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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2帖,此为第1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7 14:17:38)

第一轮一区精华贴

== 以下精华按照参评序号排列 ==

第2号参评帖: 《殇》(作者:郑瞀)
第8号参评帖: 《落日山河》(作者:郭偃)
第9号参评帖: 《义》(作者:由余)
第12号参评帖: 《忽有故人心上过》(作者:怀嬴)

第一轮二区精华贴
== 以下精华按照参评序号排列 ==

第2号参评帖: 《刺客残梦》(作者:宁速)
第6号参评帖: 《愿为西南风》(作者:杜祁)

第一轮一区参评贴:

《我是刺客寺人披》(作者:)叔隗
《殇》(作者:郑瞀)
《双生花,一生叹》(作者:子文)
《贪途》(作者:百里奚)
《凤凰于飞》(作者:樊姬)
《晋惠公》(作者:鉏麑)
《流亡之旅》(作者:穆嬴)
《落日山河》(作者:郭偃)
《义》(作者:由余)
《翻手为云覆手雨》(作者:晋文公)
《蚕之殇》(作者:公子目夷)
《忽有故人心上过》(作者:怀嬴)
《卖酒》 (作者: 季隗)

第一轮二区参评贴:

《白条未补》(作者:郑穆公)
《刺客残梦》(作者:宁速)
《一世才俊太子瑩》(作者:卫成公)
《暮光城》(作者:)秦穆公
《岁月是朵双生花》(作者:偪姞)
《愿为西南风》(作者:杜祁)
《剑客行》(作者:宁俞)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2帖,此为第2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7 14:19:07)

《我是刺客寺人披》(作者:叔隗)

第一轮西北区:我是刺客寺人披(贴杀咎犯,一区参评) Post By:2013-10-24 21:21:16


我是寺人披,无论暗杀还是出卖,都只为了活下去。







遇见寺人芮的时候是一个寒风萧瑟的季节。此时,我满身肮脏地躺在京都大道上痴痴地看着头顶惨淡的天光,污雪和脏水浸透了我身体每一处,上面,许多动物的污血和乱毛,红的黑的触目惊心。还有无数个小声议论声如无数个苍蝇嗡嗡的在身畔萦绕盘旋。然而,我却没有一丝力气挥手去逐。

京城大道,这么多人围个小乞丐看什么?!我听见,一个大声讯问盖遍全场。

太恐怖了,这小乞丐刚才活生生啃死了一条狗。

不是,我在心里回答,我真正要吃的,仅仅只是一个肉包,然而开口,我才发现,此时,我连开口说话的力气的没有。



裕芮还没到这京城最繁华大道前,泛着惨白的光的残雪里,面前摆着一个缺了角的破碗,十三岁的我满脸污垢,衣杉单薄,一直跪在冰雪地里冷得瑟瑟发抖。然而,心底,让我最难忍受的,却是饥饿。

那时,我已三天三夜粒米未进了。

刺骨寒风的力量,总不及慢慢饿死地折磨。

进城前,我家乡下是一个春旱夏蝗秋涝颗粒无收的大灾年,端过家里缺角那个唯一的碗,指着碗里几片仿佛破絮的碎野菜叶汤,饿得没了力气的爹娘对我说,家里地里再也找不到能吃的了,再呆下去就要饿死了,爹娘还说,听说城里不会有饥荒,孩啊,爹娘是没力气走了,吃了最后一顿,趁力气,你赶紧逃上那里吧。说完,爹娘便转身进内屋齐齐悬了梁。

没有想到,没有饥荒的城里,我依然如我乡下的爹娘般饿到无力。两日两夜后,我从家逃到城了里,跪在了飘溢着菜香饭香酒香温馨而热闹街边。然而,整整一日里,我只看见,川流不息的路人,刺骨寒风中依然漠然,熟视无睹的经过。直到,一只皮毛黑亮精神奕奕的大狗叼着一个飘溢着肉香的包子跑过面前。

按捺不住肉包渴望的我终于爆发,一个虎扑扑倒黑狗,再伸手抢夺黑狗口中肉包,惊得黑狗止不住狂吠。吠声里,我看见,我那垂涎的包子顺势骨碌着滚进黑狗喉咙,崩溃的我瞬间癫狂,使出最后气力,双臂勒紧黑狗身子,扭头张嘴,森森白牙一口咬进黑狗喉咙,厮咬啃食如一只饥饿百年的牲畜。然后,眼角里,我发现,冷漠的街道突然焕发了生气,过往路人无比焦急和欣喜地奔向这个只为一个包子而雪地里厮咬搏命的少年,仿佛要围观一场千年难遇的好戏。



这小乞丐倒真算个狠角,我听见,寺人芮说,然后,他又说,正好,内宫里,正寻这样的人才。

接着,一条身影遮住了天光。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一个寺人。

然而,遇见寺人芮后,我便成了一个寺人。

因为,寺人芮救下奄奄一息的我,并让我留在内宫的唯一的条件就是,阉割,做内宫的寺人。

已不用选,生的希冀令人无从抵抗,与其在外面饿死,倒不如留在内宫。性命和命根,我只能阉了命根。

此后,我便留在内宫,并在寺人芮指导下苦习武艺,再也未尝过饥饿的愁苦。

然而,隐约的我感到,寺人,并不是只做侍奉内宫那么简单。内宫的寺人经常出府,而且,一出就是半月、月余,虽不知道每次派他们出去都是做什么,然而,他们每次回来,宫外,总有些将相、大臣突遭横毙的消息跟着传入,并且每次,总会有些人不能回来,从此渺无音信。于是,我更加刻苦的随寺人芮练习武艺。

十八岁那年的那个秋天,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晋公令我领军讨伐蒲城。

赶到蒲城已是夜半。第一次出任务,我不敢怠慢,不顾人困马乏,我即命部下,即时攻城。

本以为,拿下蒲城,将会是一场大仗,然而让我没有想到,攻下蒲城竟如此轻松,守军根本就没有抵抗之心,只是一次攻击,我大军便打进了城,一马当先,我第一个冲进了蒲城城府。火光映着的背影里,我看见,一群人正从后门逃逸,于是,我紧随其后。

火光通明杀声震天的蒲城里,尾着那群逃窜的人,穿堂过巷,我追,追,追,直到,把他们逼到城墙的一个角落。后面便是高高的城墙,他们已无路可逃,只有,呐喊一声,翻身回战。然而,内宫五年的艰苦训练,我的武功已非常人能敌。来一个,砍翻一个,来一对,砍翻一双,我手下,竟无一合之敌。很快,我便逼近到那群人中所有人都一直围拢着保护着的那个中心人物重耳身畔。对着重耳的身躯,我长刀横斩!

然而,刀锋凛冽里,却不见血光飚飞。定睛细看,原来,临着生死关头,这个本无生路的人竟爆发出无穷力量,一跃而起,高高跃过横斩的刀光,双手搭上城墙头。我再收刀,急斩,却是已晚,刀光堪堪到达重耳衣袖边,重耳却已双手使力,一个“倒翻身”翻出城外。城墙内,唯有一片残袖飘飘。

仰头,看着平素难以翻越的城墙,突得忆起五年前与咬赢了那条健壮黑狗时嬴弱的自己。

我只能,笑的无可奈何。







再次看见重耳是在十二年后。

此后的十二年里,我不停的出着任务,而每一次,我总是能功成而全身得退。因为,习练武功,我从不敢懈怠。所以每次,我总能用自己的狠,去拼掉别人的命。

这十二年里,内宫走马灯似的换主,献公死了,奚齐上台,然后,里克弑二君,然后,夷吾又上位成了惠公。然而,我却一步一步高升,成为内宫总管。那时,寺人芮已经老了,能接替他超过他的,只能是我。而无论谁做皇帝,每遇到欲除之欲快的对手,第一想到的,就是内宫里的,我们寺人。已不在乎为谁杀人,为什么杀人,因为,为了存活,我已丢了命根,抛弃所有,而唯一剩的,只有一条性命,所以,即使天下诸物纷纷,而我眼里,最重要的,只有自己性命。我已深刻体会过,濒死前的恐惧,我早以为,与自己的性命比,其他世间诸人性命,皆如刍狗。

那时,惠公又要我上翟国再次刺杀重耳。只是这次,我连重耳的衣袖的都未能砍下。

接到惠公命令我立即飞马赶到翟国。然而,我还是失败了。多年以后,重耳的逃跑功夫还是一点没有拉下。那时,才接近到他十步,我就看见重耳如一只中了箭的兔子拔腿就跑,只能携后猛追,然而,追到城门口却看见,城门后,早已有一辆准备好的马车在等着他,然后我看见,重耳一跃而上,大喊着“有朝一日我能回国,第一个杀的就是你”绝尘而去。

向来,帝君眼里,任务失败的寺人便等于没有价值的人,我不知道回宫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然而,天下之大,除了内宫,我已不知何去何从,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去,果然,献公早已在那里等待。意外的是,等待我的,并不是献公的责怪。原来,早有细作打听到惠公之谋,便赶往翟国向重耳报告,他弟弟要对他下手了。

献公的解释虽让我释怀,然而,每每想起两次刺杀重耳不成,心里,难免耿耿。

然而,终让自己不能淡然的,却是多年以后。







这么多年,惠公从来放松过对重耳的监视。

重耳从翟国东逃,一路颠簸,来到卫国境,却是无人理睬,流离颠波。

重耳到了齐国,享受着优厚的待遇,不愿再回国。

重耳去了曹国,又离开。

重耳去了宋国,却被督促离开。

本以为,重耳是回不来了。



然而,重耳还是回来了。

晋惠公病重,秦国为质的公子圉唯恐父亲死后君位不保,于是,偷偷回国继承父位。然后,他没想过,激怒了秦国的后果。

紧跟着他回来的,是秦国派军马三千也护送重耳回来了。

于是很快,怀公逃亡高粱,在四面楚歌中被杀。而他的亲信吕省、冀芮,也被人检举处死。

京城上下,人心惶惶,一个凄风冷雨的夜,怀公的旧臣吕甥和郤芮来找我,他们说准备孤注一掷,等晋侯回宫便焚烧王宫杀死他。他们想,后宫的总管我,正是是他们焚烧王宫的不二的帮手,他们还想,何况,回来的晋侯第一个要找算账的,就应该是我吧。然而,他们还是不了解我。他们,更不了解,内宫,永远都不会拒绝寺人的存在。



我是刺客,永远主人手里的刀。却无论,这个主人是我曾杀过的,还是曾经想杀我的。



尾声(源自百度不算字数)

郤畏逼,将焚公宫而弑晋侯。寺人披请见。公使让之,且辞焉,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其后余从狄君以田渭滨,女为惠公来求杀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虽有君命何其速也?夫袪犹在,女其行乎!”对曰:“臣谓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犹未也,又将及难。君命无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恶,唯力是视。蒲人、狄人、余何有焉?即位,其无蒲、狄乎!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众,岂唯刑臣?”公见之,以难告。晋侯潜会秦伯于王城。己丑晦,公宫火。瑕甥、郤芮不获公,乃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2帖,此为第3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7 14:20:27)

《殇》(作者:郑瞀)

[16-1-05]第一轮西北区:殇(贴杀咎犯,一区参评)

她衣着狼狈不辞千里寻到他面前,看着他,认真地说:“昭,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他淡淡的瞥了满身狼狈的她一眼,面无表情:“这样的话,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说。”

她沉默,半晌幽幽地说:“为什么,你不觉得内疚?”

他冷笑:“哦,我有何处对不起你?”

她一愣,张了张口,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记得那年初见,她子葭,是宋国的公主,而他姜昭是齐国国君流亡在外的公子。



那一年的她,华衣流裙深居宫中,她的父亲宋襄公带回了一名华服青年,姜昭。

昭是齐国的公子,温润儒雅的他脸上总是挂着谦和的笑容,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或许是看多了谄媚的笑容,或许是厌倦了身边人的小心谨慎,她莫名的,对他心生好感。

他流亡到宋国,居于宋宫的那一段时间,父王对他极为礼遇,他才华洋溢,博古通今,与他相谈,令人如沐春风,受益匪浅,宫上上下对他极为赞赏。

在她十五岁及笄那日,在众多礼中,他的礼并不显贵重,是一只晶莹似雪、温润光滑雕成梨花样式的小巧玉簪,可无端的,她十分喜爱。

后来在一场皇宫盛宴上,她戴着这枝清雅的玉簪,他坐于她对面,在看到她头上的玉簪时,眼神微微一顿,目光停留在了她身上,她刚巧迎上他的眼睛,心头一紧,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调皮的笑容。他一愣,轻轻颔首,脸上那种谦和的笑容多了一份暖意。

后来,她经常寻他说话,他文采飞扬,无论是何种典故,都能信手捻来,二人相交久了,便熟稔起来。

关于他的过往,她也有所耳闻。自齐国国君死后,他的几个儿子为争夺君位而发生争斗,原本理应即位的他反倒被迫流亡来到宋国。一国太子,流亡他国,其中辛酸自是难以与人言,他既从不提在齐国的经历,她也善意的没有问。



那一年除夕,王宫中举行盛大的宴会,席上觥筹交错,君臣尽欢,极尽喧哗热闹。

她素来喜静,于是在宫中后院设下小宴,邀他共赏明月。

那一夜月明如水,晚风还夹带着丝丝凉意,二人坐于后院庭中小亭小酌,今夜的他与往日却有些许不同,话极少,酒却一杯一杯的饮,她欲劝,却在他清亮的眼睛中沉默下来。到最后,酩酊大醉的他,对她举杯大笑,道:“阿巧,敬你。”

她心一愣,阿巧。

看着他酒醉已癫,拉着她絮絮叨叨的诉说起了往事,然后她知道了,他与阿巧的故事。齐国桑女阿巧,容颜绝丽,精于女工,与他自小相识,青梅竹马,若不是齐恒公的儿子们为了争夺王位,他被迫出逃,或许阿巧早已成为他的夫人。

阿巧,阿巧……

他每唤一声这个名字,声音带着难言的深情和思念,那是在与他相交的日子里从未有过的温柔。她的心一顿一颤,一种难言的痛从心底蔓延了开来。

安静的吩咐侍从送他回宫,她回到寝宫,斜倚榻上,竟是半刻也睡不着,然后想起了与他相交的点点滴滴,越想心越慌,脸越烫,到最后竟是难以成眠。

接下来的日子,她刻意远离了他,便是王宫中的盛宴,也不大出席,私下里更是不曾去寻他说话,便是他来相邀,也以病为由拒绝了。



半月后一日,她独坐湖边小亭,他突兀的出现在她的身畔,她心一跳,抬头,却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轻颔首,裙角一扬,便要离去。

“阿巧她……她思慕我王姐。”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有种挫折,语气中有浓浓的疲惫。

她一惊,顿时有些慌乱,别开眼轻轻地说:“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脸却不由的有些发烫,心跳无端的开始加快。

他沉默半晌:“我以为,我与公主,是知已。”

知已。她沉默半晌,然后抬头,调皮一笑:“是啊,知已。”看着她那秀美容颜复又展现出娇俏调皮的笑容,他失神,却如释重复,不由轻声一笑,“是啊,知已。”

她不再躲他,又如往日一般与他相交,风和日丽一起出游踏青,湖心柳畔相约品茗斗棋,月明清风拉他谈古论今。

随着一日一日的过去,她心里隐隐的发觉,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对她的态度产生了轻微的变化,踏青时他会采摘鲜花为她簪于发际,品茗斗棋的时,他总是闭着眼睛带着无奈的笑意任由她恶作剧般的换掉一个一个棋子,便是平常相谈,他那一双清澈的双目总是凝于她脸上,直把她看的羞怯不已,这些些微的变化,让她心里每天都充满了快乐。

可是他却一天比一天沉默,那双剑眉时时的皱在一起,有时候她与他说了半天,他总是回不过神来,她知道,他想起了齐国。

最近这段时日,父王和大臣们一直在商议是否助他回国复位,她知道目夷王叔和公孙固大人一直是反对的,以师出无名为由直谏,父王仁义,虽有心助他,但却不能不顾朝臣的反对之声,军国大事,她虽为王女深受宠爱,但是后宫女流,无法进言,心里也着实为他担忧。只得时时寻他出门聊天散步,以她之力,使他免受宫中流言所谤,以慰他心。



江水粼粼,遣了随身的侍卫遥遥相跟,二人泛舟于镜湖之中,湖水荡漾,两岸林密鸟啼,山风徐徐,令人心旷神怡。

“宋国,极美。”他赞叹着,透过湖面,仿佛看到了齐国的山水。

她掩口浅笑,盈盈道:“我倒听闻,齐国物大山博,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想去看上一看。”

他脸色一黯,她不以为意,淡淡道:“今时之忧,并不能解明日之愁,既来到此处,可不要辜负此等山水美景?”

他舒眉道:“公主,心地纯良,昭入障了。”

她轻笑,不言,宁静的湖水透着一汪绿意。不远一片枫叶随着水流轻飘而下,她好奇心起,素手轻轻点在那片叶子上,叶子下沉,一张人脸在湖水中隐隐约约浮现,她大吃一惊,不由手一缩,一条黑色身影如同游鱼从湖底蹿出,寒光一闪,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一边的姜昭蓦的将她往旁边一推,紧接着只听他“啊”一声惊呼,再一瞧,那道寒光从他胸前刺入,他手紧握那把利剑,不让那黑衣人再探入半分,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手指滴了下来,他眉头深锁,忍着痛楚,抬眼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黑巾蒙面,并不作答,手中剑并不让一分,她心跳到了嗓子眼,瞥了一眼将要赶到的护卫,强自镇定,冷声喝道:“宋国境内,哪来的宵小,竟敢来行刺公主,你可知,犯此等大罪,当诛九族。”黑衣人却不理她所说,拔剑,复刺出,她大惊,正待动作,姜昭却比他更快,身子向右一侧已躲开了那一剑,只是小舟轻巧,他这般动作,船却晃荡起来,黑衣人却稳立于船上,并不受影响,紧接着手腕一翻,剑如游蛇,直取姜昭咽喉,她大惊,当下脑袋一白,没有经过一丝考量,便扑了过去。

她扑倒在他身上,看到他的眼中的愕然,还有一丝痛苦,亦或还有怜惜,可惜,她读不懂这些,紧接着背后一痛,痛的她几欲晕厥,迷迷糊糊间,她看到了身畔出现了不少的黑衣人,那些人与飞速赶到的侍卫斗作一团,太好了,她想,他不会有事了。



宋国的公主子葭遇刺,朝堂大惊,宋君震怒,严查之下,得知那刺客乃是齐国那几位公子所派,齐国在宋国境内竟派刺客横行,是对宋国的一种羞辱,父王下决心助他复国,有着刺客一事,再无师出无名之虑,于是就通知各国诸侯,请他们共同护送姜昭到齐国去接替君位。

从出生到十六岁,她从来没有这么痛过,背上的伤让她只能每日每夜的趴在床上休息,连翻身都不成。她不知道外面的纷纷攘攘,每天只看书打发时间。

昭也经常来看她,他胸口的一剑,幸亏没有伤到要害并无大碍,而她背后所中一剑,却几乎刺穿她的心脏,幸亏当时小船晃荡,偏离了一分,才无性命之忧。

“公主,太子昭来了。”侍女拔开珠帘,向她回禀,她放下手中的书卷,颔首示意他进来。

往日他来见她,总是满脸内疚与自责,今日他的脸庞隔着珠帘隐隐绰绰欲言又止,她等着,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晦涩:“我要回国了。”

书无声的在手中脱落,她道:“是吗?”心里瞬间空落落的,竟不知说甚才好。

“嗯。”他的声音也听不出情绪。

“什么时候?可惜不知道我能不能去送你。”她故作轻松,笑咪咪的说。

“……明日。”他的声音很低,似乎还在叹息。

她浅浅地笑:“恭喜。”

“嗯。”

她沉默,其实她想说,不要走,可是……心里的苦意一点一点弥漫开来,很难受。

“等我登基为君,我来娶你。”他突然说。

“你说什么?”她愣愣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若登基为齐国君主,便向宋国求亲。”他笑,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愉悦。

她还是发愣,事情转变的太快,一下子让她拐不过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救了他?一想到此,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

可是,心里另一个声音跳出来反驳,我并没有逼他,他说要娶我,不管是什么原因,如能每天与他相守,那也是极好的。想到此,她浅浅的笑了,轻轻的答了声:“嗯,好。”

珠帘外,他递过一只雪白莹透的梨花玉簪,正是她遇刺那天所掉,正色道:“以此为信。”

她伸手接过,笑靥如花。



父王召集曹国、卫国、邾国诸候护送他归国争位,据消息所传,齐国众大夫迫于诸侯军队的压力,在国氏、高氏两家的率领下诱杀竖貂、无亏,迎立他即位。虽然后来齐国四位公子的追随者兴兵攻打齐境,但是在父王派兵协助下,他最终于得以入齐都临淄即位。

距离他即位已过三个月,自那日他离开宋国,她每日惶恐,担忧他的处境。而今尘埃落定,她也放下一件心事,转而期待起他当日所说的话来。

她本想找父王询问,他有无提起结亲之事,可毕竟女儿家面薄,只得旁敲侧击相询,言词间,父王竟是半分也不知此事,每次所答皆非她所问之事。她心中忐忑,只听消息说他即位后,朝局不稳,处境甚是艰难。

于是她便耐心的等起来,这一等,又是半年。

却不料,从齐国传来了一则消息,让她措手不及的消息,齐国国君即将娶亲,所立夫人,乃是齐国大家华氏之长女华孟姬,据说此女极重礼仪,在齐国名声极重,齐国国君恪守礼仪,亲自上门求亲,她方才应允。

于父王处确认此事,她心中一片空白,浑浑噩噩回了寝宫,三日不思饮食。

身为王室之女,她原本就知,他是一国之君,夫人不可能只她一位,可是,他明明知她挂心于他,为何这些日子不曾给她传来音讯,甚至于,娶妻成亲,她还在傻傻等待。难道,他的承诺只是一场空话?

越思越想,心中越是惊慌,她想去齐国,她想见他。

齐宋两国千里之遥,她若禀明父王,以公主身份带侍卫前去,父王得知真相,若是羞恼之下,迁怒他,只怕于他不利。她深量许久,让侍女打探,宋国境内可有商队前往齐国。商队本就游走于各国贩卖物资,跟着商队前往齐国,想来极是妥当。也是恰好,侍卫探得七日后有一趟商队前往齐国临淄,她打定主意,决定跟随这支商队前往齐国。

为防父王察觉,她称病前往宋宫别院静养,从小到大第一次欺瞒父王,她心中内疚不安,可是一想起身在齐国的他,去齐国之念,更是坚决。



一月后,当她踏上临淄之时,却是满身狼狈,原以为跟随商队定是安全,谁知春秋乱世,盗匪猖獗,所幸她出门时以平民打扮,又遮掩了容颜,遇盗匪之时倾尽金银,才留得一命,与商队众人徒步半月尝尽艰辛,方来到这个繁华的都镇。

一进入临淄,她竟有片刻的怔忡,空气中似有他的气息,可她竟不知该从何处去寻他。

以她现在模样,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又有何面目去见他。

她正茫然徘徊,身后突地传来一阵马啼声,紧接着四周一片喧哗,遥遥传来士兵大喝:“国君与夫人祭天回宫,闲杂人回避。”刹时方才热闹的街道一阵混乱,四周的人争相躲避,唯恐惊了国君王驾,紧接着一队士兵整齐走过,一骑骏马映入眼睑,待看清了马上之人,她心一跳,愣愣的看着他。

她不曾想到,竟是这般情况下与他再次相遇。

马上男子,冠服端严,神情闲远,此时正双眉紧簇,紧紧盯着她,眼中是掩不住的惊讶。

紧随他身后的是一辆豪华的轿舆,帘内隐隐绰绰是一位女子的身影。

她的心一沉,一股浓浓的失落升起,重重的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怔怔地目送着这一队车驾遥遥远去,心中说不出怎样一种感觉,是酸是涩,是苦是悲。

“姑娘,主公有请。”一名侍卫神态甚是恭敬,来到她面前。

她木木的跟着这名侍卫,上了一顶小轿,走进了齐国的王宫。



齐国的宫殿富丽堂皇,与她的狼狈的样子格格不入,侍女带她去洗浴更衣,被她摇头拒绝,她被带到一间偏远的宫殿,他在那里等。

没有想象中久别重逢的欣喜,他只是皱眉看着满身狼狈的她,言语竟有些冷漠:“公主,你这是做甚。”

看着他疏离的样子,她压下心中的苦意,抬头笑道:“我在宋国一直忧心你,便来看看你。”

“宋公不曾派人护送你?”他有些惊讶,一国公主,只身一人来此,说起来,倒真是不易。

“是啊。”她不自然轻拂额间落下的青丝,“我瞒着父王,偷偷跑出来的。”

“哦。”他沉默着,应了一声,却不再言语。

她笑看着他,似乎不以为意,想了想,咬唇轻道:“昭,我,我听说,你娶了夫人。”

他一愣,点头: “嗯。”

心似乎被刀子狠狠刺中,她敛了笑容,认真道:“可是,你曾说过,你说你会娶我为妻。”

他别过头,淡淡道:“子葭公主,你我有朋友之谊,在宋宫的日子,多蒙公主厚爱。”顿了顿,他的声音渐渐凝重了起来,“只是,昭需要的是一位能助我定国的女子。华氏女紧良淑德,求娶到她,我心已足。””

她沉默,心中一阵绞痛,半晌,幽幽地说:“那当初为何?”为何要提出娶我。

他冷笑:“我原以为你父王助我即位,乃是出自仁义,却不知他只是为了在诸候中搏得声名,为以后称霸诸候作准备,他也不过是个假仁假义的小人罢了,即是如此,齐宋两国便不再需要结盟。”顿了顿,又道:“我初即位,根基不稳,华氏女德名远扬,有助我稳定国势,何况当初宋国携各诸候国虽是助我即位,却也引起了朝臣的不满。”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她一愣,张了张口,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主远到,本该留你小住,只是恐宋君要急,本王就不留公主了。”他冷冷地扔下话语,转身离去。

“昭。”她静静地道:“那个刺客,是你派来的吧。”

他脚步一停,却不停留,身形一闪,已经远去。

“很痛。”她抚着心口喃喃自语,为什么明明没有受伤,心中的痛苦,竟然比当初那剑更甚百倍呢。

她被护送回了宫,面对父王不解的神情,她已无力解释。



五年后,宋国的子葭公主因身体赢弱,不幸辞世。



据传闻,在子葭公主辞世的那一年,齐国的国君每夜遥望宋国方向,长夜独立,久久……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2帖,此为第4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7 14:21:35)

《双生花,一生叹》(作者:子文)
[16-1-07]第一轮中区:双生花,一生叹(贴杀[维]郑穆公,一区参评)

第一轮中区:双生花,一生叹(贴杀[维]郑穆公,一区参评) Post By:2013-10-24 21:24:04






秋天的山谷,是最不寂寞的。小雏菊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引来成群的蜜蜂嗡嗡地飞着,享受着严冬来临之前,这奢侈的盛宴。



已是傍晚时分,远远的山脚下炊烟已经袅袅升起。



叔隗又望了望山下,转过头来对妹妹说:“咱们还是回家吧。你看太阳都快下山了,说不定爹爹他们一会儿就到家了呢。”



季隗的手上握着一大把野花,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她顺手从身旁摘下一朵粉嫩的小雏菊,笑嘻嘻地看着姐姐:“你哪儿是想着爹爹呀!你是惦记着快点见到你那心上人儿吧?”



叔隗啐了一口,扑过来要撕季隗的嘴,姐妹两个嘻嘻哈哈扭作一团。



这姐妹俩虽是双胞胎,相貌秉性却都不甚相像。



妹妹季隗生性自由,淘气爱玩,家里能拆的东西基本上都被她拆了个遍,拆完了装,装完了拆。有一次她制出了一个稀罕物儿,喜孜孜地拿到爹爹屋里要给爹爹看,谁知道屋里没人,她觉得无趣就扔在地上了。到了晚上,他们的爹爹,廧咎如族的族长,一进屋就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嚎,原来是被季隗扔在地上的捕猎夹子给夹住了脚。季隗的母亲气极,要关季隗的禁闭,疼得刚缓过劲儿来的族长连连摆手止住了她,却把季隗唤到跟前,好一番夸奖。



姐姐叔隗性格和顺,却酷爱舞枪弄棒,曾经为了射杀一只鹿,追过了好几座山,直到天黑了也没回来。族长急得派出了大量的士兵翻山越岭地搜寻。第二天天都快黑了,才终于在一条山涧旁找到熟睡的叔隗,在她身旁躺着的是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鹿。



回来之后,叔隗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时不时地发呆,时不时地傻笑,猛地惊醒过来发现妹妹探究的神情,脸竟然红了。架不住季隗盘根问底,叔隗咬着耳朵告诉妹妹,自己喜欢上了前来找寻自己的那个士兵——犷。



季隗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能勾得姐姐如此失魂落魄?她再三央求,姐姐终于答应带她上兵营看看去。趁姐姐不注意,她偷偷往怀里塞了一条套马绳子。



姐妹俩躲在兵营附近的灌木丛里,叔隗悄悄地给季隗指认。犷果然相貌英俊,身材魁梧。瞅了瞅姐姐痴痴的眼神,季隗趴到姐姐的耳朵上说:“你等着,我去给你约他出来!”



也不知道季隗过去说了些什么,犷就只身往这边走来。眼看着走得越来越近,叔隗的心扑通扑通蹦得厉害,突然,高大的犷脚下一个不稳,踉跄着狼狈地往地上摔了个狗啃屎。叔隗一声惊呼,就听见季隗咯咯地笑着跑远了。



自那之后,季隗就在他俩中间忙个不停,传个东西啦,递个话啦,在父母面前做个掩护啦,偶尔恶作剧地捉弄一下犷。这个时候,叔隗就跟寻常人家深闺的小姐似的,含羞带怯。是啊!再豪爽豁达的人,恋爱的时候也是会有些小女儿的忸怩的。



现在,回到这醉人的山谷中来。



姐妹俩已经打闹累了,双双扑倒在软软的花丛中。



“犷说,等他这次立了战功回来,他就向爹爹求亲。”叔隗的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喜气。



上次犷从山谷之中把叔隗找到,族长大喜,回来之后立即就给他升为了百夫长。这次如果再立新功,提亲之事想必会很顺利。



季隗翻了个身,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悠悠的白云,有些惆怅:“姐姐你嫁人了,就没人陪我玩了。”



“傻丫头,又不是远嫁,还不是跟在家一样啊!再说了,你难道就不嫁人啊?”说着,叔隗兴致来了,坐起来扳过妹妹的肩膀,问道:“犷他们兵营里你有没有喜欢的?我看你每次去帮我找犷的时候,他们都喜欢围着你说话呢!”叔隗越说越兴奋:“妹妹,你要是嫁给犷的好兄弟,咱俩不就永远都在一起了么!”



“我才不在兵营里找呢!”季隗的声音懒洋洋的。



“啊?为什么?”叔隗很诧异。季隗虽然不爱习武,可还是很喜欢去兵营玩的,因为犷的缘故,她跟那些士兵也都很熟络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嫁个农夫,哪怕是最贫穷的农夫。”季隗随手揪过一根酢浆草放到嘴里,酸得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样的话,就会一心一意地爱一辈子了吧。”



“为什么一定得是农夫,才能一心一意地爱一辈子?像我和犷这样,不是一样可以吗?”叔隗很不解。



“你想啊,姐姐。犷现在已经是百夫长了,以后娶了你这个公主,再立几次功,光是美人儿俘虏,爹爹都不知道要赏赐他多少呢,虽然你是夫人,可总还是会有人跟你一起分享你心爱的男人。看看咱们母亲,自咱俩记事起到母亲撒手西去,爹爹一共进过她的房间几次?”说到后来,姐妹俩都默然了。



季隗突然意识到自己扫了姐姐的兴,跳起来笑嘻嘻地搂着着姐姐:“姐姐,你跟我不一样,你的心宽,拿得起放得下,再说不管以后娶多少个,姐夫心里肯定只有你。”



叔隗张了张嘴,正待答话,突然听见山下一阵喧闹,隐约能听出来是打斗呵斥的声音。姐妹俩面面相觑,骇然失色。








在这样一个动荡的岁月里,战争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季隗和叔隗就曾悄悄地躲藏在山洞里看父亲的军队和白狄厮杀。可是现在打斗声从山脚下传来,实在是太不寻常了。这里身处太行山腹地,是廧咎如族繁衍生息之地,是他们最隐秘的大本营,前几日族中兵马均已随族长出征,如今竟起兵刃之声,实在是凶多吉少。



叔隗伸手拔剑,抢先站了起来,季隗也随即站起,姐妹俩极力朝山下眺望,无奈此刻天色已晚,看不出个究竟。



待她俩心急火燎地潜下山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打斗之声已经停止,院子外有人手持兵刃走来走去,院门处还有好几个人把守着,看上去身形很是陌生,整个家园已全然不是姐妹俩下午离家时的情形。



叔隗皱着眉头,努力地倾听屋子里传出的隐隐说话声,却什么也听不清。正一筹莫展,衣襟被轻轻拉了一下,回头一看,季隗冲她咧了咧嘴,凑到她耳朵上说:“跟我来!”两个人蹑手蹑脚,朝一大丛矮蒺藜走去。矮蒺藜长得杂乱无章,叔隗走得极为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扎得满身是刺,疼倒不要紧,就怕忍不住呼痛惊动了敌人。却见季隗在前面领路,东拐西拐,熟练地如同在她们自己家里。



好不容易季隗停了下来,蹲下身去,在地上轻轻地摸索。叔隗狐疑地看着,就见季隗的手停了下来,食指轻轻一按,在她们面前的地上,突然裂开了一个洞口。



季隗告诉叔隗,洞口下面是条地道,通向季隗的房间。叔隗突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捉迷藏自己老是输,为什么母亲常常四处都找不着妹妹,最后却发现她躺在自己床上睡觉。



来不及说这些,季隗先下了洞口,叔隗紧跟着下去,却发现自己被卡住了。叔隗常年习武,因此两人虽年纪一般大小,季隗的身形却比叔隗纤细了许多。这地道原本是季隗给自己挖的,刚刚容得下季隗的身体,叔隗竟是没办法进去。



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季隗对有些沮丧的姐姐说:“姐姐,我先进去打探打探消息就出来。你在洞口帮我守着,我也更安全呢!”



叔隗想了想,确实也没别的办法,就再三叮嘱妹妹千万小心,只悄悄地暗中打探消息,万万不可惊动了敌人。



季隗一猫腰钻进了洞里。看着完全不会武功的妹妹就要独自涉险,叔隗的心里就如同有无数只蚂蚁在抓挠:“等等!”



季隗停了下来,但洞口狭窄,无法回头。



“不管能否打探到消息,一个时辰内,一定要安全回来。记着,安全第一!姐姐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不见不散!”



季隗的右脚尖在地上重重地点了四下,停顿片刻,迅速地从洞口中消失。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叔隗的心越来越沉重。洞口,始终没有动静。



万一妹妹被抓住了怎么办?叔隗简直不敢想象。她从箭筒里拔出一根箭放在手心,细细摩挲。银色的箭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寒光,如同此时此刻叔隗的脸色。



就凭她自己,单枪匹马能把妹妹救出来吗?

救不出的话,就死在一起吧。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

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吗?又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

犷……



对!犷!

自己怎么就一直没想到他呢!算算他跟爹爹出征已经好几日了,听他说他们这次是去袭击白狄的粮草,由于事先已经打探好了白狄这几日兵马都撤到别处去了,因此应该会很顺利,估计这两天就能返回。

想到这里,叔隗不禁兴奋起来,起身走到一处隐蔽的蒺藜丛后,屏住呼吸,朝那条蜿蜒曲折的车马道望去。那是这个村落通往外界唯一的通道。

那里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声响。



这边叔隗心里七上八下,忽喜忽忧,却一点也不知道地道的那一端正在发生的事情,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季隗此刻已身陷囹圄。她被五花大绑,扔在一间屋子的墙角里。这件屋子凌乱不堪,所有的箱柜全都掀开了,床上地下,到处扔着衣物。季隗的嘴巴被一块破布紧紧地塞着,说不出话来,她两眼喷火,死死地瞪着面前的那个男人。



我一定要杀了这个男人!这无耻的,该死的男人!



那男人回瞪着季隗,道:“不骂了?那就好好歇着吧!等天亮了有得你忙呢!”他阴沉地笑了一下,吩咐旁边的人:“仔细看好了,人丢了你我都没命!”



他推开门,一条腿跨出门槛,顿了顿,回过头来冷冷地望着季隗:“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着她。她一定还在这里,掘地三尺我也要把她找到!”









山峦远处的天色渐渐发白,周围的景色一点点挣开了夜色的围剿,变得清朗起来。叔隗揉了揉发胀的眼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把这一整个漫漫长夜郁积的焦急全都吐出去。她活动了一下筋骨,把弓握在手上,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一眼不眨地盯着院子的出口。她知道,今天必定会有一场恶战。



慢慢地院子里有了人声。一盏茶的功夫,院门被打开了,一行人鱼贯而出,一条长长的绳子把他们紧紧地拴在一起。有耕地的阿伯,有厨房粗使的丫头,有绣房的阿姐,叔隗仔细地辨认着,既期待看到妹妹的身影,又希望妹妹永远都不在这一行人中出现。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叔隗的眼帘,他骑在马背上,冲一个走得慢的姑娘狠狠地踢了一脚,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看着他,叔隗的心仿佛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怎么会?他怎么会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叔隗使劲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希望自己其实是认错人了。可是,那人的身影早已深深刻入了她身体中的每一个毛孔,又怎么可能会认错?



叔隗浑身冰冷,她的头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只机械地看着这一行人推搡着朝山外走去。



“犷!你这头吃里扒外的猪!你这背信弃义的畜生!”季隗清脆的声音突然在山谷中响起:“我姐姐已经找了帮手在山外等着你呢,你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叔隗一个激灵,她知道,妹妹这是在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要去找到帮手再来对付犷。



犷!叔隗痛苦地闭上双眼,五脏六腑烧得像要炸开:自己这是眼瞎了吗,爱上了这么个东西!



这时候前行的队伍停了下来。犷急急地跳下马来到季隗的身边,大声喊道:“叔隗,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儿!”他四处张望着,不时观察着季隗的神情,想确定叔隗究竟在哪个方位:“叔隗,我有话跟你说!我——要——娶——你!”



此刻叔隗正紧盯着犷那一张一合的嘴,她的箭搭在弓上,弓已经拉到了最满。听到犷的那个“娶”字,叔隗的手抖了一下,箭头一歪,嗖地一声,正射中犷的肩膀。



犷哎哟一声,矮下身形,躲到季隗身后,他身边的七八个人立刻四下里散开,朝着叔隗的藏身之处围过来。



叔隗把心一横,也不再躲,立起身来,搭上箭就朝来人嗖嗖射去,两个人相继应声倒地。剩下的人依仗树木的掩护,一步步逼近。



叔隗也不理会,抽出靴子里的短剑,朝犷直奔过去。



见她现身出来,众人反倒都停住了脚步,任由她从他们身旁跑过去。犷从季隗身后站起来,眼神复杂,他身旁一个随从手握匕首抵在季隗的脖子上。



叔隗定定地看着犷:“为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不是她自己发出来的。



犷没有躲闪她的目光:“你别怪我。这都是被族长逼的!他要把你许配给长狄的公子!”



“我爹爹呢?他在哪儿?”



犷的嘴巴动了动,没有出声。这时犷身边一个人接过话来:“不愧是太行山下双生花,妹妹清爽而不失妩媚,姐姐却别有一种撩人的英气,真的是不枉此行,哈哈哈!”看他打扮举止,像是白狄的百夫长。他朝身旁的犷用力拍了拍肩膀,说道:“好好干!回去我一定禀告首领,给你记上一大功!”犷眼中的阴郁一闪而过,低头诺诺称是。



白狄的百夫长吩咐手下将叔隗和季隗拴到了一起,严加看管。一路上除了两旁各有四个士兵守卫着,倒也没有人来打扰她们。



季隗低低地说:“姐姐!爹爹不在了!”话未说完已泪流满面,呜咽着紧紧地攥着姐姐的手。叔隗的心瞬间沉到了深渊。从昨晚到现在,她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现在,所有的结果都以最坏的姿态呈现在她眼前。



她用力摆了摆头,一把搂过妹妹颤抖的身体:“从现在起,不会再有什么更坏的事情发生了。别怕,季隗,有姐姐陪着你。我们生死不分离。”



季隗抽噎着止住眼泪,把两人分开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叔隗。



昨晚季隗通过地道到了自己房间的洞口,却听见房间里有人走动的声音,只好耐着性子等着。听起来住着的是几个白狄的士兵,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从他们的话里季隗得知,爹爹他们去偷袭白狄的粮草,却正好中了白狄的埋伏,原来前几日要撤兵的消息是白狄故意放出来的风声。她们的爹爹浴血奋战,寡不敌众,死在了白狄士兵的箭下。犷的武功也极为了得,杀敌无数,最后被数名白狄士兵一拥而上俘虏了。白狄的百夫长要杀了犷祭奠死去的士兵,就要行刑之际,犷大声叫道,自己有宝贝要献给白狄的族长,这才免遭一死。他所说的宝贝,就是指叔隗季隗姐妹二人。



季隗气得早就忘了临行前姐姐的叮嘱,待白狄士兵们吃饱喝足呼噜震天的时候,季隗悄悄地出了洞口,她要手刃了这个贪生怕死卖友求荣的王八蛋。季隗很轻易地就找到了犷,可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束手就擒。



“姐姐!你刚才就不该跑出来!”季隗埋怨道。叔隗却恍然未觉,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的头顶,前面树梢上,一只乌鸦被人声惊飞起来,哑哑嘶叫着往远处飞去。










廧咎如族祖辈都生活在在太行山里,叔隗和季隗从小生长在山水之间,嬉戏于草树之中,这时来到白狄,见这里的风土人情跟山里竟是完全两样,她俩虽心事重重,但到底只是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周遭的环境来。



放眼望去,沟壑纵横,到处都是黄土,没有树,也没有草。一阵风从西北刮来,黄色的粉尘随即漫天飞扬,季隗急忙闭上眼睛,但还是没来得及,钻进眼睛里的灰尘把她的眼睛磨得又酸又涩,流出好多的眼泪,季隗才敢再次睁开眼睛。



见过了白狄王,白狄的百夫长遵命把他们带到一个院子里。说是院子,其实是个浑然天成的沟壑。沟壑的四周挖凿了一些窑洞,白狄人在洞口进进出出的,看来这就是他们的房子。



百夫长打开一个窑洞的门,对她俩说:“进去吧!”。随后就关上门,把她俩锁在里面,之后就一直没有人再来理会他们。窑洞里黑乎乎的,季隗和叔隗手拉着手,互相依偎着在地上坐下。她们实在是太累了。这两个小姑娘,终于暂时放下了失去父亲的悲恸,放下了遭遇背叛的愤怒,也放下了面对未来的担忧,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们被开门锁的声音惊醒,同时还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是蒸馒头的味道。叔隗这才觉得肚子饿了,这时候季隗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声音,叔隗揽过妹妹,把脸紧紧地贴在她的脸上,这让她们都觉得好受了许多。



窑洞的门被推开了。光线从门口照射了进来,倒不是很刺眼,看来天色已经很晚了。百夫长端着一盘馒头走了进来:“快点吃,吃完了随我走。”



吃饱了饭,季隗感觉精神好多了。她抬起头看姐姐,姐姐也正凝望着她,两人会心一笑。是啊!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一会儿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日子都不会变得更坏了。



她们随着百夫长来到另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比刚才她们所在的那个院子大得多,有两匹瘦马被拴在木桩上吃草,看样子已经跑了很远的路了,它们一直埋头大嚼,甚至顾不上用尾巴拍打一下围着它们嗡嗡乱飞的蚊子。



季隗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转过头去,正好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那双眼睛。那一瞬间,季隗觉得自己眼花了,因为她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四只瞳孔。她使劲眨巴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没错,那对眼睛真的每只都有两只瞳孔。这对不同寻常的眼睛,一定看见过很多不同寻常的故事吧,季隗想。眼神对上的那一刹那,季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它既像是要给予她温暖,给予她抚慰,又像是向她索要温暖,索要抚慰,季隗内心深处的哀伤和愤怒刹那间就被这样一个眼神给勾了出来。但很快她被另一样东西吸引过去了——是这双眼睛主人的耳朵。



耳朵,竟然也比常人多了一个!季隗有些错愕。再仔细一看,多出来的那个,并不是真的耳朵,只是一块不小的赘肉,紧贴着耳朵长着,乍一看很容易觉得是两个耳朵。季隗觉得很有意思,难道这人的眼睛和耳朵都长得比别人丰富些,就是要为了要多看和多听吗?她不禁从头到脚把这人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他的肤色红润而细腻,看上去与这片漫天风沙的黄土地显得格格不入。眼角四周浅浅的细纹,恰到好处地衬托着他那对有着四瞳的眼睛,这使他看起来沧桑、深沉。季隗分辨不出他的年龄,三十,四十,抑或是五十?



季隗正待细看,这时候那人冲她微微一笑。季隗脸一红,冲他报以一笑之后,不好意思再老盯着人家,就转过头来看姐姐,叔隗正低着头,怔怔地出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哈哈哈!我的大外甥!怎么样,舅舅我说的没错吧?还满意吗?”伴随着一串豪放的大笑,白狄王走了进来,人群为他自动裂开一条通道。四瞳重耳的那人迎上前去,躬身行礼:“重耳拜谢舅舅厚赠。








当得知自己姐妹二人被白狄王当作礼物送给了眼前这个四瞳重耳,名唤重耳之人时,季隗的心出奇的平静。她们的家园已经不复存在,她们也不再是一族之长的掌上明珠,而是成为了任人宰割的俘虏。现在她们姐妹二人没有被分开,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吧。只是,就在两天之前,漫山的野花中那个玫瑰色的迤逦的梦,被风吹到哪里去了呢?



白狄王走后,众人也都散去,除了叔隗和季隗姐妹俩外,就只余重耳和他的一名随从,名唤赵衰的,偌大的院子显得有些冷清。季隗在叔隗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随即笑嘻嘻地对重耳道:“公子,若是您现在没有要事在身的话,我们来玩六博戏如何?”



重耳正想着如何化解这微微有些尴尬的气氛,闻言大喜,马上命人呈上六博戏的棋子、博箸和博局,又在旁边的桌子上,摆上了酒壶、酒杯。



季隗执黑,重耳执白,叔隗和赵衰作壁上观。重耳已打定主意,存心相让,未曾想到,几个回合下来,竟险些落了下风,不由得收起了小觑之心,认真行棋。



重耳胜在行棋,季隗胜在投箸,厮杀良久,竟然不分伯仲。僵持之际,季隗投出五白,胜局已成。重耳哈哈大笑,正要举杯自罚,季隗闪身抢过酒杯,一饮而尽。重耳暗自诧异,还未出言询问,姐妹两人已双双拜倒。



季隗道:“我姐妹二人乃赤狄廧咎如族长的女儿,想必公子您已经知道。”重耳点了点头,伸手欲扶姐妹二人。季隗仍跪拜在地道:“白狄与赤狄为敌已久,此次爹爹亡于白狄箭下,我姐妹二人从此孤苦无依,世上再无人疼爱我们。”季隗声音哽咽,顿了顿,接着说:“然则我们却从未怨恨过白狄,实因这战事并非因为个人恩怨而起,而是缘起赤狄白狄两族争端。战场上厮杀,搭上身家性命,无论输赢生死,也都光明磊落。”



“可是,有那贪生怕死之辈,”叔隗接过话来,她的声音有些急促:“为了自己活命,生生毁了我们的家园,把我全族老小害得背井离乡,妻离子散。”叔隗再次拜倒:“请公子为我姐妹俩做主,将我廧咎如族的叛徒犷除去,我姐妹二人此生必追随公子,尽心侍奉,以报君恩。”



重耳沉吟不语,有些为难。立在他身旁一直未出声的赵衰看着叔隗,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孩,眉宇间有着和她年龄极不相称的坚忍。赵衰朝重耳拱手道:“公子可否听在下一言?那犷贪生怕死,出卖族人,乃宵小之辈,留着必是后患,两位姑娘的处境很是危险。公子何不以她姐妹二人思乡为由,请求白狄王将犷赐予公子。如今对于白狄而言犷再无可用之处,白狄王必会应允。”



重耳立身而起,笑道:“好,就依赵兄所言。待我去舅舅那里求情,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他伸手扶季隗起身,眼睛却看着叔隗,道:“叔隗,待事情了结,你可得敬赵兄三杯。”



三日之后,院子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季隗与叔隗双双出嫁,季隗嫁与重耳为妻,叔隗嫁与赵衰为妻。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不失趣味。时年重耳已四十有三,他与季隗姐妹一般,也是流落异乡,无家可归,对于季隗的遭遇,他感同身受,加之比季隗年长许多,他对季隗更是百般呵护,生怕她遭受半点委屈。赵衰与叔隗亦是情投意合,相敬如宾。



一日叔隗取笑季隗:“当年你还说要嫁与农夫呢,现如今嫁与公子,可不也是唯你独尊,没人来与你分半杯羹罢?”



季隗这回倒没有牙齿伶俐地回击姐姐,而是怀抱着小儿子叔刘,一边看着大儿子伯鯈与叔隗的儿子赵盾在院子里追打厮闹,轻轻地说:“是啊!真希望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永远。”








可是命运注定是要跟季隗和叔隗这对历经苦难的姐妹开玩笑的。



这日午后季隗正在屋内教两个儿子习字,重耳进来在他们娘仨边上转了两圈,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是什么也没说,又出去了。季隗有些奇怪,往常他们出去围猎怎么也得天快黑了才回来,今天怎么这么早?还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季隗打发两个儿子出去玩了,到另一个房间里找到重耳,径直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的弟弟夷吾,”重耳道:“他欲杀我以绝后患。”季隗吃惊地问道:“他不是当上晋国的国君已有六七年了吗?你一直安分守己地在狄国过日子,并没有威胁到他,怎么还是放不过你?”重耳无奈地摇摇头:“杀手已经在往这儿来的路上了。”



季隗没有片刻的犹豫,上前拉住重耳就往屋外走去:“走,夫君。叫上孩子们,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重耳迟疑道:“带着孩子们目标太大,凶多吉少。夫人你看这样如何?我先走一步,等安顿好了再来接你和孩子们。”



闻言,季隗的双条腿就像是被冰霜冻住了,半天没有动弹,一前一后,僵硬地卡在门槛两侧。半晌,季隗低低地道:“就依夫君所言。”



重耳一把将季隗拉入怀中,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带着孩子们,要好好的,在这里等着我回来。”重耳的目光有些恍惚:“你我初识那年,你刚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如今你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你今年二十五岁,我要你等我二十五年,如果二十五年后你仍没见到我,就改嫁吧。”



季隗虽被重耳紧紧抱在怀里,后背却是一片冰凉。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后两个孩子早就娶妻生子了吧,而自己,已是白发苍苍的老祖母。人生有几个二十五年?此刻正跟她肌肤相亲的这个男人,轻飘飘的一句二十五年,说得像是出去吃一顿饭般轻松。季隗闭上眼睛无声地笑了,淡淡地道:“到时候恐怕我就该进棺材了吧。不过就算那样,我也不会改嫁的。我会一直等着夫君你回来。”



数匹坐骑绝尘而去。



那天晚上,季隗做了一个梦,梦见很多年之后,重耳回来了,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样貌一点也没变,季隗惊喜地呼唤他。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又漠然地挪开,没有半点停留。他已经不认识她了。他在一群盛装女子的簇拥下,愈行愈远。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2帖,此为第5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7 14:22:22)

《贪途》(作者:百里奚)
[16-1-08]第一轮东北区:贪途(贴杀咎犯,一区参评)
第一轮东北区:贪途(贴杀咎犯,一区参评) Post By:2013-10-24 21:25:24


题记:当有一日你走出自己心的净土,你会发现,这世上人人都戴着面具。而这漫漫人生路,属于你的纯净,早已被途中风雪浸蚀。

(一)

公元前628年年冬,晋文公卒,将殡于曲沃。

十二月十二日这一天,风雪初停,冷风萧萧,晋国都城绛通往旧都曲沃的路上一派荒凉寂寥之感,身着孝服的百官与仆从分列金丝楠木棺椁两侧,哀鸣之声回荡在国都上空,颇显悲怆。

太卜郭偃着一身素白孝服,走在队伍最前端,如画眉眼此刻波澜不惊,直视前方,愈发衬得他白衣胜雪,飘逸出尘。身后长长的队伍逶迤而行,片刻,棺材里忽然发出哞哞的声音,百官皆是惊慌作乱。

郭偃掐指细算,随后伶伶的挥手,队伍停下。而他长身玉立在最前方,忽尔掀衣面对棺椁,直直跪下,惊得士大夫们俱是一跪,却听郭偃泠泠道:“君之将殡,天有异相。臣郭偃,承天命,明君意,知不久将有西方的军队越过我们的国境,若出兵袭击,必定大获全胜。”

百官俱是诚心叩谢,高呼天佑晋国,百世长安。

郭偃起身,素白衣袂随风飘摇,目光微恸,却是,谁也无法描摹的决绝。



(二)

时间回到十一月初。

这一日郭偃下朝归来,依旧如往日一般徒步行至府邸,中途却忽然冲出一娥黄衣衫的少女,裸露在外的脚踝上系着串银铃,随着她的轻跑跳跃,发出丁丁当当的脆响,而那少女明眸皓齿,青丝如墨,眉黛浅描,唇色粉嫩,正对着他笑得灿若三月桃花。

“听说你是晋国太卜郭偃?”女子也不惧他,围着他转了一圈,笑嘻嘻的开口。

他微微颔首,并不多言,提步就要离去。

那女子横身拦住他的去路,扬起纯真无邪的笑脸坦然问他:“听说你战无不精,算无遗策,是真的吗?”

他扬了眉,唇角微弯,端的是暖风和煦,温文有礼:“姑娘过誉。”

那女子却似不满,嘟起唇,蹙眉轻哼道:“如此自负,怎么没有算出你适才险遭杀身之祸?”女子扬了扬夹于指尖的小巧弩箭,有些得意的看着他。

郭偃温和一笑:“可卜祸乱,可卜战事,可卜天命,却唯独不会占卜自己,这是规则。”

女子将弩箭递给他,撇撇嘴,不满道:“果真是自负,就承认你的占卜也不怎么样,又有何难?”

郭偃不置可否。

那女子又团了一张笑脸,悄然靠近他:“我救你一命,你当谢我。”

郭偃俯身作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转身正待离开之时,那女子却拉住他的衣袖凄然道:“太卜大人,我家公子适才被官兵捉了去,我如今无处可去,太卜能看在我出手救你一命的份儿上,收留我吗?”

郭偃眉峰耸动半晌,终是沉吟着应了她的要求。



今日回家的路途似乎有些短暂,少女笑盈盈的望着他:“太卜,我叫重锦,重蹈覆辙的重,锦绣前途的锦。”

“郭偃,郭偃!你看鸟儿飞到我的肩头,它不怕我呢!”

“郭偃,郭偃,太阳下山了,鸟儿归巢了,重锦也饿了!”

“太卜大人,我同你说话呢!”重锦见他始终无所回应,微扬了声调唤他。

郭偃自内室抬起头来,却不曾看向外面,只温言道:“我知道了,重锦。”

内室,郭偃盯着面前烧红的龟甲,正怔怔的出神。为国君卜算之时,不知哪里出了错,只知主公将蒙大难,却始终卜算不出这大难在何时,又会有何后果。

他眉峰紧蹙,索性起身走了出去。却见重锦攀上门前的老树,坐在枯枝干桠上。少女晃着双腿,正笑呵呵的同肩上的鸟儿鸡同鸭讲,语言虽不通,她却似乎聊起了兴致,在上面手舞足蹈,不料足下一空,她径直掉了下来,郭偃一跃而起,揽着她的腰身旋旋放下,重锦笑弯了眼睛:“太卜不光人长得好看,心地也好看!重锦谢过太卜!”

郭偃出神的望着她,随后伸出手拂落沾在她肩上的羽毛,淡淡开口:“以后当心着些。”

重锦乖觉点头,郭偃这才吩咐了下人做饭食。

“鸟儿跟我说,太卜将发生祸事,太卜相信吗?”重锦边吃饭,边跟他说话。

郭偃却是眉也没抬,只淡淡应道:“食不言,寝不语,你该听过。”

重锦冷哼一声,嘟哝道:“鸟儿从不会骗人的!”



(三)

两日后入夜,太卜府中却突然闯入刺客。

皆是一身黑色夜行衣蒙着面,提着刀就朝已经沉沉入梦的郭偃刺去。郭偃反应极快,旋身跌下床塌,只着一身中衣,徒手接招。重锦闻得隔壁叮当作响,似是刀剑刺入,忙慌披了衣服起身,却见郭偃被五六个人围攻,虽然仍旧有条不紊的与他们搏抖,然而终因敌不寡众,身上又挂了彩,动作已有五六分迟滞。

重锦娇喝一声:“何人作乱!”顺势将手边的古董花瓶扔向那几人。

刺客便将目光都转向她,虽然不懂武功,然她左躲右躲,竟也几次避过闪着寒光袭来的刀锋,忽听得一声闷哼,重锦回头,就看到一名刺客的短剑已没入郭偃肩胛处,血顺着刀轫流了下来,重锦足下生风,掠过两个纠缠她的刺客,闪身到郭偃身前,扬手挥出一包粉末,然而下一身,冰冷的剑身已狠狠刺入她的腹中。

临闭上眼睛前,重锦想,她要死了吗?任务还没有完成啊!她可真是家国百姓的罪人。

可惜,世事并非如她所愿,缠绵床塌半月之后,重锦又在太卜府邸活蹦乱跳了。

郭偃看着她上蹿下跳的追着鸟儿跑,不由莞尔。到底是胸无城府,天真无邪,忘却杀戮与病痛如此简单。

重锦捉了鸟儿走到他面前,笑靥如花:“鸟儿说,我生病的时候,太卜很担心我,还曾亲自侍奉汤药呢!”

郭偃伸手抚拂着鸟儿华丽的羽衣,淡笑不语。

重锦也笑:“太卜要进宫去见君主吗?”

郭偃点头:“南方国家蠢蠢欲动,而我国疆土之中北方尚处干旱,怕明年收成不保,将会有流民迁徙,国君命我等进宫商讨。”

重锦冲他眨眨眼睛:“听说国君病了,可还好。”

郭偃沉默片刻,笑容温和如玉:“国君得了风寒,并不妨碍处理国家大事。”

重锦扬起小脸,带着几分哀求:“我能一起去吗?”

郭偃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不行。”

重锦有几分失望,却还是放飞手中鸟儿,笑声朗朗:“那我等太卜回来好了。”

谁知此后一别,竟是阴阳两隔。

有时候想想,越是笑容纯净的人,内心深处或许会有更邪恶的想法。然郭偃未料,谁也未能料到。是啊,谁会去怀疑一双纯净的眼睛后,会是阴谋大计呢!

宫中传来国君死讯之时,是重锦离去的第二日。占卜的龟甲碎裂,郭偃的指尖被甲尖划破,血流了下来,他方才如梦初醒。匆匆赶去宫中,却见国君的遗体旁,重锦发丝散乱,目光悲凉的正抬头看着他。

他目光只晦暗一瞬,便沉着冷静的交待布置国君丧葬一事,并交待内侍,将消息延期发布。

尔后他屏退闲杂人等,目光灼灼的看着重锦:“你如何做到的?”

重锦咬牙,匍匐在地,笑容凄婉:“我说我的鸟儿会说话,你不信。它跟着你,飞进皇宫,飞进殿内,飞到国君身边,所有路线,它都了如指掌。”

郭偃身形踉跄,张了张口,却发现无法说话。

“我生为秦国臣民,自当为国效命。接近你本来就是有目的,是你大意了,才对我不设防。如今我的任务已完成,到了该结束一切的时候了。”重锦忽然发出悲痛的呜咽之声,郭偃一惊之下,才发现她吞了藏在舌尖下的毒药。

“重锦一生孤苦,秦国于我有恩,我不能不管,公子待我亲厚,我不能不念。听郑宫传来秘信,秦大夫杞子获得郑国北门钥匙,重耳死后,秦国必定派兵来犯,郭偃,你要小心。”重锦那双原本灵巧白皙的手伸向半空,最终狠狠落下,再无呼吸。

果然到死,她还是没能触到他。



(四)

有时想想家国天下,争战不休,得到的是什么?是永不停歇的杀戮与哀嚎,是越拓越宽的疆土河山,抑或是无数荣华富践,芙蓉美人?

那么郭偃,你又得到了什么?太卜之位,君主信任,无上荣耀,可是,重锦呢?

她死了,死于诸国争战,死于人心贪念,死于他的贪恋,他的信任。

冷风乍起,这一路素白缟衣的服丧队伍振臂高呼天佑晋国,当初他利用卜官身份,一路精心谋划,辅文公奠定晋国霸业,那么如今,他便如重锦所愿,应这所谓“天命”,重起战火。

只盼今时之后,家国天下,和平终年,再无征战。

鲁僖公三十三春,肴山之战,秦大败,兵士皆弃甲而逃,至此,强盛的秦国走向了辉煌的末路,直至覆灭。

而此后,人们再也没能在历史的舞台上见得这位立足浊世的翩翩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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