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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9帖,此为第16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32:09)

《兰》(作者:怀嬴)
[16-3-04]第三轮北区:兰(贴杀偪姞,一区参评)挂宝分身术
第三轮北区:兰(贴杀偪姞,一区参评)挂宝分身术 Post By:2013-11-1 21:28:55

  一
  
  晋宫内,公子兰在弹琴。
  
  他边弹边唱: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美人”晋侯重耳端坐在高位,面无表情,但见公子兰含情脉脉,频送秋波的神态,久经风霜的老脸还是忍不住红了红,呛咳一声,心中暗骂:就算回到二十年前,自己也算不上美人,何况如今。
  
  在座诸位颇有默契地扭过头,当没看到,满面笑容赞扬公子兰琴弹得好,诗咏得妙。
  
  公子兰落落大方地站起,逐一回礼。他身量颇高,行止洒脱,巍巍然如玉山,眉目清朗,眸子极黑,与人凝神对视时,仿若千言万语在其中,有欲诉难诉之情。
  
  这样一个人物,怎么会钟情于己?重耳觉得不通,万万不通。但公子兰热情的目光总是围绕着他打转,平常带有些许倦意的笑容,只有对着他,才会变成既羞涩又真诚。重耳这么多年来,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觉不会走眼。这孩子,莫非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君父,生出了孺慕之情?那郑伯也狠心至此,杀了太子不得止,还把儿子尽数逐出国。想到此处,重耳望向公子兰的眼神,多了几分柔情,毕竟也受过一样苦,当初辗转流离,虽挨了不少白眼,终究也有不少贵人相助相扶,如今,公子兰投奔晋国,自己也要好好看待于他才是。
  
  宴毕,人渐渐散去,公子兰磨磨蹭蹭,最后一个来与晋侯行礼。重耳这会觉得当他子侄看待,非常和蔼可亲地客气了几句,最后握着他的手,道:“客旅之中,有甚不顺心处,尽管说给我听。”
  
  公子兰神采飞扬,应了声诺,才依依不舍松开手,一步两回头的退下。
  
  良久,人影都见不着了,重耳才收回目光,还回味着触手生温,突然心头一动,不对劲,自己怎么满心欢喜,砰砰跳似怀揣了个兔子。这也太不似舔犊之情了,莫非……老了老了,才开始色欲徒生!时有英明之主,都避免不了这一关,年老就不复清明,变得昏庸无道,贪色误国。重耳面黑如炭,琢磨着自己千万要把持住啊!
  
  当下按捺住心思,一连多日刻意避见公子兰,但到底心念念,着人查探,那人回报说公子兰一切如常,待人接物皆合尺度,温文尔雅,进退自如,也偶尔赴宴交际,也都恪守本分。
  
  晋侯沉吟半响,挥挥手,他又不是要听这些,可也说不出口,其实是想要知道公子兰这些天有没有郁郁寡欢,独自吟哦,对月伤怀,见风落泪……还有……有没有——想他!
  
  就算年轻时,重耳也没试过有如此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青涩情怀,或者有过,也尽忘了,如今如此实在令他感到有些羞恼,觉得自己为老不尊,十分丢脸。
  
  二
  
  过了半年,重耳渐远了公子兰,又怕他因被冷落受人轻薄看低,间中也有赏赐,更许了大夫之位,上朝时淡淡隔着人看一眼,也就挺好。
  
  国卿狐偃颇不以为然,劝道:“君主既心悦之,何必尴尬。你有心,他有意,一拍即合。嘿嘿,这都是没到手的缘故,才愈发心痒痒,要是到手,我观他已不复少年,身量挺拔,颇有英姿,恐怕磕牙得狠,到时你没甚趣味,也就放下了。”
  
  重耳正在与他行六博戏,看他一脸猥琐的样子,心叹老了还这样真难看,自己万万不可放纵,于是更加矜持的模样,道:“休得乱言,寡人老得都可做他父亲有余了。”
  
  狐偃先拔得头筹,兴奋地一拍手,他早就习惯重耳这正经严肃的一套,也不在乎,笑道:“岁月不待人啊,今日老,明日更老,一日一日过去,还能剩下多少时光随心所欲呢。”
  
  重耳正色道:“舅父就都不记得了吗?当年先公宠爱骊姬姐妹二人,又嬖大夫梁五与关东五,骊姬便贿赂他们,使得他们进言先公,将我与申生,夷吾分封在外,便是祸之始端。”
  
  狐偃这才收起几分玩笑,道:“爱欲之心,人之常情,不过分放纵也就是了,何必如临大敌,兢兢业业。君主少年便老成持重,一向欢乐时,也带着谨慎和防备,臣看着也实在不忍。况且公子兰……”
  
  重耳屏住呼吸等听下文,却见狐偃叹了一声,就不再继续,反而继续往棋盘里投掷,还催促他别愣着,赶紧接着投。
  
  他肯定是故意的,重耳心想,只要自己不为所动,保管他就忍不住说出来了。
  
  直到重耳连输了六筹后,看狐偃还是不提,方皱着眉头,装作不经意道:“你方才提到公子兰,他如何了?”
  
  狐偃瞅了瞅他脸色,还是好不容易把哈哈大笑换做嘿嘿两声,道:“他无事,只不过我瞧他近来静得出奇,很少外出,亦憔悴了不少,不知是不是病了。”
  
  “怎么会,我看他上朝时形容如常,身姿挺拔,哪里会得病。”重耳脱口而出,颇为急切。
  
  “哈哈……”狐偃再也忍不住了。
  
  “舅父越发没正形了。”重耳有点恼羞成怒,差点想把棋盘扔他脸上,心下也大惊,为何少年时并无热血,现在却冲动得很。
  
  狐偃笑过了,也觉不妥,讪讪道:“君主既然如此挂心,为何不与他一见。”
  
  良久,重耳方道:“我身居高位,他不会不从,或许还很乐意。但我已经老了,他却风华正茂,如何能……”
  
  狐偃这才觉出几分味道,迟疑片刻方笑道:“君主认老,我还不认呢。若是爱慕颜色,你予他取,也是两厢情愿。若是真有心,那么也与老不老不相干。”
  
  三
  
  怎么会不相干?那天与狐偃一谈,过得数日,公子兰求见,重耳心下一软,便应了。
  
  春风正温柔,金光撒在他的脸上,纤毫毕现,无一处不似精雕细刻,晶莹剔透。重耳从没有像此刻这么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老了,自己的肌肤已经松弛,脸上带着岁月的刻痕。
  
  公子兰直截了当地问:“君主为何远我?”语气平缓,但眉目里带着委屈。
  
  他的眼睛这样清澈明净,似乎不染尘埃,重耳心想自己的眼睛肯定是昏黄浑浊,饱经沧桑的,就像所有普通的中年人一样,他取下高冠,脱去裳服,也一般平庸。
  
  “我老了,已无这样的精力与心情。”重耳叹口气,再叹口气,美人果然悦目,就这么看着,也是心里欢喜的。
  
  公子兰微微一笑,道:“当年君主路经郑国,我便为君主风采所倾倒,记在心中多年,未曾或忘。待到被逐之时,各公子或奔宋或投楚,独我直往晋来,心念能与君主亲近。”他靠近些,低声道:“这么多年,你如那日初见一般,没有变过。”
  
  重耳刚刚泛起一丝感动,想要握住他的手,转念一想,方笑道:“都快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你还未束发罢,黄口小儿哪里知道些什么。”
  
  公子兰再近一些,呼吸可闻,重耳正在入迷,想着原来吐气如兰是这样的,不是脂粉香,难道是熏香或佩香?就听见他道:“你只穿着简单的一袭深衣,被我父伯轻视,不予礼待,却也不恼,依旧气宇轩昂,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行了个礼就离开。我在大殿外偷看,你见着我还赞了一句‘此儿容貌甚佳’。”
  
  哪有不放在心上,到现在他还记得郑伯那一句:流亡公子众,岂可尽礼。可他怎么也记不起当时遇见过一小儿,难道真有其事?
  
  “为此我还挨了一顿打,”公子兰皱皱鼻子,又笑了,坐得更近了些,将头抵在他肩上,“你都不记得了罢?”
  
  果然还是孺慕之情,重耳有几分好笑地想,伸出手臂轻轻拥住他一会儿,不知是微风送来的花香,还是公子兰身上淡雅的香,让他觉得有点微醺,不知过了多久,才道:“我乏了,你先退下……”顿了顿,“改日再来。”
  
  四
  
  自那天后,重耳自然了很多,时常与公子兰谈笑风生,也不再刻意冷落他。
  
  狐偃颇奇,问道:“君主好事已成矣?”
  
  “舅父啊,”重耳笑道:“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眼看重耳笑容渐多,精神爽利,他们之间如何也好,狐偃也不再多问。
  
  秋天到了,因郑国与楚国越来越亲近,重耳又想起郑伯当年无礼之事,遂联合秦国一起伐郑,公子兰亦有随行。
  
  重耳本欲令公子兰为先导,引晋军直入,谁知公子兰竟然辞之。
  
  “卿为何推拒,不愿为寡人伐战吗?”
  
  公子兰肃容道:“臣虽然效命于晋,但郑国乃父母之邦,臣不敢忘本,而助君伐之。”
  
  重耳看了他一眼,笑道:“这本就是君子所为,寡人便不勉强你了。”
  
  待众人都退了,重耳才又问道:“为何不愿伐郑?”
  
  公子兰想了想,道:“为君伐战,乃是忠君,但父伯虽然逐我,还是我的亲生父亲,我若随军伐郑,便是不孝。忠孝本是难两全,但我持着君主厚爱,还是妄想两全了。”
  
  重耳待再问,却欲言又止,挥挥手示意他也退了。
  
  公子兰不退,向前一步,苦笑道:“君主不信我。”
  
  重耳亦笑而不语,深深地看着他。
  
  公子兰亦沉默,良久方道:“秦晋既然合军征讨,必志不在亡郑,否则秦国何利之有,而志在立威,使郑国从之,好联合拒楚。”
  
  重耳一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若郑不亡,将来,郑国子民想必不会认可一位曾领军讨伐过他们的新君。”公子兰抬起头,坦荡与重耳对视,眼依然若秋水清冽。
  
  其实,就算公子兰不钟情于他,他也未必不会助他回国登位。重耳闭了闭眼,很快振作起来,笑道:“卿若能继承郑国君位,亦是寡人所愿也。”
  
  他本来以为有一见倾心,终生莫解,有片言相投,生死不渝。他本来也知道,这都是自己的可笑痴念。
  
  晋师入郑境,暂留公子兰于东鄙。
  
  五
  
  郑伯使烛之武说秦侯,秦侯私与郑盟,未告晋便先行退师。
  
  狐偃大怒,道:“请主君与臣偏师追击,势必大胜秦师!”
  
  重耳脸上看不出喜怒,平静道:“不可。秦侯助我登位,又有婚姻之盟。更何况如今楚国才是大敌,岂可西边反面于秦国,东面又临楚国之胁。”
  
  乃分师围郑,郑伯使臣出,求和。
  
  重耳道:“如立公子兰为世子,当见诚意。”
  
  郑伯本就有此意,莫不从之,立即许诺,并使车马迎公子兰回郑。
  
  重耳凝视着公子兰,他的脸上有止不住的兴奋,毕竟年轻啊,不晓得隐藏心思。
  
  “君主,待我为君后,必定唯晋国马首是瞻。”
  
  “君主,待我为君后,必定为晋国毗翼,从君抗楚。”
  
  “君主……”
  
  重耳笑道:“待你为君后,就可称寡人晋侯,而再不是君主了。”
  
  公子兰收敛笑意,伏在重耳膝头,轻声道:“以后相见就少了。”
  
  “嗯。”
  
  “不过日子还长。”
  
  “嗯。”
  
  其实日子并不长,昨天过了,必有今天,而今天过了,不一定有明天。
  
  一年后,郑伯毙了,世子兰登位。
  
  重耳病重,使臣贺之。
  
  最后一天,重耳躺在床上,教近侍推开窗,近侍劝道:“君主,夜深风凉。”
  
  重耳笑道:“不吹到风可以教我活长点吗?”
  
  风确实很冷,夜却不黑,外面灯火通明,他知道许多人都候在外面,他也知道子兰不在其中。
  
  那天,他很想他会说:我愿跟随你,永候左右,生死不离。然后,他会回:卿若作嬖辛之臣,不若并肩执戈。
  
  其实说不说,还不是一样,他仍然会助他为君,仍然会眼睁睁看他离开,仍然会死。
  
  他的眼渐渐合上,而窗外的兰草在这严冬早就凋零了。
  
  六
  
  三更半夜,晋国新君还在守灵,只听外面有喧闹声,侍卫一句:“容我先报君主!”话音还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卷着寒风就扑面而来。
  
  新君定神一看,方道:“原来是郑伯,怎不先住在驿馆,待天明寡人好接待。”
  
  子兰一脸煞白,双眼通红,人倒是很镇定,慢慢道:“我想见他。”
  
  “这于礼不合,还是待到大敛时才吊丧吧。”新君见他挑了挑眉,就要翻脸的样子,想起传言,即刻道:“这边请。”
  
  看着郑伯揪着父亲胸口的衣服,眼泪无声无息如雨落,新君打了个寒颤,默默背过身去,侯了许久,听不到声响,便又回头。
  
  子兰已经止泪,大步走到新君面前,道:“郑国愿以晋国马首是瞻。”
  
  新君觉得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十分古怪,但能得到郑伯的当面直白保证,他亦觉得十分受用,刚想说点什么来笼络一番,以示亲近,又听得郑伯道:“国事繁忙,我先告辞!”
  
  就这么匆匆来,又匆匆去了,仿若一阵春光一阵梦。
  
  而天际已泛起一抹白。
  
  他们之间,难道真有情?新君琢磨着,自觉这个念头非常蠢,摇摇头,打了个呵欠。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9帖,此为第17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32:43)

《怀嬴二三事》(作者:公子目夷)
[16-3-12]第三轮北区怀赢二三事 (帖杀医衍 一区参评)
第三轮北区怀赢二三事 (帖杀医衍 一区参评) Post By:2013-11-1 21:29:34




怀嬴二三事

不入

秋天的风吹过庭院,满含木樨的香味。怀嬴没有晚起的习惯,一早就立在廊下,沐浴晨曦。

太子圉从内室疾步走出,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沉凝的画卷。他心中微微一动,不觉放慢了脚步。

怀嬴也不回身,微仰着头问:“去哪里呢?”

太子圉脚下一顿,又大步迈出:“我要见客,去去就来!”

怀嬴站着没动,却指挥侍女:“今日未曾安排见客,庖厨不曾准备。你且去前厅候着,若需留宴,速来告我!”

侍女领命而去,不多时折返:“太子不用我等侍奉,让我回禀夫人,今天不留客。”

怀嬴问:“可曾见着来客?”

侍女答道:“太子与客人密探,奴婢在外依稀听得是绛城口音。”

怀嬴挥手让他退下,低头沉思许久,忽然自失一笑:“雍城固然不值得你留恋。看你如何待我!”

太子圉会客归来,有些心神不定。怀嬴唤他数声,他才撑起笑脸回应:“啊,夫人唤我何事?”

怀嬴也不道破,径自上前,温柔地拉住他:“有数日未见君父,甚是想念。妾欲回宫探望,夫君陪妾走一趟吧!”

“不、不去!”太子圉脱口而出,又急急补充,“今日早起,心绪不宁,恐在君前失仪,不如改日再去!”

怀嬴并不生气,只是笑吟吟答应了,然后寸步不离地腻着他。

纵然太子圉感觉时间如滞,度日如年,也渐渐熬到了日头偏西。他刚想推脱胃口不佳,回房休息。不想怀嬴一把拽他的袖子,吩咐奏乐开宴。

等到钟磬声起,怀嬴斟满酒送到太子圉面前时,他终于熬不住了,鼓起勇气拉住怀嬴的手:“夫人且慢饮酒,我有事相告。”

怀嬴笑着将酒樽塞在他手里:“夫君满饮此酒,待妾为你歌舞作兴!”脚步一旋,已翩然下场,随乐起舞。

太子圉酝酿了一天的说辞就这么生生憋在喉咙里,一时如坐针毡,待要离席,又觉不妥,。

“有车邻邻,有马白颠。未见君子,寺人之令。阪有漆,隰有栗。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怀嬴且舞且歌,忽然趋近太子圉,将酒樽凑到他口边,兀自唱道,“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今者不乐,逝者其亡……”

太子圉手忙脚乱地饮尽杯中酒,不小心呛了一口,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怀嬴便停了歌舞,一手抱他颈项,一手轻拍他肩背,柔声道:“夫君可要小心了!”

太子圉听了这两可的话,再回想她此前举止,浑身一僵:“夫人此话何意?”

怀嬴起身遣退乐工侍从,方才回头道:“夫君不日要归晋了吧?”

“夫人如何知晓?”太子圉吃了一惊,期期艾艾地道,“父亲病重,不能视朝。我……打算早些回去。”

怀嬴面上似笑非笑:“夫君是晋国太子,寡君又看重于你,还怕那王位飞了不成?”

太子圉扯了扯嘴角,说不出的讥诮:“夫人,秦侯若真厚我,三年前何故灭我外家?”

怀嬴傲然道:“梁君无道,乱民流徙,累及邻国,灭了干净!”

“我意已决。”太子圉抬眼看她,“质秦五载,再不归去,君父怕是要忘了我了。求夫人随我一同归国!”

怀嬴痴痴地看了他半晌,忍不住伸手抚上他脸庞:“幸好你没准备抛下我!”

太子圉道:“夫人……”

怀嬴不待他说完,就伸指点住他嘴唇:“夫君不必多言!社稷在你看来很重,对我却无用。今天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应该知道,君父将我嫁给你有何目的!如今,妾留你不住,却也不能随你离开。放心……我不负秦国,也不负你。现在我便去准备行装,你、你趁夜离开吧!记住,不要来与我告别,我不想对着你的背影哭泣!”言罢毅然离去,不再回转。

不一时,有侍从来通知启程。太子圉心中五味杂陈。在离开雍城的那一刻,他独自坐在归国的车内,终于堕下泪来。

治孤

秦王宫内,秦穆公踌躇再三,来找夫人穆姬,见了面先是兜头一礼:“夫人,寡人有事相求!”

穆姬笑迎上来:“君上但请吩咐,不必这般客气!”

我要将怀嬴嫁给你家兄弟,你要是不同意,再拉着我儿子罃赴死,我哭都来不及,不客气怎么行?秦穆公心底嘀咕着,面上却堆起笑容:“夫人如何看公子重耳?”

穆姬在他身上嗅出阴谋的味道,措辞十分谨慎:“吾弟素有贤名,自是德才过人。”

秦穆公不满:“夫人是他至亲,就不能说说贤名之外的事情?”

穆姬斜睨他一眼:“君上有话直说,妾可不善猜谜。”

“寡人给重耳许一门亲事,想知道他可靠不可靠?若是跟太子圉一般失信背义,寡人颜面何存?”秦穆公愤愤道,“好在怀嬴知礼,没跟他跑了。”

秦君忿然质疑重耳,穆姬面上自是不好看,深恨太子圉,心说晋人颜面都被你丢尽了!心中恨着,口中分辩:“太子圉可恶!重耳可不是这样的人!”

“如此甚好!”秦穆公道,“寡人问过,目前有四名适婚宗女,可配重耳。”

穆姬问:“君上属意哪一名宗女?”

秦穆公摊手:“请夫人决断!”

穆姬寻思半晌道:“妾觉得怀嬴与重耳倒是般配!”

秦穆公为难道:“论才貌心智,怀嬴自然是上佳人选。只是,她是已嫁之身……”

“你还指望太子圉来接她归晋?”穆姬怒道。

“寡人是说——”秦穆公斟酌着,“重耳不会反对吧?”

穆姬冷笑:“不是还有四名适婚宗女吗?一起媵嫁吧。”

秦穆公无奈:“你倒大方,一下子送出五人。可不便宜了重耳!”

穆姬哼了一声:“妾去见怀嬴。请君上去给吾弟报喜吧!”自去内室收拾,然后去到怀嬴住处。

怀嬴自太子圉归国后,日日清减。此时正当无聊,在庭中闲逛,听见穆姬到来,赶紧将她迎到屋内:“君夫人驾到,有失远迎!恕罪!”

“不要多礼。”穆姬笑着将她拉到身前,“你喜事近了!”

怀嬴愕然:“喜从何来?”

穆姬道:“吾弟重耳,素有贤名。今日君上已将你许配于他!”

怀嬴退了几步,头一回觉得耳朵出了问题:“许配?”

“重耳初到秦国,两国需要联姻。而你,是个好人选!”穆姬淡淡地道。

“我……我已经结婚五年了!”

“问问你的心,太子圉还会来接你吗?”穆姬毫不客气。

怀嬴默然,与太子圉一起生活的点滴从初婚甜蜜,婚后缠绵及至别时失望,如流水般在脑中浮现。身为女子,终是不由己。倘有其他选择,我也不用嫁给太子圉吧。她沉默良久,怅然而叹:“罢了,不过是一枚棋子,与谁不是生活呢。君夫人,多谢你来送我一场欢喜!”

“君上诸女公子,就属你最让人省心!”穆姬十分满意她的态度。临别又叮嘱有四名宗女随她媵嫁。

怀嬴送她离去,回来在灯前坐了一夜。

应劫

怀嬴大婚,分外隆重。黄昏时分,四名千娇百媚的宗女跟在她身后,比那西天的残阳还要夺目。就连重耳晚上宿在怀嬴屋内时,还忍不住随口夸赞了下那些身姿曼妙的媵妾。

别人的生活如清溪水流,澄澈见底;我的生活却如黄河行船,起伏不定。纵然精彩,那不是我的选择。怀嬴初时有些茫然,对于这位生就异相的贤人很是恭谨,事必躬亲。

秦穆公刻意拉拢公子重耳,为他安排了华丽的公馆,起居出行格外优待,公子重耳乍受这般待遇,十分享受。婚前重耳听闻狐偃、赵衰提及怀嬴是再嫁之身,虽见他容貌不下齐姜,但平常行止无比谦卑,竟生了轻慢之心。

这一日,重耳赴宴归来,醉醺醺进得屋来,自觉酒气袭人,便一叠声地唤怀嬴。

怀嬴立刻端了铜盆来,绞了手巾给他净面。重耳也不接手巾,只在盆中搓了搓手,然后漫不经心地一甩手:“行了,你退下吧!”

这一甩手打在铜盆沿上,怀嬴猝不及防,踉跄了两步,盆内水花溅出,洒了她半身。其时天在寒冬,水透衣裙,冰凉刺骨。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么?怀嬴俯视湿漉漉的衣裙,忽地大怒,抖手将铜盆扔了出去,“咚”地落在屋外,然后喝道:“妾有何错?你待我这般无礼!”

重耳唬了一跳,酒都醒了大半:“这是怎么了?”

怀嬴提了提被水打湿的衣裙,冷冷道:“夫君是不是瞧不起我,将我当成卑下的仆从看待?”

重耳傻了眼:“不、不是……”

怀嬴道:“你是晋国公子,我是秦君之女,谁又比谁更高贵?”

重耳急忙辩解:“我只是不小心……”

怀嬴道:“你也不必轻慢于我。秦国好女子多得很,另找一个联姻不是什么难事。你我不如就此两散!”说着抬脚往外就走。

重耳吓得酒全醒了,连忙上前扯住:“夫人息怒!”

怀嬴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走到门口却被堵了回来。

先前铜盆扔出去的那声巨响,早惊动了狐偃、赵衰等人,正守在外面。见二人闹翻,狐偃赶紧上来拦住怀嬴去路:“夫人万请留步!”

赵衰悄悄对重耳道:“公子,千万莫要放夫人离去。倘她回宫向秦侯告状,秦晋之好如何维系?”然后又大声道:“公子今日行事不当,请向夫人认错!”

重耳讪讪上前:“重耳错了,请夫人恕罪!”

怀嬴冷笑一声:“就这样么?”拂袖而去。

狐偃急出一身汗,赶到前头,倒退着阻挡她去势。然后不断向重耳打手势。

重耳不解,赵衰连忙与他附耳:“公子委屈一下,降服请罪吧!”

重耳作色:“岂有此理。她不要得寸进尺!”

赵衰急道:“公子,事急从权!夫妻间吵嘴,不过是小事。夫人走出这公馆,就不是家事了!”

重耳想了一下,咬牙道:“好,算我从前看轻了她。”利落地褪去上衣,快步赶上去,双膝跪地:“我错了,请夫人恕罪!”

赵衰见重耳干脆肉袒膝行,不觉呆了,自语道:“公子能伸能屈,必有大为!”

怀嬴看见重耳在寒风中微微发颤,面色缓和下来:“夫君请起。”待他起身,亲自上前为他披上衣衫。

重耳连忙回礼:“多谢夫人。”

怀嬴叹了口气:“君父知你素有大志,才要助你!夫君此前与我为难,殊为不智。我只是这棋盘上一枚应劫的棋子。世间哪有无忧劫?你下得好,便能双活。”

重耳骇然:“重耳受教,以后再不敢了!”

怀嬴微笑而退。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9帖,此为第18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36:36)

《替身》(作者:宁俞)
[16-3-06]第三轮中区:替身(贴杀晋文公,一区参评)
第三轮中区:替身(贴杀晋文公,参评) Post By:2013-11-1 21:29:09

替身
      楔子
  大红色的布幔挂满了整间屋子,阿巧静静地坐在铜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凤冠霞帔之下,是一张极精致的脸。大大的眼睛衬托着弯弯的柳叶眉,虽只是略施粉黛,却有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阿巧有些恍惚,镜子里的那个人真是自己吗?怎么看都不像。她对着镜子笑了笑,镜中人也对自己笑了笑。
  镜子里好象藏着另一个世界,越是想看清楚,越是看不真切。
  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如此?
  阿巧知道自己像极了一个人。有时甚至连自己都会分不清楚。两年来,自己一直在模仿那个人。现在,她终于取代了那个人。
  阿巧看着镜前的自己,微微蹙了蹙眉。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时候,那个她也是这么蹙着眉。
        一 
  初春的夜,寒凉透骨。
  暗沉的天空看不见星辰和月色,夜风缓缓吹过,将院中的树枝吹得呼啦作响。阿瘾抱着小腿蜷坐在走廊上,她正怔怔望着摇晃的树枝发呆。
  阿瘾的脸上还留着秀娥的指痕,火辣辣钻心的疼。自打九岁被送到宫里以来,三年来每天过的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每天都在担心因为做错事而受到责罚。
  就比如今天傍晚时分,阿瘾正做着刺绣活。一不留神,手指被银针刺破,血沾在了薄纱上。就因为这点小事,被秀娥指着鼻子骂了好久。阿瘾哆嗦着不敢顶撞,但还是挨了一巴掌。若不是齐姜小姐从管仲大人那里下课回来,催人来唤秀娥送药过去,阿瘾还不知自己还要吃多少苦头。
  秀娥骂骂咧咧的随那人去了,走之前还警告阿瘾不许吃晚饭。阿瘾似乎已经习惯逆来顺受。被罚饿几顿饭是常有的事。  却不想秀娥从齐姜小姐那回来以后,再次大发雷霆。阿瘾想秀娥是不是在齐姜小姐那里受了气,回来才将气撒在自己头上。
  果然,秀娥一回来,上前就给了阿瘾一巴掌。警告阿瘾晚上不许进屋里睡觉,就在走廊里过夜。
  其实以前的时候,秀娥也没这样对待自己的。自己出了差错多半是被秀娥骂上几句,鲜有动手的时候。但自从秀娥被调去服伺齐姜小姐之后,每回从那里回来都会拿阿瘾出气。且多半是好一顿毒打,一边打,还要一边骂,阿瘾起初被打地大哭大叫,渐渐地,索性不出声了。她想反正秀娥总有打累的时候,打累了也就不打了。
  阿瘾有时想,齐姜小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因为有好几次,她感觉自己莫名受罚似乎和那个齐姜小姐隐约有些关联。  阿瘾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见到那位齐姜小姐。
    远处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四更天了,靠着廊柱边坐着的阿瘾穿的还是单薄的春衫,在这夜里越发觉得冷了。手脚是冰凉的,半个身子都是麻的。
  阿瘾觉得脸上也不似那般疼了。用手抚过去,感觉硬硬的,该是肿起来了罢?阿瘾倒希望肿消得慢一些,自己看起来可怜一些,秀娥或许不会再这么狠心打自己了罢?  想着想着,阿瘾的眼皮渐渐合拢起来,睡着了。
    “咳咳……”一阵咳嗽声传进阿瘾的梦里。
  阿瘾猛地一惊,张开眼来瞧,莫不是天亮了,秀娥来喊自己去做工么?  眼见天才蒙蒙亮。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约摸比自己大两三岁的女子,一张精致的脸,弯弯的眉毛下面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正定定地瞧着自己,那眼神中好似充满了疑惑与惊奇。  这是图画里走出来的人么?好像是天上的仙子。阿瘾只是静静地瞧着,这张脸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熟悉而又陌生。
    是了,这张脸,原是那镜中的自己。只是自己颧骨略高些,额头稍宽些罢了。
  “你这丫头,怎么睡在这里?”这女子柳眉轻蹙,语气中散发着一种威严。  阿瘾感觉这女子定比自己的身份高出许多。想起身行礼,却不料腿脚酥麻,半天才俯下身子。阿瘾颇有些尴尬地回道:“婢子正在受罚,在此守夜。”  这女子咳了咳,对阿瘾道:“起来吧!这么冷的天,想必也冻煞你了。” 
 阿瘾像是得了大赦,站起身来,垂首立在一旁。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阿瘾缓缓抬起头,想必自己的脸已肿了老高,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这女子问道:“你的脸为何肿成这般?是被人打的么?”
  阿瘾垂首道:“是婢子粗心做事出了差池,姐姐们气不过,便打了婢子几下。”
  “哼!是哪个宫娥打你的?与我说来!”这女子竟十分生气,似乎为阿瘾愤愤不平。 
 “婢子是在秀娥姐姐手下当差的。”
  这女子怒道:“秀娥?想必是因为今日我又责怪她对属下宫娥擅用私刑一事,她便把气撒到你头上来了。”
  阿瘾楞住了,原来眼前站着的就是害自己多次被无故责罚的齐姜小姐。
      二       
 “阿瘾,你绣的图样真好看。”齐姜拿着阿瘾绣的仕女图仔细端详着。
  阿瘾笑道:“那时候学刺绣,我的手可笨的紧,因为刺绣,被秀娥打过不少次呢。”
  自从秀娥走后,阿瘾时常会想,秀娥必是恨极了自己。当年是因为自己不明就里在齐姜小姐跟前说了那些话,秀娥才被赶出王宫的。之后阿瘾接替了秀娥的位置,照顾齐姜小姐的起居,日子到是比以前好过了很多。
    这几年朝夕相处下来,阿瘾竟跟小姐相处得如同姐妹一般,很多时候都不再有主仆之礼。
  “那时候的一双笨手,现在成巧手了。”齐姜放下刺绣,拉过阿瘾的手看着,笑道:“这些女工我是做不来的,阿瘾,你教教我吧。”  阿瘾笑道:“嗯。小姐这般聪明伶俐,学起来定是很快的。”自从跟小姐认识以来,阿瘾笑得次数多了起来。有时候在不经意间,阿瘾会发觉在很多细微处,自己跟小姐越来越像,许是在一起生活久了罢。 
   “那可说定了哦,你可别嫌我笨。”齐姜搂着阿瘾的脖子,喜笑颜开:“对了,阿瘾,你有这样一双举世无双的巧手,不如我就唤你做阿巧吧。” 
 “小姐喜欢叫我阿巧,那我以后就叫阿巧好啦!”阿瘾知道小姐的脾气,如果她喜欢什么,必定要顺着她才行。
  “嗯!阿巧,阿巧,比阿瘾好听的多呢!”
  从那天起,阿瘾就成了阿巧。 
   好一派春意盎然。和煦的春风不但将河上的冰融化开来,也将枯黄的草地和树枝涂满翠绿。
  每年过了寒冬,齐姜每天都会去管仲大人那里上课。
  齐姜小姐的身体不好,阿巧总是陪她一起去上课,有时候还会带着药到管仲大人的府上。
  大王为了给小姐治病,特意从晋国请来了名医医衍。医衍确实医术高明,只半年功夫,小姐的咳嗽便好了许多。
  齐姜依旧邀阿巧陪着来管仲府上课。管仲大人教的多半是些国家时政纲要之类,阿巧不懂这些。可是齐姜非要阿巧陪着一起听,阿巧听着觉得百般无聊,齐姜却乐此不疲。
    阳光透过院中茂密的树叶洒下来,看来已到了正午了,该回去了。
  阿巧往管仲的书房行去,准备邀齐姜回宫。行至书房外,阿巧听管仲在里面道:“大王这样做,不单是为了齐晋两家结盟,同时也是为了小姐考虑。”想必是管仲大人在和齐姜小姐商讨什么重要的事情。
  只听小姐高声道:“先生,这些年来,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想必先生是最了解我的人了,如今我并不想出嫁,无论要嫁的人是谁。”
  管仲道:“那重耳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且文武双全,实是人中龙凤。与小姐甚是相配。”那晋国来的重耳公子,阿巧倒是见过一次。剑眉星目,风度翩翩,称得上是玉树临风,着实是个浊世佳公子。
  “先生想必是受了父王之托,来做说客的。但请先生转告父王,姜儿今生今世,只想跟阿巧在一起。”齐姜语气中充满坚决。
  听来这里,阿巧心略有些震惊。她只道和齐姜小姐情同姐妹一般,到不知齐姜小姐心里是这般想法。
  里面传来管仲长长的叹气声,两人一时无话。接着书房中传来收拾竹简的声音,想必是小姐要出来了。阿巧忙转过身,装作刚从院子里走过来。 
   齐姜坐在阿巧对面,盯着阿巧的脸怔怔出神,好似在想些什么,阿巧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闪躲着。
  “阿巧。”  “嗯?”
  “你知道?”“前些时候,重耳公子初来不久,那天你让我回管仲大人府上拿你落下的竹简,恰巧听到管仲大人在书房中与重耳公子谈起此事。我便知道了。”
  齐姜忽的拉起阿巧的手,道:“你不想跟我一辈子么?”  阿巧笑了笑,道:“小姐你总归是要嫁人的呀。阿巧是个女子,女子与女子,怎能在一起呢?何况阿巧也是一直把小姐当成姐姐的。”
  齐姜幽幽叹气:“阿巧,这世上,为何女子与女子就不能在一起?如若有心……”
  阿巧把手从齐姜手里抽出来,垂首道:“小姐你这般想是不对的,我们女子,终究是要找个归宿的。那重耳公子,会是小姐的好归宿。”话刚说完,阿巧竟觉心中一紧。自己也是喜欢她的么?
  半晌,不见齐姜出声。阿巧抬头,却见齐姜眼中噙着泪,正自顾自的看着自己。阿巧的心忽然就疼了一下。
  是啊,自打跟小姐这几年,从未看见小姐会有流泪,便是去年隆冬时候,小姐的病忽然变得很重。每次咳起来就很难停下来,直到咳出血为止,阿巧看得甚是心疼,每天都担心小姐会忽然倒下去。可小姐自己却没事人般,咳完了总是笑着拉着阿巧的手,要阿巧陪着她去这里去那里。
  那阵子阿巧总觉得小姐快不成了,每天会背着小姐偷偷抹眼泪。是啊,阿巧一直当小姐是姐姐,是亲人呢。
  今年,大王请了名医医衍来给小姐治病,虽说不是药到病除,却也很少看到小姐咳嗽。  齐姜转眼看向窗外,轻声道:“阿巧,我不愿嫁给重耳公子,那样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阿巧道:“嗯,小姐嫁人时,我请求大王允许我陪着小姐嫁过去。那样就好啦。”
  齐姜像是没听到阿巧的话,真是怔怔地望着远处出神。 
           三     
   自打那次从管仲大人府上回来之后,齐姜就很少去上课了,病也愈发严重起来。期间医衍倒是来瞧过几次,只是微微叹息,开完药,阿巧煎了送与齐姜服用,却也不似以前那般灵验了。重耳公子总是多来走动,有时在房外,还会听到小姐与重耳公子说笑。就是见到自己,小姐却也还是以前那般,喜欢执着自己的手,笑嘻嘻的东拉西扯。
  虽说小姐看起来心情很好,阿巧是了解的,定是小姐怕自己担心。小姐一个人呆着的时候,眉头总是蹙着的,阿巧都瞧在眼里,却也不知怎的与小姐解闷,每日只能幽幽叹息。想必是那日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惹得小姐不开心。
  院子里本是稀稀落落的几颗桑树,枝叶越来越茂盛,已快成了郁郁的丛林,暮春了。
  这日医衍又来瞧小姐的病情,阿巧在一旁看着。只见医衍把了很久的脉,也没说什么,还是像以往一样,开了个药方,让阿巧陪着自己去药房抓药。说是有几味药怕医官们不认得,非要跟着一起去。
  出了园子的东门,再走上半柱香的时间,就是药房了。阿巧领着医衍出门往东面去,路上阿巧尽想着小姐的病能尽快好起来,不觉眉头蹙得很紧,走得很慢,医衍行在阿巧的前面。
  忽的,医衍回头向阿巧行了一礼,口中道:“阿巧姑娘,还请阿巧救老夫一命。”
  阿巧冷不丁被医衍说糊涂了,赶忙扶起医衍,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医衍道:“老夫受大王厚恩,亦在大王面前夸下海口,定要将齐姜小姐医治好。如若治不好小姐的病,老夫愿一命抵一命。今日老夫为小姐把脉,却不想……”
  听着医衍的话,小姐是不成了么?阿巧急道:“小姐的病到底怎地了?”
  医衍摇首叹息道:“老夫行医足迹遍布各国,何等疑难杂症一经老夫之手,却也都是药到病除。只是小姐的病,老夫现已是怎样也治不好的。”
  阿巧已是心急如焚,忙道:“去年时,你不是将小姐的病已快治好了么?怎地这阵子会这般严重?”
  “小姐患了心病。”
  是了,心病。身体上的病痛,是可以医的,可是心上若是得了病,那该怎地?  医衍接着道:“今日老夫为小姐把脉,小姐的脉象时有时无,已是活不了几时了。”
  阿巧听得这句,宛若一声霹雳传入耳中,立在当场,阿巧已说不出话来了。照医衍的话,小姐是不成了,可是,可是……  医衍俯身又行了一礼:“如今老夫已是束手无策,只求阿巧姑娘能够搭救老夫。”
  阿巧呆呆地立着,已听不清医衍在说些什么。想着这些年伴着自己的人,她的一颦一笑,她第一次望向自己的时候,那脸上,不但有疑惑,还有怜惜。
  是了,是自己害了小姐,若不是自己这么决然,小姐也不会到如斯地步。多年前救了自己的人,竟被自己害死了。
  恍然间,阿巧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她将医衍扶起,细声道:“大人,你快起来说话。”
  医衍俯身不起,道:“阿巧姑娘若不答应救老夫一命,老夫便长跪不起。”
  阿巧急声道:“大人,我一个宫娥,又有何等能耐可以搭救大人?”
  医衍道:“这普天之下,能让大王不杀我的,只有阿巧姑娘你一人。”
  阿巧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那你快起来,你要我做什么,我答应你便是了。”
  医衍起身:“阿巧姑娘救命之恩,老夫没齿难忘。”
        四       
   窗外的蝉好像永远不会累,“知了,知了”地叫着。
  齐姜静静地躺在床上,她只觉自己呼吸已微弱的很,迷迷糊糊的睡着,仿佛全身都已动弹不得了。昨晚又咳出了许多血,想必自己已然是活不成的了。只是,丢了阿巧在这世上,谁来照顾她呢?
  阿巧的脸上挂满了泪痕,手轻轻抚着齐姜的脸,定定地瞧着。齐姜缓缓睁开眼睛,向阿巧看过来。阿巧见齐姜醒转过来,破涕为笑道:“小姐,小姐,你醒啦!”
  齐姜勉强对阿巧笑了笑:“阿巧,你还一直陪着我。”阿巧听了齐姜的话,眼泪却又落了下来,轻轻道:“小姐,你不要再说话了,你要好好养身体,阿巧会一直陪着你的。”
  齐姜伸手替阿巧擦去眼泪:“阿巧,我知道我已不成了,你不用怕我伤心。”阿巧哭着道:“小姐,你不要说傻话,你会好起来的,阿巧还要你陪着阿巧去采桑,养蚕。阿巧还要教小姐刺绣。”
  齐姜想开口说话,却又咳了起来。阿巧惊呼道:“小姐你快不要说话了,那边有药,我替你拿来。”齐姜却紧紧抓住阿巧的手不放,喘息道:“不要去了,我有话要对你说。”
  阿巧嗯了一声,哭着道:“小姐你说吧,阿巧一定听话。”
  齐姜笑了笑道:“不要为我难过,能认得你,喜欢你,我已经很幸福了。我不想嫁与重耳公子,便是因为不想与你分开。但是父王……”齐姜说着,又咳嗽了起来,阿巧已不忍再看,闭起了双眼。过了半晌,齐姜缓缓接着道:“父王要我嫁与他,我已不能不嫁。如果父王知道因为你我不嫁给重耳,父王定会杀你了。”
  阿巧呜咽着道:“小姐,你又何必为了我这么委屈自己?是阿巧对不起你……”齐姜抚着阿巧的脸,打断她道:“只有我死了,他才不会逼我嫁重耳。你,你才能活下去。”说着说着,齐姜也已留下泪来。
  “咳咳”齐姜咳嗽着,又是一口鲜血咳了出来。阿巧慌着神哆哆嗦嗦地拿衣袖擦去齐姜嘴角上的血渍,哭道:“小姐,你不要再说话了。”齐姜抓着阿巧的手,笑了笑,道:“阿巧,你要好好活下去,我已不能再陪……陪你……”
  阿巧听着齐姜的话,哭着点头。忽的,齐姜笑着松开了阿巧的手,缓缓闭上了眼睛。
  阿巧抱着齐姜的身体,大哭着。齐姜却是笑着的,那笑容仿佛在说:“能认得你,就已足够。”
  是了,她活着的时候虽有遗憾,死的时候却是满足的。因为她知道,她在乎的人同样也在乎着自己。
  阿巧低声哭泣着,此后千千万万年,都已见不着她了。
  阿巧的心像是失去了力气,她只觉得这世界空洞洞的,为什么你要死?留下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
  此后千千万万年,陪伴着自己的,是那无尽的相思和恒古的寂寞。 
           尾声      
  阿巧喝下了医衍给她的药,迷迷糊糊的躺在榻上,阿巧只觉除了眼睛可以睁开外,全身都已不能动弹。
  医衍将一双手在水里浸了大概有一顿饭的工夫,然后就用一块柔巾把手擦干,往那银箱中,拿出把小小的弯刀,开始修指甲。——这个箱子里还有什么东西?
  修完指甲,医衍又从七八个不同的罐子里,倒出七八种颜色不同的东西,有的是粉,有的是浆汁,有黄色的,有褐色的,还有有白末。
  医衍将这些东西全部倒在一个很小的银盆内,用一根银匙慢慢搅动。
  他一边搅动一边对阿巧说:“阿巧姑娘,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醒来之后,这世上就不再有阿巧,只有齐姜。”  阿巧静静道:“阿巧,齐姜。她们也许本就该是一个人吧。”阿巧只觉自己已是齐姜生命的延续,无论阿巧还是齐姜,都总归会一起活下去的。
  她答应了齐姜要好好活下去,就会活下去,那是齐姜最后的遗愿。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9帖,此为第19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37:11)

《梦里不败的扶桑花》(作者:郭偃)

[16-3-08]第三轮北区:梦里不败的扶桑花(贴杀医衍,二区参评)挂宝分身术
第三轮北区:梦里不败的扶桑花(贴杀医衍,二区参评)挂宝分身术 Post By:2013-11-1 21:29:18

梦里不败的扶桑花
  
  阿巧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姜氏离开的冬天,时间凝固在那一刻,再没有往前。阿巧像是失忆了,不,更像是没了魂儿,再也记不住事儿了,脑海里只有关于姜氏的一切。
  
  每天清晨,阿巧起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打理她的花田。
  扶桑花,适宜温暖湿润的气候下生长,其实本该是比较好照料的一种植物,而因着山间的昼夜温差较大,而冬天又是特别寒冷,常常冰雪覆盖,所以常年种植扶桑花着实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阿巧是个细心的人,深知扶桑的生长习性,才能护得她的扶桑花田四季盛开。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喜欢上了这种叫做扶桑的,而这也恰是姜氏最爱的花。至于是谁先喜欢上了扶桑,便不知晓了。
  阿巧喜欢女工,亦精于女工,阿巧用自己养蚕所得的丝线,染色成许多颜色,并用它们织出各种栩栩如生的花草动物,所以大家也会叫她做桑女阿巧。
  阿巧是个安静的女子,每日只是打理她的扶桑花,采桑养蚕,做做女红,余下的便是一些生活琐事,不问世事,亦很少跟别人有接触。
  这样一个简单清白的女子,本该跟姜氏是不相关的两条直线,然而谁知道,她们幼年时曾经是亲密无间的玩伴。
  
  姜氏长阿巧几岁,所以很多时候像个大姐姐一样的带着阿巧玩,亦会细心呵护她,阿巧在姜氏身边便是个乖巧可人的小妹妹。
  “看,那里有扶桑花。”阿巧指着远处树丛中间一朵娇嫩的红花说道。
  顺着阿巧指着的方向,姜氏一路奔跑过去,摘下那朵小花握在手心,远远地向着阿巧挥手示意,阿巧笑得眯起了双眼。姜氏赶忙回来,把那一朵小小的扶桑花放在阿巧手里。
  “快要下雪了,阿巧我们快回去吧。”姜氏牵起阿巧的小手。
  “好冷,这么娇嫩的小花怎能经得起严寒?”冬日里,阿巧裹着厚厚地棉服,脸蛋因为风吹得红红的,笑起来特别可人。“这样它就不会凋谢了。”阿巧看着手里一株红色的扶桑花,若有所思。
  与其说姜氏是个姐姐,不如说她像个哥哥,因为她像其他哥哥一样读书练字,英姿飒爽,而不像普通的姑娘一般唱歌弹琴,练习女红。
  阿巧更喜欢姜氏这样的,因为大些的男孩子常常会欺负年小的女孩子,而女孩子又跟她一般弱小,只有姜氏会一直保护着她,有时候觉得也许可以不要长大,就一直被这样保护着。隔得老远看着姜氏仰头晃脑地读书,练字是认真的神情,就会让阿巧有一种莫名地安全感,而在一起玩乐时她又常常是逗得阿巧开怀大笑的那个人。
  于是就这样玩着,笑着,一起长大。
  
  人总是要长大的,随着年龄的增长,阿巧不再是需要照顾的孩子,而姜氏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阿巧和姜氏之间亦渐渐发生了变化。
  她们变得不再像儿时那样亲密无间,而姜氏的眼神亦不像儿时那般清澈,阿巧知道她跟她不一样,她的肩上有很多责任,她迟早要离开这里。
  阿巧开始慢慢习惯这样的变化,很多事情谁都阻止不了,更何况她只是阿巧,一个普通的女子,姜氏生命里一个小小的过客。她有时候会想,不知道若干年后,姜氏想起她来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一个角色,她的好朋友阿巧?一个有些麻烦的小姑娘?一个不爱说话的安静孩子?还是,只是一个不记得名字的玩伴?
  于是阿巧让自己忙忙碌碌地过着,让这些莫名其妙的小想法没有时间趁虚而入溜进她的脑袋里,然后用剩下所有的时间,抓住一切机会,远远地注视着姜氏。就像儿时看她练字,看她读书一样,只是不同的是那时的姜氏会回头对着她笑,那时的姜氏忙碌玩了会来和阿巧一起玩耍,而现在她是她,她是她,交集越来越少,姜氏常常造出弯管,甚至连两人碰面的机会都没有。
  唯有的一点点交集是,每天阿巧都会在姜氏出门之后,给她换上一盆新的扶桑花,红色的花白色的蕊,沾着露水,娇嫩欲滴。阿巧说,这种扶桑花,叫快乐。
  
  正如阿巧知道的,姜氏总是要走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这是一个冬天,初冬的天气,冷得叫人直打哆嗦,雪要下却落不下来,就像姜氏送给阿巧扶桑花的那个时节。从初冬到深冬的季节,总是最难熬,天一直都是阴沉沉,灰蒙蒙,风在屋外头呼呼地吹,吹得破木门和窗户发出碰碰的响声,在夜里听起来格外吓人。
  咚咚咚,急促地敲门声响起。“来了。”阿巧边应门边裹上衣裳跑出去。
  好冷,阿巧打了个寒颤,这么晚不知道是谁。这个时辰,阿巧本该睡了,不知道是莫名地不安还是这恼人的风声门声吵得她迟迟无法入睡。
  “怎么是你?这么晚了,快进来吧。”阿巧见是姜氏,赶忙把她迎了进去。
  “我,我这儿有点冷,也没个暖炉的。”阿巧在屋里匆忙地翻着什么,只找出一条小棉毯,“要不批一下这个。”
  话说出口,阿巧顿时便觉得尴尬了,她怎么会有如此不妥的想法,当时真想挖个地洞钻下去。阿巧站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两个人呆呆地立在原地。
  姜氏倒是没有一丝为难神色,只是一如往常一般有着凝重的表情,也许更凝重一点。“阿巧,你别忙了,我说个事儿就走。”
  “嗯。”阿巧应了一声,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就是来跟你告个别。”姜氏拉起阿巧冰凉的手,温热的掌心也丝毫没能带给阿巧一点点暖意,“谢谢你的花,我一直都知道的。以后,你自己也要保重。”
  这话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阿巧的心头,她感觉的姜氏看着她,她想姜氏可能是带着某种坚定的神情,也许是某种期望和嘱托的神情,又或者是阿巧一直期待着的某种眼神,但是最终阿巧没有敢抬头看一眼。
  姜氏走了,第二天的早晨,大红花轿,锣鼓声鸣。阿巧没有出门,她只是在自己房里目送了花轿离开,一直到消失在山路尽头。
  
  阿巧不记得那天自己有没有哭,只记得早晨醒来姜氏在扶桑花田前读书,在暖暖的春光里跟她道了一声早。
  原来只是个梦,阿巧长舒一口气。
  
  春日的太阳再一次盘上山头,整个村子都被春光温暖着。
  院子里,阿巧守望着那一片枯萎的扶桑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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