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2帖,此为第61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7 14:35:22)
《愿为西南风》(作者:杜祁)
[16-1-20]第一轮南区:愿为西南风(贴杀卫成公,二区参评)
第一轮南区:愿为西南风(贴杀卫成公,二区参评) Post By:2013-10-24 21:29:04
愿为西南风
1
那一年,姜离遇到他。当时槭树的叶子刚刚被第一场皑皑白霜覆染,滟滟红色胜于春花,从远处山谷一直铺延至她的孤月殿。像极恣意燃烧的火焰,要把周遭的一切燃烧至火红。
人们都说他是落魄逃难的公室公子,姜离却认为,他是一个怀负雄才伟略的伤心人。
冬月湛明的夜晚,师父坐在檐下抚琴,清音宛如风中铃铎。一曲既了,他含笑对她说:“姜离,你的姻缘近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攒珠扁玉簪,簪在她如云乌发中,点头笑赞道:“很好。”
师父说这是父王赐给她的。原来他与父王闭门密谈一个下午,就是为了她的婚事。
这个逃亡到齐国,名叫重耳的晋国公子姜离并不认识。她幽幽望着师父。
可是如果这是你决定的,我义无反顾。
在她的眼里,她的师父管仲,他智慧而博学,开朗且善于辞令,尤邃于刀法剑术,乃至天文、地理、律历、三式六壬遁甲之术,无不精通,举棋谈兵,如指诸掌。
自姜离记事伊始,他便是她的师父。有他在的地方,其他男人的颜面都似浮云,黯然无光。
重耳。姜离默默念一次这个人的名字,倏地拔下发上玉簪,在侍女阿巧惊疑不定的目光里,将它掷在妆台上。
2
街肆车马喧哗,行人往来。正午时分从东头慢悠悠走来三个着深衣的男子。为首一个公子头戴切云初冠,长缨结于颌下,腰束大带,广袖宽袍,白面微髯,目光澄澈,举止斯文。
他边走边四处张望,含笑对身后随从说:“咎犯,赵衰,你们看,自古以来国中以重农抑商,重本抑末为主,可姜齐建国以来,却极力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民生兴旺才能国富民强啊。”
不消说,他自是从晋国逃亡至齐国的公子重耳。
话音才落,忽地一只手从背后将他足踝抓住。公子重耳一惊,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矮小老头坐在地上,右手上捧着一个破罐,上面满是油污,左手支个木棍,他衣裳零落,破烂不堪,此刻正伸了破碗向他要钱。
随从里一位蓄须年长者为赵衰,他微微一笑,伸手自囊中取出几枚刀币,欲扔给他。丐儿嘿嘿一笑,道:“这几刀还不够我吃一顿饭呢。你看看,这大街上的人锦衣缎裳,会在乎施舍这几个?”
重耳与随从三人对视一望,嘴角噙笑。赵衰便又取出几枚刀币。那丐儿皱皱眉,吸吸鼻子,唇上须微微抖动两下,不耐烦道,“哎呀,你这些个傻瓜,这点铜子也好意思出手。”
随从里负剑年少者乃咎犯,按捺不住上头愤声道:“你这要饭的,给你还嫌不够,天下间哪一个要饭的有你要得多......”
赵衰忙伸手制止。不料一个清脆声音接过去道,“他不要,我要!”
只见一个白衣少年已欺身上前,赵衰欲将刀币收回,谁知白衣少年出手极快,一把握住他的脉门,一串刀币便落入少年手中。
白衣少年奔出几尺,回头一笑,说道:“多谢赏赐!”说完,便飞奔而去。
三人面面相觑,咎犯回过神来低喝一声“无礼”,正要拔腿去追,重耳拦住他,暗道:“此人大有来头,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不可鲁莽。”
言毕,再去寻那丐儿,竟也不见了踪影。
咎犯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重耳笑道:“什么怎么办?既来之则安之,既到齐国则安乐于此,怎么说此处都是齐侯的地盘,即便是敌亦要给齐侯面子。”
又逛了半个时辰,三人都感觉有些饥渴,正巧抬眼便是一家食肆,上书“拜仙楼”,便信步走入。
正值午餐时分,店内十分熙攘,宾客满座,一时间也挑不出空座。
三人正踌躇间,掌柜的已下了柜台,亲迎上前来,作揖笑道:“三位可是用饭?这边请,有人已待公子多时。”
三人又是一惊,赵衰问道:“敢问是哪位等我们家公子?”
掌柜的含笑道:“公子请,去了便知。”言毕,躬身让了让。
重耳看了他一眼,略加思索,便举步前去。
掌柜的将他三人引到楼上的厢房门前,先敲了门,说道:“公子,贵客带至。”
只听闻门内有人脆生生应道:“请进来。”
掌柜的向重耳三人揖了一揖,便下去了。
重耳暗自思忖这声音有点耳熟,门已自内打开,一位随从打扮的少年向他们笑道:“贵客请进,我们公子已等候多时。”
三人进得室内,只见桌席设在南窗下,座中一白衣少年见了他们,忙起身双手叠加行礼。
重耳三人亦忙着回礼,定睛看时,不由一怔,脱口而出:“是你!”
此人正是在市肆中夺去赵衰手中刀币的白衣少年。
但见他笑道:“公子请入座。”
重耳入座后才发现,此处临街,坐于座中,市肆景况一览无遗。如此说来,方才他们三人从东边走过来,举止动作皆在此少年眼中。
少年暗中打量,知他不悦,便招呼随从上前斟酒,笑道:“方才多有得罪,姜离先饮陪罪。”
言毕,仰脖饮尽,举止甚是阔气。
他朝书童望一眼,书童即刻从怀中掏出银子,双手奉予重耳。
人家既然如此客气,自己还能端着架子不放?况且如今的境遇亦是摆不起架子的。重耳连忙起身行礼道:“公子这是折煞重耳了,这样隆重待客,我等三人心存感激,初到贵国,很多规矩不知,不周之处还请公子多多赐教……至于这几刀,就当我等三人学费好了,公子不嫌少已是我等造化。”
姜离听言,抚掌大笑,说道:“爽快,爽快,公子既如此说,我也就不见外了。”
一时坐定。姜离沉吟道:“方才市肆上隐约听闻公子言及力通商工之业,肆上嘈杂,听得不真切,愿闻其详。”
重耳说道:“鄙人认为,齐国之所以如此,概源于姜齐建国以来,人少地狭,近海有鱼盐之利,多山拥桑麻之饶,加之地处交通要道,商旅往来频繁,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的经济模式正是齐国眼光长远的成效。”
姜离颔首道:“公子所言是姜齐建国伊始作法,可如今农业生产却是齐国的主要经济部门之一。”
重耳笑道:“不然。如今齐国设轻重九府,又通鱼盐于东莱,重女工纺织,正是农工商三业并举的盛典。”
姜离提壶往他杯中斟满酒,笑道:“说到农工商并举,在下却有一事百思不解,公子能否解疑?”
重耳摊掌诚然道:“但说无妨。”
姜离说道:“齐国官家上下皆喜穿着丝绸,但齐侯却下令国内不许种植桑树,蚕无所食,必不能养殖。如此贵重的丝绸,却每每都要从他国买卖,很伤国力。”
重耳微微一笑,举杯沉吟不语。
姜离又说道:“百姓多有不解。”
重耳哂然笑道:“此一件,便是你们齐国家内事了,鄙人多言不便。”
姜离侧首想了想,仍说道:“都说晋国公子重耳聪慧过人,才学甚高,姜离诚心求教。”
重耳思忖片刻,笑道:“但说无妨?”
姜离拍手笑道:“自然,但说无妨。”
重耳俯身向前一些,低声道:“你们齐国想坐收渔翁之利。”
姜离皱皱眉,旋即抬头看着他,大睁了眼说道:“此话怎讲?”
重耳身子向后靠坐着,笑道:“你想想,齐侯下令,命全国官员所穿必须丝绸,但本国又只准种粮食不准种植桑树。齐国对丝绸的需求量大增但却没有桑树,所以桑树叶很紧俏,于是齐国周边的鲁国、梁国等小国便纷纷停止种粮而改种桑树。”
姜离不解道:“公子所言正是现状啊。”
重耳笑道:“这是现状,重要的在后头。”他接着说道:“再等几年后,齐侯又突然再下令,全国的官员只准穿棉质的衣裳,不准穿丝质外衣,而且所有粮食一律不准出口。于是鲁国和梁国定会因为国内粮食不足而发生骚乱,到时再举兵攻击,岂有异于囊中取物?你说,齐国这不是坐收了渔翁之利吗?”
姜离神色一凛,忽地坐直身子,直视着重耳。半响神情缓和,叹道:“公子果然是主君之材。”
3
黄昏时分起了风,吹得槭树叶子萧瑟作响,纸窗上树影乱舞,枝桠横斜,像有千军万马在外鸣奏金石之声。
姜离伏在榻上,肘下垫着梨花枕,秀发如一匹黑色绸缎披散。她闭着眼,任阿巧一下一下轻轻梳理的头发。
孤月殿里一片阒静。唯火炉里烧的通红的炭偶尔“哔剥”响一声,除此之外,别无声息。
更漏嘀嗒,姜离伸了伸懒腰,半晌说道:“阿巧,这个晋国公子倒不是池中之物呢。”
阿巧微笑道:“公主今日试探他,心里可有结果?”
姜离翻过身侧卧着,以手支颌,浅紫绸缎广袖的袖口绣着深紫娟红鹅黄繁密芍药花,衬得她一张白皙面庞更如花般娇艳。她思忖道:“我平日里只道师父是天下第一贤士,谁料到竟会让我遇见他……父王想必也是觉得他日这晋国公子定有所大作为,才用姻亲扯住他。”
阿巧替她将烟罗软褥拉上肩头,笑道:“阿巧觉得,他能获得公主芳心,是他的造化。”
她将头枕在姜离榻前,低声说道:“阿巧此生就是公主的人,公主和谁在一起,只要公主认定的,阿巧都觉得好。”
大风刮尽巷闾落叶,宫中另一处客舍里,重耳三人亦在谈论白日所历经过。
余酒已冷,重耳顺手将之倾入取暖火塘,火苗“哧”地猛窜了一下。
咎犯说道:“今日那位公子到底是敌是友?公子和他说那么多,会否不利?”
重耳笑道:“是敌,他就不会来和我们废那么多话了。”
咎犯不解,问道:“公子何以如此说?”
重耳接过赵衰斟满的酒樽,说道:“他极有可能是齐侯派来的。”
赵衰将手伸向火塘取暖,说道:“此话有理。齐侯派人打听公子治国权谋,以判断公子是否具有重返晋国,夺回大权的才能。”
重耳指着赵衰笑道:“瞒不过你。”
4
然而重耳怎么也想不到,在几日后的齐侯举行的大宴中,他遇到的姜公子竟是个女儿身。
齐侯以上宾礼遇重耳,大张宴席,并于席间设射击舞剑种种竞技,既示国力,又使宾主尽欢。
觥酬交错之时,殿外忽然一片争执吵嚷,原是姜离公主着一身墨色劲装前来,熏红头绳束起一头乌发,垂下长长缎带飘于风中。背负皮雕大弓,箭筒里十枚簇新翎羽长箭散摆成弧状。
殿外候着的大臣太监纷纷阻止,说:“公主止步,公主止步,主君正在宴客。”
姜离亦不理睬,脚下步履未停,一路疾行往高台,向着殿堂上齐侯双手叠加深躹行大礼,口中道:“父王,姜离来了。”
殿上有大臣均抿嘴悄笑,有人用广袖半遮了嘴,低声说笑道:“瞧,这就是姜离,从小师从管仲。管仲怎么教徒儿的,这副架式,除非哪个男人疯了才会爱上她。”
姜离似充耳不闻,兀自拔下箭枝,拉满大弓,乌溜溜一双眼清澈专注,满是锐气。只见她手一松,“嗖”地一声,离弦之箭如闪电般飞驰向远处箭耙,“哧”地击中耙心。
全殿上下不无惊异,先是无声息,刹那间便沸腾。有人惊叹,有人赞美,有人不屑,有人挖苦。
唯有重耳缓缓站起,微微颔首,目中尽是笑意。
齐侯看在眼里,与管仲相视一笑,说道:“晋公子,这位是小女姜离。”
那一年,槭树的叶子刚刚覆染第一场白霜,滟滟红色胜于春花,像极恣意燃烧的火焰,要把周遭的一切燃烧至火红。
千里姻缘便在这铺天盖地的红里定下。
姜离狡黠地侧首问重耳:“有何为证?”
重耳想了想,离席摘下廊榭旁一枝经霜的芍药,亦是秾丽的红。双手捧献到姜离面前,说道:“方才进殿之时留意到此花,经霜而未凋,重耳便以此花为证。”
骏马踏过旷野,穿过一片丛林,不顾一切地直冲向山顶的悬崖。姜离不由得闭上眼睛,紧紧靠在身后重耳的怀里。
睁开眼时,却见座下的骏马前蹄正踏在悬崖的边沿,碎石被它踢得纷纷往下滑落,崖下深渊万丈,涛声阵阵,海卷千层浪。
重耳将姜离从马上凌空抱下,她立即向后退了几步。
他伸直手臂指着东方的晋国的方向,他说:“姜离你看,不久以后,那片地域终会征服在我的麾下。”
他说,总有一天我将重返晋国。
姜离逆着风仰视他,满头乌发纠缠在他胸前。夕阳下,他极目望着远处,神情坚毅、无畏、张扬,夕日照耀下,他的头发和睫毛呈现略微的金色,宛若神明。
这是姜离第一次见到卸下颠簸凶险尘世伪装后的重耳,他内心的猛兽并没有死去,随时蓄势待发。
这是他身为晋国公室的使命,而姜离亦有她身为齐国公室的使命。她的父王早早为齐国的东方称霸铺道,她便是这条路上的行者,从此将自己的命运与国家与夫婿紧密连接。
如果这是齐国的强国大计,姜离心底亦有需要藏匿的欣慰。她在管仲的心里究竟还是与众不同的,唯她是姜离,他才会说服齐侯,将此重任托付予她。巷闾殿堂,他与她的关联,就似那叶落时被风吹着轻拂了一下墙面,似有若无,连遗憾都说不上。
可她愿为这与众不同,做到最好。
5
岁华易代,流水汤汤。重耳笑称孤月殿应要更名,月下影成双,哪有“孤”感?姜离亦赞同,认真与他商讨更名事宜。原以为春华秋实总不离孤月殿,谁料才几年,管仲却病逝了,紧接着发生了件怪事。这件怪事直接影响了齐国的国运。
五颗陨石落到了宋国地土地上,还有六只鹢鸟倒退着飞过宋都睢阳上空,宋国太史叔兴据此预测明年齐国将有大乱。
槭树的叶子再次红到像要燃烧的时候,叔兴的预测得到验证。
齐侯率诸侯之军谋救鄫国时,有人暗夜登高,大呼:齐国要有大乱了!这一声不祥的呼喊彻底瓦解了军心。
齐侯失却管仲这一臂膀,又失了一呼百应的号召力,意志力亦在崩泛边缘,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山雨欲来风满楼,公族群公子开始纷纷对王位虎视眈眈,对即将开始的君位之争摩拳擦掌。
姜离焦心齐侯的身体,又担忧她夫妻二人今后的命运,晨昏漫步于槭树林间,不止一次向重耳提出返回晋国,图谋大业。
重耳总是闪烁其辞,未置可否。
一日卸了晚妆之后,姜离向阿巧叹道:“公子变了,当年那个胸有猛虎的公子再回不来。”
阿巧梳理着姜离如缎秀发,说道:“公主这样一个人儿,无论谁与公主在一起,都会变得不想离开您的。”
姜离摇首道:“那是因为公子长年累月流亡在外,身心俱疲,如此安逸日子过久了,便不想再离开了。”
姜离说完微微一笑,转身握住阿巧的手,说道:“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你知我不是那目光短浅的妇人之介,我总要助公子一臂之力的。”
阿巧噙着笑,伸手捋了捋姜离鬓边的头发,说道:“可是他并不能理解公主的苦心。”
姜离叹口气,回转了身,对着铜镜,兀自取了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头发。忽然想起了什么,璨然笑道:“阿巧,你我同年同月生的,算起来,你今年应与我同样岁数了吧。”她笑望着镜中的阿巧,说道:“明儿得张罗张罗,替你订门亲事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给我当婢女……你看,咎犯如何?”
阿巧神色大变,颤声说道:“公主折煞阿巧了,阿巧不想离开公主,愿一辈子和公主在一起。”说毕,转身便走,宽大的衣袖带落妆台上的一枚木簪,“啪”地一声落地,她亦未觉,只是疾步走出了寝殿。
6
也许阿巧至死都不能相信,那杯含了致命鸠毒的酒是姜离递给她的。她那么爱慕姜离,以致于爱她所爱的一切,二十年,她已将她当作生命的一部分,坚信总会不离不弃。因此,就算酒是含了巨毒,就算姜离亲手杀了她,她亦会面含微笑毫不犹豫地饮下----姜离定有她不能说的苦衷。
姜离亦不能相信是她自己亲手鸠杀了她在宫中最初后的亲人。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夜,她都被梦魇困扰,梦见师父,梦见阿巧无忧的笑,梦见漫天的血红,梦见齐侯朝她诡异地笑着渐行渐远。那些时刻,她多么渴望看到阿巧推门而入,含着笑轻声叫她公主。
那时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一切也都没有结束。
只是,只是,你不该偷听咎犯与赵衰的密谋,就算无意也不能。
姜离颤抖着双手,轻轻合上阿巧的至死未闭的双眼。
“公子离开齐国志在必行。父王与师父的心血,公子的前程,都在这千均一发,不能出错。你没看见齐国已经流血杀戮,为那君位的权利斗争?”
她在阿巧耳边悄悄地说,哽咽不成声。
与此同时,重耳已在返回晋国的牛车上。荒野蔓蔓,林樾幢幢,等到日出东山,天边出现淡蓝彩粉,他宿醉初醒的时候,齐国,姜离,都已在身后数千里之外。
不论是赶车的咎犯,还是坐在他身旁一脸沉郁的赵衰,他们的心跳都未从方才的那场谋划中平稳下来。
那是姜离趁着夜色拜访他们,愿助他们一臂之力,使重耳离开齐国。她说:“你们忍辱负重,流亡十几年的时光不会白废,我已经鸠杀了阿巧,你们太不小心,如此密谋岂能让他人听去?”
赵衰向姜离躬身长揖,说道:“有公主相劝,公子想必定有听从。”
姜离冷笑:“公子若能听劝,我也不至于要毒杀我的侍女。”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已在槭亭那里设宴,请二位一同前来。公子能不能离齐,全在今晚,我只愿阿巧不是枉死。”
一切都如他们所策划的那样顺利,重耳并无防心,一樽接一樽地饮姜离递过来的美酒。多年的安逸生涯让他以为今夜亦如平日一样,是娇妻如常设下的家宴。他喝多了,醉倒地槭亭,或许那一刻,他的醉梦里亦都是姜离楚楚的笑靥。
姜离在高楼上目送重耳乘坐的牛车飞驰而去,夜色里很快就望不见了。举手长劳劳,她并没有落泪,只是缓缓走下城楼,走回寝殿。与重耳五年的光阴,就在她沉重的步履里一步一步地回望、走完。
在寝殿的石阶下,她望见夜色里的一抹腥红。走近了才发现,是一朵凌霜的芍药。
她想起多年前,重耳举着此花对她说:“方才进殿之时留意到此花,经霜而未凋,重耳便以此花为证。”那时候,他和她都忘了,芍药亦有别名,叫作“将离”。姜离,将离。原来,很久以前的相遇便已预言了今日的离别。
朔风乍起,卷着沙尘呼啸而来。她抬起头望向东边晋国的方向,她微闭着被风沙迷了的双眼,一滴泪才落下,手中的芍药花却被风带走。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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