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论坛藏经阁 → 4295 号风云群杀资料浏览页面
五月吧风云及群杀资料浏览页面
书剑||花样||光寒||藏经阁||书剑报到||书剑规则||花样资料||学堂||故事||总结||群杀资料||群杀总结||顶图||狼埔军校||回收站||提交||搜索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1帖,此为第16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8 15:04:09)

5,月出(作者:呼延世宗)

月出

  (一)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可当百万师”,甄萧这辈子最祟拜的英雄就是镇关侯莫世忠,最讨厌的就是读书人,文绉绉的被人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他是在惩治一个调戏人家娘子的纨绔子时被师兄找到的,那家娘子的相公就是个读书人,长的也算高高大大,却只会哭哭啼啼跟个娘们似的,所以当师兄托他送翰林院掌院学士史清去流放地涯州时,心里颇有点不乐意。他还想奔华山参加武林大会呢,这次武林大会要选出武林盟主,商讨抗击北胡入侵大计的。史清不就是顶撞了皇帝,被皇帝流放三千里的文弱老头儿吗?又不能像镇关侯那样提刀上阵杀敌,值得他堂堂甄少侠千里迢迢去护送?
  
  不过师兄齐昭轩再三请求,他只好勉为其难跑这一趟,但也和师兄讲明,人送到地方就回转,片刻不留。
  
  师兄犹豫一下,还是说:“别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
  
  “为什么?”甄萧觉得奇怪,他以为史清是师兄的人。师兄是皇子他知道,他也知道朝堂上储位之争闹得正凶,他都帮师兄打退好几拨杀手。这史老头就是因为坚决反对立师兄的另一位皇兄为太子被皇帝一怒流放的,如果他知道是师兄派人保护他,那岂不是要对师兄更加感激涕零了?
  
  看出甄萧的疑问,也猜到甄萧的想法,齐昭轩只是苦恼地一笑:“史翰林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见了你便知道。我只是不想这样的人,不明不白死去。”
  
  见了便知道?甄萧虽然不乐意,到底还是快马加鞭一路追去,心想及早赶上,把人安全送到涯州,他还来得及赶回来参加武林大会。
  
  (二)
  
  甄萧在白马原驿道追上史清时,恰好看到张三正用刀背打史清。旁边的人要么视若无睹直接走过去,要么就站在那里看热闹。帮忙?笑话,那可是公门中人,看服色还是刑部典刑司的官差,打的还是个流犯,往这个方向去的又只有涯州。会流放这么偏远地方的人,不知道有多罪大恶极,谁会出这个头帮这个忙?
  
  看到蓬头垢面须发花白的史清戴着沉重的木枷蜷缩在地上,囚衣上面已经大片变成黑褐色硬结,又被新渗出来的血打湿。甄萧不觉动了侠义心肠。
  
  “住手!”长剑未出鞘,却带着凛冽的寒意,架住张三落下的解刀。张三一愣,这驿道上虽然行人不断,但对解差毒打犯人的行为却从没有人敢管。这是哪冒出来的愣头青,敢管官爷的事!张三大怒,手中解刀打了个斜,朝甄萧肋下扫来。甄萧侧身让过,也没见他如何动作,长剑已然出鞘,寒森森的剑刃搭在张三的脖子上。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张三此时也看出遇到高手,口中不停求饶。
  
  李四也跑过来求情:“大爷您手下留情,犯人疲懒,咱们只是心急要赶路。”
  
  “他都那样了还能赶路吗?”甄萧抬抬下巴,史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四急忙点头:“是是,咱们歇一歇再走。”过去扶起史清,在旁边树荫坐下。甄萧方收了剑,也走到树荫底下。虽然才只是五月,白马原上已经热得喘不过气来。甄萧打开水囊喝了几口水,又把水囊递给倚在树干上的史清,再递给他两个干硬的馒头。
  
  “多谢小哥。”史清声音嘶哑,却并不多话。就着水,慢慢啃完一个馒头,就又掏出个破布帕子,仔细把剩下的馒头包好,揣在怀里。
  张三李四也拿出水囊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水,歇了一息,就互相打眼色,甄萧只当没看见,兀自衔根草叶望远处看。
  
  “大爷,您看……这是不是该上路了?”李四凑过来低声下气道,“您看,这刑部可是有限期的……”
  
  甄萧并没理他,只问史清:“还能走吗?”
  
  甄萧看出史清身上伤得不轻,以为仗着他在旁边,还要再歇一会,不料却听他说:“多谢小哥相助,史某如有来日,定当后报。”说罢勉强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在前面,张三李四朝甄萧打了个哈哈,跟在后面。
  
  这就走了?倒也干脆。甄萧挑挑眉上马跟在后面。
  
  (三)
  
  两个官差凑在一起小声嘀咕,张三说:“怎么办,这煞星要是一路跟着,银子都收了,上头交待的怎么办?”李四捏了捏腰包里的银子想了会,转身眉开眼笑地来到甄萧面前道:“不该让犯人阻了少侠的路。驿道狭窄,小的们走得慢,少侠您先请。”
  
  甄萧看了看他也没说什么,打马直接跑过去,马蹄子扬起的尘土扑了二人满脸。
  
  “呸,什么东西,还真当自己是大侠!”觑着甄萧没了影,张三才敢朝甄萧去的方向吐唾沫。
  
  “快走快走。”李四踹了史清一脚,却又贼眉鼠眼往四下里瞅了瞅。
  
  快午时时,他们来到一家小饭铺。驿道上行脚商大都会在这里歇歇脚,两个人也打算在这里用过饭再赶路,不想在客栈门口遇到一个老乞丐,旁边还有个饿得直哭的孩子。店里面有客人不耐烦了,高声问店家怎么回事,吃个饭都不消停,店家就出来赶,两个官差在旁边看热闹,史清却掏出放在怀里的布包,一层层打开,拿出个馒头递给还在抽泣小孩。
  看到那个馒头,张三又来了气:“吃饱了撑的是不是?让你多管闲事!害爷吃排头,今天不准吃饭!”解刀举起,就准备劈头盖脸打下去。
  
  “怎么,以为我不在就要动手了?”甄萧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人也从店里出来,张三手中解刀吓得掉到地上,急忙辩解:“不敢不敢,小的们只是只是……”
  
  不见甄萧如何动作,转眼从张三和李四身上摸出两个荷包,一手按着剑柄,斜眼睨着两官差:“得的银子还不少,上头怎么交待的?”
  
  这才知道他听到了自己的对话,二人吓得跪地求饶:“是刑部司刑王大人给小的,让小的在到涯州时再解决掉人犯。”
  
  “刑部司刑?来头还不小。”甄萧掂着银子道。“为什么是到涯州?”如果是他,一刀下去结果了岂不省事?
  
  “小的不知。”官差嗫嚅着。
  
  “刑部尚书纪大人的夫人与田皇后是姨表姐妹。”旁边史清一语道破。
  
  “哦?”甄萧挑眉笑道,“怪不得出这样阴狠的招数,这是泄恨呢,谁让老大人您阻了人家的路。”深宫里的人哪有一个是吃素的,更何况是熬到一国之母的田皇后。如果没有眼前这个老头搞出的什么“皇六子非嫡论”,将来那就是田太后,这是想史清一路受尽折磨再死啊。
  
  史清诧异道:“你知道我是谁?”原以为不过是场偶遇,却是有意相逢。
  
  甄萧抱拳:“先生高风,小可仰慕得紧。”一句话说得有些不尽不实,不过这老头看起来人还不错。他原来还想只要把史清安全送到涯州就算完成师兄的托付,现在看那田氏心胸狭隘,人已经流放穷山恶水之地还不放过。这两个官差又忒也心狠,为着几十两银害人性命,即使为着这些,他也不能如了他们的愿。
  
  “看你们还有力气打人,今天就不用吃饭了,”甄萧抬手点了点,“你,背他上路。”
  
  张三眦牙咧嘴:“背他?”,李四忙捅捅他的腰,忙点头答应。
  
  (四)
  
  傍晚时他们投宿在一家小客栈,甄萧指使两个官差抬来热水给史清泡了个热水澡。史清瘦得皮包骨的身上伤痕累累,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又被棒裂,还流着脓血,甄萧看得直咧嘴。李四瞧见了,忙道:“这不是咱们打的。”
  
  “哼,如果是你们打的,早一剑砍下你们的头!”甄萧一边说一边用布巾子给史清擦伤口。
  
  李四缩缩脖子。大楚朝有不少甄萧这样的江湖人,虽然他们不大与公门中人来往,也很少为难公门中人。不过如果惹他们不高兴,挥剑杀了他们一个两个,荒郊僻岭的也没地方查去。
  
  甄萧取出伤药,对趴在榻上的史清说:“药是好药,就是刚敷上时有点疼。”何止是疼,连他都有点受不了。师兄第一次给他上药时,他就疼得哇哇直叫,让师兄笑话很久。
  
  史清点点头。甄萧按住史清的后背,一路洒过去。药粉过处,史清的皮肤都绷紧了,显见是疼痛难忍,却只听哼哼几声。待上完药拿布包好,趴在床上的史清已痛得大汗淋漓,一只胳膊早被牙齿咬得渗出了血。
  
  别看是读书人,倒是硬条汉子。甄萧点头,心里不觉多了几分佩服。
  
  怕两官差再生出什么害人的主意,甄萧把他们赶到隔壁去睡,自己和史清一个房间。史清睡下时还好好的,谁知半夜里发起了高烧,烧得糊涂时一个劲喊“脚,脚脚……”
  
  甄萧起来看史清的脚。一双脚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还不时有黄水流出。甄萧踢了脚地上那双磨得破破烂烂的布鞋,忙又找出伤药,洒在脚上。
  
  “脚,脚脚……”史清依然低声喊着,甄萧只好安慰他:“没事了,上了药明天便好。”再到隔壁把两个官差敲起来,让他们出去找个大夫。
  
  “给犯人找大夫?”张三正睡得迷迷糊糊就想发火,却被李四按住,他朝甄萧点头哈腰称“是”。
  
  大夫来了,说史清风寒入腑,给他施了几针,又写了药方子,让官差跟着去拿药。
  
  终究是要在这里歇上几天。甄萧想。其实他比两个官差更急啊,武林大会迫在眉睫,北疆情势更是刻不容缓。
  
  (五)
  
  甄萧将一双新鞋递给史清:“试试看合不合脚?”两天相处下来,甄萧发现史清其实是个很容易亲近的人,有点像他爹。虽然遭这么大罪,却从来没有怨天尤人,和他很聊得来。
  
  史清接过来往脚上套,大小正合适,抬头谢过甄萧,却又弯腰捡起那双磨得破烂的鞋子,拍打拍打上面的灰,就要往怀里塞。
  
  “那双已经不能穿了。”甄萧好心提醒。
  
  “我知道,但这是小女亲手所做。”史清低头作答。甄萧点头。虽然皇上亲口判的流刑,史家只是抄没家财,但这样的大家小姐,富贵堆里娇养出来的,甫遭巨变,日子恐怕不好过。
  
  “史某所为,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却连累老妻弱女。”恐怕也是在心里憋得太久,疼成那样都没掉一滴眼泪的史清,此刻却老泪纵横。
  
  甄萧在江湖上见多了持大义奋不顾身的人,却很少有顾及家眷的。连他在外也自诩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却从没想过这样会不会累及家人。前阵子他还遇到一个大侠,自己的妻子被恶人挟持,逼他放了自己。这位大侠竟然一掌先毙了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事后还说什么“妻子有知,定当欣慰”。眼前这个被奉为天下读书人之师的史清,此刻却为被他连累的妻女泣不成声。甄萧不知怎么劝才好,就站在那里看着史清痛哭。
  
  桌上的蜡烛不知何时灭了,月亮悄悄爬上窗檐,很亮,更照得史清一头白发萧然,甄萧忽然就想起家中爹娘。他还是十几年前偷偷跑出家跟师傅学武,这几年到江湖闯荡,才与家中书信来往,不知家中爹娘如何。
  
  听到哭声渐低,他试探着问:“先生可有悔意?”
  
  史清抬头怒道:“什么话!三军可夺其帅,匹夫不可夺其志也,连小女都懂的道理。老夫虽不才,枉读圣贤书,尚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一句话说得坦荡磊落、掷地有声,甄萧直想拍案叫好。这老头儿,还真固执,不过固执得让人喜欢。
  
  窗外月色正好,屋内却是心思各异两个人。默然半晌,史清抬头看向窗外,忽又叹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离京已有月余,不知小女在家中景况如何?”他被下了刑部司大狱没多久,妻子就病世了,独留下女儿一个。
  
  甄萧安慰道:“史小姐饱读诗书,兰心惠质,必定无碍。”
  
  史清却古怪地一笑:“兰心惠质或许有之,饱读诗书嘛……”
  
  “如何?”甄萧想这些大家小姐平日里不就是吟风弄月,要不就是绣花打发时间,更何况是生在史家这样的书香世家,难道史家小姐与众不同?
  
  “小女自幼不喜诗书,倒懂些世途经济。”史清无奈地摇头。甄萧一愣,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倒是没想到有这样一位大家小姐,心里颇感好奇。
  
  说及爱女,史清似乎也很高兴,话多起来:“老朽夫人体弱,小女十二岁管家。家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于诗书这一项,素来头痛。无论我和夫人怎样相逼,就是不肯多下一丝功夫,算盘子打得倒还精明,连我们家帐房先生都比不过。”
  
  甄萧也忍不住笑起来,难得史清这样一个风清月明的读书人,居然有个只会打算盘的女儿。别看这老头现在笑得轻松,当时不知道怎么挠头呢。
  
  (六)
  
  他们客栈住了三日,三日后史清道:“国家法度不可灭,还是尽快上路。”
  
  甄萧想了想,也没阻拦,将自己的马匹卖了,又拿从张三李四身上搜来的银子去买了辆骡车代脚。他与史清在车上一坐一卧,两个官差远远跟在后面。
  
  史清虽然身体尚弱,但神情显见轻松很多,与甄萧高谈阔论起来。甄萧发觉史清不仅精通诗书律法,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农桑商事均有涉略,连江湖都略知一二,说起来头头是道,不觉心中又起了几分敬意。
  
  “先生以六皇子非嫡之说反对立六皇子为太子,莫非先生心目中早有人选?立嫡……莫非先生有意八皇子?”这是甄萧最好奇的地方。如果说史清不是师兄这一派的,为什么拿六皇子不是嫡子的言论反对立六皇子为东宫太子?师兄可是先皇后所出幼子,虽然不得皇宠,但若按立嫡之说,当立师兄为储君。可是师兄又说史清不是那种人,甚至不让他说出是他派来护送他的。
  
  史清两眼微眯,看着甄萧:“莫非少侠是八皇的人?”声音颇有些冷意。甄萧想起师兄的嘱咐,忙道:“哪里,甄某江湖草莽,怎识得皇子贵人?实是听闻先先高风,心怀天下,所以前来相送。”
  
  史清点头,正色道:“六皇子此人,表面仁善有礼,实则刻薄寡恩。虽则聪敏,却与胡人往来,岂非与虎谋皮焉?六皇子所依,不过是太师田家。田氏好弄权,且心胸狭隘,待新君登基,必欲把持朝政,如此,大楚国危矣!”
  
  “那八皇子呢?”甄萧追问。
  
  “八皇子虽则仁善,却桀骜不守俗礼,也非佳选。”
  
  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行,甄萧继续问:“莫非先生心目中已有人选?”
  
  “十皇子守成尚可,开疆拓土,还需八皇子,老夫也实难选择。”史清叹道。
  
  “先生如何得知这几位皇子是何等样人?”别人不知道,师兄借口在外养病,一年难得回几趟京城。他整日和师兄泡在一起行走江湖,才知道师兄是何等样人,这老头又似乎与师兄并不亲近,不知如何得知的?
  
  “观其行,察其言,可洞其心声也。”
  
  咂摸半天史清这句话,甄萧爬下驴车,掸掸身上衣服,郑重地给史清施了一礼。
  
  “小子受教。”
  
  车上史清捋着胡须点头微笑,车后两个官差你看我我看你,不知他们在搞什么花样。
  
  (七)
  
  这天中午他们到了距沣乐县不远的一个安宁的小镇,寻了个卖面的摊子坐下来吃饭。卖面的是父女俩,老爹面貌粗陋,女儿却生得标致,煮面端面甚是伶俐,也并不因为史清身穿囚衣就嫌弃他,反而瞧他年纪大了,人又瘦弱,多加了几勺肉卤。
  
  史清一边吃面一边打量着那女儿,甄萧想,怕是想他闺女了。他也是昨日才知道,史清发热时喊的“脚脚”,原是他女儿皎皎,他还以为是“脚脚”。
  “小女盈心,乳名皎皎。”史清当时这样对他说,他还颇有点受宠若惊。早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名字轻易不与外人所知,他却知道了,而且还知道那姑娘的乳名,这怕是……与礼不合?
  史清笑道,“少侠侠义心肠,老朽若不以实相告,岂不是迂腐之辈?”
  甄萧想自己江湖上闯荡这许多年,竟在一个读书人面前缩手缩脚,不觉失笑。
  
  “素娘,这样辛苦过活,不如随我去享福。”一个衣衫华丽的少年摇着折扇来到面摊,身后还跟着几个打手。
  这样的戏码甄萧在往涯州来前就见过,此时也当热闹瞧着。
  “小女福薄,少爷请您高抬贵手。”老爹急忙跑过来。
  “你闺女福薄,本少爷就送点福气给她。”少年斜乜着一双桃花眼。
  长的还不错。想起史清“观其言,察其行,洞其心声”的话,甄萧点头,嗯,就是心术不正。
  
  “小女不愿。”素娘一口回绝。
  “不愿?本少爷想让你愿你敢不愿?”少年折扇一收,扬手道:“带上她,回府!”
  众打手推搡开老爹,就要拉素娘走。谁知素娘却将手中面碗一泼,直烫得前面的打手直叫,趁乱回身将碗在桌上砸碎,抓出其中一块反手放在自己脖颈处:“公子若用强相逼,素娘立刻死在这里!”
  甄萧心中不由叫好,乡野女子,冲这份烈性,这事说不得他也要管管了。
  谁知那少年并不在意:“死也得拉我府里去死!”摇摇扇子,众打手蜂拥而上。
  
  “住手!”史清早已经气得胡须乱颤。“光天化日之下,还有王法吗?”
  少年转头见是一个身穿囚衣的老头,不由笑道:“王法?这沣乐县我就是王法。老头儿,是不是嫌死得不够快啊?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的还有我。”听到旁边有人说这是县令的儿子,无法无天惯了,甄萧便笑嘻嘻凑上来。少年大怒:“来人,把这两个人给我朝死里打。”
  张三李四早已经溜到旁边,他们巴不得史清甄萧两个人早点死。
  
  (八)
  
  甄萧打得那少年和他手下人落荒而逃,又让那对父女暂时找地方避避风头。
  还是这样快剑恩仇的日子过得痛快,虽然史老头人很好,甄萧这一路走得依旧有些闷气。回到客栈时却见史清正坐在床上发呆。
  
  “先生可是哪里不舒服?”
  
  半晌史清叹道:“不知皎皎会不会落到这这般境地。”
  
  甄萧想了想说:“先生蒙冤不知何时昭雪,我父居住的小村离此不远,是难得的桃源。不如我送先生去那里避避?再去京城接史小姐来与先生团聚。”快点把他送到安全地方,他好去参加武林大会啊。
  
  史清却摇头:“纵使老朽一死,国家法度亦不可废!”
  
  就知道他会这样说,甄萧很郁闷。
  
  安宁镇并不像它名字那样安宁。夜甄萧和史清刚躺下,就听外面有动静。
  这么快就来了?那县令公子逃走时,他就知道此事未了。不过这小小的沣乐县,那三班衙役并几个护院打手,甄萧还不放在心里。他挺剑跃出房门,却见月色下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
  
  “甄萧?”矮的黑衣人问。
  甄萧一愣,原来是冲自己来的。“好朋友何处结的缘法?”
  高个的黑衣人道:“有人花钱买你这条命。”
  花钱买命?闯荡江湖这么久,甄萧不是第一次遇到:“不知道我这条命值多少钱?”
  “别和他废话。”矮个的黑衣人似乎很烦躁,掣出钢刀直冲上来。甄萧闪身避开,剑挑对方左肋,高个的黑衣人刀已经砍至右腹,甄萧撤剑回挡,却不想矮个的黑衣人钢刀已在背后生寒。甄萧险险跃开,心中凛然。看这二人双刀进退有矩,竟是从没见过的高手。
  甄萧凝神挺剑,与二人战在一处。只是两把刀配合默契,你来我往,令甄萧防不胜防。一不留神,左肩就被砍了一刀,鲜血飞溅。
  
  客栈里的人听到动静早都起来了,却没人敢出来。史清见事不好,冲出来去敲隔壁张三李四的房门,高声喊:“官差大人,有人在这里行凶杀人!”恨得张三李四在里面直骂娘。这要是被黑衣人知道屋子里还有官差,不是要第一个被杀人灭口?
  
  听到史清的喊声,矮个的黑衣人显得有些慌张,撤刀想逃,却被甄萧一剑刺中手臂,钢刀掉到地上,另一个要来救,却不想甄萧剑势倒转,回风舞柳般架在那人脖子上。
  “说,谁派你们来的?”
  “是是马公子。”高个的黑衣人眼睛瞟向另一边。张三李四反锁在房里,无论史清怎么喊,就是不出来。
  
  原来是前些天教训的那个纨绔。看来教训得轻了,没长记性,居然敢找人来杀我?趁甄萧走神,高个黑衣人钢刀掠过,甄萧闪身躲开,剑下的人已被抢走。两个黑衣人趁着夜色逃出客栈。
  
  甄萧觉得自己这回真是窝囊,被一个纨绔追杀到海角天涯,还受了伤,他想什么时候回去报仇。
  
  (九)
  
  安宁镇福来客栈的风水真不好,昨晚有人闯进店里杀人,今晚县城里的捕头衙役们就把这里团团包围。店里的伙计和老板一听说是抓逃犯,吓得赶紧躲起来,生怕被牵连上。
  
  甄萧看外面人影穿梭,又隐约听到“抓逃犯”“死伤不论”,去隔壁看张三李四都不在,恨自己大意。看来这两个人今天是去沣乐县求救兵了,还有可能趁机杀人灭口。甄萧想了想,回屋喊起史清:“那两个官差带人来了。我见后面还没有人,先生不妨先出去躲躲,待我教训了他们再来寻你。”史清还要反对,却被甄萧送出窗外。
  
  甄萧走出房门时,众衙役一拥而上。张三大声喊:“就是他,这个江洋大盗,劫走人犯的就是他,快杀了他!”
  甄萧长剑出鞘,这样的人,早该一剑斩了。
  三班衙役平日就骄横惯了,哪待甄萧辩解,挥舞手中长棍短刀扑过来。甄萧也不畏惧,出手便伤了两人。周围二三十人刀棍齐拥上来,中间夹杂着各种暗器,甄萧左支右绌,到底左肩受伤,身体不如往日灵活,一个躲闪不及腹部便中了一镖。酸麻的感觉传来,中毒了!心里一急,甄萧长剑挥舞,下手更不留情。
  
  客栈门口忽然又走进几个人。
  “官府办案,闲人勿扰!”有衙役喝道。
  “办什么案?”为首一人问。李四躲在角落里瞧了半天,忽然一拍头冲出来:“铁鹰大人!”
  “你知道我?”来人目露精光,脸上刀疤愈显狰狞。他缉捕一高一矮两个黑衣杀手,一路追到这里。
  “小的受刑部司差使押解重犯,却被这个江洋大盗劫走,这是公文,”李四道,“求铁鹰大人出手相助。”看到地上受伤的衙役,铁鹰短刀已然出手。
  
  杀气,浓重的杀气迎面袭来,甄萧知道来了好手,长剑抖动,迎了上去。刀来剑往,只不过一个照面,电石光火间便过了几招。
  
  “他就是铁面煞铁鹰?”张三低声问。
  
  “六扇门第一捕,这小子这回可有的受了。”李四洋洋得意。
  
  甄萧一把长剑,堪堪抵住铁鹰的攻势,心里却暗暗吃惊,这小小的沣乐县还有这般高手。
  他想尽快打退这些人,好找地方拔毒疗伤,谁知行功越快,毒发得越快。
  铁鹰的刀破风而来时,甄萧本想抬剑去挡,手臂却堪堪举起,使不出力气。抬头看去,刀势虽缓,却闪着寒光,有开山破石之势。他想,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吧?幸好把史清及时送出去了,但愿他能逃过这一劫,回去见他的皎皎。
  
  月色流泻,正照在来人脸上:浓眉鹰眼,右边脸上还有道疤一直延伸到颈部。不知怎的他脑子里忽然就蹦出史清常念的那句诗:“月出皎兮”,可惜月下这个人真丑,甄萧想。
  
  “住手”,一声断喝,月下本该逃走的史清扶着客栈大门立在那里,头发蓬乱,瘦弱的身体却挺得笔直。“人犯史清在此!”
  “史清?”
  刀堪堪在甄萧眼前停住,凛冽的寒意刺得甄萧肌肤微缩。
  “翰林院学士史清?”铁鹰转头问道。
  “正是。老朽正赶紧往涯州途中,因何诬老朽逃走?”史清厉声问道。铁鹰收刀看向张三李四,两个人唯唯不敢说话。衙门里的一个捕头过来言道:“傍晚这两位差官来报,押解的囚犯被人所劫,还有县令大人的公子作证,所以小的们才赶来捉拿人犯。”
  铁鹰目光微凛,转头抱拳道:“铁某素闻先生大名,得此相遇,实是铁某之幸。”
  
  原来是铁鹰。甄萧终于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甄萧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午后,见只有铁鹰在桌前挥毫写着什么,问:“史先生呢?”
  铁鹰头没抬头答道:“送去涯州了。”
  甄萧大急,想要爬起来:“有人要害史先生。”
  铁鹰抬头看看他:“江湖草莽,倒知大义。”
  甄萧讽道:“不比捕头,为国尽忠。”
  铁鹰也不理会,只道:“你可放心,我已着人亲送史翰林去往涯州。你的伤需在此地将养些时日,不放心到时候可亲去查看。”
  甄萧也听说过铁捕神鹰的名头,知他向来言之必行,只好耐下心来养伤。三日后,涯州传来消息,史清平安到达,铁鹰也早离了沣乐县追缉人犯。甄萧想,反正史清已经到涯州了,武林大会又马上就要开始,还是先去参加武林大会。
  
  (十)
  
  甄萧不顾身上有伤,星夜赶路回去参加武林大会,只是结果令甄萧很失望。武林大会选出的新任盟主是华山掌门甄继,只是他似乎对打北胡的事并不感兴趣,只安排几个人盯着北胡的动静,转而关注起漕帮的生意。甄萧心想,如果能亲去峡谷关就好了,到镇关侯手下当个小兵,只要能打北胡,保卫大楚。可是当他一人一马没走多远,就传来镇关侯临阵投敌,峡谷关失守的消息,甄萧大受打击。
  那样的英雄人物也能投降?他不信,但是皇上已经诏告天下,将莫家满门都下了诏狱,不由他不信。
  甄萧信马由缰,一时不知该往哪去。抬眼看到半空中升起的一轮明月,他忽然想起史清经常挂在嘴边的“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对,去涯州看看史先生。
  
  只是甄萧到涯州找到史清时,发现史清伤痕累累,只剩一口气了。
  “怎么会这样?您的学生不是涯州的知州吗?”甄萧不解,师兄说过史清到涯州后自有他的学生李朴回护,不必担心的话。
  史清艰难地笑道:“田后亲自下旨,树清也不敢违。”
  “她又要干什么?”甄萧怒道。
  史清咳着:“不过是让我写个认罪表呈给皇上。只是妇人如何懂得,三军可夺其帅,匹夫匹夫……”
  “匹夫不可夺其志。”甄萧替他说道,却很是心疼这个瘦骨嶙峋的老人。
  
  “可惜,无人照看我的皎皎,我的皎皎,我要活着回去,回京城去……”史清昏昏沉沉睡去,甄萧找来水,给史清擦洗干净。看着月光下那张憔悴的脸,心想这样文弱的老人尚有这样的骨气,镇关侯那样的大英雄,怎么可能说降就降?他不信。他决定要亲往边关,即便镇关侯真的降了,他也要让他的剑饱饮胡虏的血。
  至少大楚还有史清,还有他甄萧。
  
  (十一)
  
  史清是抱着那双旧鞋闭的眼,那是他女儿做的鞋。甄萧买了副薄棺,将史清在涯州下葬,然后就打马往京城里去找史小姐。他答应过史先生帮他照看皎皎,只要看她过得好,他才能放心去边关。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1帖,此为第17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8 15:06:22)

6,正元十二年(作者:史清)

正元十二年

大楚正元十二年七月十九,天微凉,偶来的一阵风,亦能让上早朝的大臣们打个寒噤。
今年正值大楚的多事之秋,各地旱涝不断,雍州的旱灾最为严重,往年沃野千里,今岁颗粒无收,流民遍野。早朝上,大臣们上奏的仍是雍州的灾情,大楚皇帝齐述听着,脸上的焦虑不断加深。不等大臣们汇报完,他已露倦意,说:“雍州的灾情,朕已知晓,各位爱卿可有别本要奏?”
大臣们互相看了下,低声细语不断,却无人再出来发声,齐述见此把手一挥,旁边的杨公公正待喊“退朝”,不料刚上任的户部侍郎史清站了出来,说:“启禀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眼下大楚的国库已近枯尽,所剩库银已不足发放下月京中官员的薪水。”
“大胆史清,你身为户部侍郎,国库空虚,你该当何罪?”谭国师指责史清道。
“臣上任户部不足半月,国师把这天大的罪名按在臣的头上,是何用意?”史清正色说。
“前任的户部侍郎已经被正法,国师,此事与史爱卿无关,眼下当紧的一是充实国库,二是救雍州的灾情,诸位,可有良策?”此事既被史清捅了出来,齐述也只得摆出来让大臣讨论。
“陛下,臣有一计,可解燃眉之急。”镇国公楚武站出来说。
“镇国公,你有何妙计,速速讲来。”齐述听此稍微舒展了下眉头。
“陛下,今岁虽然各地灾情不断,但据臣所知,史大人先前所在的青州却是大丰收,逢此危难之际,可征青州之粮来渡过难关。”楚武说。
“万万不可,陛下,青州虽未遭灾,但之前已被课以重税,青州之民已不堪重负,倘若再釜底抽薪,臣只怕青州会乱。”史清说。
“史清,你此刻已非青州太守,怎可再如此庇护青州之民?”谭国师厉色道。
“陛下,非是臣庇护青州之民,青州今岁赋税已三倍于往年,平民家中的余粮多数只能捱到明春。陛下此刻应该昭告天下,免天下百姓之赋税,开天下之粮仓,使天下流离之民重回故地,种植农桑,如此则来年可期。倘陛下此刻再去征青州百姓余下之粮,只怕会断了我大楚的命脉。”史清说。
“史爱卿,你言之有理,但你可知大楚余下之粮全是军粮,倘若此刻北胡进犯,我大楚可就亡矣。”齐述说。
“陛下,镇关侯去年刚大败北胡,北胡今岁纵有心进犯,也无兵马可用,倒是我大楚,倘若来年还不能有收成,则纵北胡不来,亦自亡矣。”史清答道。
“史爱卿,朕就算依你之言,可这京中百官又该如何度日?”齐述继续问。
“陛下,国库空虚一事,可找京兆尹刘大人,据臣所查,刘大人所辖的京城,今年还未曾上缴税款。”史清说。
“京城历来是纳税重地,今年怎会如此?刘福清……”齐述喊着扫了一下众臣,却不见刘福清的身影,“刘福清今日怎么未上早朝?”
“启奏陛下,刘大人有恙,故……”不等谭国师言毕,齐述便接过来说:“他病得倒真是时候,史爱卿,刘福清这事就全权交给你去查明了。”
“陛下,非是臣不愿去查,而是臣进不了他刘府的大门。”史清说。
“这个刘福清真大胆,他一个小小的京兆尹怎敢挡你?史爱卿但可放心,朕这就下旨,别说他一个京兆尹,就是镇国公、国师,只要你觉得需要查,也都可以去查,这京城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镇国公,国师,你们说是吧?”
“我国师府又不用向户部交税,史大人是查不到我府上的。”谭国师说。
“只要史大人觉得需要查,我镇国公府的大门随时向史大人敞开。”楚武说。
“臣谢主隆恩,感谢国师和镇国公的支持,既然这样,臣倒是想请国师和镇国公与臣一起前去查刘福清。”史清说。
“陛下,臣近日政务繁忙,此事还是史大人一手操办的好,你说是吧,镇国公?”谭国师转过来对楚武说。
“陛下,臣也觉得此事还是全权交给史大人的好,镇国公府最近正忙于援助雍州。”楚武说。
“还是镇国公有心啊,诸位应该多学学镇国公。史爱卿,京城税款你尽管放心去查,一切由朕为你做主,朕等你的好消息,退朝。”齐述真累了,说罢就下朝去了。

是夜三更,史清的书房仍是灯火通明,鲁映雪见丈夫仍伏案翻卷,想把自己做的点心送过去,却又把打搅到他。她叹了一口气,转身欲离去。
史清这时发现了她的到来,喊道:“夫人来了,为何不进来?”
鲁映雪说:“观夫君你看得仔细,怕……”
史清不等她说完,接过来说:“难为夫人你陪我到如今,这帐真是不查不知道,越查越吓人。”
鲁映雪问:“夫君你又有发现?”
史清说:“是啊,明天去查刘福清恐怕又一事无成,刚查账目发现,户部曾向刘福清借了三百万两银子,怪不得他敢不缴税银,只是他从何得来的这庞大银子?”
鲁映雪说:“京城百姓都说刘福清是个贪官……”
“老爷,夫人,刘大人来访。”鲁映雪还没说完,家院却报有人深夜来访。
“哪个刘大人?不见。”史清说。
“史大人昨日吃了我的闭门羹,今日难不成也要像刘某那样没有度量?”正说着,刘福清笑着走了进来。
史清心道:好个厉害的刘福清!他一边示意鲁映雪和家院退下,一边问:“刘大人夤夜造访,不知所为何来?”
刘福清回答道:“如此清风月明,只适合饮茶品月,畅吐心声,史大人已然忙了半宿,可有兴致陪刘某小饮几杯?”
史清沉思了一下,说:“如果刘大人不嫌弃我府中的粗茶淡水,那么史某倒也想与刘大人到园亭内叙上一叙。”
刘福清说:“史大人,客气了,如此史大人请。”
说着他们二人走到了园亭,小酌几杯之后,刘福清问:“史大人你如此辛劳,拳拳之心,可表日月,只是史大人可曾想过自身?”
史清说:“职责所在,不敢懈怠,不知刘大人何有此问?”
刘福清想了一下说:“大抵做官者,有为一己之荣耀,有为一族之利益,亦有胸怀天下,为民担忧者,此为社稷之臣也,史大人理应属于后者。只是史大人也应该知道,伴君如伴虎,在这京都,更是险象环生,稍有不慎,便身败名裂,甚至祸及亲族。”
史清说:“刘大人言重了,我们做臣子的当守好本分,做好分内之事,上报答好皇恩,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为官行事,上有青天可鉴,下有圣主明察,纵有屈死枉死之时,也无愧于天地。”
刘福清继续劝道:“史大人果然是一身的正气浩然,可敬可钦,刘某佩服,只是史大人觉得公平吗?”
史清问:“刘大人口中的公平是何意?”
刘福清说:“想我大楚朝堂之上,不是皇族,即是权贵,亏我刘某人早年还心存幻想,以为做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上面自会提拔,
可后来我坚守了八年,依然是个县令,而有权贵扶持和懂得官场游戏的,早一步登天了。当我大彻大悟之后,学会了阿谀奉承,去讲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话,百般敛财送钱,四处问路,二十年摸爬滚打,也不过才换来个京兆尹。京兆尹,哼,其实什么都不是,当他们榨干你时,还不是一脚便蹬开了。”
史清听他说着有些消沉了,接过来说:“刘大人你错便错在没有坚守下去,不过,你当初就是为着一路高升,又怎么能坚守得下去?”
刘福清听此一笑,说:“史大人你固然正气,可也太死板了些,今番我大势已去,也不免对你说句掏心窝的话,我本可以和你鱼死网破,圣上并不懂得保护你,今夜我能进得你府来,自也可以挟持你妻女,逼迫你就范,当然你可以不从,选择为主尽忠,可我也可以派人行刺于你,我之罪行,已无可恕,也不介意多拉点人来陪葬。”
史清听此打了一个寒颤,问:“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刘福清冷冷一笑,说:“后来我想了一下,那帮人巴不得史大人你死,我这样做岂不是临死还被他们利用?所以我改变注意了,我要留着你和他们慢慢玩,只是史大人你不懂权谋,又不为自己着想,我怕你最后也玩不过他们,所以史大人你最好在此事完毕之后辞官回乡。天快亮了,我也该回府准备了,史大人,我很久没和人如此谈心了,今晚我就来你这来对了,此后的路要小心走好,祝你好运,告辞。”
看着刘福清的身影逝去后,史清擦了下脸上的冷汗,叹了一口气。“爹爹,这个刘大人说的话很有道理。”看着一旁走出来的女儿,史清说:“盈心,你怎么在此?他的话全都是胡话,哪有什么道理。”
“爹爹,女儿见你连日操劳,今晚也睡不下,想来给你送点茶水,没想到撞见你们谈话,就偷听了些,爹爹,我看刘大人今夜这话倒不像个贪官。”史盈心回答道。
“盈心啊,刘大人并不傻,他精明着呢,他想吓退你爹爹,你爹爹可不是被人吓大的,好了,盈心,爹爹也忙完了,趁此片刻,去睡下吧。”史清说。

七月二十,京城的天气一下子寥落了许多,但京城的人们却并不感到冷,相比往日,今天谈论得要热烈多了。
“圣上终于要动刘福清了,苍天有眼啊!”
“早就说要查刘福清了,可是每次刘福清都还不是没事,今天我看也玄。”
“不,今天天未亮,刘府都开始走人了,看来这次圣上是动真格了,以前几次,刘府都没有动静的。”
“是啊,听说刘福清昨天跑了不少王府,却都是垂头丧气回来,看来,这次刘福清是到头了。”
听着街上人的谈论,史清的心里一点也不轻松,昨夜刘福清话中有话,明听着是他缴械了,可史清总觉得哪里不对,是以他才连夜进宫,向齐述禀明,齐述又给了他一道圣旨,他才心安。
相比上次,史清这次进刘府没有遇到一点阻碍,这府中短短两日,也像是换天了,如今偌大的刘府几乎看不到了人影,当他带着人到达刘府的客厅时,等待他的也只有刘福清一人,而刘福清看上去很坦然。
“恭迎户部侍郎的到来,不知史大人到我府上所为何事?”刘福清有条不紊地问。
“史某奉旨前来查问京城漏缴税银一事,还望刘大人配合。”史清说。
“既有圣意,刘某自当配合,关于漏缴税银一事,非是不缴,实因户部去年曾向刘某借白银三百万两,至今未还,所以今年京城的税银拿来还债了。”刘福清说。
“大胆,公私岂可混为一谈,先不说你那三百万两是从何而来,史某先来问你,今岁京城所征税银三倍于去年,可是实情?”史清问。
“确是实情,此乃圣上旨意,史大人应该知晓。”刘福清说。
“那你所征得的税银何在?”史清继续问。
“史大人有所不知,去岁户部向刘某借钱时,刘某也是无奈向京中大户借钱,当时约定三月为期,逾期则利息翻倍。户部当时曾许刘某,三月之内,必定还钱,谁知户部至今未还,才造成刘某失约于大户,今岁所征之税银,已悉数被大户截取充债,当时刘某也严厉警告那些大户,说此为国家税银,挪用不得,刘某所欠之钱,可到我刘府去取,可怎奈那些大户都有权贵在背后扶持,毫无忌惮,刘某一个京兆尹也是无可奈何。”刘福清说。
“刘大人,你这是失职之罪!”史清说。
“失职之罪,刘某愿领,只是这税银恕刘某无能,追不回来,此为当日截取税银大户之名单,各户所取多少,一一在列,史大人请过目。”说着,刘福清把一本账册递到史清手里。
史清接过账册,心里暗道:该死的刘福清,果然不出圣上所料,幸亏圣上英明。想到这里,史清从怀中掏出圣旨,说:“刘福清接旨。”
刘福清随即跪下,只听史清念道:“圣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户部侍郎史清兼任巡按御史,彻查刘福清贪污一案,钦此。”
“臣,接旨。”说罢,刘福清起身,对史清说,“果不其然,他们真想把我给榨取干净啊,只是他们不知道我已经被榨干了,既然你们无情,也就休怪刘某无义了。史大人,既然是查刘某贪污一事,那就简单多了,史大人,请看这里,这桌上有两叠账本,左边的一叠是人行贿刘某的,右边的一叠是刘某行贿别人的,刘某所得贿银之来龙去脉,上面记得一清二楚。”
“来人,摘去刘大人的顶冠,把刘大人压下去。”史清说。
街上的行人看见刘福清带着枷锁走了出来,纷纷骂道:“贪官,砸死个狗贪官。”刘福清在双目紧闭了一阵后,突然笑道:“哈哈哈哈……我刘福清的确是个贪官,可我刘福清却不是最大的贪官。”
听刘福清笑完,又有人议论道:“要说这刘福清不是最大的贪官,那么谁还会比他更贪?”
“不会有比他更贪的了吧?他没当这京兆尹之前,我们京中百姓可没这么苦过。”
而史清心里想的却是:无论如何,刘福清都不会是最后一个贪官。

七月二十五日,天晴,早朝上,齐述和百官都在等待着史清对刘福清的抄家奏报,他们开始议论着,等史清开口时,他们期待着,紧接着他们开始私语,脸上布满疑云,等史清说完,齐述拍龙案而起,大怒道:“所有银子和物件加起来才不过二十万两,刘福清就这么点家底,那他岂不是成了清官?朕岂不是冤枉了他?”
楚武说:“陛下,刘福清鬼的很,许是把钱财转移出去了,再或者是藏在地下室?”
齐述说:“镇国公,你再亲自去给朕抄,就是把刘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的钱财给朕挖出来。”
史清说:“陛下,臣对过刘福清的账目,刘福清所贪之金银珠宝是很多,可是这些金银珠宝都被他悉数拿去行贿了,据臣所查,刘福清行贿之途径千变万化,遍及京中大员,王公贵族……”
“住口!”齐述打断史清说,“照你这么说,在列之臣,岂不都成了贪官?”
史清说:“陛下请过目,此乃刘福清行贿之账册。”
“呈上来。”杨公公接过账册,交给齐述,齐述接过一看,愈看愈惊,令他怒火中烧的是,这刘福清给国师的居然比皇家的还多,看到此,齐述说:“国师,刘福清朕交给你去审,务必把刘福清所藏的钱财给朕找出来,找不出来唯你是问,退朝!”

天牢内,刘福清看着墙上自己写下的七月二十五,内心盘算着:二十五了,也该差不多了,重见天日看来是没有指望了,真是可惜了。
正想着,有狱卒走过来对他说:“刘福清,真想不到,还有人来看你,进来吧,史小姐。”
看着进来的史盈心,刘福清也觉得奇怪,问:“你是史清的女儿?你来这里可是你父亲的主意?”
史盈心说:“先前曾对家父提起过,被家父怒斥了,今日家父去上早朝,我才偷着过来看你的。”
刘福清继续问她:“你为什么想要来看我?我可是京中人人都痛恨的贪官。”
史盈心回答道:“我是为了家父,那晚你与家父的谈话我都听了,这几日我琢磨了一下,觉得你的话中有深意,家父说你是想吓退他,可我觉得不是。”
刘福清听此笑着说:“你父亲岂是我能吓退的,你父亲之名我以前听过,可我不信,我还是想亲自看一下是不是人所传的那样,如果不是,我或许还有生机。”
史盈心说:“然后呢?”
刘福清继续说:“我虽然是个贪官,可论起洞察人心来,这京中没人能抵得上我,所以这么些年来,人都知道我贪,可却动不了我,因为他们都有私心,或比我更贪,或是出于恐惧,总之我能游刃有余,但你父亲不一样,你父亲天生正气,什么都挡不住。所以,我才大势已去,但正气太盛,也并非尽是好事。好在圣上此刻看重你父亲,应该无忧,但常在京中,就难说了。”
史盈心问:“你是怎么洞察人心的,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呢?”
刘福清听完闭上了眼睛,问她:“你出去后可会把见我之事告诉你父亲?”
史盈心说:“我是偷着来看你的,以后不知道,但现在不会说。”
刘福清继续问:“为什么?”
史盈心说:“以后我或许会拿你之言劝我父亲离开京城,此番我是偷着来看你的,就是不想让家父知道。”
刘福清听完睁开眼睛,说:“你没用撒谎,但你要记住,以后千万别拿我之言语劝告你父,他是不会听我的话的,再者,你来看我,是谁也瞒不住的,所以应该告诉你的父亲。”
史盈心问:“你怎么知道我没说谎?”
刘福清说:“我刚在听你的心跳,言语可以骗人,但是心跳骗不了人的,再高明的谎言,心跳中也能听出细微的差别来。盈心,没想到我与你如此有缘,只可惜你不是我的女儿,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女儿,也许我会和你父亲那样做个好官。”
史盈心说:“那我当你干女儿好了,以后每年我都去看你。”
刘福清听了一笑,说:“好,不过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绝不可让别人知道,包括你的父母,否则你会惹祸上身的。”
史盈心说:“干爹,这个女儿自然是知道的。”
刘福清说:“只可惜干爹如今是死囚,送不了女儿礼物了。”
史盈心说:“不,干爹刚才已经送女儿最好的礼物了。”
刘福清问:“哦,我怎么不知道?”
史盈心说:“听人心,女儿觉得这礼物比什么都珍贵。”
刘福清说:“干女儿你果然聪慧,既然这样,干爹再送你四句口诀助你听心,盈心你要听好了。”
史盈心说:“干爹请讲。”
刘福清说:“闲目养神,云水相连,才下心头,玄之又玄。”
史盈心吟了几遍,问:“干爹,什么意思啊?“
刘福清说:“盈心,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这四句口诀,你以后在听人心时慢慢悟吧。”
史盈心说:“干爹,我会一直都去看你的。”说完,史盈心离开了天牢。
刘福清等史盈心走后,对自己说:“盈心啊,为父本不用受那酷刑,如今为了你,是得承受一番了,不过,也算是了却了为父的一桩心事,也值了。”

七月二十七,大楚宫殿内,楚武向齐述禀报:“陛下,臣把刘府上下前后都掘了三尺,也不见刘福清的赃款。”
齐述说:“刘福清,你真是死有余辜,朕早就该一刀砍了你,国师,你审问得如何?”
谭国师回禀说:“陛下,臣用尽了酷刑,那该死的刘福清硬是一口咬定再无余款,后来他受不了折磨,在天牢咬舌自尽了。”
齐述怒着说:“可恨,眼下刘福清已死,他的钱财又找不到,下月可又得快给百官发俸禄了。”
谭国师说:“陛下,国难当头,臣等甘愿不领俸禄。”
史清说:“陛下,臣以为应该追回刘福清行贿之财务,刘福清纵有言过其实之嫌,但这账册不可能全是捏造。”
齐述听此,问楚武:“镇国公,你怎么看?”
楚武想了一下,说:“陛下,那刘福清无孔不入,我的镇国公府也未能幸免,臣有罪,臣愿配合史大人查帐,所查属实的,臣愿将赃物一一拿出来充实国库。”
谭国师听此,也忙说:“陛下,臣也愿意配合史大人查账。”
余下众臣也跟着说:“臣等也愿意。”
齐述说:“史爱卿,如此就辛苦你了!”
尾声
大楚正元十二年十二月十二日,齐述昭告天下,曰:
大楚正元十二年虽乃多灾之年,但天佑大楚,上下一心,时至十二月,各地灾情救治效果明显,流离之民皆回故所。同时,在户部侍郎史清的盘查下,国库重新充盈,为彰史清功德,特擢升史清为翰林院掌院学士,教习荣王学业。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1帖,此为第18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8 15:08:40)

7,离别(作者:田涵诚)

离别
  
  一
  
  正元十八年。漠北道,猎胡盟分舵。
  
  正堂里迎面是一个供堂,供堂的牌位后面是三幅画,正中间是大楚太祖皇帝,左侧是镇国公楚志南,右侧是镇关候莫世忠。
  
  此刻正堂里主座一个一袭白衣的男子,左右手边分别坐着三个一脸肃容的中年人,主座的男子听着眼乞丐的回报,一只手敲着桌子,一只手抚着茶杯。
  
  “如此说来,胡人已经侵占了黔南、瀚海、陇右三郡十五城?”许久之后,男子才皱着眉头慢慢地道。
  
  “正是,据盟里弟子回报,胡人像是突然改了性子,除了将峡谷关屠城以外,一路上竟然秋毫无犯。日前瀚海分舵来人上报,发现朝廷中有人与胡人私下相会,但究竟情况如何,现在尚不知晓”来人回禀道。
  
  “嗯,我知道了,你吩咐下去,继续打探,但一定要万分小心,别露出马脚,目前只有猎胡才能渗透到三郡,若是这条线断了,收复失地势必更加困难了。”
  
  “少主放心”乞丐拱手道,然后转身出去了。
  
  “少主,短短一年的时间,想不到胡人速度这么快,看来盟主说的不错,莫侯爷之死,定然有隐情。”左手边人称“刻舟求剑”燕无语道。
  
  “是啊,甄少侠,我看莫侯爷身后被通缉的事十有八九也是朝中有人从中捣鬼。”右手边胡长老道。
  
  “嗯,师尊此次给我们的任务便是要尽快打探出究竟此次莫侯爷之死与朝中何人有关系,对了,还没查出莫少将军的下落么?”被称为甄少侠的男子问道。
  
  “前几日在陇右发现一伙儿胡人追杀几个年轻人,据说年纪和少将军差不多,但据莫福回来说当日莫九自杀,整个峡谷关活着回来的,只有他和少将军,如此看来,想必被追杀的几个人并不是少将军,应该另有其人”燕无语正身回答道。
  
  “哦?”男子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家师前几日动身前来,所以我要再次等候,胡长老、燕兄,这里只有你们智谋功夫好一些,只能辛苦二位走一遭,若是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飞鸽传书,我会派人过去接应。”男子起身拱手道。
  
  “少主哪里话,猎胡为的是天下苍生,虽说我那悠然庄美不胜收,但就冲着少侠与令师的为人,莫说是走一遭,便是要了燕某这条命,未尝不可?”燕无语轻笑道。
  
  胡长老微微起身道:“老夫此来是受人之托查验镇关候事件的来龙去脉,便是少侠不说,也是非去不可的,少侠不必言谢。”
  
  二
  
  陇右郡,南山城。
  
  燕无语等人一副商客打扮,边走边打趣道:“胡长老,江湖上传闻您的算术天下无双,要不您帮我瞧瞧,什么时候能抱得美人归?”
  
  胡长老尚未答话,身边一个十四五岁的俊俏的男子道:“师父说过,但凡男子,眉宽目阔方为人上之人,下颌宽厚次之,我看您……。”
  
  燕无语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小兄弟,你看我怎么样?”
  
  小男孩摸了摸下巴道:“燕大侠生的仪表堂堂,定然是能娶个美貌的夫人,只怕……”
  
  “只怕什么?”燕无语眉飞色舞地问。
  
  “师弟是想说,看燕大侠的面相,以后免不得三五日便被家法伺候”胡长老身边另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子低声笑道。
  
  “臭小子,谁是你师弟啊?”先前说话的男子骂道。
  
  “小九,难道长幼有序这四个字你不知道么?”后面说话的男子佯装怒道。
  
  “师父,随喜总欺负我”小九仰着头怒气冲冲地道。
  
  “好了,你们两个小滑头,要是再吵下去,我们都要被胡人抓起来了。”胡长老指着前面高耸的南山城城门道。
  
  三
  
  南山城,城门高四十五丈,宽十丈。整个城墙里层用巨石筑起,外层用夯土压实,宛如一个巨兽盘踞在大地上。
  
  守城门的人是胡人,十几个守门官兵正在忙碌地检查着进进出出的商人、百姓。
  
  “站住,带的是什么?”一个胡人军官拦住燕无语等人,用并不流利的大楚官话吩咐手下进行搜查。
  
  “军爷,都是一些茶叶和丝绸,据闻公主殿下要为太后祝寿,我等特意带些南地货物,想献给殿下。”胡长老上前笑道。
  
  “哦?想不到你也听说了,嘿嘿……你们南人就是阴谋诡计多端,说什么献给殿下,我看是想从中捞些好处是真,若是每一个南人都想去进贡,那军爷们岂不是要累死?”军官一脸不屑的道。
  
  “军爷哪里话来?我们就是想尽尽绵力罢了,老朽知道军爷每日风吹日晒的辛苦,所以特意为军爷准备了小小礼物,望乞笑纳。”胡长老将一个钱袋交到军官手上低声说。
  
  “呦呵,想不到你们南人也颇为知礼,看来你们真是为了殿下着想,那便快些进去吧,免得误了时日,到时候殿下怪罪下来,我等也不好交代。”军官掂了掂手里的袋子,马上换了嘴脸笑道。
  
  刚一进城,小九便撅起嘴道:“这军官真是坏蛋,明明想要钱财,却还拐弯抹角的废话。师父,您要教训他一下才是。”
  
  “小九,你叫我一声师兄,我替你去教训他”旁边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握着拳头叫道。
  
  “随喜,你想让我叫你师兄?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小九快步走到胡长老身边气哼哼地道。
  
  “算了,如今这世道,杀人犯科有的是,奸淫掳掠到处有,别耽误了正事要紧,先去客栈打探一下,今晚就住在南山城了”胡长老叹了口气道。
  
  “胡大师,万一我们今次要找的不是少将军,敢问您打算怎么办?”燕无语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根据猎胡提供的消息,被追击之人应该就在南山城附近,至于如何确认是不是莫少将军,山人自有妙计”胡长老打了个哈哈,带着众人前行。
  
  四
  
  点校南山城东门守卫官朱坚强,是哈赤樊磊的别名,亦便是他的南国名字。
  
  朱坚强刚刚接了班,在倚翠楼吃了酒,摇摇晃晃地往家里去。眼看进了家门口,便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滑了一跤摔了下去。紧接着眼前一黑,脑袋便被袋子套住了。砖头瓦片如同下雨一般,在他还没来得急反应之前便拍了下来,身上的镔铁铠甲被砸出几个小坑,脑袋在袋子里吱吱呜呜地叫唤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边打边道:“叫你南下,叫你杀人,叫你收税……”各种理由花样层出不穷。
  
  最后,来人似乎打累了,给了他一丝喘息,紧接着,在他晕过去之前,听到了一个让他无语的理由“叫你是胡人……”。
  
  五
  
  吃过晚饭,随喜还是没回来,小九和燕无语不免有点儿担心,到了胡长老房里,小九便开始唠叨道:“随喜肯定又出去淘气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师父,您一定要教训教训他。如今外面这么乱,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好?”
  
  燕无语自顾自倒了茶,见小九这么说,笑道:“你不是不喜欢他么?怎为他担心起来了?”
  
  “谁……谁关心他?我只是怕他惹出事来,耽误了我们办正事而已”小九低下头支支吾吾地道。
  
  灯光下,一张俊俏的脸愈发地红了。
  
  胡长老拍了拍小九的头道:“放心吧,他应该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了,随喜笑道:“我说怎么在外面寻不着你们,小九,你看这是什么?”说罢,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咦?钱袋?这个不是师傅的么?还是我给师傅绣的呢!臭小子,你又自己跑出去玩了,又不带我……”小九眼睛一亮,急忙抢过来道。
  
  随喜一把又抢过来道:“什么?你不是说买的么?怎么又变成自己绣的了?”说完,摸了摸小九的额头道:“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说起胡话来?”
  
  “去你的,我又不是胡人,说什么胡话?”小九一把打掉随喜的手,将钱袋重新抢回来。
  
  “你……你是怎么拿回来的?”燕无语凑过来问。
  
  随喜学着师父的样子,摸了摸下巴道:“山人自有妙……噗……”话没说完,便被小九丢过来的一个茶杯盖击中。
  
  小九完成了标准动作后,不屑道:“叫你出去惹祸。”
  
  随喜蹲在地上捂着鼻子道:“出血了出血了……。”
  
  六
  
  处理完随喜的鼻子以后,小九扳着他的脸左看右看。随喜禁不住脸一红,道:“看什么看,都是男人,难道你对我有兴趣?再者说,你把我原本英俊的脸打成这个样子,以后娶不到老婆怎么办?”小九嘴里发出一声不屑,随喜继续指着脸上各个部位道:“这里……师父刚刚救你的时候,你用头磕的。这里……七个月前为了把你弄到墙头上,被你用脚踹的。这里……四个月前你喝酒喝醉了,我不过是拍了拍你的脸,被你抓的……。”
  
  小九听他这么一说,鼻子一酸,眼圈红了起来。
  
  随喜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看呆了。
  
  许久,他才暗自骂了声道:“我怎么对男人感兴趣起来……”随即打掉小九的手道:“你看你,大男人动不动就流眼泪,若是师父看到了,我免不了又要挨一顿板子了。”
  
  小九红着脸跑了出去。
  
  片刻,胡长老笑着推门进来道:“你这小子,怎么又欺负小九了?”随喜郁闷道:“师父就是偏心,我何时欺负过小九了?再说,一个男孩子整天脸红,真没趣。”
  
  胡长老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对了,师父,您吩咐我办的事办好了,看分量,他们应该今夜便要在城中四处找茅房了”随喜奸笑着道。
  
  “嗯,做的好,乱起来才好,我们就有机会打探出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人了。”胡长老捋着胡子笑着说。
  
  “接下来怎么办?”随喜站起身兴奋的道。
  
  “睡觉”胡长老转身拉开房门。
  
  “睡觉?师父,刚下完药此时前去打探不是最好的机会么?”随喜诧异道。
  
  “还不是时候。”
  
  七
  
  子时。
  
  随喜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坐起身自语道:“师父真是的,还说什么不到时候,此时他们正在大乱,岂不是潜进去最好的时候么,嘿嘿……我先去看看。”说完便下床,打开包裹取出夜行衣,片刻便只留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将暗器霜羽针放在腰间。
  
  圆润的月亮搞搞挂在天上,只有几片云,胡人到了南山城后,虽然不似往日那般屠城,却实行了宵禁。
  
  往日半夜卖宵夜的小贩都早早的回去睡下了,随喜几个闪身已经来到客栈后门。刚要拉开门,后面小九便小声道:“你怎么才出来?”随喜被吓的魂都丢了一半,回过头无奈道:“大哥……人吓人吓死人的。”
  
  小九笑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有鬼,所以亥时便在这等你了,我还怕你不来呢,所以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嘿嘿……还是你了解我啊……那就快回去睡啊?”随喜说完便转身开门。
  
  “不要,你大半夜的肯定是出去做坏事,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去告诉师傅”小九撅起嘴来道。
  
  “……怕了你了,不过此去有些危险,你的轻功还不到家,到时一定要听我的。”随喜无奈地道。
  
  “嗯,一定听你的”小九的眼睛变成了弯月,可惜一片云遮住了月亮,随喜看不到。
  
  两人一前一后闪出客栈后门,上了两侧的房脊,伏低了身子快速移动起来。
  
  两人刚出门,燕无语便从另外一侧的阴影中闪出身子,刚想追上去,胡长老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无妨,让他们去吧。”
  
  燕无语正待反手还击,却听见是胡长老,便转身焦急地道:“他们去哪?”
  
  “应该是去官府了。”
  
  “官府?去做什么?现在胡人戒备森严,他们两个小家伙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我算过了,他们此去应该没有危险。”胡长老放心地道。
  
  “算过?你……你不是十算九空么?”燕无语一着急,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胡长老无语的看着他,半晌才尴尬的道“没事的,我算过了,小九那孩子命硬的很。”
  
  “那随喜呢?”燕无语马上找到了他话里的破绽,追问道。
  
  胡长老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怔了怔,然后回身道:“快去快回,天凉了,小心伤风。”
  
  八
  
  南山城的官府甚是雄伟,前面最前面是公堂,往里是一个花园,左四右三七间厢房,再往后是城主的卧房,卧房两侧则是三妻四妾的卧室,最后一进院子便是厨房及马厩等等。
  
  原本因为宵禁,寂静无声的府内现在煞是热闹,灯笼火把将整个府衙和官邸映的亮如白昼,甚至在天上还有将近百盏孔明灯。
  
  吵杂的院子里到处跑动着家丁院奴,随喜和小九在进来之前便已经换上了家丁的衣服躲在一边看热闹。
  
  “随喜,这衣服臭死了,肯定几天都没洗了”小九低声埋怨道。
  
  “我说大哥,这几件衣服是我从浣衣馆里偷出来的,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你就想穿着夜行衣进来大摇大摆的说我来查案的?”随喜有些无语的望着小九说。
  
  “你们两个,新来的么?没看见大家都在忙么?小心我告诉你们黄总管,扣了你们的月钱。”两个人正看的热闹,突然后面一个人过来大声骂道。
  
  “是……这就去,这就去。”随喜应和着,扯着小九的衣袖往内宅跑去。
  
  “大夫,现在怎么样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焦急地问刚刚出来的大夫。
  
  “各位大人和夫人们中的毒甚是奇怪,老朽医术不精,短时间内无法止泻。”
  
  “什么?你们这群庸医,平日里没少给你们好处,怎么现在用人之时,竟然各个都说治不了治不好?我看你们是活到头儿了,且不说各位夫人,便是那几位胡人将军,你们若是医不好,等着掉脑袋吧!”黄总管大怒道。
  
  “嗯,看来上次一贯钱没白花”远处随喜望着正在大骂的黄总管道。
  
  “嗯?药是你下的?”小九马上问到。
  
  “嘿嘿,不可说……不可说。”
  
  九
  
  “黄总管,咱们日前不是抓了几个行医的人么?说不定他们有办法”众人正在焦急的时候,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
  
  “是啊,看我这记性,马上派个人去把他们带过来,就说给大人瞧病,若是瞧好了,大人自会重重有赏。”黄总管拍了拍额头道。
  
  “属下这就去”军官马上带了几个人往外走。
  
  功夫不大,军官模样的人便回来了,身后带着两男两女。
  
  “黄总管,人带来了。”
  
  黄总管过来道:“你们谁是大夫?”
  
  “我是”四人中有一个一身粗布衣服的人走了出来,黄总管打量了他一下道:“其他几人呢?”
  
  “他是我的徒弟,其他两人都是我的随从。”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柳,名牵风。”
  
  “嗯,听狱卒来报,你们是游医,为何到此处来?”
  
  “家父本是名医,因在南方得罪了权贵,故而逃难来此。”
  
  “嘿嘿,你们倒是有趣,别人都是南下逃难,你们却是北上,罢了,现在几位大人和夫人都中了毒,你们若是有本事瞧得好,本管家自然会美言几句,兴许大人高兴了,准你们在此立足,也就不用四处奔波了。”
  
  “既如此,先看看几位大人和夫人吧。”柳牵风笑着说。
  
  十
  
  柳牵风进来的时候,小九和伏在墙上的燕无语俱是大惊。
  
  小九认得柳牵风后面的另一个男子,是他魂牵梦绕日夜思念的人,莫写意。
  
  莫家最后一个人。
  
  小九甚至在他刚刚进来的时候,便已经认出了他,因为小九从小就跟在他身边,对于小九来说,他就像自己身体的另一半。
  
  小九激动的掐着随喜,随喜忍不住疼,突然大叫了起来。
  
  柳牵风和后面的人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莫写意突然喘息起来道:“我需要助手,就他们俩吧。”
  
  黄总管回过头看了两眼道:“眼生的很啊,新来的?过来帮把手,事了给你们换个好差事。”
  
  小九依然愣在原地,随喜竟然拖不动他,索性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道:“是,黄总管,承蒙您照顾。”
  
  小九此时才反应过来,一把打掉搂在肩膀的手道:“是。”
  
  几人进去了,外面的人依旧在奔走忙碌。
  
  燕无语激动的是,柳牵风。
  
  这个南国名医,竟然沦落到为胡人和走狗医病,但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又无法过去劝阻,只能握紧双拳继续等待。
  
  十一
  
  偌大的卧房里,一进门众人便差点被一阵阵臭味熏倒,小九望着前面的莫写意,刚要上前,却被莫写意的眼神制止了,只能回过头憎恶地望着随喜。
  
  随喜一边强行忍住大笑,一边道:“看我做什么?我若是知道这药这么强,我就不会自讨苦吃了,还不是怪你,无缘无故掐我一下,否则我们怎么会进这么臭的屋子里?”
  
  柳牵风从怀中拿出几个方巾,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旁边其他医生留下的药箱里找了几味药,用茶泡了以后浇在方巾上,然后一一交给几人。
  
  “你这混小子,这种药岂能乱用?”走到随喜面前的时候,柳牵风小声笑着道。
  
  “你……你真的能解?”随喜瞪大了眼睛问。
  
  “天暗星七钱,狼毒五钱,落痕花七钱,硝芒一两,甘遂六钱,是这个方子吧?”柳牵风一边拿出针,一边问道。
  
  “不知道,这个事我打赌赢回来的,你怎么知道的?”随喜一脸无所谓的望着他道。
  
  “哦?这么有趣?这方子,是我开的。”柳牵风拿着针在城主韩谦丰的肚子上扎了几针,后者便一口黄水喷了出来。
  
  “还好药力未曾全部发挥,不然以后就算不死,人也基本上废了”柳牵风一一施针后起身道。
  
  推开门,黄总管马上迎上来道:“怎么样怎么样?”
  
  “黄总管,以后诸位大人和夫人的饮食要格外注意,另外,府内的水井弃了吧”柳牵风笑着道。
  
  “自然,自然……来人,快给神医打扫客房,好好招待,你们两个,就去服侍几位贵客吧,小心伺候,出了差错唯你们是问。”黄总管安排道。
  
  十二
  
  进了客房,小九便扑在莫写意身上大哭起来,莫写意红着眼睛抱着小九。
  
  随喜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两个人,小九哭够了,便抬起头道:“少将军,您怎么这么久都没消息?他们都说您战死了”。莫写意刮了刮小九的鼻子道:“我哪有那么短命,爹的仇还未报,峡谷关殉国的将士的仇也还未报,怎能便宜那些狗贼呢?”
  
  “你们两个,熟归熟,大庭广众之下,不要这样可不可以……”随喜有些微怒,一把扯过小九道。
  
  莫写意看了看小九,又看了看随喜,笑道:“原来如此。”
  
  随喜被这话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小九更是红着脸低下头。
  
  “那个……什么神医,你为什么要为他们治病?莫不是也是胡人的探子?”随喜掐着腰道。
  
  “说来话长,倒是你,这方子是怎么得来的?”柳牵风依然笑道。
  
  “这方子是我在中州天宇山上与一个老头子下棋赢来的,怎么?你还吹牛说是你开的,真是不知羞”随喜夸张的比划着道。
  
  “小小年纪,满口胡说,罢了罢了,你不说,我也不多问了,以后切记不要再用了,这方子能致人死命的,有损阴德”柳牵风坐在椅子上拿着茶道。
  
  “对了,小九,你方才叫他少将军,莫不是……”随喜突然扯着小九问道。
  
  “别拉拉扯扯的,你猜对了,他就是侯爷最小的公子,统帅斥候营的莫少将军。”小九如数家珍的说。
  
  “天!真的是你?师父真的说对了,你的命很硬啊……不过,怎么看你都不像是男人,细皮嫩肉的……”随喜走过来上下打量着莫写意道。
  
  话没说完,小九已经一只茶碗飞了过来道:“别乱说话……”
  
  随喜随即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大吼道:“小九,你若是再打我,我便和你没完……头好痛……。”
  
  十三
  
  院子里依旧嘈杂无比,煎药的、生火的、做饭的……。
  
  几人从后门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快亮了,鱼贯进入客栈的时候,胡长老屋子里的灯还亮着。
  
  小九轻轻敲了几下门,胡长老便将门打开了,让过了几人,又朝门外望了几眼道:“刚才猎胡的人来过了,盟主甄掌门已经到了。”
  
  “师父,是猎胡盟的甄掌门么?”随喜马上接口道。
  
  “就你嘴快”胡长老怜惜的望着他笑道。
  
  “世外神算胡长老?”柳牵风躬身问道。
  
  “唉,什么世外神算,老友莫侯爷的事,虽说天意,但我还不是没有算出来……”胡长老摇头道。
  
  “胡伯伯……”莫写意跪倒哭道。
  
  “一转眼,这么大了,唉……边关烽火,朝中奸佞,孩子,你受苦了,你们莫家,受屈了……”胡长老将莫写意扶起来叹道。
  
  “爹的仇不能不报,此番若不是青笋姑娘和神医柳大侠,只怕我也要命丧胡人之手了。”莫写意红着眼睛道。
  
  正在说话之际,门突然开了,两把透着寒光的短枪直奔着柳牵风,柳牵风笑了笑,身子如同落叶一般,飘然向后。来人继续进招,一式青龙探月,两只短枪上下飞舞,柳牵风轻喝了一声,手指一抬,来人已经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燕大哥……你做什么?”随喜马上上前问道。
  
  燕无语愤怒地道:“他是胡人的细作,枉我们江湖中人都敬重他,称他神医,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伪君子,人人得而诛之!”
  
  “燕大哥,您是不是误会了?”莫写意解释道。
  
  “误会?我亲眼看见他为胡人和走狗医病,然后又被奉为上宾……你又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燕无语疑惑地道。
  
  柳牵风笑道:“小九,将他檀中穴中的针拔出来。”
  
  燕无语活动了下筋骨,将双枪收起来,然后坐下喝了杯茶,望着柳牵风和莫写意,眼神掠过青笋的时候,禁不住正了正身道:“我是燕无语,请问姑娘芳名?”
  
  随喜忍不住,手里的茶碗飞了出去。
  
  十四
  
  “胡伯伯,您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莫写意奉了杯茶,随后问道。
  
  “唉……是八皇子托我照顾你的,当日峡谷关被破,八皇子带人去救,结果到处寻不到你,只找到了莫福,便带他回去了,坊间朝堂都说你们已经战死,但他却不信,先后找了十几批人来到漠北,想要找到你,老夫前去之时恰巧碰到小九,当时他跳峡谷关城门,被我接住以后带回南国调养,如今八皇子虽无意于权势,但也曾对老夫说过,便是舍了皇子的身份,也要为莫家讨还公道。”胡长老慢悠悠地说道。
  
  “原来如此,当日我突围后,朝廷佞臣冤枉,使我有国难投,有家难归,加上漠北胡人时常盘查,郑赫等人又穷追不舍,在虎跳崖中了一箭,醒来时便被去漠北采药的柳大侠救了,他带我去陇右道青石城养伤,多亏了青笋,否则我的伤势必定不会这么快就痊愈。”
  
  “嗯,老夫曾为你推算过,你命中虽有劫难,却总会逢凶化吉,我老头子一生没算过几次准卦,但我相信,你是最准的一个。”胡长老笑道。
  
  十五
  
  “青笋姑娘若是到了南国无处可去,可以去我的悠然庄常住,反正我一年倒有半年不在家,刚好帮我正一正家务……”燕无语坐在青笋对面笑道。
  
  青笋没有答话,只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随喜和小九张大了嘴望着两人同时道:“你们……。”
  
  “惨了惨了,师父的卦果然准了,看来燕大哥以后一定要被家风管教了……”随喜摸着额头叹道。
  
  青笋站起身跑回自己房内,燕无语则转身将一只茶杯盖扣在手里,嘴里轻轻地道:“随喜?”
  
  随喜一抬头,耳朵里刚听到声音,脸上已经趴着一只茶碗,他惨叫一声,蹲在地上。旁边小九一边摇着头,一边道:“真是一头猪,记吃不记打……”说完,拿出手帕帮他止住鼻血。
  
  十六
  
  第三天的早上,甄羽才带着几个人住进客栈。
  
  “继儿路上有些事,耽搁了,老夫便在自己过来了,胡兄别来无恙?”甄羽一进门,便大笑着说。
  
  “多谢甄兄挂怀,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我等只是尽些绵力而已,这大事还是要仰仗猎胡盟的”胡长老笑着起身相迎。
  
  甄羽与众人一一见了面,莫写意起身跪倒道:“父帅受人陷害,战死沙场,而今莫家更是惨遭污蔑,写意现在是带罪之身,多亏各位鼎力相助,莫写意代家父叩谢各位……”小九也随着跪倒,甄羽和胡长老将莫写意搀起,随喜将小九扶起道:“都是自己人,不要多礼……”小九撇了撇嘴道:“谁和你是自己人……。”
  
  甄羽则笑道:“世侄无须多礼,镇关候不仅是老夫的朋友,更是我辈楷模,镇守边关几十年,为大楚立下汗马功劳,而今天不假年,莫家又被人陷害,正是我等略尽绵力之时,何以言谢?而今最重要的,就是要将陷害忠良的幕后之人揪出来,才能安慰边疆战死沙场的英灵和漠北深受战乱的百姓。”
  
  说话之际,甄继已经到了,进了门,和众人打了招呼,便对甄羽道:“师尊,据城中分舵弟子来报,十天前一只约莫百人的商队到了城中,停了三天后,又出了西门往黔南郡那边去了,现在城门口盘查甚严,据说是守关的胡人前几日夜间在家门口被袭了。”
  
  听见守城军官被袭,胡长老瞟了随喜一眼,随喜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百人的商队?如今战火纷纷,这么大规模的商队不仅不避战乱,却又往北走?”燕无语自言自语道。
  
  “师父,那些人必然就是勾结胡人的人了”随喜肯定的道。
  
  “哦?说说看理由”小九饶有兴致地望着他。莫写意见了这一幕,嘴角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一,我们是怎么进来的?不一样是扮作商队?而且师父进城的时候给的进城费足足有三十两黄金,就算是这样,那人显然还不满足,若是百人的商队那么进城费定然更多,试问商人怎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恩,有道理”甄继点了点头道。
  
  “第二,由此出关,本来应该走北门的,因为只要过了北门,再走上半个月便到了五道岭,出五道岭以后便到了北胡地界,而且那里曾是榷场,商人最大的本事便是赚钱,如今却要绕道黔南郡,岂不是南辕北辙么?”
  
  “小兄弟,果然好脑子啊”
  
  “那是,就连八皇子也说我是可造之材呢!”随喜高兴地道。一边的胡长老,脸色却暗淡下来,低头不语。
  
  小九咧着嘴笑道:“夸你两句就没正经,赶紧往下说,还有没有第三?”
  
  “当然有,百人商队,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便是在南国,百人的商队也是一个庞大的队伍,此刻外面两国正在交战,哪个商队有单子派出这么大的商队?即便是有,也必定是第一种情形,况且甄大哥说过,他们在此停留了足足三天,既未交割货物,又未打道回府,而是向着黔南郡那边,所以他们定然有问题,不是朝廷陷害莫大哥的人,便是江湖中某个图谋不轨的组织所为。”随喜说完话,喝了口茶。
  
  小九暗地里朝他竖起大拇指。莫写意见此情景,忍不住笑出声来,小九一见,马上又红着脸低下头来,死也不再抬头了。
  
  十七
  
  众人向黔南郡前行的时候,南山城城主在城门口设卡截留柳牵风,柳牵风只得出来道:“如今战事未消,我只能带着随从和徒弟继续行医救人,城主厚爱在下心领了,但若是其他将军听闻在下在此,都来要人,岂不是给大人平添烦恼么?若是他日天下安定了,必然来向城主讨要封赏。”城主只得悻然作罢。
  
  “师尊,前面是落羽峡,胡人在此有个大约有个百人队在此驻守,要过去,只怕有些麻烦。”甄继上前道。
  
  “绕路呢?”甄羽皱了皱眉头道。
  
  “若是此处绕路,大约耽搁十天的路程”
  
  甄羽想了想道:“既然有拦路虎,那就把虎牙拔掉,要赶快追上这个商队,摸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十八
  
  入夜,甄羽等人换了从南山城带出来的胡人衣服来到落羽峡峡口大营。
  
  “什么人”守夜人大叫道。
  
  “南山城来的,奉命去黔南郡”甄继大声叫道。
  
  “文牒呢?”
  
  “在这里”
  
  “你过来,其他人有乱动者,格杀勿论!”
  
  甄继答应了一声,走了过去,到了近前,甄继手上突然凭空多了一柄匕首,胡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匕首已经扎进心脏,身边的守军见状立即吹响牛角号,一边喊道:“敌袭……。”话音刚落,咽喉已经多了一根三寸多长的银针。
  
  “唉……柳大哥,您每次都用银针杀人,家里定然富甲一方吧?”随喜叹了口气走过去把针拔出来道。
  
  “你还有心思考虑这些……”小九怒视着随喜道。
  
  “好吧好吧,小九跟着我,我保护你。”随喜过来嬉皮笑脸地道。
  
  “我才不去,我跟着少将军”小九躲在莫写意身后道。
  
  莫写意一闪身,笑道:“你还是跟着随喜吧,我先进去了,你们打情骂俏完了再去不迟。”话刚说完,人已经冲进了大营。
  
  落羽峡是一个盆地,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山石,两条巨大的石头山脉横亘在黔南郡与陇右郡之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燕无语的双枪和他的人一样快,脚下如同蝴蝶一般在敌人中间飞舞着,同时手上不断带走一颗又一颗人头,后面的青笋笑吟吟地望着他,仿佛痴了一般。
  
  胡长老叹了口气心想:“如此淳朴的姑娘,竟然被战火逼迫到看见杀人却一丝惊怕都没有,这天下的动荡,何时才会停止……。”
  
  几个人的手脚很干净利落,最后莫写意拎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过来的时候,胡人百人队已经被消灭的差不多了。
  
  “什么时候换防?”甄继审问道。
  
  “你们这群南人,真是不知好歹,等我们公主殿下到来的时候,你们就会如同草原上的兔子一般,被我们狼族吃掉”胡人军官大笑着道。
  
  柳牵风笑着上前,指尖一晃,胡人军官的嘴角已经多了一根银针,顿时脸上七扭八扭的抽搐着。“我这根针叫做阎王夺命针,一共分为十八针,每多一根,你的痛苦将会增加一倍,一直到第十八针的时候,就算阎王不收你,你也得自己去。”说罢,手一伸,三根银针已经夹在指缝里。
  
  “知道南山城守关朱坚强吧?我记得他在柳大哥手里支持到第五根针,不知道你能支持多久啊?”随喜跑过来将银针使劲儿往里扎了一下,军官马上在地上打起滚儿来,同时地上一条湿痕,又夹杂着一股臭味。
  
  “呸呸呸,这胡人都是这么臭的么?这家伙简直比南山城那几个胡人还要臭上百倍千倍啊……”随喜甩着手往后退。
  
  “三天……还有三天……救命……”军官一边打滚一边断断续续说道。
  
  燕无语见他说了,便上前一枪将其毙命,回过手擦了擦短枪道:“还有三天,足够我们成事了。”
  
  十九
  
  坐在落羽峡的大营里的时候,随喜还在缠着柳牵风追问着阎王夺命针的用法,柳牵风笑道:“我的针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所以其实我扎的是他任脉其中的一个穴位:“承浆”此脉是调节肠胃的,胡人每餐食肉,久而久之必然积食下垂,导致下腹胀痛,我不过是帮他通便而已。”
  
  “那你又说是救人的?方才你还用针杀了一个胡人呢。”随喜不满地道。
  
  “胡人生性好战,多次南侵,我见他手上长有厚茧,想必是从军多年,手上更是冤魂无数,故此超度了他”柳牵风依旧风度翩翩地解释着。
  
  随喜讨不到便宜,只得回到小九身边坐下休息。
  
  “甄兄,怎么未见令徒?老夫看他面带煞气,只怕有什么不妥的心事啊……”胡长老突然开口问甄羽。
  
  甄羽笑道:“哦……劣徒出去泡茶了,想必应该快回来了。”
  
  话刚说完,甄继端着一个茶具走了进来,边走边道:“师尊及诸位烦请在此歇息片刻,胡人没什么好茶,只能找了壶开水拿来了。”
  
  “都说甄掌门门下第一弟子甄继义气天下一绝,功夫更是得了您的真传,如今看来,的确不假,这种小事,燕某来就好了,怎好麻烦少盟主。”燕无语一边接过碗一边道。
  
  “燕大侠过奖了,大家歇息片刻,我刚发了猎胡令,想必不到半个时辰这附近的猎胡盟弟子便会前来,到时他们的去向便可知晓了。我先出去看看,以防有胡人前来。”甄继一边说一边出了大营。
  
  柳牵风接过水,若有所思地望着出去的甄继,低头闻了闻碗里的水,突然轻声喝道:“水里有毒。”
  
  他的话如同惊雷一般,接着众人便觉得浑身发软,随喜和小九更是直接倒在地上。柳牵风从怀中取出药瓶,倒了些道:“这是雪莲所化,暂时能阻止毒性发作,赶快服下。”
  
  胡长老接过药丸服下,脸色微微变了变道:“柳少侠,这是什么毒?”
  
  柳牵风摇头道:“不似南国之物,到似乎是胡人所用。”
  
  甄羽听见最后四个字,禁不住急道:“那继儿……继儿岂不是有危险了?”
  
  “唉……只怕……”胡长老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二十
  
  大营外突然嘈杂起来,期间夹杂着胡人的怒骂声。
  
  甄羽服了药后用真气将毒压至最低,信步来到营门前,挑开了门帘,四周已密密麻麻站满了胡人,甄继被胡人绑着,跪在地上。
  
  甄羽身形如同大鹏鸟一般飞了起来,眨眼之间便来到甄继的跟前,一只手抓住胡人军官,另一只手抓住甄继的肩膀,如同鬼魅般又站回了大营门口。
  
  身后的莫写意等人出门时,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甄继手中的匕首直挺挺插进甄羽的左腰,血水湿透了他的半边长袍,甄羽的手搭在甄继的肩膀上。
  
  二十一
  
  甄继抽出匕首的时候,柳牵风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绝望。
  
  毒蛤。十年孵卵,百年化生。一经沾染,立时毙命。
  
  柳牵风太了解它了,当年他的师父,便是死于毒蛤之手。
  
  甄羽的身躯没有倒下,甄继几个滚便滚回胡人的队伍中,继而跪下道:“殿下,甄羽已经伏诛。”
  
  胡人的人群里,一个三十多岁年纪的人缓缓走出来,身上蟠龙袍,手上一柄折扇。
  
  “齐昭易殿下?难道你……”莫写意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道。
  
  “你认得我?”齐昭易有些惊奇的笑道。
  
  “我是镇关候莫世忠的儿子,岂能不认得你?”莫写意咬着牙恨恨地道。
  
  “哦,明白了,莫家余孽,甄少侠,这次你的功劳着实不小啊,即解决了猎胡盟,又把莫家的余孽送给本皇子,看来本皇子继承大统以后,还真是要把整个江湖交给你来管理啊”齐昭易望着跪着的甄继道。
  
  “谢圣上恩典”甄继三跪九叩道。
  
  “恩,你的嘴巴真臭”随喜转醒过来道。
  
  “哼,小子,你的嘴果然很欠抽”甄继回身道。
  
  “天气转凉了,甄继,速战速决,本皇子先回黔南郡了,此间事情处理好了,带他们的人头来见我。”齐昭易说罢,折起扇子在一群近卫的簇拥下离开了。
  
  “甄继,你为什么这么做?”燕无语望着甄继问道。
  
  “为什么?因为我需要权势,我需要足够的权势,我师父这个老顽固,到了今天这步田地还要组织什么猎胡盟,胡人南下已经是天意了,他不仅不归顺胡人,还要阻止我北上投靠,这样的老顽固,死不足惜。”
  
  “齐昭易,他和郑赫勾结?”莫写意万念俱灰地道。
  
  “郑赫?郑赫算什么,皇子殿下即将与北胡郑嫣公主殿下永结同心,他们要联手先灭掉大楚杀掉齐昭轩,然后再除掉郑赫,到时候北胡女王将嫁给大楚皇帝,黎民百姓也将载歌载舞,而我,将是北胡和大楚的第一功臣,得到滔天的权势”甄继出神地述说着自己的畅想。
  
  “好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若是没有,我这就送你们上路吧”甄继回过头不耐烦地道。
  
  “还是我送你上路吧”胡人背后,一个人高声叫道。
  
  二十二
  
  随着声音,胡人已经倒下数个,剩下的胡人紧紧将甄继护在中间。
  
  来人随着近卫穿过胡人,半膝跪在甄羽立而不倒的尸体前道:“甄盟主瞑目吧,今日这个卖国求荣不忠不孝的畜生必将殒命于此。”
  
  尸体轰然而倒,近卫马上将他的尸体用军旗盖住,移到一边。
  
  “昭轩大哥”莫写意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齐昭轩抚着莫写意的背笑道:“放心吧,我去过峡谷关了,却没寻到你,只能带着莫福回去了……对了……我该叫你三弟好呢?还是叫你三妹好?”
  
  莫写意红着脸放开他,道:“你怎么来了?”
  
  齐昭轩朝众人拱了拱手道:“还是来迟了,我若是再早半个时辰……。”身后的一个近卫军官上前道:“对不住诸位了,由于朝中有人作梗,此次殿下来的甚急,一路上已经跑死了二十三匹良马,又遇到了胡人,这才略有耽搁……。”
  
  “喂……我说,你们能不能迟些再叙旧?那个混蛋还在这里呢”随喜大叫道。
  
  “哼,齐昭轩,你身边不过三十余个近卫,我手下可是两百精兵,我倒是要看看,你们究竟有什么本事来杀我。”甄继在军中高声喝道。
  
  “你们听着,今天我不是以皇子的身份前来,而是以一个大楚百姓的身份,北胡不仅破了三关,现在已经侵占了三郡,屠我大楚子民,杀我大楚百姓,若是大家今日在此战死,我齐昭轩不会给你们任何封赏,任何名利,甚至连你们的名字都不可能记住,我能做到的,是记住你们每一个人的面孔,是大楚的荣耀,为了大楚,杀!”
  
  二十三
  
  江湖纷争,甄继见得多了,烽烟战火,胡人也见得多了。
  
  但齐昭轩身边的近卫所发出的气势,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三十七人,如同三十七个战神一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收割着敌人的头颅,甚至有几个人刻意地把胡人的人头悬在腰间,如同一年前的莫世忠一般。
  
  甄继赶到害怕,却不能回头。
  
  在这里,他只是死。
  
  若是逃回去,凭借齐昭易的手段,他的家定然无法保全。
  
  所以他还是动了。
  
  一柄匕首,加上一把剑,将一个个近卫的身体撕开,每一次匕首插进近卫的身体里,都能看见随着血槽溅射出来的鲜血,他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十个,或者二十个。
  
  近卫全部战死。
  
  就在胡人的枪接触到齐昭轩的身体之前,两柄短枪和它的主人冲了出来。
  
  燕无语。
  
  “你没中毒?”甄继望着燕无语道。
  
  “就凭你这点伎俩,能骗得到我?”燕无语耻笑道。
  
  但是他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甄继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看着燕无语的双手道:“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了你吧。”
  
  “此次所有的计划,都是你的圈套吧?”燕无语问道。
  
  “若不是利用你们,我只怕还没这么快找到莫写意。况且胡长老是天下神算,有他在,我就不怕找不到你们。”
  
  “明白了”燕无语挥着双枪冲了上来。
  
  他的后面,便是柳牵风。
  
  柳牵风没有中毒,但是他却不能不守着莫写意胡长老和其他人。
  
  “最快的解毒办法是什么?”胡长老偷着问道。
  
  “封穴,但是这会损伤您的真气”柳牵风回答道。
  
  “来吧,放心,我的命很硬的。”胡长老笑着道。
  
  二十四
  
  燕无语仅仅支持了不到五十招,便被甄继的匕首刺中,他踉踉跄跄的退了回来,倒在地上。
  
  青笋哭着跑上前,抱住了燕无语。
  
  “记得,我的悠然庄,把我的剑带回去,以后,你便是它的主人。”燕无语只留下一句话。
  
  甄继第二次近身的时候,柳牵风动了。
  
  他仅剩的一根银针,扎在了甄继的胸口。
  
  甄继一口血喷出来,柳牵风身后的胡长老已经飞身击出三掌。
  
  三掌以后,甄继被击飞六丈远。
  
  身后的胡人已经鸟兽般散去。胡长老走过去提着甄继,将他扔在地上。甄继的肋骨断了七根,其中一根已经扎进肺管里,嘴里的血沫不住的呛出来。
  
  “除了你,还有谁?”齐昭轩的话很简单。
  
  “哼,你想知道?”甄继勉强歪着身子坐起来。
  
  “若你说出来,我可以担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杀你,你的命,老天做主”齐昭轩掷地有声的说。
  
  “不行”几人同时喝道。
  
  齐昭轩一摆手,道:“我说过的话,绝不会更改。”
  
  甄继看了看他道:“好,我说……。”说刚脱口而出,他的左手已经抬了起来,胡长老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柄匕首已经直直地朝着齐昭轩飞了过去。
  
  齐昭轩一愣的时候,已经有人将他一把搂住。
  
  小九回过神摸了摸身边。
  
  随喜已经不在了。
  
  二十五
  
  随喜的嘴角还在流血。
  
  但他仍自言自语道:“师父,我没辱没了呼延家,您和我说我的身世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就是随喜,是您的徒弟,是小九最好的哥们儿,也是殿下最好的朋友……不是么?”
  
  胡长老流着泪道:“嗯,你就是随喜……就是随喜。”
  
  小九一身女装站在随喜的面前,她没有哭,缓缓地坐在随喜的旁边,用手抱着他的头,随喜睁开眼睛道:“小九,你穿女装的时候,真好看。可惜……昨天莫少将军才告诉我你真的是女孩子。”
  
  二十六
  
  “随喜,我们回去了,回去以后我就每天都陪着你,不让你寂寞。你若是再欺负我,我还要拿茶杯盖打你……。”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1帖,此为第19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8 15:31:53)

8,忠诚与背叛(作者:梁筠兮)



(一)
  
  一夜飞绵扯絮,院子里足足积了一尺多厚的雪。四处粉装银砌,青松翠竹一夜白头。墙角一株老梅树枝干虬结,吐火喷霞般绽放出一枝枝胭脂般的花朵,映着雪色分外娇艳。
  “娘,你看那梅花!”詹颉两眼放光奔向梅树。
  暖暖的阳光透过疏落的枝条,将花影投在詹颉红扑扑的小脸上。“好香啊!一直香到颉儿肚子里去了!”詹颉眯缝着眼睛深深吸一口气。
  “这个就叫沁人心脾!”于绮妍微笑着教导儿子。
  “娘,帮我把那枝梅花折下来,我给爹爹送去。”
  于绮妍疼爱地看了眼儿子,折下一枝疏密有致的花枝递给他。詹颉迈着小短腿一路咯吱咯吱踩着积雪向书房跑去。
  
  詹常云从儿子手里接过梅花深深吸一口气,满脸都是陶醉。
  “爹爹,我每天给你送枝梅花来,以后你看书就不会头晕了。”
  詹常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伸手抚了抚儿子圆滚滚的脑袋。
  于绮妍为丈夫捧上一盏热茶:“你看,咱们的颉儿懂事了,昨夜你随口一句看书太久有些头晕,他就记在心上了。”
  詹常云深情地看着妻儿:“妻贤子孝,人生夫复何求!”
  
  
  “少爷,老爷让你到他的书房去一趟。”詹喜在门外禀道。
  詹常云来到大书房,只见父亲紧皱着眉头仰面盯着壁上一幅寒梅图发呆。
  “不知父亲为何事忧心?”詹常云轻轻问道。
  詹许梁看了儿子一眼,不经意地摆弄着案上的碧玉荷叶洗。
  “前日下朝,田太师邀我去他家下棋。刚才,镇国公又派人来邀我明儿去西山围猎,都被我回绝了。你那里最近可有什么动静么?”
  “儿子一介书生,跟他们殊无往来。倒是前几日都尉楚亭章说新近得了几幅古画邀儿子前去赏玩,被我婉言谢绝了。”
  詹许梁嗯了一声,复又叹口气道:“如今荣景两派储位之争愈演愈烈,对我詹家均有着意拉拢之意。只是我无意沾染这些权利纷争,所以再叮嘱你一番,在朝中出入一切小心行事,切莫跟任何一方走得太近。”
  “是,儿子记住了。”
  
  (二)
  
  正元十七年春,北胡兴兵十五万突然犯边,莫家军全军覆没在峡谷关,莫少将军莫写意被朝廷通缉为“叛将”。
  
  夜已三更,詹府大书房内灯火通明。
  詹常云推门进去,父亲正埋头伏案于成堆的卷宗内查看各种文书,斑白的头发愈见灰白。詹常云将人参汤轻轻放在桌上,心疼地劝道:“莫写意的事已是铁板定钉的事,父亲这又是何苦……您已经连续三晚通宵了,您的身子要紧啊!”
  詹许梁抬起头来,眼里布满血丝:“你相信莫家会叛国通敌么?莫家满门忠烈世代镇守边关,莫世忠几个儿子先后战死,现在连最后一个小儿子都上了战场,莫家怎么可能卖国求荣?!”
  “儿子也不相信,可这是皇上御笔亲批,难道还能有假?”
  “你不明白,皇上这次肯定是听信了谣言。前段日子莫世忠在信件中曾与我提起过北胡安插奸细一事,我现在要仔细核对一下近几年的边关战报,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你先休息去吧,不要扰乱我。”
  詹常云退出门外,又站了良久才慢慢离开。
  
  看着丈夫忧心忡忡的样子,于绮妍默默为他披上一件衣服,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相公,公公他跟莫老将军是莫逆之交,为朋友尽心为国家尽忠,咱们除了照顾好他的身体,也不能拖他后腿累了他的忠义之心。你还是放宽些心吧。”
  詹常云叹口气:“父亲的头发又白了好些,但愿能尽快找出北胡奸细,不然他的身体如何受得了。”
  听着“北胡奸细”几字,于绮妍身子轻轻震颤了一下。
  “冷了吗?咱们回屋歇息吧。”詹常云体贴地扶着妻子进屋。
  
  
  “放开我!放开我——”
  “绮妍,绮妍,你醒醒,醒醒——”
  听到丈夫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于绮妍满头大汗地醒来。
  “又做噩梦啦?”于绮妍点点头:“我又梦见那个恶鬼来追我……”她一把抱住丈夫嘤嘤啜泣。
  “别怕,有我在,什么恶鬼都伤不了你。”詹常云轻轻拍着她:“睡吧,不要想太多了。”
  
  听着丈夫均匀的鼾声,于绮妍心里千头万绪,再也睡不着。
  十五年前,她从家乡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成为兵部侍郎于家的小姐。奶娘说她长得跟于家小姐一模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假扮别人家的小姐,她只知道自己唯一的任务就是做好于家小姐。虽说每日里锦衣玉食,但事事都得谨小慎微,千方百计保住心中的秘密。远离家乡和亲人,除了奶娘没有任何朋友,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孤独的小船漂泊在茫茫大海上,不知要往哪里去,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八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与丈夫詹常云一见钟情,流浪的心终于有了安放之处。自从嫁进詹家,她孝敬公婆疼爱丈夫,相夫教子关爱着家里每一个人。她热爱这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温馨家庭。可是那个午后,她在书房偷看公公的文书时被大伯发现,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她的奶娘也是她的师父,叫她去公公书房里找一份文书,那么多书简她翻了好久都没找到奶娘所说的,这时候大伯突然从书房外经过,发现了正在偷看文书的她。她一时惶急正不知如何应对,大伯已被奶娘一箭射杀。从那以后,她总是梦见大伯来向她索命,她平静幸福的生活不再安稳。
  她心里一直非常愧疚,大伯待她那么好,却因为她而死于非命。她恨,恨奶娘,恨那些总给她下任务的人,可是她没有办法。她要自己的孩儿和丈夫好好活着,她只能听天由命。
  公公所说的“北胡奸细”就是指自己吧?这些年她一次次从公公书房里窃取情报,究竟送给了谁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边关发生的很多战事都跟她送走的那些情报有关,包括这次莫家军的覆没。
  于绮妍苦涩地笑了一下。公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熬白了头发苦苦寻找的北胡奸细就是每天恭恭敬敬孝顺他的儿媳。如果相公知道这一切都是她所为,他又会怎么样?想到这里,于绮妍整个心像被人抽空了一样生生的疼。
  不!绝不能让相公知道这些,绝不能!
  
  
  
  (三)
  
  入夏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热得人一晚一晚睡不着。
  于绮妍辗转反侧睡不着,起身来到廊下。
  奶娘已经失踪三天了,她究竟去哪里了呢?
  奶娘以前也发生过外出数天不归的情况,于绮妍都不在意。不知为何这次她却有些心慌。总觉得有些什么事要发生。
  大书房的灯一直亮着。丈夫被公公叫去快两个时辰了还没回来,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云儿,皇上突然驾崩的事你怎么看?下午六皇子派人来说已经查明皇上驾崩的原因,是甄妃指使侍女毒杀了皇上。如今甄妃失踪了数日,我总觉得这事跟楚家有说不清的关系。”詹许梁面色凝重地思索着。
  “不太可能吧?楚家也是满门忠烈怎会弑君……会不会是荣王有意陷害呢?”詹仲云脑子有些混乱。
  “未必。你想,皇上一直疼爱荣王,而对景王却一直淡淡的。如今皇上驾崩,景王才是最大的受益者。为了皇位,不排除镇国公楚家铤而走险的可能……”
  
  
  “老爷,镇国公求见!”詹喜在门外禀报。
  “不见,就说我身体不适已经睡下。”詹许梁吩咐道。
  约摸一柱香的功夫,詹喜又来禀报:“镇国公问你想不想知道杀害大少爷的凶手。”
  詹许梁脸上的筋狠狠抽动了几下,沉默半晌方道:“有请镇国公!”
  
  詹许梁带着詹常云刚穿过大厅回廊,便看见镇国公楚武带着几个装扮严密的侍从在家丁带领下走了过来。
  詹许梁几步上前拱手道:“镇国公大驾光临詹某有失远迎!”
  楚武拱手回礼:“楚某深夜打扰,还请詹大人原谅!”
  “好说,镇国公请到侧厅说话。”詹许梁带着楚武一行来到一所小院,将楚武让进大厅。
  两人入座,詹许梁开门见山问道:“不知镇国公从哪里获知杀害詹某长子的凶手?”
  楚武一笑,向身旁一个随从一示意,只见一位青衣小帽的侍从从身后拉出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拉下罩布,一位披头散发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奶娘!”詹许梁父子一见女子面容大吃一惊。
  “是的,她的确是贵府的奶娘,不过她还有个北胡奸细的身份!”
  “她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的成了北胡奸细?”詹许梁满腹疑惑。
  “莫贤侄,你向詹大人说说内中情由吧!”楚武吩咐身侧的侍从。
  詹许梁定睛一看,那侍从打扮的青年却不是莫写意是谁?
  “莫贤侄!你何时回京的?”詹许梁又惊又喜。
  “詹伯父,小侄回京已有两三个月。身为朝庭缉捕嫌犯,只能昼伏夜行追查凶手。”
  “奶娘如何成了北胡奸细?”詹许梁不解地问。
  莫写意将奶娘交与另一侍从,从身上摸出一个革囊递给詹许梁。“詹伯父,请先看过这件物事,小侄再回答你的问题。”
  詹许梁打开革囊,展开块写着一行血书的布块:“小心田学孝,他与胡人有勾结。”
  “这是莫家军一位军士临死前托人带来的血书。莫家军全军覆没跟田学孝有莫大关系。我回京的这几个月中,一直严密监视着荣府和田府,果然发现了北胡细作的踪迹。前几天夜里,我一路追踪,发现胡北细作居然跟贵府这们奶娘有关,所以将两人一举擒下详加审问,他们不仅交待了埋藏贵府刺探军情及与田家勾结的内幕,还交待了几年前杀害贵府公子的事情。”
  “那北胡奸细现在哪里?”詹许梁半信半疑。
  楚武道:“北胡奸细还有很多事需要审问,如今关在我府里看管着。楚某今夜带奶娘过来,只是为了告诉你贵府公子被害的原因。”
  “她一小小女子,如何能杀得了我大哥?又为何要杀我大哥?”詹常云也不相信。
  “詹公子,你别看她小小女子,却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杀个把男子不费吹灰之力。何况还有帮手从旁相助!”莫写意取出奶娘口中布条:“你自己告诉詹大人是如何杀害詹家大公子的,你的帮手又是谁?”
  奶娘一言不发。
  莫写意伸手在她肩上捏了两把,滚滚汗珠从奶娘额头涔涔而下。
  “快说!”
  奶娘苍白着脸张了张嘴,突然劲风扑面,一道铁蒺藜正中眉心。
  “哪里走!”莫写意身随声起,穿过窗户直追出去。
  
  (四)
  
  楚武伸手探试,奶娘已然气绝。
  众人追出房门,只见对面房上两条黑影缠斗在一起,不一会儿,莫写意推着一个蒙面之人来到大家面前。
  扯下面巾,于绮妍赫然出现在大家面前。
  “啊!怎么是你?!”詹氏父子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于绮妍脸色苍白的怕人,她看看詹氏父子,无力地垂下头去。
  “真的是你杀害大哥的吗?”詹常云满脸痛苦地问道。
  于绮妍脸色更加苍白,不敢抬头看丈夫的脸。
  “你说!你说呀!是不是你杀的大哥?是不是?”
  “不,是奶娘!不是我!我没有杀大哥……”
  “你们为什么要杀他?是不是他撞破了你们什么好事?”詹许梁双眼直欲喷出火来。
  于绮妍低头不语。
  “哈哈哈,詹夫人,于小姐,其实刺探军情的事都是北胡细作交待的,奶娘至今一直紧咬牙关未交待过任何事,更未说起过府中内应和杀害詹大公子之事,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如果你不出手,我们也抓不住你。我猜,一定是你窃取军情时被大公子撞破,这才杀了他吧?”
  于绮妍咬了咬嘴唇,仍然默不作声。
  詹许梁虎目含泪:“真没想到,我多年苦苦查寻的凶手竟然就日日在我身边!云儿,你可知道你媳妇原来还有这等本事?”
  詹常云早已泪流满面,只是狠狠地望着于绮妍不说话。
  于绮妍的抬起头来,双目泛出异样的光芒:“公公,相公,你们杀了我吧,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詹家!”
  詹许梁抽出墙上的宝剑,递给詹常云:“云儿,你亲自动手吧,为你大哥,为众多无辜冤死在沙场的战士亡魂!”
  詹常云接过长剑,对着于绮妍的胸膛,一时间,妻子百般温柔一一浮现在眼前,这一剑说什么也刺不下去。
  于绮妍含泪微笑着说:“刺吧相公,好好养大颉儿,来世我干干净净地再来报答你的恩情!”
  詹常云抛下长剑,哭着对父亲说:“我下不了手,我下不了手啊父亲!”
  “好,你下不了手我下手!”詹许梁拾起地上长剑,力贯手臂一剑向于绮妍胸前刺去。却听一声惊呼,儿子已挡在于绮妍身前。詹许梁收剑不及,剑锋瞬间刺进詹常云前胸!
  “云儿——”詹许梁一把抱着儿子,“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啊?”詹许梁痛不欲生地问道。
  “爹,我跟她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她是我的妻子,她所有的罪让我替她还!”詹常云闭目而逝。
  于绮妍并不流泪,她转头对莫写意说:“求你,放开我,让我再抱一抱我的相公!”
  莫写意松开手。
  于绮妍跪在詹常云面前,轻轻地说:“相公,其实我好厌倦这样的日子,我陪你一起去另一个世界好好过日子吧。远离战争和杀戮……”她拾起地上的长剑,用力向颈中抹去。于绮妍软软地倒在詹常云身边,两人的血汇到一起,慢慢洇开。
  
  
  
  (五)
  
  看着眼前慢慢流淌的鲜血,楚武长叹一声:“詹大人,楚某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詹许梁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对楚武说:“谢谢镇国公,让我抓出北胡奸细,让我儿沉冤大仇一朝得雪!”
  “詹兄,现在荣王和田家勾结北胡以谋皇位的阴谋暴露无遗,叛臣贼子岂能继承大楚基业?希望詹兄调度各地兵马,与我一同辅佐景王殿下早登大统!”
  “不,恕詹某不能从命!”
  “难道你要辅佐那个与北胡勾结谋位的六皇子?”楚武惊怒交集。
  “不!詹某无意朝庭任何权利纷争。请镇国公不要为难詹某。”
  “詹兄!如今皇位虚悬,你可要有所作为啊!”
  “我意已决,镇国公无需多说,请回吧!”詹许梁推开大门,“詹喜,送客——”
  楚武一行悻悻而去。
  
  
  正元十七年秋,历经数年的荣景之争以六皇子事败自杀和八皇子退隐江湖而告终。十皇子齐昭仁在兵部尚书詹许梁等一众朝臣的一力拥戴下,登基成为新帝。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1帖,此为第20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8 15:33:43)

9,史清之死(作者:田学义)

这一天,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因为有早朝,史清四更天便起了。史夫人帮他穿戴朝服,睡眼惺忪地闲话道:“心儿十五的生日,你别又忘了。”
  
  史清一笑:“我记得的。”
  
  史夫人仍絮叨:“女儿大了,到了出阁的年龄,你多留意下青年才俊,说门好亲事。”
  
  史清正了正衣冠,颔首道:“知道了,你再睡会罢。”
  
  大殿外,文武百官排成两列,鱼贯而入。
  
  大楚天子齐述高高在上,看着众人一跪三叩,面无表情。
  
  政事也是老生常谈,议停后,一时静默,执礼监等待片刻,依循惯例唱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史清上前一步,恭敬道:“臣有本要参。”他双手奉上奏疏,声调不高也不低,徐徐道来:“皇上,由古至今,立储乃国之重事,臣认为,六皇子非嫡子,不能立为太子,而八皇子为元皇后所出,名正言顺,当继承大统。”
  
  齐述眉毛跳了一跳,立刻望向田太师和楚国公,只见二人也是满脸诧异,毫不知情的模样,不似作伪。他这才接过奏疏,随意翻看后合起,和蔼地道:“史爱卿,此言所为何来,朕还未有立太子的想法。”
  
  史清昂首朗声回道:“皇上,早日定了储君,朝臣们才能心定。”
  
  楚国公看了田太师一眼,道:“史翰林所言,臣亦以为是。”
  
  田太师道:“皇上春秋正盛,立太子之事,缓缓也无妨。”
  
  群臣面面相觑,无人出声。
  
  史清再道:“今上子嗣不丰,只得这两位皇子,已封王开府有些时日,若不定下储君人选,恐多生变化,于国势运道不利,臣恳请皇上三思。”
  
  齐述摆摆手:“容后再议,退朝。”
  
  内殿里,齐述细细读了那篇《皇六子非嫡论》,“啪”一声摔到案头,怒气冲冲:“好一个史清,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旁的谭国师谄媚笑着劝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国师,你怎么看?”
  
  谭国师捋着胡须,小心翼翼道:“六皇子荣王天生聪敏,和皇上年轻之时像极了,而且臣听闻……”
  
  “吞吞吐吐作甚?说——”
  
  “八皇子景王交游广阔,他与楚相国的嫡子楚亭章楚都尉,还有莫大将军镇关候家的莫四郎莫少将军,结为异性兄弟,福祸同当,共同进退。”
  
  齐述缓缓道:“真有此事?”
  
  “臣不敢妄言,确有此事。明明楚都尉是景王的表哥,何此多次一举,结为异性兄弟,臣也是费解的很。况且那莫少将军常年跟随莫大将军镇守边关,一年不过回来述职一次,怎么就与景王投契了……”
  
  谭国师窥视齐述的脸色,继续道:“景王向来喜好刀弄剑,爱论江湖事,性情无拘无束,也是有的。”
  
  一时无话。
  
  风起了,撞得窗棂作响。
  
  齐述召见兵部尚书詹许梁。
  
  詹许梁是武举出身,十年间默默无闻。他毫无背景,由当今天子一手提拔,深得信任。
  
  此时他叹了口气,方问道:“皇上这是属意荣王做太子?”
  
  齐述沉默了。
  
  “此事须得从长计较。”
  
  齐述淡淡地道:“若不是史清这一奏本,原是要安排妥当的,未料到轩儿羽翼已丰。”
  
  天家无父子,詹许梁又叹了口气,道:“釜里的水沸了,不能用盖子紧闭着,那样反而更危险,史清只是把盖子揭开了。”
  
  齐述皱眉道:“我本以为支持轩儿的,无非是他舅舅楚国公一府,没料到他竟然营私结党,内有翰林学士史清为他出头,外有好兄弟莫少将军做后盾。”
  
  詹许梁想了想,道:“元皇后是辞世,不是被废,论理荣王才是嫡子,楚国公支持外甥,也能理所当然。至于新后虽受宠,娘家也是太师田家,但到底差了位份。”
  
  “你以为我是宠爱一个女人,才将皇位传给她儿子?”齐述不怒反笑:“一个女人终究只是一个女人。”
  
  詹许梁鼻子都冒出汗来,道:“景王品性纯良,又有楚国公辅佐,况且连朝臣与将军都支持他的话……”
  
  齐述抬手:“只有英明之主才能管理好一个国家,令百姓安康,国家昌盛,欣欣向荣。轩儿品性不坏,但为人恣意放任,没轻没重,怎堪大任。”
  
  “此举太过凶险,恐引起朝廷内外生变,还需谨慎行事。”詹许梁汗如雨下,跪拜道:“臣当竭精殚力,为皇上分忧。”
  
  “扬汤止沸易,釜底抽薪难啊。”齐述长叹。
  
  风更大了,乌云黑压压,沉闷地压在人心头,不知何时雨才能落下。
  
  八皇子景王齐昭轩很郁闷,他对皇位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坐在那个位置上,生杀予夺全在波涛暗涌之中,如果他能选择,更愿意用手中的剑,闯出一片天空,逍遥自在,人生才叫快活。
  
  但也由不得他,史清一篇《六皇子非嫡论》,无法避免将他送到了风口浪尖,谁让他两位同胞兄长,前后脚做了太子又早早见了阎王爷。他们死得不明不白,连同他的亲娘,元皇后楚宜卿亦是。身居高位,非要如履薄冰,多加防备,一个不小心就踩破跌进要命的深水里,命丧黄泉,还不知道找谁喊冤,无辜得紧,哪有明刀明枪来得爽快。
  
  史清这家伙,怎么无缘无故,也未和他商议,就自把自为,难道不知道参与储君之争,是提着脑袋,玩命的事……不妙,他有性命之忧。
  
  齐昭轩提起长剑,带着贴身侍卫,就往史府冲。
  
  一个刺客正守在史府书房外的大树上。
  
  他很有耐性地等待着。
  
  书房的灯长明,史夫人送了一次汤水,家丁来往几次,送上几份请帖。
  
  他在等夜深人静,等史清步出书房的那一刻,一击必中,干脆利落。
  
  史书上曾有记载,他有个同行,也干过这样的事,守候在大树上,刺杀大臣,结果因为见到对方勤勉政事,忧国忧民,幡然醒悟这是个忠良,而后愧疚不已,自尽了事。
  
  他觉得很好笑,史清也正在孜孜不倦,处理公务。但他是不是忠良,他没有兴趣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完成任务。
  
  他那个同行,大约是被人杀了,又无法明示是谁杀了他,于是干脆一笔被记下是自杀,完全不理会这事到底合理不合理,他只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虚无缥缈的理由而抛弃身家性命,那只是书本上哄骗人的借口。
  
  要是信那些的人多了,那争名夺利的对手岂不是就少了。
  
  史清站了起身,刺客有些激动,握紧手中的剑。史清取了一本书,又回到了案前。
  
  刺客翻了个白眼,悻悻然继续等待。
  
  但他等不到那一刻了。
  
  齐昭轩江湖习性重,压根没打算走正门,他翻墙而过,刚落地便发现了树上的刺客。
  
  果然不出所料,齐昭轩只觉得自己太有先见之明,也不多话,手中的剑长鸣出鞘,剑招凌厉。
  
  刺客遭此天降横祸,无心恋战,就要开溜。可他无处可逃,齐昭轩带来的侍卫,个顶个都是好手,围得水泄不通。
  
  说不得也要使出看家本领,刺客咬牙拼命,手上的剑一招快过一招,但他心里有预感,这次怕是要折在这里。
  
  “咦,华山派剑法?”齐昭轩刚想阻止,却已迟了,刺客身上多了几个透明窟窿,躺在冰冷的地上,血和着泥土,死不瞑目。
  
  他终究没能完成任务。
  
  “拖下去找个偏僻地方给埋了。齐昭轩见史清听到动静,已迎上来,简短吩咐一句,便了走过。
  
  雷声震震,书房内,史清与齐昭轩隔案相对。
  
  史清苦笑,问:“殿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宵小之徒,不值一哂。”齐昭轩道:“多亏我灵机一动,知道史学士你就有麻烦上身,这才救了你一命。你说你,好好的提什么六皇子非嫡子,不能继承大统。”
  
  “多谢殿下相救,微臣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为国为民。”史清笑着倒茶,他与景王素来没什么来往,只见对方言谈随和亲近,认定他是心胸广阔的豁达之人。
  
  齐昭轩也不喝茶,撇了撇嘴角,道:“若是为国为民,你不该支持我做太子,我本无心于此,况且六哥天资忠亮,聪敏明达,正是龙凤之才。由他来做太子,将来继承皇位,才是天命所归,利国利民。”
  
  “天底下聪敏之士颇多,以此论资格,那岂不是谁都能做皇帝,今天说我聪明能做,明日说他能干也能做,那不就乱套了。无有规矩,不成方圆,上行下效,纲常紊乱。”
  
  齐昭轩半响才道:“大道理我说不过你,反正我不想去争,也不愿去争。”
  
  “大势所趋,恐怕景王也不能随心所欲了。”
  
  一阵沉默,茶半凉,闷雷过后,雨还未来。
  
  齐昭轩叹口气,道:“方才那刺客,我想可能是六哥派来的,你既一心支持我做太子,恐怕他不能容你。”
  
  史清想了想,方道:“荣王就算真心想我死,这关头也不会派人来行刺,说不得还要保护我。只因我如被害身亡,那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他,对他大为不利。殿下还是仔细查看下刺客来历为好,臣只怕另有蹊跷。”
  
  “坏了,我这就去查看。”齐昭轩匆匆而去。
  
  刺客尸体无影无踪,原地只有凌乱的脚印,和一个泥坑。
  
  荣王府,齐昭易正在和幕僚密谈。
  
  “属下亲眼所见,景王夜会史清,还发生了械斗,他的手下拖出一条尸体,潦草掩埋在荒郊野外。他们刚刚离开,就有人将尸体挖出来给带走了,属下尾随而去,到了楚国公府,不敢再入,怕被发现行踪,急忙就赶过来了。”半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汇报完毕,便先行告退。
  
  齐昭易沉吟半响,问道:“你们怎么看?”
  
  “殿下,卑职以为此乃连环计,楚国公派人行刺史清,再由景王出面卖好,令其死心塌地效忠于他,继续大力支持景王做太子。”
  
  “不通,史清甘冒风险,在文武百官的面前上奏本,大力支持拥立景王为太子,本身就是一条线上的蚱蜢,何必多次一举。”
  
  “或许为了让他更加肝脑涂地,死而后己。”
  
  齐昭易思索片刻,道:“史清为人,耿直倔强,他要支持八弟,看来是不会变改。楚国公旗帜鲜明,加上其他大臣若附和,看来太子之选,是定了。”
  
  “殿下莫要灰心,皇上是偏向你的,加上田太师亦是助力,只是对方已出手,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还需谋划应对。”
  
  齐昭易啜了一口茶,点点头。
  
  “只不过史清此人,留不得。”
  
  齐昭易眯着眼,不置可否。
  
  一人一骑朝北边飞奔而去,随身只带了一块玉佩,和几句话。
  
  楚国公注视着齐昭轩,微微摇头,他这个外甥,太不争气。
  
  齐昭轩还在劝说:“舅舅,我真不想做太子,六哥想做,就让给他做好了。”
  
  楚国公冷哼一声:“你以为是你想让,就可以让得吗?事到如今,你就算拱手让人,还打算能全身而退?就算你能远走高飞,置之不理,那你舅舅我呢?那些支持你的文臣武将呢?等荣王那小子做了太子,必定一步步清算铲除,而你,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等荣王登基后,还放心得下你逍遥自在?迟早是隐患!你无意,也会有乱党借着你的由头生事!”
  
  齐昭轩唉声叹气:“唉,怎么这么麻烦。”他抱着头苦恼万分。
  
  楚国公也很苦恼,荣王百般想要谋求的,这小子却想推开,世事总是如此,哪由得人顺心遂意。
  
  贵为天子,也是一样。
  
  齐述收到暗报,大为震怒,再次召见詹许梁。
  
  詹许梁接过暗报,匆匆读了一遍,脸色大变,先问:“皇上派人暗中监视国公府?”
  
  “还有景王府。”齐述恨道:“没想到他胆大包天,居然真敢勾结境外大军,企图谋逆!”
  
  暗报称,截获从国公府飞出的信鸽一只,信鸽目的地是边疆,所携带字条——“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詹许梁跪下,道:“皇上打算如何?”
  
  “软禁景王。”
  
  “皇上,请听微臣一言,莫说这字条不是从景王府截获的,就算是,既无抬头,也无落款,算不上罪证,岂能轻易凭此定论。”
  
  齐述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难道朕就只能拿他毫无办法?这楚国江山,由不得朕做主了!”
  
  詹许梁再拜,问道:“皇上要杀了景王吗?”
  
  杀子!齐述倒退一步,虽然他属意齐昭易为储君,气恼齐昭轩不安分守己,顺从他的安排,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自己的儿子。
  
  可他居然敢反他!齐述怒气难平,重重哼了一声。
  
  詹许梁伏在地上,继续道:“皇上若不想杀了景王,岂可贸然软禁他。须得先撤了楚亭章的四品都尉之位,再将边关大军换防,令莫大将军与莫少将军回来述职。否则轻举妄动,必生动乱。”
  
  齐述冷静下来,苦笑:“还有史清。”
  
  史清此人,不能动。动了他,其他言官必定不平则鸣。
  
  齐述觉得自己的头突突地疼起来了,低声道:“你起来吧,朕再好好想一想。”
  
  还未等他想出个头绪出来,事态就更严重了。这日他正召了荣王景王一同上朝,打算和大臣们商讨,待两位皇子经历些政事,再谈立储之事,就接到边关加急军报。
  
  北胡十五万大军犯边,莫世忠领三万大军于峡谷关被围困,阵亡身死,莫四郎叛军突围而去,不知所终。据传,有人勾结北胡,出卖军机大事,才遭此惨败,种种矛头都指向莫四郎。
  
  齐昭轩目惊口呆,大声道:“不,莫四郎不会叛军,这是陷害。父皇,你听我说,莫四郎此人我最为了解……”
  
  齐述打断他,气道:“是,你们还是结拜兄弟。”
  
  大殿群臣在交头接耳中,突然停顿片刻,一阵沉寂后,又恢复讨论声。
  
  齐述吩咐道:“全国通缉要犯莫四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死活,都务必要带来见我!所有边境将士,先按例进级,原副将升为主帅。詹尚书,其他人员安排调动,边境换防事宜,你回头上个折子给我。”
  
  詹许梁道:“臣遵旨。”
  
  齐述又道:“立储一事,暂缓商议。朕自有分数,休要再提。”
  
  史清出列,声调不高,可众人全都屏息凝神地倾听。
  
  “天子无私事,皇上立储,即是家事,更是国事,储君一日不定,变乱频生不断。政者正也,名正言顺,才能坐稳九五至尊之位,臣恳请皇上,立嫡子景王为储君。”
  
  齐述面沉如水,不出声。
  
  史清跪拜叩首:“请皇上立嫡子景王为储君。”
  
  齐述依然沉默。
  
  史清再叩首,额头破损,鲜血披脸。
  
  “请皇上立嫡子景王为储君。”
  
  史清再三叩首。
  
  齐述冷眼看他,怒气渐生。
  
  齐昭轩忍不住喊道:“史翰林——”
  
  齐述怒火转移到他身上,喝令道:“闭嘴,还没到你说话的时候。”
  
  史清站起来,望着齐昭轩一笑,这笑令齐昭轩觉得身上突然有点冷,打了个哆嗦,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史清一字一句道:“臣恳请皇上,立嫡子景王为储君。”
  
  齐述坐直身,也预感到不妙,正准备开口,却已经迟了。
  
  史清话音刚落,就义无反顾地一头冲向大殿旁的柱子,闷闷的一声,却像惊天闪雷击中齐述。
  
  他头骨尽裂,眼看是活不了了。
  
  齐述震怒之极,反而想哈哈大笑,所谓“文死谏,武死战”。这一天内,先报镇关侯莫世忠阵亡,后有翰林学士史清抱柱,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这大楚天下,看来注定要交到齐昭轩手上不可了?!
  
  今天是十五,史清在想,今天是心儿的生辰,夫人交代要早点回家。每次心儿过生,夫人都要做粢饭团,心儿从小就最爱吃它,吃这么久,也吃不腻。
  
  他仿佛闻到粢饭的香味。
  
  “顾不上你们了,我先走一步。”
  
  这是浮现在他脑海中最后念头,史清喉咙发出咯一声,最后一口气消散于无形,他阖上了眼。
  
  楚国公和田太师抢上前,呼天抢地,痛哭出声。
  
  齐昭轩呆立在那里,看着楚国公边悲号边怒视他的无动于衷,看着一向冷静自持的六哥泪流满面,看着一班臣子接二连三地跪下,硬着脖子双目圆瞪,口称:“臣恳请皇上,立嫡子景王为储君。”
  
  这叫什么事,莫四郎死了父亲,又被通缉。史清撞了柱子,横死大殿。而他,就要做太子了。
  
  齐昭轩满心悲愤,无以言表,也热泪盈眶了。
  
  楚国公府里。
  
  “史清死了,哈哈哈。”楚国公的母亲,楚老太君笑得开怀:“很好,这下齐述非得违背本意,立景王做太子。倒时候还有得乱,天家父子兄弟相残的戏码,总算要上演了。”
  
  一旁她的心腹,武林高手甄继,翘着白花花的胡子,愁眉苦脸道:“早知他都是一死,就不该派我儿子去刺杀他,白送了一条性命。”
  
  楚老太君瞪了他眼,道:“人总算要死的。”
  
  是啊,人总是要死的,想当年老楚国公临死前,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前朝公主,潜伏在他身边,一心想要报复他,并伺机搅乱大楚朝纲。甚至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是亲生,而是抱养而来,于是生生一口气提不上来,死不瞑目。
  
  “简直太便宜了他!临死前受些许折磨而已,”楚老太君暗自咬牙,在肚子里说:“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她又想起一事,问道:“我们放出的信鸽,本来就是为了陷害齐昭轩,也被监视的人截获了,那边关莫四郎反叛一事,又是为何?”
  
  甄继漠然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世事无常,谁知道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他想,楚老太君也活了这么久,日子不长了罢。
  
  还好,他还有孙子。富贵荣华这条船,上了就得同舟共济,直挂云帆济沧海,哪有回头路走,甄继这么一转念,又堆起了笑:“太君,我女儿入宫后,因生得貌美,也得齐述经常亲近。”
  
  “嗯,迟些配些无色无味的秘药,交予她下到齐述的饮食里。”楚老太君也笑了,她一定要他们一个个,全都死在她前面!
  
  荣王府里。
  
  齐昭易冷冷地吩咐手下:“通知副将,以莫世忠尸首为由,引莫四郎出现,好就地格杀,免多生事宜。”
  
  “是。”
  
  齐昭易负手望天,风起云涌,冥冥中自有定数,真有定数?
  
  雨终于落下,冲走所有沉闷,万里碧空如洗。
  
  
  
  (完)



21条资料   当前页2/5   5篇/页 首页| 上页| 下页 | 尾页|转到第
提交新杀帖:(请勿灌水,删除勿怪)


   
≡≡ ☆ 五月吧出品   蜗牛牌风云群杀资料搜集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