
  “独坐庭前忆旧年,
  “谁家鸢落花草间。
  “俯身摘取惊童梦……”当唱到这一句,唐寂模糊的眼中仿佛映出了他与小师妹一起放纸鸢的情景:他在前头飞奔,她一路追,他突然停了下来,她撞在了他的怀里……
  儿时难懂的诗谣,却在此刻吟出了两人心**同的念想。在草坡上放飞纸鸢,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童年旧梦呵,却再也无法俯身摘取了。
  于是,泪水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再也不能控制,唐寂觉得天地都在旋转,却只有唐茜在一个劲地往下沉,往下沉。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人掏了出来,在寒风中冻成了冰,接着,咔嚓一声,碎了一地。
  
  “……梦里乡丝…久不牵……”唐茜断断续续地将最后一句念了出来。突然她感觉又能看见了,她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只巨大的手掌上,再往上看,是佛主慈祥的面庞:“我这是到西方极乐世界了吗?爹、娘,红袖寻你们来了……”
  萧瑟的西风一阵阵吹过,摇动着树稍。枯叶一片片落下,像一只只黄蝶,在空中挣扎着舞出最后的绚丽,又无力地跌落尘埃。
  
  “我唐寂对天发誓,今生今世不再伤害一个鲜卑人!”
  
  
  
  
尾声
  老人看着孩子们将纸鸢放得越来越高,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阿公,你刚才在上面装了什么呀?”一个孩子拉着老者的衣袖问道。
  “我在上面啊,装了一支风笛,”老者说完,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仿佛刚才说的,是一个长长的故事。
  
  独坐庭前忆旧年,谁家鸢落花草间。
  俯身摘取惊童梦,梦里乡丝久不牵。
  
  (全剧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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