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1帖,此为第16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8 15:04:09)
5,月出(作者:呼延世宗)
月出
(一)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可当百万师”,甄萧这辈子最祟拜的英雄就是镇关侯莫世忠,最讨厌的就是读书人,文绉绉的被人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他是在惩治一个调戏人家娘子的纨绔子时被师兄找到的,那家娘子的相公就是个读书人,长的也算高高大大,却只会哭哭啼啼跟个娘们似的,所以当师兄托他送翰林院掌院学士史清去流放地涯州时,心里颇有点不乐意。他还想奔华山参加武林大会呢,这次武林大会要选出武林盟主,商讨抗击北胡入侵大计的。史清不就是顶撞了皇帝,被皇帝流放三千里的文弱老头儿吗?又不能像镇关侯那样提刀上阵杀敌,值得他堂堂甄少侠千里迢迢去护送?
不过师兄齐昭轩再三请求,他只好勉为其难跑这一趟,但也和师兄讲明,人送到地方就回转,片刻不留。
师兄犹豫一下,还是说:“别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
“为什么?”甄萧觉得奇怪,他以为史清是师兄的人。师兄是皇子他知道,他也知道朝堂上储位之争闹得正凶,他都帮师兄打退好几拨杀手。这史老头就是因为坚决反对立师兄的另一位皇兄为太子被皇帝一怒流放的,如果他知道是师兄派人保护他,那岂不是要对师兄更加感激涕零了?
看出甄萧的疑问,也猜到甄萧的想法,齐昭轩只是苦恼地一笑:“史翰林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见了你便知道。我只是不想这样的人,不明不白死去。”
见了便知道?甄萧虽然不乐意,到底还是快马加鞭一路追去,心想及早赶上,把人安全送到涯州,他还来得及赶回来参加武林大会。
(二)
甄萧在白马原驿道追上史清时,恰好看到张三正用刀背打史清。旁边的人要么视若无睹直接走过去,要么就站在那里看热闹。帮忙?笑话,那可是公门中人,看服色还是刑部典刑司的官差,打的还是个流犯,往这个方向去的又只有涯州。会流放这么偏远地方的人,不知道有多罪大恶极,谁会出这个头帮这个忙?
看到蓬头垢面须发花白的史清戴着沉重的木枷蜷缩在地上,囚衣上面已经大片变成黑褐色硬结,又被新渗出来的血打湿。甄萧不觉动了侠义心肠。
“住手!”长剑未出鞘,却带着凛冽的寒意,架住张三落下的解刀。张三一愣,这驿道上虽然行人不断,但对解差毒打犯人的行为却从没有人敢管。这是哪冒出来的愣头青,敢管官爷的事!张三大怒,手中解刀打了个斜,朝甄萧肋下扫来。甄萧侧身让过,也没见他如何动作,长剑已然出鞘,寒森森的剑刃搭在张三的脖子上。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张三此时也看出遇到高手,口中不停求饶。
李四也跑过来求情:“大爷您手下留情,犯人疲懒,咱们只是心急要赶路。”
“他都那样了还能赶路吗?”甄萧抬抬下巴,史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四急忙点头:“是是,咱们歇一歇再走。”过去扶起史清,在旁边树荫坐下。甄萧方收了剑,也走到树荫底下。虽然才只是五月,白马原上已经热得喘不过气来。甄萧打开水囊喝了几口水,又把水囊递给倚在树干上的史清,再递给他两个干硬的馒头。
“多谢小哥。”史清声音嘶哑,却并不多话。就着水,慢慢啃完一个馒头,就又掏出个破布帕子,仔细把剩下的馒头包好,揣在怀里。
张三李四也拿出水囊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水,歇了一息,就互相打眼色,甄萧只当没看见,兀自衔根草叶望远处看。
“大爷,您看……这是不是该上路了?”李四凑过来低声下气道,“您看,这刑部可是有限期的……”
甄萧并没理他,只问史清:“还能走吗?”
甄萧看出史清身上伤得不轻,以为仗着他在旁边,还要再歇一会,不料却听他说:“多谢小哥相助,史某如有来日,定当后报。”说罢勉强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在前面,张三李四朝甄萧打了个哈哈,跟在后面。
这就走了?倒也干脆。甄萧挑挑眉上马跟在后面。
(三)
两个官差凑在一起小声嘀咕,张三说:“怎么办,这煞星要是一路跟着,银子都收了,上头交待的怎么办?”李四捏了捏腰包里的银子想了会,转身眉开眼笑地来到甄萧面前道:“不该让犯人阻了少侠的路。驿道狭窄,小的们走得慢,少侠您先请。”
甄萧看了看他也没说什么,打马直接跑过去,马蹄子扬起的尘土扑了二人满脸。
“呸,什么东西,还真当自己是大侠!”觑着甄萧没了影,张三才敢朝甄萧去的方向吐唾沫。
“快走快走。”李四踹了史清一脚,却又贼眉鼠眼往四下里瞅了瞅。
快午时时,他们来到一家小饭铺。驿道上行脚商大都会在这里歇歇脚,两个人也打算在这里用过饭再赶路,不想在客栈门口遇到一个老乞丐,旁边还有个饿得直哭的孩子。店里面有客人不耐烦了,高声问店家怎么回事,吃个饭都不消停,店家就出来赶,两个官差在旁边看热闹,史清却掏出放在怀里的布包,一层层打开,拿出个馒头递给还在抽泣小孩。
看到那个馒头,张三又来了气:“吃饱了撑的是不是?让你多管闲事!害爷吃排头,今天不准吃饭!”解刀举起,就准备劈头盖脸打下去。
“怎么,以为我不在就要动手了?”甄萧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人也从店里出来,张三手中解刀吓得掉到地上,急忙辩解:“不敢不敢,小的们只是只是……”
不见甄萧如何动作,转眼从张三和李四身上摸出两个荷包,一手按着剑柄,斜眼睨着两官差:“得的银子还不少,上头怎么交待的?”
这才知道他听到了自己的对话,二人吓得跪地求饶:“是刑部司刑王大人给小的,让小的在到涯州时再解决掉人犯。”
“刑部司刑?来头还不小。”甄萧掂着银子道。“为什么是到涯州?”如果是他,一刀下去结果了岂不省事?
“小的不知。”官差嗫嚅着。
“刑部尚书纪大人的夫人与田皇后是姨表姐妹。”旁边史清一语道破。
“哦?”甄萧挑眉笑道,“怪不得出这样阴狠的招数,这是泄恨呢,谁让老大人您阻了人家的路。”深宫里的人哪有一个是吃素的,更何况是熬到一国之母的田皇后。如果没有眼前这个老头搞出的什么“皇六子非嫡论”,将来那就是田太后,这是想史清一路受尽折磨再死啊。
史清诧异道:“你知道我是谁?”原以为不过是场偶遇,却是有意相逢。
甄萧抱拳:“先生高风,小可仰慕得紧。”一句话说得有些不尽不实,不过这老头看起来人还不错。他原来还想只要把史清安全送到涯州就算完成师兄的托付,现在看那田氏心胸狭隘,人已经流放穷山恶水之地还不放过。这两个官差又忒也心狠,为着几十两银害人性命,即使为着这些,他也不能如了他们的愿。
“看你们还有力气打人,今天就不用吃饭了,”甄萧抬手点了点,“你,背他上路。”
张三眦牙咧嘴:“背他?”,李四忙捅捅他的腰,忙点头答应。
(四)
傍晚时他们投宿在一家小客栈,甄萧指使两个官差抬来热水给史清泡了个热水澡。史清瘦得皮包骨的身上伤痕累累,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又被棒裂,还流着脓血,甄萧看得直咧嘴。李四瞧见了,忙道:“这不是咱们打的。”
“哼,如果是你们打的,早一剑砍下你们的头!”甄萧一边说一边用布巾子给史清擦伤口。
李四缩缩脖子。大楚朝有不少甄萧这样的江湖人,虽然他们不大与公门中人来往,也很少为难公门中人。不过如果惹他们不高兴,挥剑杀了他们一个两个,荒郊僻岭的也没地方查去。
甄萧取出伤药,对趴在榻上的史清说:“药是好药,就是刚敷上时有点疼。”何止是疼,连他都有点受不了。师兄第一次给他上药时,他就疼得哇哇直叫,让师兄笑话很久。
史清点点头。甄萧按住史清的后背,一路洒过去。药粉过处,史清的皮肤都绷紧了,显见是疼痛难忍,却只听哼哼几声。待上完药拿布包好,趴在床上的史清已痛得大汗淋漓,一只胳膊早被牙齿咬得渗出了血。
别看是读书人,倒是硬条汉子。甄萧点头,心里不觉多了几分佩服。
怕两官差再生出什么害人的主意,甄萧把他们赶到隔壁去睡,自己和史清一个房间。史清睡下时还好好的,谁知半夜里发起了高烧,烧得糊涂时一个劲喊“脚,脚脚……”
甄萧起来看史清的脚。一双脚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还不时有黄水流出。甄萧踢了脚地上那双磨得破破烂烂的布鞋,忙又找出伤药,洒在脚上。
“脚,脚脚……”史清依然低声喊着,甄萧只好安慰他:“没事了,上了药明天便好。”再到隔壁把两个官差敲起来,让他们出去找个大夫。
“给犯人找大夫?”张三正睡得迷迷糊糊就想发火,却被李四按住,他朝甄萧点头哈腰称“是”。
大夫来了,说史清风寒入腑,给他施了几针,又写了药方子,让官差跟着去拿药。
终究是要在这里歇上几天。甄萧想。其实他比两个官差更急啊,武林大会迫在眉睫,北疆情势更是刻不容缓。
(五)
甄萧将一双新鞋递给史清:“试试看合不合脚?”两天相处下来,甄萧发现史清其实是个很容易亲近的人,有点像他爹。虽然遭这么大罪,却从来没有怨天尤人,和他很聊得来。
史清接过来往脚上套,大小正合适,抬头谢过甄萧,却又弯腰捡起那双磨得破烂的鞋子,拍打拍打上面的灰,就要往怀里塞。
“那双已经不能穿了。”甄萧好心提醒。
“我知道,但这是小女亲手所做。”史清低头作答。甄萧点头。虽然皇上亲口判的流刑,史家只是抄没家财,但这样的大家小姐,富贵堆里娇养出来的,甫遭巨变,日子恐怕不好过。
“史某所为,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却连累老妻弱女。”恐怕也是在心里憋得太久,疼成那样都没掉一滴眼泪的史清,此刻却老泪纵横。
甄萧在江湖上见多了持大义奋不顾身的人,却很少有顾及家眷的。连他在外也自诩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却从没想过这样会不会累及家人。前阵子他还遇到一个大侠,自己的妻子被恶人挟持,逼他放了自己。这位大侠竟然一掌先毙了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事后还说什么“妻子有知,定当欣慰”。眼前这个被奉为天下读书人之师的史清,此刻却为被他连累的妻女泣不成声。甄萧不知怎么劝才好,就站在那里看着史清痛哭。
桌上的蜡烛不知何时灭了,月亮悄悄爬上窗檐,很亮,更照得史清一头白发萧然,甄萧忽然就想起家中爹娘。他还是十几年前偷偷跑出家跟师傅学武,这几年到江湖闯荡,才与家中书信来往,不知家中爹娘如何。
听到哭声渐低,他试探着问:“先生可有悔意?”
史清抬头怒道:“什么话!三军可夺其帅,匹夫不可夺其志也,连小女都懂的道理。老夫虽不才,枉读圣贤书,尚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一句话说得坦荡磊落、掷地有声,甄萧直想拍案叫好。这老头儿,还真固执,不过固执得让人喜欢。
窗外月色正好,屋内却是心思各异两个人。默然半晌,史清抬头看向窗外,忽又叹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离京已有月余,不知小女在家中景况如何?”他被下了刑部司大狱没多久,妻子就病世了,独留下女儿一个。
甄萧安慰道:“史小姐饱读诗书,兰心惠质,必定无碍。”
史清却古怪地一笑:“兰心惠质或许有之,饱读诗书嘛……”
“如何?”甄萧想这些大家小姐平日里不就是吟风弄月,要不就是绣花打发时间,更何况是生在史家这样的书香世家,难道史家小姐与众不同?
“小女自幼不喜诗书,倒懂些世途经济。”史清无奈地摇头。甄萧一愣,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倒是没想到有这样一位大家小姐,心里颇感好奇。
说及爱女,史清似乎也很高兴,话多起来:“老朽夫人体弱,小女十二岁管家。家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于诗书这一项,素来头痛。无论我和夫人怎样相逼,就是不肯多下一丝功夫,算盘子打得倒还精明,连我们家帐房先生都比不过。”
甄萧也忍不住笑起来,难得史清这样一个风清月明的读书人,居然有个只会打算盘的女儿。别看这老头现在笑得轻松,当时不知道怎么挠头呢。
(六)
他们客栈住了三日,三日后史清道:“国家法度不可灭,还是尽快上路。”
甄萧想了想,也没阻拦,将自己的马匹卖了,又拿从张三李四身上搜来的银子去买了辆骡车代脚。他与史清在车上一坐一卧,两个官差远远跟在后面。
史清虽然身体尚弱,但神情显见轻松很多,与甄萧高谈阔论起来。甄萧发觉史清不仅精通诗书律法,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农桑商事均有涉略,连江湖都略知一二,说起来头头是道,不觉心中又起了几分敬意。
“先生以六皇子非嫡之说反对立六皇子为太子,莫非先生心目中早有人选?立嫡……莫非先生有意八皇子?”这是甄萧最好奇的地方。如果说史清不是师兄这一派的,为什么拿六皇子不是嫡子的言论反对立六皇子为东宫太子?师兄可是先皇后所出幼子,虽然不得皇宠,但若按立嫡之说,当立师兄为储君。可是师兄又说史清不是那种人,甚至不让他说出是他派来护送他的。
史清两眼微眯,看着甄萧:“莫非少侠是八皇的人?”声音颇有些冷意。甄萧想起师兄的嘱咐,忙道:“哪里,甄某江湖草莽,怎识得皇子贵人?实是听闻先先高风,心怀天下,所以前来相送。”
史清点头,正色道:“六皇子此人,表面仁善有礼,实则刻薄寡恩。虽则聪敏,却与胡人往来,岂非与虎谋皮焉?六皇子所依,不过是太师田家。田氏好弄权,且心胸狭隘,待新君登基,必欲把持朝政,如此,大楚国危矣!”
“那八皇子呢?”甄萧追问。
“八皇子虽则仁善,却桀骜不守俗礼,也非佳选。”
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行,甄萧继续问:“莫非先生心目中已有人选?”
“十皇子守成尚可,开疆拓土,还需八皇子,老夫也实难选择。”史清叹道。
“先生如何得知这几位皇子是何等样人?”别人不知道,师兄借口在外养病,一年难得回几趟京城。他整日和师兄泡在一起行走江湖,才知道师兄是何等样人,这老头又似乎与师兄并不亲近,不知如何得知的?
“观其行,察其言,可洞其心声也。”
咂摸半天史清这句话,甄萧爬下驴车,掸掸身上衣服,郑重地给史清施了一礼。
“小子受教。”
车上史清捋着胡须点头微笑,车后两个官差你看我我看你,不知他们在搞什么花样。
(七)
这天中午他们到了距沣乐县不远的一个安宁的小镇,寻了个卖面的摊子坐下来吃饭。卖面的是父女俩,老爹面貌粗陋,女儿却生得标致,煮面端面甚是伶俐,也并不因为史清身穿囚衣就嫌弃他,反而瞧他年纪大了,人又瘦弱,多加了几勺肉卤。
史清一边吃面一边打量着那女儿,甄萧想,怕是想他闺女了。他也是昨日才知道,史清发热时喊的“脚脚”,原是他女儿皎皎,他还以为是“脚脚”。
“小女盈心,乳名皎皎。”史清当时这样对他说,他还颇有点受宠若惊。早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名字轻易不与外人所知,他却知道了,而且还知道那姑娘的乳名,这怕是……与礼不合?
史清笑道,“少侠侠义心肠,老朽若不以实相告,岂不是迂腐之辈?”
甄萧想自己江湖上闯荡这许多年,竟在一个读书人面前缩手缩脚,不觉失笑。
“素娘,这样辛苦过活,不如随我去享福。”一个衣衫华丽的少年摇着折扇来到面摊,身后还跟着几个打手。
这样的戏码甄萧在往涯州来前就见过,此时也当热闹瞧着。
“小女福薄,少爷请您高抬贵手。”老爹急忙跑过来。
“你闺女福薄,本少爷就送点福气给她。”少年斜乜着一双桃花眼。
长的还不错。想起史清“观其言,察其行,洞其心声”的话,甄萧点头,嗯,就是心术不正。
“小女不愿。”素娘一口回绝。
“不愿?本少爷想让你愿你敢不愿?”少年折扇一收,扬手道:“带上她,回府!”
众打手推搡开老爹,就要拉素娘走。谁知素娘却将手中面碗一泼,直烫得前面的打手直叫,趁乱回身将碗在桌上砸碎,抓出其中一块反手放在自己脖颈处:“公子若用强相逼,素娘立刻死在这里!”
甄萧心中不由叫好,乡野女子,冲这份烈性,这事说不得他也要管管了。
谁知那少年并不在意:“死也得拉我府里去死!”摇摇扇子,众打手蜂拥而上。
“住手!”史清早已经气得胡须乱颤。“光天化日之下,还有王法吗?”
少年转头见是一个身穿囚衣的老头,不由笑道:“王法?这沣乐县我就是王法。老头儿,是不是嫌死得不够快啊?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的还有我。”听到旁边有人说这是县令的儿子,无法无天惯了,甄萧便笑嘻嘻凑上来。少年大怒:“来人,把这两个人给我朝死里打。”
张三李四早已经溜到旁边,他们巴不得史清甄萧两个人早点死。
(八)
甄萧打得那少年和他手下人落荒而逃,又让那对父女暂时找地方避避风头。
还是这样快剑恩仇的日子过得痛快,虽然史老头人很好,甄萧这一路走得依旧有些闷气。回到客栈时却见史清正坐在床上发呆。
“先生可是哪里不舒服?”
半晌史清叹道:“不知皎皎会不会落到这这般境地。”
甄萧想了想说:“先生蒙冤不知何时昭雪,我父居住的小村离此不远,是难得的桃源。不如我送先生去那里避避?再去京城接史小姐来与先生团聚。”快点把他送到安全地方,他好去参加武林大会啊。
史清却摇头:“纵使老朽一死,国家法度亦不可废!”
就知道他会这样说,甄萧很郁闷。
安宁镇并不像它名字那样安宁。夜甄萧和史清刚躺下,就听外面有动静。
这么快就来了?那县令公子逃走时,他就知道此事未了。不过这小小的沣乐县,那三班衙役并几个护院打手,甄萧还不放在心里。他挺剑跃出房门,却见月色下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
“甄萧?”矮的黑衣人问。
甄萧一愣,原来是冲自己来的。“好朋友何处结的缘法?”
高个的黑衣人道:“有人花钱买你这条命。”
花钱买命?闯荡江湖这么久,甄萧不是第一次遇到:“不知道我这条命值多少钱?”
“别和他废话。”矮个的黑衣人似乎很烦躁,掣出钢刀直冲上来。甄萧闪身避开,剑挑对方左肋,高个的黑衣人刀已经砍至右腹,甄萧撤剑回挡,却不想矮个的黑衣人钢刀已在背后生寒。甄萧险险跃开,心中凛然。看这二人双刀进退有矩,竟是从没见过的高手。
甄萧凝神挺剑,与二人战在一处。只是两把刀配合默契,你来我往,令甄萧防不胜防。一不留神,左肩就被砍了一刀,鲜血飞溅。
客栈里的人听到动静早都起来了,却没人敢出来。史清见事不好,冲出来去敲隔壁张三李四的房门,高声喊:“官差大人,有人在这里行凶杀人!”恨得张三李四在里面直骂娘。这要是被黑衣人知道屋子里还有官差,不是要第一个被杀人灭口?
听到史清的喊声,矮个的黑衣人显得有些慌张,撤刀想逃,却被甄萧一剑刺中手臂,钢刀掉到地上,另一个要来救,却不想甄萧剑势倒转,回风舞柳般架在那人脖子上。
“说,谁派你们来的?”
“是是马公子。”高个的黑衣人眼睛瞟向另一边。张三李四反锁在房里,无论史清怎么喊,就是不出来。
原来是前些天教训的那个纨绔。看来教训得轻了,没长记性,居然敢找人来杀我?趁甄萧走神,高个黑衣人钢刀掠过,甄萧闪身躲开,剑下的人已被抢走。两个黑衣人趁着夜色逃出客栈。
甄萧觉得自己这回真是窝囊,被一个纨绔追杀到海角天涯,还受了伤,他想什么时候回去报仇。
(九)
安宁镇福来客栈的风水真不好,昨晚有人闯进店里杀人,今晚县城里的捕头衙役们就把这里团团包围。店里的伙计和老板一听说是抓逃犯,吓得赶紧躲起来,生怕被牵连上。
甄萧看外面人影穿梭,又隐约听到“抓逃犯”“死伤不论”,去隔壁看张三李四都不在,恨自己大意。看来这两个人今天是去沣乐县求救兵了,还有可能趁机杀人灭口。甄萧想了想,回屋喊起史清:“那两个官差带人来了。我见后面还没有人,先生不妨先出去躲躲,待我教训了他们再来寻你。”史清还要反对,却被甄萧送出窗外。
甄萧走出房门时,众衙役一拥而上。张三大声喊:“就是他,这个江洋大盗,劫走人犯的就是他,快杀了他!”
甄萧长剑出鞘,这样的人,早该一剑斩了。
三班衙役平日就骄横惯了,哪待甄萧辩解,挥舞手中长棍短刀扑过来。甄萧也不畏惧,出手便伤了两人。周围二三十人刀棍齐拥上来,中间夹杂着各种暗器,甄萧左支右绌,到底左肩受伤,身体不如往日灵活,一个躲闪不及腹部便中了一镖。酸麻的感觉传来,中毒了!心里一急,甄萧长剑挥舞,下手更不留情。
客栈门口忽然又走进几个人。
“官府办案,闲人勿扰!”有衙役喝道。
“办什么案?”为首一人问。李四躲在角落里瞧了半天,忽然一拍头冲出来:“铁鹰大人!”
“你知道我?”来人目露精光,脸上刀疤愈显狰狞。他缉捕一高一矮两个黑衣杀手,一路追到这里。
“小的受刑部司差使押解重犯,却被这个江洋大盗劫走,这是公文,”李四道,“求铁鹰大人出手相助。”看到地上受伤的衙役,铁鹰短刀已然出手。
杀气,浓重的杀气迎面袭来,甄萧知道来了好手,长剑抖动,迎了上去。刀来剑往,只不过一个照面,电石光火间便过了几招。
“他就是铁面煞铁鹰?”张三低声问。
“六扇门第一捕,这小子这回可有的受了。”李四洋洋得意。
甄萧一把长剑,堪堪抵住铁鹰的攻势,心里却暗暗吃惊,这小小的沣乐县还有这般高手。
他想尽快打退这些人,好找地方拔毒疗伤,谁知行功越快,毒发得越快。
铁鹰的刀破风而来时,甄萧本想抬剑去挡,手臂却堪堪举起,使不出力气。抬头看去,刀势虽缓,却闪着寒光,有开山破石之势。他想,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吧?幸好把史清及时送出去了,但愿他能逃过这一劫,回去见他的皎皎。
月色流泻,正照在来人脸上:浓眉鹰眼,右边脸上还有道疤一直延伸到颈部。不知怎的他脑子里忽然就蹦出史清常念的那句诗:“月出皎兮”,可惜月下这个人真丑,甄萧想。
“住手”,一声断喝,月下本该逃走的史清扶着客栈大门立在那里,头发蓬乱,瘦弱的身体却挺得笔直。“人犯史清在此!”
“史清?”
刀堪堪在甄萧眼前停住,凛冽的寒意刺得甄萧肌肤微缩。
“翰林院学士史清?”铁鹰转头问道。
“正是。老朽正赶紧往涯州途中,因何诬老朽逃走?”史清厉声问道。铁鹰收刀看向张三李四,两个人唯唯不敢说话。衙门里的一个捕头过来言道:“傍晚这两位差官来报,押解的囚犯被人所劫,还有县令大人的公子作证,所以小的们才赶来捉拿人犯。”
铁鹰目光微凛,转头抱拳道:“铁某素闻先生大名,得此相遇,实是铁某之幸。”
原来是铁鹰。甄萧终于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甄萧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午后,见只有铁鹰在桌前挥毫写着什么,问:“史先生呢?”
铁鹰头没抬头答道:“送去涯州了。”
甄萧大急,想要爬起来:“有人要害史先生。”
铁鹰抬头看看他:“江湖草莽,倒知大义。”
甄萧讽道:“不比捕头,为国尽忠。”
铁鹰也不理会,只道:“你可放心,我已着人亲送史翰林去往涯州。你的伤需在此地将养些时日,不放心到时候可亲去查看。”
甄萧也听说过铁捕神鹰的名头,知他向来言之必行,只好耐下心来养伤。三日后,涯州传来消息,史清平安到达,铁鹰也早离了沣乐县追缉人犯。甄萧想,反正史清已经到涯州了,武林大会又马上就要开始,还是先去参加武林大会。
(十)
甄萧不顾身上有伤,星夜赶路回去参加武林大会,只是结果令甄萧很失望。武林大会选出的新任盟主是华山掌门甄继,只是他似乎对打北胡的事并不感兴趣,只安排几个人盯着北胡的动静,转而关注起漕帮的生意。甄萧心想,如果能亲去峡谷关就好了,到镇关侯手下当个小兵,只要能打北胡,保卫大楚。可是当他一人一马没走多远,就传来镇关侯临阵投敌,峡谷关失守的消息,甄萧大受打击。
那样的英雄人物也能投降?他不信,但是皇上已经诏告天下,将莫家满门都下了诏狱,不由他不信。
甄萧信马由缰,一时不知该往哪去。抬眼看到半空中升起的一轮明月,他忽然想起史清经常挂在嘴边的“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对,去涯州看看史先生。
只是甄萧到涯州找到史清时,发现史清伤痕累累,只剩一口气了。
“怎么会这样?您的学生不是涯州的知州吗?”甄萧不解,师兄说过史清到涯州后自有他的学生李朴回护,不必担心的话。
史清艰难地笑道:“田后亲自下旨,树清也不敢违。”
“她又要干什么?”甄萧怒道。
史清咳着:“不过是让我写个认罪表呈给皇上。只是妇人如何懂得,三军可夺其帅,匹夫匹夫……”
“匹夫不可夺其志。”甄萧替他说道,却很是心疼这个瘦骨嶙峋的老人。
“可惜,无人照看我的皎皎,我的皎皎,我要活着回去,回京城去……”史清昏昏沉沉睡去,甄萧找来水,给史清擦洗干净。看着月光下那张憔悴的脸,心想这样文弱的老人尚有这样的骨气,镇关侯那样的大英雄,怎么可能说降就降?他不信。他决定要亲往边关,即便镇关侯真的降了,他也要让他的剑饱饮胡虏的血。
至少大楚还有史清,还有他甄萧。
(十一)
史清是抱着那双旧鞋闭的眼,那是他女儿做的鞋。甄萧买了副薄棺,将史清在涯州下葬,然后就打马往京城里去找史小姐。他答应过史先生帮他照看皎皎,只要看她过得好,他才能放心去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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