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论坛藏经阁 → 4295 号风云群杀资料浏览页面
五月吧风云及群杀资料浏览页面
书剑||花样||光寒||藏经阁||书剑报到||书剑规则||花样资料||学堂||故事||总结||群杀资料||群杀总结||顶图||狼埔军校||回收站||提交||搜索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1帖,此为第31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8 16:13:52)

二区参评帖
1,一梦芳华(作者:郑嫣)

枯草连天,秋风肆虐,这风冷的像是要浸入人的心底,将人的五脏六腑都凝结成冰。楚老太君,或许,应该称她陈希宁,站在悬崖上一座墓碑前,墓碑上空无一字,陈希宁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袭白衣,萧瑟清冷,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如尘土,再无人为她擦干。
“如果,可以重来,你还会和当初那样的选择吗?”耳边,是那人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可惜,他没有等到回答,就闭上了眼睛。
“如果,可以重来,我还会如当年一般的选择。只是,下辈子,我愿意嫁给你,平凡一生。甄羽,我,爱你,等我。”陈希宁口中喃喃自语,他再也听不见。
陈希宁闭上眼,纵身跃下,这一生,历历在目。

(一)两小无猜
华山山顶,云雾缭绕,终年积雪不化,华山派就坐落在华山之巅。
陈希宁五岁。
“师兄,你真好。”五岁的陈希宁拿着竹蜻蜓,冻得粉扑扑的小脸上,原本大大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
“你喜欢就好。”七岁的甄羽看着眼前人儿的笑颜,嘴角不由绽出一抹微笑,心理暗暗想着:学了那么久,总算没有白费。
“最喜欢师兄了。”陈希宁抱住了甄羽,穿的棉呼呼的两个孩子,差点一起摔倒在雪地里。
“师父,是我不好,不要打师兄了。”七岁的陈希宁泪水不停地流着,因为调皮捉弄其他师兄,被师父知道,却害的师兄受罚,此时的陈希宁却毫无办法,看着师父生气的样子,陈希宁转身跑出大殿,趴在了师兄身上,甄羽推不开陈希宁,只能抱着陈希宁,免得师妹被打。
晚上,陈希宁拿着药膏和食物看了看四周,小心的推开甄羽的房门。
“师兄……”只是一声,陈希宁的泪水就忍不住落下。
“师妹不哭啊,我没事。”甄羽想起身去为小师妹擦干泪水,却不小心扯到背上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希宁看到师兄痛苦的表情,跑到甄羽跟前,扶着甄羽坐下。
“师兄都是我不好。”陈希宁一边哭一边说。
“没那么严重,你怎么现在过来了啊?”甄羽摸摸陈希宁的头,眼中全是宠溺。
“我拿药膏来给你,还有吃的,你饿了吧?”陈希宁将东西一股脑儿的放在甄羽面前。
“师父,他???????”甄羽没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不想看见陈希宁失望的样子,哪怕师父责骂,也没关系。
“师兄,我帮你上药吧。”陈希宁说着就要去掀开甄羽的衣服。
“不用。”甄羽握住了陈希宁的手,脸颊红到了耳根,年少的陈希宁却没有注意到。
“师兄,我自己会小心的。”说着,掀开了甄羽的衣服,看到背上的伤痕,陈希宁眼圈红了起来。
“我不打紧的。”陈希宁突然地沉默,让甄羽不安的回过头,看到陈希宁泫然欲泣的样子,心突然有些疼,只能微笑道:“不是说帮我上药嘛?”
陈希宁这才小心翼翼的上药,因为是第一次,即使很小心,却还是会让甄羽的伤口更疼,甄羽却只是微笑着。
陈希宁十二岁。
陈希宁一个人偷偷地下山,才走到半山腰,一边走一边嘀咕着师兄坏,不陪她一起,可是很快,就被山边的花花草草吸引的不想再走,忘记了时间。
甄羽拒绝陈希宁一起下山,陈希宁嘴上说不去,却半天不见踪影,甄羽不放心,也往山下跑去,却在半路上看到了陈希宁的衣服布料,一路寻找,见到陈希宁的时候,她还一无所知的摘着花朵,笑容明媚的可以融化山巅的积雪,正在这时,甄羽眼角余光看到一条通体赤红的蛇就在陈希宁身侧。
“师妹。”甄羽飞身到陈希宁身边,却没有躲过蛇的攻击,咬在了甄羽的手臂上。
“师兄,你没事吧?”陈希宁惊魂未定,看到甄羽被蛇咬,更是着急。
“没事。”甄羽给了陈希宁一个微笑,陈希宁的心刚刚放下,甄羽却忽然倒下。
“师兄,你别吓我,我带你回去找师父,你一定会没事的。”陈希宁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下,小小的身形,将甄羽背在背上。
摔倒,爬起,摔倒,爬起……每次摔倒,陈希宁都会护着甄羽,于是自己浑身青紫,她却一点都不在乎,还好遇到了寻找他们的师兄,将甄羽交给师兄之后,陈希宁也晕了过去。
陈希宁十五岁。
“你决定了?”甄羽看着眼前的陈希宁。
“恩”陈希宁狠狠地点头。“我要为我的父皇母后还有我的皇帝报仇。”
“那就去吧,如果累了,随时回来找师兄。”甄羽摸摸陈希宁的头。
陈希宁转身快步离开,她怕自己会舍不得,舍不得师父,舍不得华山派,舍不得师兄。自从师父告知她的身份,她便已不再是陈希宁,不再是甄羽的小师妹,而是前朝的长公主,身负着血海深仇的公主。
甄羽看着陈希宁渐行渐远的身影,微笑渐渐冷却,眼中只有不舍,无奈和痛苦,她的路,他无法陪他走下去,除非让自己更加强大,才能保护她。

(二)陪伴
陈希宁二十岁。
“夫人。”镇国公楚志南大步跨进房间,陈希宁一脸的苍白。
“夫君。”陈希宁挣扎着想要起身。
“夫人,辛苦你了。”楚志南快步走到陈希宁身前,将她的身子轻轻按下,躺在床上。
“这是妾身应该做的,孩儿可好?”陈希宁虚弱的问道。
“孩儿很好,是个男孩儿。”楚志南一直无所出,如今中年得子,自是喜不自胜,却不曾发现,陈希宁嘴角一抹讽刺的笑容。
陈希宁二十八岁。
“娘,你看孩儿练得可好?”镇国公唯一的儿子,楚武满头大汗的跑到陈希宁身边。
“好,瞧你这满头大汗的。”陈希宁脸上笑容慈爱,为楚武擦去头上的汗水。
“父亲。”楚武看到刚刚走进院子的楚志南。
“武儿又进步了!”楚志南大步走上前。
“夫君,你回来了。”陈希宁转身,嘴角洋溢着的笑容幸福而温馨,却无人看见眼底的嘲讽和恨意。
“恩,夫人,自从有了武儿,你的身子就弱,这天气越来越热,要不去避暑山庄待一阵子吧。”楚志南拉着陈希宁的手坐下。
“妾身的身子哪里就有那么娇弱啦,夫君不去,妾身独自去也没什么意思。”陈希宁将茶递给楚志南。
“等忙完这几天,为夫陪你去可好?”楚志南看着妻子温顺的样子,不由开口,楚志南近期也一直觉得身体乏力,或许年纪大了吧。
“那武儿呢?”陈希宁问道。
“说起来,武儿还真是有福气,华山派掌门甄羽恰好就在京城,已经答应了本王,会教授武儿三年武功,过几日可随我们一同去避暑山庄。”楚志南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父亲,真的吗?儿子听将军爷爷说过,他可厉害了。”楚武惊讶的问道。
“当然,父亲怎么会骗你,武儿,你可要好好学啊,这机会可是难得。”楚志南看着楚武说道。
“恩,我一定好好学。”楚武认真的点头。
“夫人,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楚志南看着陈希宁苍白的脸色,问道。
“没事,只是有些热。”陈希宁的出神一闪而过,那些记忆,仿佛隔了一个轮回。
“来人,扶夫人回房,请大夫过来,给夫人看看。”楚志南吩咐道。
“是。”管家应声。
“妾身告退。”陈希宁搭着丫鬟的手离开。
楚志南看着陈希宁的背影,想起当年初遇时,她娇俏可人的模样,如今,却变得柔弱的让人不忍,虽是出于利益娶她为妻,却也庆幸,她并不是他讨厌的人,多年的相伴,即使没有几分真心,如今,也成了习惯。
几日之后。
“那就有劳甄掌门。”楚志南声音爽朗且威严。
“镇国公客气,草民如今已经不是华山派的掌门,只是一介草民而已。”甄羽不卑不亢。
“江湖上谁人不知道华山派的甄羽武功出神入化,您想必是欲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若非那天偶遇,想必犬子也不会有此造化。”
“镇国公过奖了,当日偶然遇见小公子施舍乞丐,不骄纵,可见心地善良,练武即练心,心中有善念,方得武学之大道。”甄羽缓缓道来。
“王爷,公子来了。”管家出现在门口。
“恩,下去吧。”楚志南淡淡道。
“父亲。”七岁的楚武一板一眼的跟楚志南行礼。
“武儿,快过来,见过你的师父,甄羽先生。”楚志南眼中尽是慈爱。
“武儿拜见师父。”楚武抱拳,看着眼前仙风道骨的男子,眼中满是敬慕。
不曾来得及说什么,甄羽身形一顿,熟悉的气息缓缓接近。
“夫人,你怎么来了?”楚志南起身,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
“原来有客人,妾身先退下。”陈希宁看着坐在大厅中的人,只是一个侧脸,十多年未见,却从来不曾遗忘。
“夫人留步,刚好你也见见甄羽先生,武儿的师父,今后三年,甄羽先生就住在王府中了。“楚志南拉着陈希宁的手缓步走进大厅。
“娘。”楚武看见陈希宁,笑容满溢。
“乖,以后可要好好习武,莫要辜负的你父亲和师父的教诲。”陈希宁摸摸楚武的头。
“是,孩儿一定努力。”楚武点头。
“夫人,这位便是甄羽先生。”
甄羽起身,四目相对,只是一闪,便错开。
“草民见过夫人。”甄羽的声音平稳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甄羽先生,以后辛苦您了。”陈希宁将情绪掩饰。
夜凉如水。
“你为什么要来?”陈希宁看着甄羽。
“因为你在。”甄羽看着陈希宁,缓缓吐出四个字。
“你,这是何苦!”陈希宁转身,将眼角的泪水尽数收回,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你,又是何苦?”甄羽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给她依靠,手臂抬起,顿了顿,最终还是放下。
陈希宁三十一岁。
楚志南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疲倦,大夫只说要进补,却始终没有好转,名医请了无数,身体还是一天天的虚弱。
“夫人。”楚志南说话已经没有了力气。
“不要叫我夫人,我不是你的夫人。”陈希宁厉声道。
“你???????”楚志南睁大了双眼,他不知道,一向柔弱的夫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
“我是前朝的长公主。”陈希宁站在床前,看着楚志南突然暗淡的眼神,心里却丝毫没有报仇的开心。
“当年,我的父王母后,还有弟弟,都是死在你的手中,之所以嫁给你,就是为了为他们报仇!用你的血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陈希宁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楚志南的耳中。
楚志南已经无法言语,眼前浮现的,是初见陈希宁的时候,她一身凤冠霞帔,眼神灵动,他讨厌联姻,却不得不联姻,然而,在看到陈希宁之时,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美,灵动而纯真,之后的红袖添香,之后的体贴温存,之后的柔弱可怜,之后的聪慧剔透,那一幕幕,全都在楚志南的眼中破碎,他成为镇南王,手中的鲜血并不少,而今,他才明白,一切皆是因果,他不恨她,此时,他才知道,原来,在他的心里,早已爱上了陈希宁,却已经没有力气说出口。
“你恨我吗?不甘心?你可曾想过,死在你手中人,他们的家人,是否甘心,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你的儿子,你万般疼爱的楚武,并不是你的儿子,我怎么会让自己怀上仇人的儿子,他,只是我找来的一个孤儿,你奇怪为什么你不曾有其他孩子吧,是我给你下的药,你的病,也是我下的药,我要你楚家,断子绝孙!”陈希宁说着,泪水落了下来。
“你放心,我不会让镇国府就这么完了,我会继续下去,直到,复国为止!”陈希宁看着楚志南的眼神越来越涣散。
楚志南听着陈希宁的话语,一字一句,剜心刻骨,却一点都不恨眼前的女子,他只是恨,他是她的仇人,只是,他再也无法言语,眼神中,再没了生机,彻底的涣散开来,耳边,是洞房那夜,她清脆害羞的一声“相公。”
甄羽站在门外,听着房间里的细微的哭泣声,最终还是未曾进去,只是站在门外。
陈希宁推开门,看见的便是甄羽站在自己面前,已经抑制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甄羽抱着陈希宁,一言不发。
“师兄,我报仇了,他死了,他终于死了。”陈希宁一边哭一边说。
“恩。”甄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好累。”陈希宁已经停止了哭泣。
“你,可愿意跟我走?”甄羽将陈希宁从怀里推开,手扶在她的肩膀上。
“我。”陈希宁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说不出话。
“你小时候说,希望去好多地方,如今,三年已到,我也要离开了,你若是愿意,我们现在就走,我们可以远去天涯,然后找个地方隐居。”甄羽柔声说。
“我,师兄。”陈希宁有些不知所措。
甄羽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陈希宁的回答,半晌,陈希宁抬起头,眼中的坚定,让甄羽瞬间明白了陈希宁的决定,不等陈希宁回答,甄羽转身离开。
“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找我,你知道我在哪里。”甄羽身形一动,再无踪影。
陈希宁看着甄羽离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他离开,转瞬的痛苦之后,被坚定所代替,她要颠覆了这个王朝,她要复国。
镇国公病逝,年仅十岁的独子楚武继承爵位,陈希宁为一品诰命。

(三)棋局
陈希宁三十二岁。
“你叫什么?”陈希宁声音温柔却难以亲近。
“柳月。”跪着的女子沉默片刻之后才回答,这女子衣着褴褛,看不清长相,约莫十六岁的年纪,虽然跪着,却是不卑不亢。
“起来吧,你为什么被追杀?”陈希宁问道,之所以救她,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她在面对危险的时候那份镇定和聪慧。
柳月却一声不吭。
“其实,你为什么被追杀,并不重要,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会帮你,让你亲手报仇。”陈希宁语气淡淡。
“我怎么信你?”柳月抬起头,锋芒一闪而过。
“就凭镇南王府四个字。”陈希宁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锋芒,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这个女孩子,有点意思。
“我答应你。”柳月心思千回百转,最终做出了决定。
“好,那么,从今以后,你就叫轻眉,韩轻眉。”陈希宁笑着说。
“我要帮你做什么?”招弟,不,韩轻眉问道。
“别急,等我帮你手刃仇人,我自会告诉你。”
半个月后。
“主子,轻眉今后听从您的调遣,此生若有背叛,天诛地灭。”韩轻眉扔下手中滴着鲜血的刀,跪在了陈希宁面前。
“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我可以救你,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你,只要你做好自己的任务,我能给你的更多。”陈希宁看着跪在眼前的女子,她相信,韩轻眉,不会背叛。
“跟我走。”陈希宁走在前面,韩轻眉快步跟了上去。
“从今后,你是韩家小姐,韩家家室清白,唯有一个小女儿,年方十六,我要你想办法,让一个人爱上你,并且,嫁给他。”陈希宁的声音中不带半点感情。
“是。”韩轻眉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陈希宁嘴角的笑意更深。
“他叫甄往。华山派长老甄羽的二弟子,不日他会来此,其它的信息都在册子里,这个任务如果你都无法完成,那就不用出现了。”陈希宁将一个小册子放在桌上,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韩轻眉手中拿着册子,看着陈希宁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你们,都滚开,我家小姐岂是你们随意欺辱的!”入画挡在韩轻眉身前,怒声道。
“小丫头,挺辣的,爷,要不把她赏给奴才吧。”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说道。
“恩。”领头的男人笑的猥琐不堪。
小厮将入画一巴掌打开,欺身过去。
“入画。”还未来得及过去,就被那个猥琐的零头男人抓住,撕开了衣服,另外几个小厮笑的不堪入耳。
“住手!”一个声音传来,几个人停止了动作。
“不想挨揍就趁早滚开,还没有人敢惹大爷的!你可知道我是谁?”领头男子看到有人要坏自己的好事,怒气冲冲的喊着。
“不管你是谁,光天化日之下,欺凌良家女子,我就该管!”男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袭青衣,显得一派儒雅。
“给我上,爷的好事你都敢坏!”领头男子失了面子,不禁大怒。
看不清男子的动作,那些小厮已经全都倒在了地上,哼唧声一大片。只剩下了那个领头的。
“大爷,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就放过我吧,我这就走,这就走。“说着就想跑掉,却被男子一把抓住。
“我要你跟那个姑娘道歉,以后再也不许欺凌他人,否则,我对你不客气。”男子声音清澈。
“姑娘,哦不姑奶奶,,我错了,求您原谅,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领头的男子直接跪在了韩轻眉面前。
“走。”男子见韩轻眉一声不吭,以为是被吓到。
巷子里,此时只剩下了韩轻眉主仆和男子三人,入画快步走到韩轻眉身边,试图挡住韩轻眉泄露的春光,男子转身,将外套脱下,反手递给身后的人。
“姑娘,如不介意,先穿着在下的衣服吧。”说完,脸已经红了。
“谢谢公子。”声音宛若黄莺出谷,婉转温柔,还有些许的恐惧。
入画将衣服披在韩轻眉身上,男子一直低着头,直到看见眼前一双绣花鞋才抬起头,入眼的女子,青丝有些凌乱,眉目如画,泪痕尚未擦干,梨花带雨,不由的痴了。
“公子?”韩轻眉看着呆呆的男子,叫了一声。
“哦,姑娘,不好意思,失礼了。”男子脸更红了。
“不知恩人可否告知姓名?”韩轻眉问道。
“不要叫我恩人了,叫我甄往就好。”甄往有些不好意思。
“那,甄公子若是不嫌弃,可在小女子家中暂住,也好报答公子救我一命。”韩轻眉像是沉思了一下,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小姐!!!”入画有些着急。
“入画!”韩轻眉打断了入画的声音,入画撇撇嘴,有些委屈。
“啊,不用了,你太客气了,小事一桩而已。”甄往虽然一直待在华山,但是也明白,这样有损姑娘家名声。
“如果不是公子,那小女子今日定是无法脱身,再说,这衣服,也要还给公子。”
“那,那就叨扰了。”看到韩轻眉,甄往拒绝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陈希宁三十三岁。
韩轻眉甄往成亲。
陈希宁三十四岁。
“轻眉,我,该如何是好?”甄往抓住了为自己按摩头部的手,眼睛却一直不曾睁开,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
“怎么了?”韩轻眉心中虽然明了,却装作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轻眉,你会离开我吗?”甄往抱着韩轻眉的腰,用力的像是要把她融入骨髓。
“我怎么会离开你?”韩轻眉反问。
“轻眉,原来,我不是孤儿,我有亲人,只是,我宁愿没有。”甄往松开韩轻眉,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为什么?”韩轻眉问。
“我是前朝长公主的侄子,她找到了我,告诉了我我的身世。”甄往抬头看着韩轻眉。
“这。”韩轻眉不知道改说什么。
“她让我帮她,报仇,复国,可是,我,不想。”甄往有些懊恼。
“如果不想,就不要去想。”韩轻眉伸手,想要把甄往皱着的眉头抚平。
“可是,她说的对,我有责任。”甄往有些无奈。
“我不知道如何帮你,只是,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韩轻眉轻声说。
夜,有些凉,韩轻眉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两个字:犹豫。熟练的系在信鸽腿上,放了出去,鸽子越飞越远,渐渐失去了踪影。
陈希宁收到飞鸽传书的时候,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陈希宁四十岁。
“师妹。”甄羽脸色苍白。
“师兄,你怎么来了?”陈希宁以为是月色太亮,不曾看见,甄羽的虚弱。
“我来看看你。”甄羽站在原地,月色下,一袭白衣,青丝随意绾起,如仙的姿态,像是要飘然远离。
陈希宁看着甄羽,心中忽然变得不安,快步走到甄羽身边,才发现他的虚弱。
“师兄,你怎么了?”陈希宁说着就拉起甄羽的手诊治。
“我没事。”甄羽轻轻挣脱了陈希宁的手,微笑在唇间绽放。
“师兄。”陈希宁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厉害。
“呵呵,你都不是小丫头了。”甄羽抬手,想要摸摸陈希宁的头,却又放下了手。
“是啊,我都四十了,老了。”陈希宁叹气,这么多年,布下那么多的棋子,只是,时机未到。
“胡说,你哪有老,在师兄眼里,你总是那个调皮的小丫头。”甄羽想起了那些过往,笑意越来越深。
“师兄,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陈希宁有些黯然。
“师兄怎么会不见你,其实没什么事情,只是看看你好不好而已,无论如何,你要照顾好自己,师兄,一直陪着你呢,知道吗?”甄羽看着陈希宁,似乎要把她的一分一毫全都刻进心底。
“恩。”陈希宁心中已经不仅仅是不安,有些恐惧。
“师兄走了。”甄羽转身,刚迈出一步,就晕倒在地。
“师兄!”陈希宁跪倒在地,抱着甄羽。
“宁儿,这是师兄第一次这么叫你,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了。”甄羽的嘴角溢出了鲜血,以为可以支撑到离开,原来,还是不行啊。
“有的,有的,你一直可以这么叫我,师兄。”陈希宁握着甄羽的手,将内力传给甄羽。
“不要再浪费内力了,没用的,宁儿,你能不能叫我名字?”甄羽咳出了血。
“甄羽,甄羽,你喜欢,我就一直叫下去,你要活着啊!”陈希宁哭着,心像是被剜走了一块。
“宁儿,这么多年,我一直爱着你,所以我一直陪着你,可是,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再陪你了。”甄羽的气息越来越弱。
如果,可以重来,你是否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甄羽的气息完全的消散。
陈希宁忘记了回答,甚至没有了眼泪,只是愣愣的坐在地上,抱着体温越来越低的甄羽,眼神空洞。
陈希宁四十二岁。
“求你,饶了我。”甄继跪在陈希宁面前,满身血污。
陈希宁一句话都没说,眼神冷冷的看着甄继,挑断了甄继的手筋脚筋,哀嚎声在寂静的夜里更加的明显。
“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快就死,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陈希宁扔下躺在地上的甄继。
“还有,你不配姓甄!”陈希宁离开,几个黑衣人将已经晕过去的人带走,等待他的,将是凌迟。

(四)结束
陈希宁五十二岁。
陈希宁复仇失败,满盘皆输。
“委屈你了。”甄往握着韩轻眉的手。
“我心甘情愿。”韩轻眉轻声说,语气中,却是坚定,如同当初对陈希宁的誓言。
“韩轻眉,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你和甄往,好好过日子吧。”陈希宁语气中充满了疲惫。
“主人。”韩轻眉有些不敢相信。
“我知道,你对甄往,动了情,可是你却从未背叛誓言,现在,我放了你们,你们走吧,我不再是你的主人,你的身份,也会成为永远的秘密。”陈希宁闭上了眼,俨然不想再
多说什么。
“您,保重。”韩轻眉跪在地上三拜,离开。
“轻眉,你怎么了?”甄往看着韩轻眉陷入沉思,出声叫她。
“我,有事想跟你说。”虽然陈希宁说这个秘密将会永远的成为秘密,但是,韩轻眉已经动了情,便不愿再瞒着甄往,结局如何,甄往都有权知道。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姑母和你,我早都知道了,只是,这二十年来,多少次我处在水深火热中,都是你救了我,陪着我,我根本不曾怪你,你是我的妻子,我相信你,不会害我。”甄往言语淡淡的,没有任何怨恨。
“我。”韩轻眉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紧紧的抱着甄往。
“轻眉,你可愿陪我隐居山村,安稳的过一辈子?”甄往出声。
“我愿意。”
此时的陈希宁站在墓碑前,陈希宁已经青丝成白发,这一生,为了报仇,为了复国,为了责任,她放弃了多少,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她便开始了布局,只是,最终,她还是输了,她的手中早已不知道染了多少鲜血,却连自己最在乎的人,都无法保护,只能看着他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睛。
她太累,太累。
“甄羽。”陈希宁轻轻念着这两个字。
“我终于可以解脱了。”陈希宁嘴角绽放出微笑,笑意直达眼底,宛如那些少不更事的单纯年月。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1帖,此为第32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8 16:14:52)

2,莫凝眉(作者:梁筠辰)

1、
  寒冬的一场大雪,将上京城笼罩在素色的天空之下。这已经下了三日的雪,不知何时才会停歇,天宏皇帝莫名地想。
  那个在落叶寺里出家的故人,听说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前几日送去的药材也不知是否能缓解他的病情,让他的日子好过一些。
  正想着心思,忽然就听着屋外守夜的公公小声责骂:“这样急急匆匆地作甚?扰了圣上的好眠,可担待得起?”
  “回公公的话,无果小师傅来禀:明德大师子时圆寂了。”
  天宏微微一愣,略有些恍惚。还是去了么。坐起身,他将小太监唤进:“大师可有什么遗言?”
  “回皇上的话,前来报信的无果师傅说:大师留下遗言,愿火化其身,散于山水之间。”
  在大楚,人死之后都要入土为安,以慰在天之灵。不入土者,常是生前犯了大罪,咒其灵魂不得轮回,以期世间清宁。因明德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寺里的僧人也不敢遵照他的遗愿,故特来请皇上定夺。
  这个表哥,自四年前莫家昭雪之后,便处处显得怪异,虽说不会愤世厌俗,却也总是背道而驰。现如今又升起要火化的念头,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入了魔还是成了佛。只怕这个遗愿,又会成为京城的新一轮的巷议了。
  如果说明德的火化是上京城里新一轮巷议,那么此前曾流传过的则是这样一个传闻:他曾焚化过一位女子,将她的骨灰弃于山野。
  那时,大街小巷都在讨论那个女子犯了什么样的罪孽,需要受到这样的责罚。现在想来,却不是什么责罚吧,如果是,他又何必火化自己?
  答案似呼之欲出,却又总像失去了重要的一环,天宏皇帝久思仍不得解。罢了,他所求不过如此,朕又何必与他为难?若让他入土,也求不来他的安宁,不如成全了他,让一切都散于天地之间。
  此时,齐昭仁继位已十三年。史称天宏皇帝。
  
  2、
  青竹林中,石桌之上,棋势杂乱,天宏皇帝正为西北的旱情、江南的水灾犯愁,原本是来向明德求个万全之法,却被拉着对弈。一局棋弈至收官,天宏皇帝也无心输赢,良久之后,方才问道:“若你,又该如何?”
  明德面带微笑,摆弄棋盘中的黑白二子,慢悠悠地道:“曾经有人问我,人生一世,所求为何?我思索数日都不是她要的答案。她说,所求为何?鹪鹩巢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人何以就一日三餐不足,还要得陇望蜀呢。”
  “得陇望蜀?好一个得陇望蜀!因为了有私念,便需求更多,因为这样,家国才得到发展;也正因为这样,天下才会连年战争、灾患。”明德的神情渐渐默然。天宏皇帝则一脸惊异,慧如明德,也曾有一叶障目之时。
  不错,若民力有余,那么灾患自然可以轻松应对,心中所疑既已有解,天宏不由转而笑道:“是怎样的奇人,居然曾让大师也哑然?”
  “一个故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只是不愿入阿鼻地狱受惩罚的故人。”多年的往事如今想来,依旧让明德眉目沉凝。有时他也在想,那究竟是怎样的刻骨铭心才会让他思念至今?
  “故人?不知朕有生之年能否得见?”
  “有生之年么?”明德缓缓道,“怕是不行了。故人,故人,就是已故之人。”
  天宏皇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慰,眉头微皱。却见明德抬手抚过他的双眉,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劝慰,更像是低吟。天宏皇帝心中略惊,本想要阻止,却终是什么也没有做。
  只听他继续念着,“莫,凝眉,莫凝眉。”似在回忆那场往事,又像是诉说多年尘思,略沉吟后,明德道:“无礼了,只是几年前,我若皱眉,她就会不停地说,还会跳起来抚平我的眉头才罢休。谁知道,她死后,我居然就瞧不得凝眉而思。你瞧,寺中的小和尚都为我取了一个浑名,便是拂眉大师。”
  莫,凝眉,莫凝眉?这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已在明德的心间住了四年。
  
  3、
  初晨的阳光柔柔地洒在大地之上,洁白的冰雪似是薄薄地覆上了一层淡金色,空旷的台地上放着明德的遗体,四周则远远地站着前来送行的众人。
  天宏皇帝凝视着这具躯体,如水的往事逐渐将他湮没。幼年之时,他在宫殿的角落里仰望着这位如天之骄子;青年时,他努力发奋,只盼着有朝一日能与他并肩而立,喝上一壶烈酒,喊上一声“表哥”,策马写尽人生快意。那本早已消失在时间缝隙里的一个梦,却在楚亭章出家之后得以实现。此时想来,却依旧心有余悸,不得畅快。
  心情愈渐沉浊,眉眼轻扫,一众人等皆是无言,只有雪水声滴嗒作响。那在最前方的,就是兄长齐昭轩,怀里抱着一个娇小的幼子,他正与孩子讲述着什么,这个骄傲的皇兄,为了红颜,舍去帝位,如今看来,也是值得的。他的身边则是他的妻子莫写意,和当年相比,似乎是有些老了。可自己,又何偿不是?
  明德的一生,若是还有什么憾事,该不是曾愿与这个名叫莫写意的女子白头至老?抑或他早就对此没有了什么争夺之意?而她,既选择齐昭轩,又怎会仍把楚亭章放在心里?还是说憎恨那个叫莫凝眉的女子去意的坚决,连来生都无法奢望!
  面带一丝不解,天宏皇帝接过小沙弥递来的火把。也罢,从尘土中来,还是要回到尘土中去,往事,皆散于风中吧。
  
  4、
  莫写意在落叶寺里随意地走着。寺还是原来那个寺,可是守在寺中,念着佛经的笑颜已然远去。曾经年少岁月,偶然回首时,那个独自奔行在黑暗中的男子,早已闭了心房,是否还记得曾有那么一个女子,将他深深地刻在心里,至死不逾。
  楚亭章,你可记得,你可记得她的名字?
  精瘦的手掌托着一个木盒,天宏皇帝淡淡说道:“他的遗物都已一同火化,只是这木盒,他们不敢擅自处理。朕琢磨着,可能是留给你的。”
  莫写意木然地接过,“多谢陛下。”
  见莫写意并无开启木盒的念头,天宏皇帝心念动了动,似想为已逝的人说点什么,或者也只是不想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呆立。“朕已打开过,里面是两只钗,一只钗上有半个写字和一个意字,想来是留给你的。奇怪的是,另一支只是一支木钗,款式简单,却留有握痕,像被人经常攥在手心,视若珍宝。”
  莫写意至此才轻舒眉头,含笑而立,语气轻快,像是多年所想在这一刻得到答案。“我一直以为,他的心是锁着的,可现在我知道,不是。这只钗儿,应当是她送他的。她的手工一眼便能瞧出,总是天然不加修饰,能使用便是好物。”天宏皇帝暗自心惊,自己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当下也并未追问,只是静待下文。
  “我原以为,这钗上本当会有凝眉二字。”
  “凝眉?姓什么?”
  “莫,莫凝眉。”
  
  5、
  无果在收拾明德的遗物,并将屋中摆了一个角落的《往生咒》翻到院里,因着天气不好,近一月未收整了,有一些已经被鼠虫咬的支离破碎。
  师傅在时,他是不肯祭掉这些经文的。每当无果要处理时,师傅就会说:“不用收拾。就堆在那里好了。”每次,无果会趁着师傅出门之后,将那些经文带到佛堂祭掉。师傅虽然不发火,面容却总有一丝悲伤,这会让他有几日寝食难安,但当这样的事情成为一种习惯后,则就再自然不过。他偶尔还会抱怨,“师傅,你总是抄写《往生咒》,佛祖也会烦的。”那个时候,师傅总是笑笑,而后又继续写。
  无果想,师傅这么爱抄《往生咒》,定然和那位莫姓施主有关。那年,正逢八月,莫施主带来清甜的桂花糕,在清风院外站了两个时辰,终是师傅没有熬过她的执着,让自己尝到她带来的糕点。他还记得那时他问过师傅,为何不吃。
  师傅说:“不是不吃,而是怕吃过之后,就再无心其他。”他瘦削的手指抚过食盒,总似有千般情绪带着万般不舍,然而他依旧会转身离去。
  莫施主带来的糕点确实好吃,可是和宫里的御厨相比,还是相差甚远的,又怎么会无心别的食物呢?
  他去还食盒的时候,莫施主问他:“你师傅可尝了?”那时,他还太小,只能傻傻地照实说:“师傅把糕点让我们吃了。”莫施主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食盒,未再言语。每隔几日,还都会派人送来糕点,但她自己却不再出现在寺中。师傅偶尔会问,又送了什么糕点,可依旧不尝上一块。
  那次,是一个宁静的夜晚,甚至听不到平日里夏蝉不知疲倦的嘶鸣。他躲在屋外听到方丈要师傅还俗,师傅却拒绝了,他说,他已身在佛门,红尘已万丈远。
  后来他傻傻地问师傅:“究竟什么是红尘?”
  师傅指着山下:那里就是红尘;他也指着天上的云彩说,那里也是红尘;还会指着前来上香的女子:这是每一个男子都逃不开的红尘。
  那时,他傻傻地问:“师傅,你远离红尘了吗?”师傅摸着他的脑袋,然后露出一个凄然的微笑,“我?谁知道呢,只是遇到了一世红尘,也许就注定了千世的劫数。”
  无果不懂,也不再问,因为他觉得师傅很伤心,连着四周都覆满了那种悲伤,让人喘不过气来。
  
  6、
  无果现在坐的位置,也是师傅常在夜里坐的。此时,他抬头望向苍穹,除了繁星点点,便是灰白的云朵飘浮在半空,再无其他。而师傅,总是这样一坐,便是一个沉寂的夜。
  有一次,他忍不住问道:“师傅,天空有什么?”
  师傅说,“什么也没有,只是夜里睡不着,起来坐坐。”他想,师傅或许在研究星辰,以天象测知国运。可师傅说不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他问无果:“无果,人是不是必须入土为安?她没有入土,是不是还在世间流浪?”
  无果心想,师傅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很多年前,莫施主也问类似问题,师傅都不能回答,现如今,又要自己如何诠释?
  他静静地站着,天空里的云轻盈而自在,那个不愿入土的女子也许正在云端静立,看着人世间的一切。
  
  在庙里,师傅没有什么朋友,各位大师总是离师傅远远的,每次讲经颂佛时,师傅都带着他坐在最后的角落,不言不语,静心倾听。他们每一个人都说,师傅是朝廷要犯,是犯了很大的罪孽才来庙里修行。可是,师傅是个很善良的人,那一年,他的父亲要将他带去集市卖掉,是师傅把他带了回来。后来他才知道,若无宫里那个人的特许,师傅本是不能下山的,甚至出寺。
  对于过去,师傅很少提到。他在后山救了莫施主后,终日间才渐渐的有了笑意。但无果觉得莫施主有时比上京城里的那些纨绔还要无赖,她会抢师傅的床,让师傅在地上委屈一夜,她还会摸师傅的头,问师傅:“明德大和尚,你什么为不把头发蓄起来?”师傅不理她,她就会假装哭,那抽噎模样就像真的,会把师傅唬住,连声道谦,陪着笑脸。那个时候的师傅,总是笑着,好像要把他所有的笑都在那几个月里笑完了。
  后来,莫施主死了,师傅就在山上火化了她,他问师傅,为什么?师傅说:“她杀了很多人,害怕去阿鼻地狱受罚。”是了,老方丈说,人死后要入土,否则,灵魂就会人世间流浪,至到烟消云散。
  无果心想,莫施主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杀人呢?他不信,可是师傅信了,他不要入土,要在人间陪着莫施主。
  
  
  7、
  莫写意抚摸着木盒,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盒子,丢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拾起。如此平凡,而他却视为珍宝,是否他每日也曾如她现在这般捧在手心中,久久不能放下。
  齐昭轩进入马车时,莫写意已经泪流满面,齐昭轩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若有所思地说:“她若要恨,也是恨我吧。若不是我,她怎么会遭受那些苦难呢?”
  莫写意抬起泪眼,摇头道:“她若恨你,就不是她了。”
  齐昭轩微微一愣,并未接话,只是搂过妻子,任她在自己的怀里哭泣。
  “我遇见她的时候,她还只是那么小的孩子。她与狼一起吃着生肉,喝着生血,所以,你总说她有一种让人害怕的野性,我不愿意你知道这些而与她疏远。”莫写意抽泣着说。
  “嗯。”齐昭轩轻声应着,以自己的骄傲,若是知晓,只怕会更加厌恶她。而且就算知道晓了这些事情,也不会改变他设计她去北胡的初衷。
  “她没有什么正邪之分,只懂得你待她好一分,她就还你十分。”齐昭轩明白,待她不好的人,都会被她逼入绝境。她的思想简单却又工有心计,这看起来矛盾的字眼,在她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莫写意待她好,她便只身去往北胡,成为北胡王郑赫的宠妃,偷盗出北胡与边境官员陷害莫家的书信。而郑赫将她丢进军营做了军妓时,她便隐忍着,寻找时机,毒杀了五百多名官兵后逃出。也许,换成别的女子都不能做到,可是她,自小生活在草原,对草原的每一种植物、动物、矿物都非常了解。这也是促使她完成这件事情的先决条件。若非如此,她去北胡的时间还会推后几年,事情也未必成功。
  这件事成为北胡不能洗刷的耻辱。郑赫派出无数刺客暗杀她,却还是被她逃回了大楚,躲进了落叶寺里。
  她是一个很容易就满足的人,所以,她藏在内心深处的悲伤,无人能晓。
  莫家平反昭雪后,他们就要离开上京。而她却兴冲冲地要送明德回落叶寺。等了大半日也不见她回来,莫写意只好转去落叶寺接她。那时,莫写意心情极好,忍不住问齐昭轩,“你说,大哥会不会被骗下山?做不成和尚?”齐昭轩闻言却是哑然失笑,她不太会表述自己的情感,可粘人的工夫,他可是领教过的。
  佛也要入红尘才懂悲苦,况且楚亭章还未成佛。
  
  
  8、
  他们并没有到落叶寺,而是在途中就遇见了他们。刀剑散落四处,尸体伏了一地,似是北胡的刺客所为。
  明德一身是血,抱着已无气息的她,那样紧紧地抱着,仿佛,他的世界在那一刻已然坍塌。“她说……她说,她害怕入阿鼻地狱,不愿意入土,将她烧化之后任风吹散便好。”见莫写意泪眼婆娑,明德伸出血手替她擦了擦了,而血迹便染上了她的面容,看起来凄惨无比。明德慌忙说道:“你别哭,她还说,若是心里难过不开心了,就想想她的名字。”
  
  “他的名字?”
  莫写意抬起头,是齐昭轩,他正望着窗外,如有所思。
  “我又梦到她了。”
  齐昭轩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他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又要和你切磋诗词,惹你徒增烦恼?”
  莫写意摇摇头:“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大哥曾说,若是想她了,就念念她的名字。”
  “楚亭章?”
  莫写意继续摇头:“莫凝眉呀。”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1帖,此为第33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8 16:15:39)

3,乱世烽火缘(作者:白言曲)

肃杀的长乐宫中,侍卫打扮的莫写意抬头看了看外面青蓝的天,用力握了握腰间的跨刀。
  
  自十岁后就随父亲远赴边塞守护疆土,多年的边塞生活使得她早已不似长安富贵人家女儿的模样,身量本高,面容黝黑的他在即便军中也从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如今谭国师将他安插在这里做侍卫,那实在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这长乐宫原是楚皇后的寝宫,楚皇后薨逝后,虽然皇帝已继立田妃为后,可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据说皇帝都会一人独宿在长乐宫,和楚皇后说说话。
  
  她想着那个道貌岸然的国师交代过的话和他那阴森贪婪的眼神,眼前复又浮现父亲那饱经边塞风霜的脸,身中数十箭后犹自高喊杀敌以及那一道黄绸裹挟的抄家灭门的皇家旨意,不由得恨意满腔:
  
  “昏君,准备受死吧!”
  
  
  
  未时刚过,前面的侍卫们便跪了一地,一华服青年跟在脚步略有蹒跚的老者后面,青年着黑色玄龙纹长袍,那打扮,一眼就知是当朝太子。那前面的老者却一驼色羊毡斗篷随意罩在身上,距离还远,也就看不清面上表情,慢慢一步步踱来。
  
  莫写意稳稳地按住了腰刀,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有些微微的泛白,她心里默念道:“父亲,女儿今日给你报仇了!”
  
  
  
  那一场击杀却就在此时突然发动了。
  
  毫不及防的,那个距老者最近的侍卫突然拔刀,一招就刺向老者胸口,口中高呼:“昏君,纳命来!”
  
  这场刺杀距离太近且又突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刀就已至老者胸前。莫写意远远见着本已蹒跚的老者就那么一耸肩,外袍就已脱落,人也瞬间高出半尺来,原来所谓的“蹒跚之态”不过是这个狗皇帝的替身在半蹲着一路走过而已,心里就暗叫一句:“糟了。”
  
  
  
  果然,一见不是皇帝真身,那刺客显然也吃了一惊。就在片刻迟疑间,老者已然从袖中抽出一把佛帚。
  
  那佛帚不知何物打造,在老者真气催注之下,虽看似轻轻拂过,那年轻的侍卫却已然甲胄尽碎。
  
  侍卫急退。
  
  所有人反应过来,迅速结成一张大网,瞬间封死了刺客的后路。
  
  莫写意也在心念百转间拢向包围圈。
  
  蓦地见黑色玄龙纹长袍的太子打扮的人,正眼神死死的盯着自己,这一对视,却俱自一震。莫写意还在发愣,那人已急急纵身而来,虽未出声,那口型却是大叫:“三弟?!”
  
  
  
  莫写意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虽已认出是曾在边塞结义的二哥,但电光石火间想到自那结义后的连番变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袖中短匕就已出手,格向飞纵而来的人的咽喉处。
  
  来人却并未看见,待已略到身畔,看到那含锋饮血的短刃就在颈畔,苦苦一笑道:“三弟,你到底还是来了。”
  
  “这就下手吧,我父皇下令抄你满门,如今我死在你手上,却也不冤的。”
  
  “……你真是当今太子?”
  
  华服公子笑容在脸上苦苦滑过:“呵,我真的就是当今太子啊……当日从边塞回来,接到莫元帅兵败战死的消息,然后又有证据指向他通敌卖国,父皇一怒之下下令抄你满门,我阻拦不及,只能尽力救下莫元帅的母亲和她身边的桃娘。如今俱在我府中,就等你来日若回到长安,设法让你们相见。”
  
  莫写意脑中此时已经一片混乱,场中刺客和老者的打斗吸引了所有的目光,是以并未有人注意到这边。
  
  莫写意呆呆重复到:“祖母?桃娘?”蓦然泪水纵横:“你是说祖母和桃娘被你救下,现在你府中?”
  
  
  外面的喧闹在一阵簌簌箭雨声后开始慢慢安静下来,太子拉着莫写意进入他母亲生前的寝宫。
  
  里面清冷以极,并无宫女太监,只主殿里点着两只硕大的长明灯,殿前挂着一幅生前画像,下面供着四时花果及清香一支。
  
  太子拜了数拜,莫写意显然还未从这一场场变故中回过神来,冷冷一旁相看,却也并不曾见太子有丝毫做作之态。
  
  正有话想问,却听见主殿右侧卧室里传来虽压抑却依旧嚎啕的哭声。
  
  太子显然也并未料到会有此一出,略一定神,已倒提青锋,示意一眼莫写意,人已蹑手蹑脚朝寝宫方向走去。
  
  却听得一个男子低低的泣诉:“宜卿,朕是庸主,却非昏君啊!这个乱世,朕自接手就想把他治理的江山永固,四海一统。可这些年,甚至赔上了你的性命,却也改变不了这苟延残喘的命数!昭轩是我最好的皇儿,仁义礼智信,五德俱全,可他就是太单纯,如同你一般,改也改不了的单纯,在他的世界非黑即白,可朕要的是一个后继之君啊,可以让这片山河变得强大,变得富强的皇帝,而不是一个仁人君子!”
  
  听到这里,莫写意直觉一阵寒气直冲脑门,抬头看眼前这个太子,却见他两眼噙泪,人已呆呆立在门口。
  
  “……有的时候朕是真想啊,让昭轩来谋夺朕的江山吧,用尽手段把这帝皇之位从朕的手中抢走吧,可他却从不动这份心思,他是个好儿子,可惜生在帝王家,不懂权谋机心,把他扶上王位等于葬送了祖宗这片山河啊……这片山河本已破败不堪,朕需要给他找一个铁血君王,杀伐决断,重整乾坤。这场变故之后,朕将宣布太子身死的消息,从此让他仗剑天涯,过他自己想要的生活。宜卿,不论我做了什么,请原谅我,我不得不给后继之君清理这个庙堂,包括楚家,若有怨愤,就等朕不日下来和你团聚再说吧……神如果无能为力,就只能魔渡众生了啊……”
  
  
  
  尾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齐昭轩笑了。虽然眉间依然有往昔的风霜留下的隐隐郁色,可、莫写意知道,他是在大笑:“谁说阳关之外,更无故人!”
  
  蓝花裙袍的女子端过一碗烈酒,丝毫没有常见的文弱的女儿姿态,一支银簪映着即将西沉的暖蛋黄似的太阳,有一种喑哑的美。
  
  齐昭易晃了晃脑袋,脑子里迅速略过这十几年的几次见面:从第一次的大漠结义到长乐殿中的蓄意刺杀,再到这里。
  
  那一场大乱后,皇帝迅速宣布了太子遇刺身亡的消息,并且清理了在朝的各大党派,如今,他的十弟齐昭仁已登记为帝。
  
  这是他怎么都未想到的,一向与世无争的十弟……
  
  可他看着十弟登基后,迅速展开势力,即使对付那些昔日兄弟,亦不曾半分手软,便不由的笑了,果然,父亲的眼光是最好的!
  
  脑子里正在想着,一碗烈酒已伸到自己鼻下:“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如果还有机会,你要怎么回到长乐殿?”
  
  齐昭轩一笑,轻叹了口气,接过酒,再仔细看着眼前的女子:也不过三十来岁,鬓角却依稀有花白之色,只是眼神磊落,笑容晴朗,还是当初那样略略偏黑的肤色,偏眉浓两刀,鼻挺一线,歪着头,嫣然含笑,天然中透着点儿妩媚,铿锵里还带着几分娇憨。若平日,怕也万万看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美,可经历那么多,再回头想想,自己所经历的那些女子,那些脂粉,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和……天然!
  
  他看着莫写意的眼睛,忽转正容道:“我在想,这数月时间相处下来,眼下也到目的地了,以后,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可以醉后复醒,当垆仍是你!”
  莫写意愣了片刻,潇洒的一甩粗长的发辫,却不看齐昭易那时温凉的眸子,只回头去瞅了眼身后正暖的夕阳,一丝浅笑已挂在唇边,手却已经被另一个人握在掌中。
  
  终于得了这一日吗?
  
  待浮花浪蕊俱尽,伴君幽独!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1帖,此为第34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8 16:17:18)

4,大楚秘史(作者:贺谨棠)


  
  大楚正元元年春,楚天子立了一位新皇后,田氏,闺字静如。这个田静如,来历极不寻常,她乃是前朝太傅田嵩的女儿,当朝太师田涵诚的妹妹。古人说位居三公,指官做得很大,三公,太师、太傅、太保,这老田家两代人就占有其二,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但有一点瑕疵,这田静如原是废太子齐政的太子妃。
  
  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说是当今楚天子齐述原本当不上皇帝,先帝高宗早先根据长幼顺序立了齐政为太子,但骨子里却更喜欢四皇子齐述,久而久之高宗动了废长立幼之心。齐政为求自保,想着先发制人,于是他动用了东宫卫率约三千人,企图占据皇宫发动政变。
  
  政变这种事,向来需要小心谨慎秘密进行,只要能做到秘密行事,一杯鸠酒一纸诏书就可以篡权夺位,王莽篡汉,就是最好的例子。但齐政却偏将这个事儿告诉了自己的老师,也就是之前我们提到的太傅田嵩。理由也很充分,齐政计划发动政变那天,在禁宫内当值的站殿将军,正是田嵩的长子田涵诚。
  
  一位是自己的老师兼岳丈,一个是自己的大舅子,齐政想着:这两位说什么都不能告发我吧?
  
  但这“事与愿违”四个字就偏在这节骨眼上,让齐政给碰上了。
  
  一
  
  那一日,齐政找田嵩商量,一见面太子就给太傅跪下了。
  
  “岳丈大人,救救本王!”齐政开场就演了一出苦肉计。
  
  田嵩哪见过这个,虽然说太傅官居正一品,且皇帝又赐他禁宫行走,就是有事可以直接入禁宫禀报(老头了嘛,皇帝也不担心什么),但皇宫里面走来走去的,从来都是他跪人,见嫔妃娘娘得跪,见太子、皇子得跪,见到皇帝更得跪。好在老爷子腰腿硬朗,跪下、起立一点不含糊,但今天太子给他那么一跪,他膝盖反倒软了,扑棱,也跪下了。
  
  “太子殿下,这是何故呀?真折煞老臣了。”
  
  一面说一面还得挪过去搀扶齐政。
  
  “岳丈大人,父皇打算另立晋王齐述为太子,吾命休矣,”齐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抹着,这是真伤心啊,打娘胎里出来没这么哭过。太子被废,那在封建王朝是真会没命的。
  
  田嵩双手还扶着齐政的胳膊呢,已经将他扶起一半了,一半是多少?膝盖刚好离地。可听太子那么一说,这手上的劲也没了,嗓子里的声也发不出来了。
  
  “这……”
  
  他想到早几日,他在上书房同皇帝陛下闲谈家常,高宗皇帝兴致盎然地写了一幅书法,是“宽仁厚德”四个字,写罢,老皇帝将笔往笔架上一搁,随口说了一句:“宽仁厚德,太子不如晋王啊。”
  
  看来皇帝陛下是打算废长立幼了?要不然,怎么也不能够对我这太子太傅说这种话啊?
  
  想到这里,田嵩哪还顾得上劝齐政起身啊,他那颗心啊,就好似踩着高跷上楼,是手也扶不着,脚也沾不着,整个在那儿悬着:就我们田家与太子的这层关系,将来太子要真被废了,我田嵩都已七十了,这还能善终吗?
  
  田嵩这么一发愣,太子可还半跪着呢,他手上一没劲,齐政双膝就又触地了,噗通,这一下可够疼的。
  
  齐政哭得更伤心了:“本王不肖,被父皇废黜倒也无怨言,只可怜田妃她,她……”说到这,齐政突然止住了哭声,他盯着田嵩,田嵩则诧异地看着他,两人僵持了只有片刻,但对田嵩而言却似过了很久。
  
  太子妃田氏,正是他的小女儿。
  
  “她怎么了?”
  
  田嵩小心翼翼地问。这么一问,太子又哭上了:
  
  “前些日,田妃略感身体不适,太医院来人诊断说,是喜脉啊。”
  
  噢,喜脉。
  
  等田嵩反应过来,这耳边就是嗡得一声长鸣,真好似一道霹雳落在身旁,震得人头晕目眩四肢发麻。田静如嫁与太子三年不孕,女儿肚子不争气,田嵩没有少跺脚,可现在她肚子争气了,却恰逢这个当口。喜脉喜脉,喜从何来?
  
  这上了年纪的人啊,遇到危险,首先想到的往往是自己怎么能避开,年纪大了牵挂就多嘛,不到万不得已,那是不愿拼上老命去冒险的。前面田嵩不是犯嘀咕吗,太子要是被废自己还能不能善终?这能与不能,还在两可之间,也许,将来上个表,以女儿不能为皇族生育为由,请求皇上准他们离婚,再把女儿领回家去,那么田氏一族就避开了这场皇权之争。
  
  到这里,您千万别觉得田嵩这是在异想天开,可以参照的历史事件就发生在西晋惠帝元康九年,太子遹被废,太子妃王氏的父亲王衍立刻上表,求请让两人离婚。结果王氏一家平安地避开了这场风波。
  
  可现在田氏怀上了,田嵩的退路就一下子被掐断了,尤其是,田嵩打从心底很想保住田氏肚子里的孩子。咱们总说隔代亲嘛,此时此刻,田嵩想保护这个外孙已胜过了保全自己,而想要保护这个孩子,他甚至有了豁出这条老命的想法。
  
  “殿下,快请起身,这个事我们须从长计议。”
  
  田嵩是打定主意了,这内心一旦坚定了想法,说话也就恢复了太子太傅的威严。太子呢,本来就是在演苦肉计,听田嵩说从长计议,说明他愿意上自己的船。于是擦干了眼泪,把田嵩请入了内室隔间。
  
  齐政这个人,可不是一个歪歪倒倒的阿斗,遇事就知道哭。楚高宗原有五个儿子,学、政、雍、述、宪,齐政设计除掉了老三和老五,逼疯了老大,他自以为把事做得密不透风,可日久天长,高宗还是有所察觉,所以才有那句“宽仁厚德,太子不如晋王”的感慨。
  
  齐政心机太重,容不下兄弟,这在贯彻家天下理念的封建王朝中,是要遭来非议的。可他自恃聪明,加上对最高权利的极度渴望,最终令他迈出了无可挽回的一步。
  
  二
  
  说田嵩回到家中,已是傍晚。他没有乘轿,而是沿小巷徒步返回自己的府邸。田府位于城东,这一路上,田嵩盯着夕阳下自己越拉越长的影子,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涵诚吾儿,为父将你,也拖下水了。”
  
  这话在田嵩心里滚了又滚,是五味杂陈。
  
  田府后门,早有人等候在那儿了。田嵩远远望见,觉着有点眼熟。
  
  “噢,这不是我的涵诚孩儿吗?嗯,今日他不当值。”
  
  这么想着,田嵩加快了脚步。田涵诚呢,远远地就躬身朝田嵩拜道:“爹,您可回来了。”
  
  “是啊,”田嵩应了一声,正要进门,琢磨着儿子这话里有音,可回来了?这是等了我很久吗?于是问道,“家里有什么事吗?”
  
  他这么一问,田涵诚贴身上前悄声说了一句:“太子妃回府省亲啦。”
  
  “噢,回来了好。”
  
  老爷子应付了一句进了门。
  
  田涵诚站在门外,心里可就纳闷了:咦?这老爷子,平时在家总听你念叨静如长静如短,好像他老就这么一个女儿是亲生的,今儿太子妃回娘家了,他这不欢喜也不着急的,刮的什么风?
  
  他哪知道,田嵩这一天折腾下来,尤其是听过太子在内室隔间跟他说的那些事,别说是女儿回娘家,就算是姨太太再给他添个大胖小子,他也欢喜不起来。
  
  田涵诚急忙忙关上门,又追了上来:
  
  “爹,静如她怀上孩子了。”
  
  “噢,”田嵩想:儿啊,这事不用你告诉我,为父早知道了,看来是太子让她回家来住几天。
  
  可转念又一想:哼哼,太子到底还是太年轻,把太子妃送回了娘家,他就不怕老夫我……
  
  田嵩在那儿暗自琢磨,田涵诚可觉出不对劲了。田涵诚这个人,有心机,别看他现在只做到站殿将军,不过是个带队巡逻把门站岗的小官,将来他可是大楚国一手遮天的人物。
  
  要说他一定很有能耐吧?恰巧他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只一点,擅长察言观色,脑子很灵活,见微知著。田涵诚想到,老爷子是从太子府回来的,当即脸色一沉:
  
  “爹,难不成太子也觉出端倪来了?”
  
  这句话说得田嵩有些云里雾里,老爷子停住了脚,反问道:“什么端倪?”
  
  田涵诚眼珠子左右瞥了瞥,见四下无人,往田嵩身边凑了凑:“爹,送静如回府的,是晋王府的车驾。”
  
  老爷子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嫌不够乱呐,真是醉雷公上灶台,胡劈一锅粥。
  
  但老头嘴上不这么说,官做到他这份上,心里素质还是很好的,哪怕心里再乱,脸上总是波澜不惊。
  
  “晋王府的车驾?”田嵩假装糊涂。
  
  “是,孩儿隔着门缝还仔细瞧了瞧,挑车窗帘子的时候,隐约看见晋王也坐在车内,但他不曾下车。”
  
  田嵩不明白了。本来,以他的头脑,加上这一把年纪,世间的那些稀奇事儿田嵩就算没有亲历过那也都亲见过了,还有什么事想不明白的?可女儿回娘家这事他就明白不了了。
  
  “你妹与晋王同乘一车?”
  
  “是。”
  
  老爷子只觉这右眼皮猛跳了几下,心想:都说公公背儿媳妇过河是吃力不讨好,这皇叔送皇嫂回娘家唱的又是哪出?
  
  想到这里田嵩再也按捺不住了,一吹胡子一瞪眼,径直朝院内走去。
  
  三
  
  田嵩听儿子那么一嚼舌根,那气就不打一处来。
  
  “女儿啊女儿,如今你爹身上担负着天大的事,全家人正命悬一线,赶这个当口你要再整出点什么状况,教老夫如何招架?”
  
  老爷子这么想着,脚下是大步流星,噌噌噌噌,之前他走着回府,腿肚子酸胀什么的,全然顾不得了,一转眼就从后院来到前庭,穿过厅堂又绕过书斋,是过了配房来到厢房,隔着一条夹道,他看见田静如正手持一把团扇坐在院子里呢。
  
  此刻,田静如并没注意到有人走进了院里,她略微歪着脑袋,眼帘半垂着,像是瞅着脚下那几颗月见草,可再一看,嘴角隐约带着一抹笑意,分明在想心事。
  
  “咳!”田嵩干咳一声,随即挽裾叩首道:“臣恭请太子妃娘娘千岁。”
  
  田娘娘被这么一喊,如梦初醒,见来人是田嵩,忙起身裣衽而拜:“爹,这在自家院里,您何必行宫中的大礼?女儿如何受得起。”
  
  说罢,连忙去扶田嵩。
  
  田嵩呢,跪那儿还不起来了,脸朝地,埋着头应道:“娘娘千岁,老臣这么喊也是希望您牢记自己的身份,您现在是太子妃,将来太子龙登宝殿,您就是国母皇后了。”
  
  老爷子这会儿正上火呢,他刚才见女儿在那里痴痴发笑了。立即就明白了:这丫头心里有别人了,没准就是晋王,啊呀,涵诚那小子眼毒呵,真让他给猜中了。
  
  老爷子那脑瓜也是精明透亮,他立马就想到:现在齐政指着我们田家帮他登上皇位,齐政当上了皇帝,能饶得了晋王吗?唐太宗李世民多宽容啊,谏官魏征上书数落他的过失,他笑言魏征是面镜子。但这大度的皇帝,对自己兄弟可没留情。玄武门之变历历在册呐。齐政登基后还不想着法找晋王的茬?这一找……
  
  想到这里,田嵩瞧了瞧自己的女儿:这是个毫无防人之心的主啊,早晚露馅,到时候可不是两颗人头能解决问题的,感情闹了半天,我田氏一门横竖要遭殃啊!
  
  孰料田静如听完老父的那一番训诫,反而淡淡一笑说,“莫说是皇后,就连现在这太子妃,女儿也不想做了呢。”
  
  “混账话!”田嵩大喝一声,心里却想:祖宗啊,你是爹的祖宗诶。知女莫若父,田嵩知道,别看这丫头性子软糯糯的,遇事从来是不躁也不恼,可骨子里却倔得狠,一旦暗下了什么决心,十头牛拉不回来。她说不想做太子妃……
  
  “丫头,莫不是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没辙,田嵩也顾不上自己正饿着肚子呢,先好言相劝。
  
  可这位田娘娘从小有个怪脾气,不想说的事,就算亲爹问她,她照样避而不答。老爷子这头正等着回话呢,田静如却说:“爹,你快别跪着了,来这边坐。”
  
  她来了个假装没听见。
  
  要换做她哥田涵诚,准得急死,好在老爷子岁数也大了,耐得住性子,任由田静如搀扶着自己,缓缓地来到院中的那条太师椅前。
  
  “女儿好久没给爹捶背了。”
  
  这田静如待老爷子那是真的孝顺,田嵩发妻死得早,老爷子把这对兄妹拉扯大是既当爹又当妈。当年田嵩还只是一个三品京官,在京城里根本没钱置办房产,租住在一个四合院内,到了晚上田涵诚得读书啊,当时男孩子想要出人头地那就得十年寒窗(当然,后来田嵩发迹了,田涵诚没参加科举,直接就入选宫内侍卫,成了大楚朝的青年储备干部,这都是后话),家中只点得起一盏油灯,供田涵诚了,田静如呢,跟着田嵩在院子里,女孩子多少得学一点针线吧,田嵩也不会,他只好给田静如讲故事,讲《史记》、《汉书》,后来老爷子正是因为讲史讲得生动,高宗皇帝觉得他有帝师之才,升他做了文华殿讲学,最后一升升至太傅。田静如懂事很早,这和她听了许多历史人物的传记故事有关,眼界与一般女子不可同日而语,稍长大一些了,听故事的时候她也不闲着,她给父亲捶背,还暗地里为自己定了规矩,每听讲完一个故事,就要帮爹捶背一百下。那端茶倒水就更不必说了。是以,田静如嫁入皇宫成为太子妃之后,田嵩在家还老念叨她。
  
  田嵩刚坐下了,见女儿又要给自己捶背,这眼眶可就湿了,但哪里敢受,连忙说:“丫头哎,可不能太过劳累,你现在……”他刚想说“你现在有着身孕”,使劲把牙一咬,硬是把那半截话给咽回去了。这孩子还不定是谁的,也不知静如对这孩子是喜欢呢还是厌恶呢?经这么一琢磨,老爷子心中苦笑了一下:这感情好,太子、晋王,搞半天俩人都当了我姑爷。
  
  正自嘲呢,田静如这手已落在老爷子的肩头了。
  
  四
  
  田静如这个人,论相貌,既没有闭月羞花之貌也没有沉鱼落雁之容,加之体弱多病,肤色还略微有些苍白。后世画家吴友如作《古今百美图》,田氏未曾入选。要说她哪里吸引人,一双眼睛算是有些特点:上眼皮弧度比较大,内眼角尖而内陷,外眼角细而略弯,眼尾很长,这种眼睛在古时候还有一个称谓,叫桃花眼。要说桃花眼最与众不同的地方,那不在形态,而在神态。田静如的那双眼睛,总给人一种睡眼朦胧似醉非醉的感觉,眼神涣散,目光却浮露在外,看人时谦恭中带着妩媚,若双眼含笑,因为上眼皮弧度大,双眼便自然弯曲成月牙儿的形状,加上那对扑朔迷离的眸子,更加楚楚动人。
  
  田静如便是因为这一双眼睛,摄住了太子齐政的心。
  
  前面说到田静如给老爷子捶背呢,田嵩不经意地来了一句:“算起来,丫头你进宫有五个年头了吧?”
  
  “记不太清了,挺久了吧。”
  
  噢,她不记得了,田嵩继续问:
  
  “为父记得,你入宫的前一晚,也如今夜这般,硬要替为父捶背。”
  
  “是。”
  
  “当时为父还问你,这在家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宫里选绣?可记得你是如何答的?”
  
  “是。当时我说:爹,女儿属羊,还是三月生的,俗话说三月羊靠南墙,生活无着多凄凉,四五六月跑断肠。女儿命硬,怕是一般人家不敢娶,等进了宫,也许遇上个大富大贵的皇子皇孙,嫁得如花美眷或终日锦衣玉食,那便是上上大吉……”
  
  说到这里田静如停顿了一下。
  
  就着这个空隙,田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一段曾是他解不开的心结,他接过话说:“你还说,倘若无人问津,只做个宫女,那宫中的生活定也凄凉不到哪儿去。”说到这里,田嵩觉着是时候了,追问道:“女儿啊,如今那上上大吉真让你遇上了,那位大富大贵的太子殿下,待你可好?”
  
  问道此处,老爷子心中又一转念:莫不是静如在东宫真受了什么委屈,才酿出她与晋王之事?倘若如此,爹我可饶不了齐政那小子。
  
  “太子殿下待我极好,”孰料田静如不假思索地用了一个极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接着,她又补充了八个字。
  
  这回答倒是出人意料,老爷子半晌无言。但他突然知道问题大概在哪了。
  
  “帮老父捶捶脖子根吧。”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换了一个轻松的语气:“哈哈,我家女儿的这张嘴啊,有时还真是伤老父的心啊,你不进宫,我这个当爹的就不能保你终日锦衣玉食?”
  
  他略作停顿,继续往下说:“当年,听完你说的那些话,爹非常生气也非常委屈,我女儿怎么变成那样了?是爹平日里待她不够好,还是这官宦之家的开销用度不能让她满足?后来想想,都不是,我错怪我女儿啦……”
  
  说到这里田嵩的语调渐渐有点颤抖。田静如的眼睛里似乎也有些什么闪了闪,她想:母亲走得早,父亲没有像大多数官宦人家那样,续一个后母来照顾他们兄妹,因为爹忘不了娘,更因为他担心继母照顾不好这对兄妹,尤其是照顾不好自己。爹这大半辈子,确实是操碎了心啊。
  
  “……怪爹曾对你说过,等你出嫁了,爹再续弦,所以你就特别在意自己是三月属羊的,怕自己嫁不出去,这才逼着自己入宫,爹也不知你是跟谁学的针线女工呵,也不知你后来练的时候有没有扎了手……”老爷子说到这儿,感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他的脖子上,湿漉漉的,急忙笑道:“哈哈,没什么好哭的,我女儿现在是太子妃,这不是皆大欢喜嘛。”
  
  田嵩这话全都是有感而发,说的情真意切。末了,自己还走了哭腔,但他立刻来了个哈哈大笑,为什么呀?得把女儿从那种气氛里拽出来,老爷子哪舍得女儿流泪。
  
  背后,田静如没有停手,她只是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田嵩见刚才一番话对女儿起作用了,心想:丫头入宫那么些年,性情依旧没变啊。见田静如手底下不颤了,大概是收拾住情感了,这田嵩可就又开口了:
  
  “女儿啊,爹我今天还想问你一件事,你要是不想回答,那爹今后也不会再问,但你爹已经七十了,俗话说七十古来稀,也许哪天老父我两腿一蹬,这个家就交给你哥了,到那时最放不下的,依然是你这个丫头啊。”
  
  这话里面可藏着话呢,意思说:你千万别让我死不瞑目啊。
  
  “爹,”田静如听父亲这样说,哪顾得上细细琢磨,急忙说,“您问什么,女儿就回答什么。”
  
  老爷子听了这话,心想:好吧,你这丫头要能老实给我交个底,那后面的事情也就能看着办了:“丫头啊,爹就是想问问,那晋王,他待你如何?”
  
  五
  
  田嵩那么一问,算是跟田静如摊牌了:女儿啊,你跟晋王的事,老父亲可是看出些什么了。
  
  “晋王……”田静如倒真是被问住了,之前与父亲说家常,问到的那些陈年往事,她愿意说就搭一句,不愿说就缄口不言。后来老爷子说了,有个问题,你要不答,我这都七十了,从今往后得天天担心着你,就算将来死到了阴间,还得继续担着心。
  
  田静如是个孝子,脱口就答应了。旋即一想:咦?爹这是要问什么呢?这么郑重其事的。
  
  转念一想:大概与自己这次回娘家有关吧,无非是在太子府里过得好不好,为什么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匆匆回来了之类的……
  
  她万万没料到,可以说田嵩能问到晋王,她毫无准备。
  
  “晋王……”
  
  她嘴上这一停顿,手也停了,肩膀还打了个激灵。
  
  田嵩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女儿的手,颤了一下。心想:之前是八九不离十,现在可以盖棺定论了。得,你俩是怎么好上的,爹也不想知道,丫头啊,现在就等你一句话,晋王待你如何?
  
  那晋王与田静如到底有没有什么呢?说书人这里也不卖关子了,毕竟篇幅有限,确实有过襄王神女之事。怎么的呢?这里简略一说。晋王齐述与太子齐政的关系,其实不像外人想得那样,晋王非但对皇位没有争夺之意,而且与太子手足情深。这里面还有一段小故事,说齐述五岁的时候,一天晚上,宫内失火,而且火势蔓延很快,一下子禁宫内火光冲天,齐述被太监带着正要转移去安全的地方,却瞧见六岁的齐政正站在高处指挥着来来往往的太监,救火。齐政在那会就表现出一种帝王之相,能差使人。齐述呢,挣开太监的手跑到齐政跟前,去拉他的衣袖。
  
  干什么呀?你可别以为齐述是要拉齐政去避火,要那么说,齐述与齐政就差开一大截去了。毕竟都是皇子啊,齐述说了一句话,后来这事被载入《楚史》,成了典故:“夜晚仓卒之间,应该防备非常变故,不应让火光照见殿下。”意思说,这皇宫内也不知道怎么就着火了,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不寻常的变故,身为殿下还是不要站在明处。
  
  结果那晚还真是有人纵火,说是前朝余孽派了人来,要杀王刺驾。自那以后,齐政就记着这位兄弟的好了。后来,齐政虽然设计害了另外三位皇兄皇弟,但对齐述却迟迟没有下手。一方面是记着他当年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这齐述成年以后,兴趣不在皇位上。他兴趣在哪呢?书法、绘画、曲艺、茶道,甚至是医药,样样精通。高宗皇帝有时候得了什么风寒发热,太医院用的药效果不及晋王的方子。我们之前说过,田静如体弱多病,所以太子经常请这位皇弟替太子妃把脉,就这样,两人牵上线了。
  
  您或许要说,这太子是自作自受啊,真是笨到家了,非请晋王干嘛,御医就不能看病了?这事呢,确实是齐政自己种下的苦果,但他这不是笨,而是计算过了头。齐政觉着御医是给父皇陛下看病的人,我老请御医到府上来,父皇会不会怀疑我与御医交往过密,是有所图谋啊?他这胸中不够坦荡,聪明过了头,顾此失彼。
  
  这会,田静如还不知该怎么回答呢,老半天才憋出一句:
  
  “晋王他……是一位豁达之人,多才多艺……”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脸上也开始发热发烫。
  
  田嵩可就着了急了,心想:女儿啊,谁让你评说晋王其人了!他一跺脚,正想追问个明白,却见到院对过的夹道那儿闪出一个人影,朝着父女俩人这就走过来了。
  
  “爹,您该用饭了,饭菜可都热过一遍了,”来人正是田涵诚,说着又看了看田静如,“今儿王府来人可是千叮万嘱啊,娘娘要多休息,明儿啊,老哥跟宫里告个假,亲自下厨做几个娘娘爱吃的小菜。”
  
  田涵诚的出现,可帮田静如解了围了,加上他这番话,令田娘娘着实感动了一下。她微微低下头,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哥,有劳……”
  
  这位娘娘天生没架子,对着亲人,感激的话也好赞赏的话也罢,愣是说不出口。
  
  “什么都别说啦,娘娘这一回府,就算是到家了,早点歇息吧,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嗯,”田静如应了一声,又转向田嵩,“爹,那我先回屋里去了。”
  
  田嵩心想:涵诚孩儿啊,你可出现得真不是时候。转念一想:也罢,往后还有机会。于是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老爷子这儿礼节重着呢,一拱手:“请娘娘早些安歇。”
  
  田静如这就进了屋。田涵诚立即搀过老父的手,天全黑了,这儿子手里没提灯笼。
  
  要说他怎么来的时候不带着盏灯笼呢?
  
  田涵诚他可不是刚刚才赶来的,老爷子刚一坐下他就在夹道转角那儿偷听上了。这不,从天色灰白听至繁星满天,片刻未离,哪来的灯笼呀。
  
  那他为什么要急着冒出来,把老爷子从田静如身边带走呢?
  
  这田涵诚是什么人,擅长察言观色,见微知著。田静如三两句话,他听在耳朵里,田嵩还没明白透彻的事,他已经十足把握了。
  
  在田静如心里,这晋王显然要好过太子嘛。静如嫁与太子三年不孕,如今怀上了,说明太子妃是好的,她能生育,那这孩子就不能是太子的。若太子也是好的,之前怎么就怀不上呢?
  
  当然,这种推理在今天看来还是有点荒唐的,有些夫妻在那方面的概率比较低,一起生活三四年才能怀上也是有的。但在当时,尤其是在田涵诚看来,他的那个推理才是真真的事实。
  
  想到这里,田涵诚便忍不住想跟田嵩商量了:“爹,我可听说,皇帝陛下不怎么喜欢太子殿下。”
  
  田嵩听儿子那么一说,先是一愣,旋即把眼一横,略带威严地说:“胡说什么!”
  
  “我还听说,皇帝陛下更喜欢晋王呢。”
  
  所以说当君王的不能轻易流露感情呢,你喜欢或是厌恶什么,稍一表态,身边那些太监、宫女、近侍、近臣可就能听了去看了去,尤其是像田涵诚这样有心眼的人,即使田嵩在家从不提宫里的事(老爷子嘴严,知道是非只因多开口),田涵诚单是从他在宫里值勤时听到的看到的,就想到了皇帝与皇子们之间,是怎么个关系。
  
  田嵩见自己儿子已然道破天机,知道这小子这方面出息着呢,长吁一口气,道:
  
  “吩咐下人,把饭食送到书房去。”
  
  “是。”
  
  田嵩刚想离去,心想:那个事还是得与我那孩儿商量一下。这都走过一个转角了,又折回来对田涵诚说:
  
  “你也一起来吧。”
  
  六
  
  田嵩与田涵诚关起门在一块说了些什么,这里暂且不表。
  
  且说四天之后,有一从车架来到田府门外,把门的将门开开,脑袋往外一探。
  
  “唷,这是那天送太子妃回府的车驾。”
  
  忙进屋向管家田福禀报
  
  “是姑爷,姑爷上门来看小姐了。”
  
  这位嘴上没那么多忌讳,还是一个大嗓门,门里门外都听着了。
  
  天福忙上前捂住对方的嘴巴,训斥道:“什么姑爷小姐,来的那是太子千岁,来接太子妃娘娘的。”
  
  “是!太子千岁驾到!”
  
  这位倒是现学现用,又是一嗓子。这嗓门,以前大概做是茶博士的,“二楼雅座,客官三位”,就这阵势。
  
  前夜,宫里出了大事,宫里急唤田嵩上朝,老爷子已经穿戴完毕,正要乘轿出门,听把门的那一嗓子,又从轿子里退了出来,心想:太子?哪来的太子啊?匆忙来到大门外一看,明白了,这是晋王的车驾,当即跪下噔噔噔三叩首:
  
  “臣田嵩,恭迎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这是将错就错了。前面说了,老爷子重礼数,平时晋王在宫外很少受那么大的礼。
  
  这一路上啊,车内的晋王心情可不怎么好,神情惝恍迷离,心里空荡荡的好似失意又好似原本悬着的什么现在放下了。这田府门外一弄巧成拙,齐述立刻就想到了,是田府那些下人误把那日送田静如回府的晋王车驾当成了太子府的车驾,可田嵩也跟着喊错,他心里倒是一阵乐。这位王爷没有那么多忌讳,倒不在意,挑起帘子冲着田嵩低声喊道:“田太傅,错了错了!”
  
  田嵩心想:什么错了?如今大局已定,这溜须得趁早啊。假装偷偷地把头一抬,哈哈笑道:“这不是晋王的车驾嘛?瞧老朽这老眼昏花。王驾恕罪。”
  
  再说这田府内,田静如也已经醒了,昨夜又没睡好,老做梦,眼皮都是肿的。正坐梳妆台梳头呢,忽听着把门人那嗓子吆喝了,便唤来随身的丫鬟,问道:“门外何事嘈杂。”
  
  丫鬟回禀说是太子来接娘娘回府了。这田府上下是没个明白人了。屋里沉默了一阵,接着,屋门吱呀一声开了。阳光已经照到了院子里,一只黑色的鸟儿扑棱棱从那颗老梨树上飞走了。
  
  田静如看着了,问了一句:“那是只什么雀啊?”
  
  一旁的丫鬟忙回答说:“奴婢看着,那是只喜鹊呢。”尽捡好听的说了。
  
  正说话间,回廊尽头闪出一个人影,行色匆匆,直到院内离田静如几步远的距离才停下。只见此人眉心微蹙,双眼氤红,应是彻夜未眠;身穿银甲素袍,腰系一条白缎子束带,不知道在为谁戴孝。
  
  “是他,”田静如看着眼前这位,心中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欣喜。屋外的光线似乎有些刺眼,她忍不住伸手遮住眼睑,末了,只说了一句:“是乌鸦。”
  
  七、
  
  却说太子齐政与田嵩相约两日后子时发动政变。按现在的计时方法,就是田嵩回府后30个小时以后。这个时间也正好是田涵诚带领金瓜武士在乾清宫执勤的时间。
  
  按齐政的计划,田嵩只要说服田涵诚,在那个点把金瓜武士们都带出禁宫,就行了。齐政说得很好听:这个事还是本太子亲自来做,是非功过由后人去说,绝不连累太傅一家上下。
  
  田嵩也想得很明白:你齐政干这种事,又挑在那个时间,一旦失败,老田家必是一损俱损,哪能脱得了干系。
  
  这两位表面上定下了协议,终是貌合神离。齐政也未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实际上,他除了东宫卫率的三千人,还暗中调用了五城兵马司在京的六千铁甲卫士,一共九千人,蓄势待发。
  
  到了计划宫变的那一刻,子时更鼓刚一敲过,齐政穿上金甲戴上金盔,带着早已整队集结在东宫附近的官兵,浩浩荡荡朝高宗皇帝所在的乾清宫进发。
  
  这一刻齐政想着:若田嵩父子相助于我,今夜本王便可兵不血刃地坐上皇帝之位。
  
  大队人马一直来到乾清宫前,大殿内外果然空无一人。齐政心中大喜:田嵩果然遵守了约定。于是传令:“把住禁宫各门,本太子这就去要觐见父皇。”
  
  孰料话音刚落,宫里宫外,数声炮响,由乾清宫后面杀出一队铁甲骑兵,这一队人马,各个手持长枪背挂箭壶,马鞍桥得胜勾上挂着铁脊长弓,阵容齐整,马蹄声壮如滚雷;源源不断,又好似乌云盖顶,黑压压一片拥上前来。
  
  太子一惊,心想:这是哪里的队伍,京城里哪还有这样一支精兵?只见为首一将,胯下一匹高头乌骓马,身披柳叶索子甲,手中一杆镔铁点钢枪,背后护脊旗囊中插着两面青底霜白旗,一面镶着猛虎,一面上书一个莫字。
  
  齐政大骇:“镇边护国军!”
  
  这镇边护国军是镇关侯莫氏麾下的一支精兵,在边关屡立战功,有“莫在边关,胡马不度”之说。这位拦在太子面前的年轻将领,正是莫氏将门中的第三代,被世人称作钢枪铁臂莫常胜的莫世忠。这样一支久经沙场的精兵,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禁城之中,着实令齐政与他手下的那些军兵措手不及。
  
  “殿下莫怕,待末将取他首级,”正相持之间,叛军阵中冲出一将。太子一看那人,心中稍作平复,此人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甄继,是本朝三年一科的武举出身,曾在选拔武状元的校武场上力战十节,车轮战连胜十人,有十胜状元甄无敌的美誉,因受齐政推荐官至兵部侍郎统领五城兵马司,是齐政此次兵变的倚重之一。
  
  那甄继手中一杆丈八点钢矛,杆长一丈,尖有八寸,刃开双锋,作游蛇弯曲,只见甄继大喝一声:“看枪!”矛杆一颤,顿时矛尖犹如三条蛇信,张牙舞爪直奔莫世忠而来。莫世忠呢,不慌不忙,单手握住枪攥照着甄继肋下就是一刺,这一刺快若流行疾如闪电,后发竟先至,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铛一声响,甄继撤矛将莫世忠的枪架了出去。
  
  甄继啊,眼看着自己的矛尖就要贯穿对手咽喉,忽见莫世忠的枪尖也到自己心窝了,心想:这什么打法?我刺他一矛他不避,反给我一枪,这是玉石俱焚的招儿啊。再一看,不对,这枪尖好像更快一些,我得撤矛。
  
  瞬间变为被动防守。
  
  其实,并非莫世忠的枪更快,而是莫世忠这一枪攻击距离远,他单手握着枪攥,一击出去就是一臂加一杆的长度。甄继呢,双手握矛,一击撑死超不出一杆子远,力量虽大,够不着什么都白搭。
  
  甄继将枪尖往外一拨,莫世忠这枪身借势可就凌空了,只见他的握着枪攥的手往回一收,另一只手则扶住高高扬起的枪杆往下一使劲,同时大喝一声:“呔,看枪!”
  
  这一声吼,气从丹田起,铜钟味金石声,而那杆钢枪冲着甄继的脑袋就砸下来了,快如疾风怒涛劲比巨浪拍岸。
  
  甄继这会心中已是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了,横过矛杆往头顶一架。砰一声响,这真是石板凳上摔王八,硬碰硬的招,甄继只觉得双臂发麻,双腕无力,胯下那匹银鬃马“哒哒哒”往后退了三步。
  
  甄继心中这会跳出俩字:完了。
  
  只见莫世忠抽转长枪,枪杆在他肩上腋下转了一圈,就好似鲤鱼洄游又化为蛟龙出海,只刹那间,那枪尖从甄继头顶转至他胸口,噗嗤一声,透胸而过。
  
  就这一刺二砸三破甲,莫世忠将甄继刺于马下。
  
  八、
  
  太子齐政本以为甄继能有几合勇战,不料这莫世忠,太岁金刚一样的人物,二马前鬃刚刚碰着,甄继便死于马下。
  
  那甄继不是武状元吗,怎么那么不经打呢?因为这两人所处的环境不一样,一个是在京武官,一个是边关守将,光实战经验就差了一大截呢。莫世忠那一马三枪,全是狠招、杀招。
  
  甄继这一死,齐政心中真好似万丈高楼失足,船逢风暴断缆,痴呆呆坐在马上半晌不动。有道是将是军中胆,兵是将中威,指挥使死了这五城兵马司的甲士便没了主心骨。莫世忠背后的骑兵一拥而上,叛军顷刻间被冲得四散。
  
  东宫卫率的几百人,保护着太子,且战且退,莫世忠指挥着护国军倒没有狠追猛打,赶羊似的,将不愿弃械投降的太子等人一路逼到禁宫宫门附近。
  
  之前太子曾下令,把住禁宫各门,所以临到宫门口,齐政便大喊:“快去打开城门。”
  
  齐政这会儿是落魄的凤凰,只想着如何逃命了。可还不等他手下的死士靠近宫门,只听见“轰隆”一声。禁宫的宫门竟然打开了,又有一队人马从外涌入禁宫。人数不多,大约千余,为首一将,身披银甲素袍,带着胯下那匹棕黄马缓缓前行。
  
  齐政一看,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也不是他东宫卫率的武士,心想:完了,恐怕田涵诚率领的那支金瓜武士,也已覆灭了。
  
  到这会齐政还盼着田涵诚来支援自己呢,其实他只要仔细想想就应该明白,镇边护国军在此出现就说明机密泄露了,而这揭发之人,老田家的嫌疑可不小呵。
  
  这时,来将喊了一句:“二哥!?”
  
  这一声回答,犹如一阵凉风,顷刻间将齐政耳边的嘈杂之音一扫而空。
  
  怎么是他?
  
  齐政沉默了,他身边的死士,甚至是追兵的呐喊都停了下来。周围只剩下松油火把燃烧发出的吱吱声。
  
  “怎么是你?”齐政猛地问道,右手将剑柄捏得更紧了。
  
  来人勒住了马缰,下了马,一步一步朝齐政走了过来。四周的火光照清了他的脸,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四皇子齐述。
  
  “二哥,都结束了,放下剑,咱们去见父皇。”
  
  齐述远远地向齐政伸出右手。但齐政却将手中剑对着齐述一指,喊道:“别过来!”
  
  他万没有想到,这个小兄弟能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他做梦也不曾想过,阻止自己登基的幕后黑手,竟然是齐述。
  
  “你再靠近一步,休怪我不讲兄弟之情。”
  
  这句话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句笑话,那些手持火把的军兵心想:你齐政连老皇帝也敢反,临死了还说什么兄弟之情,就看看四皇子怎么说。
  
  齐述站着不动,真不敢再靠近了,只嘴上说:“父皇就剩你我两个儿子了,当不至于重罚二哥。”
  
  “住口!”
  
  齐述也挺听话,齐政让住口,他就不说了。两人这样僵持着,这会儿莫世忠也赶到了,加上太子身边还有一些人,众人便这样围着,谁也不敢先动手。两位皇子站得近,这要是拔刀相向,难免死伤。
  
  突然,齐政没由来地说了一句:
  
  “四弟,倘若我坐上皇帝宝座,将来这皇位也是传给你儿子的。你何苦在此刻与我为难?”
  
  周围的人没听懂。
  
  “什么当上皇帝,将来皇位也是传给晋王的儿子?”
  
  “不知道。大概他俩的儿子都一个姓吧?”
  
  这众人可就嘀咕上了。
  
  齐述在那儿算是听个半懂。怎么是半懂呢?他知道齐政没有儿子,将来要传皇位,可能会从自己的儿子当中选一位当储君。至于太子妃田氏肚子里的事,田静如只跟自己兄长田涵诚说了,与齐述还没说破,所以齐述没往那上面想。
  
  “我本想效仿北宋太宗赵光义与八贤王赵德芳之故事,将来也封你做八千岁……”说到这里,齐政将剑往脖子上一架,“只可惜,成王败寇,我齐政虽为二皇子,却成不了李世民。”
  
  说完就要自刎,齐述忙大喊:“二哥不要!”一喊过后,又三步并作两步,朝齐政冲了过去,由于冲力过猛,竟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齐述这可不是装模作样,他是真不想齐政自尽。夺齐政手里那剑吧,别说两人之间还隔了一段距离,就算一步之遥,齐述怕也没这个能耐,于是他急中生智道:“二哥,你杀了四弟我吧,我死了,大楚国就剩你一个皇子,父皇再怎么也不会为难你了!这天下早晚还是你的。”
  
  话是这么说,可齐述也就是脱口而出,真让他一命换一命,那未必是作数的。一来,他相信太子不至于真的冲过来刺死自己;二来,他主要是想通过这句话,把齐政从决死的槛上拉回来。人往往就是这样,得下很大的决心才能够自我了断,但这种决心往往只有一瞬,要能在那一瞬间制止,求生的本能又上来了,也就不想死了。
  
  这话倒真将太子给震住了。齐政之前还觉着自己已是人神共弃,皇帝不喜欢自己,逼自己走上了叛逆的道路;上天也不给自己机会,偏派了个比甄继强百倍的莫世忠来。齐述那么一说,齐政这心里顿时生出了暖意了:“罢了,看来此事与齐述无关,是我福薄当不了皇帝。四弟啊,你这般天真,二哥对那皇位是狠得下心,但对你的性命,却下不了手!”
  
  太子一停手,太子身边还站着一班死士呢,这些人有的原本就是太子的心腹,有的则是齐政为干大事重金请来的武士,死士们拿了钱财还没来得及花呢,听说只要杀了四皇子那就有门了,这手中的刀哪里还按得住。
  
  齐述刚才那向前一冲,就离太子近离莫世忠的护国军远了,太子身边的死士往晋王跟前那么一跃,莫世忠心中暗叫:不好!急忙引弓一箭,射翻一人,但更有数人已经冲到了齐述面前,眼看着,数把钢刀就要朝他脖嗓咽喉砍下!
  
  九、
  
  齐述小齐政一岁,两人的性情也完全不同。齐政属虎,属虎的男人外刚内柔,做事风风火火,有威望能服人,并且有心机,能狠得下心。而齐述属兔,性格上偏乖巧温和,聪明,但很少动坏心眼,秉性纯良。齐述为什么学医?在封建王朝,医学归属于技艺类,和木匠、泥瓦匠、占卜师等同列,即使取得再大的成就,也是次人一等。但齐述没那么多忌讳,他觉得学医可以治病救人,能够使家人身体康健,这使他很有满足感。
  
  高宗皇帝正是看到了齐述的为人,才在他十二岁的时候给他改名为述,这个述字取自《论语述而篇》中“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一句。老皇帝当时是想:孩子,开国有高祖、太宗,立国有寡人,假如将来你有幸接过权柄,望你能恪守祖制,不需要开创什么新的功业,只要能成为一个守成之君就足够了。
  
  但要说齐述与齐政相差甚远,他俩的感情却很深,彼此很有默契。所以在几个兄弟之中,齐政最亲近齐述,起初是喜欢,后来是结盟,接着是许愿(将来要封他做八千岁),到了这最后时刻竟还是信任。可惜这一切都是齐政的一厢情愿,对于齐述来说,他只是希望兄弟之间、父子之间、君臣之间都一团和气。家天下的理念在齐述心中其实是浑然天成,而非后人加注的。
  
  所以,齐述总能够逢凶化吉,而齐政虽位至太子,离皇位只有咫尺,却最终折戟南天门。
  
  齐述为劝齐政收手,喊兄长杀死自己,这一喊反而提醒了齐政身边的那些死士,这些死士在千军万马面前,并不能完全发挥出身手敏捷的优势,但在这种突进刺杀的场合,那取一人的首级,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眼看齐述就要身首异处,却听一旁的齐政大吼一声:“住手!”
  
  主人这一喊,死士手中的刀可就悬住了,也就是这片刻的停顿,又有几只雕翎箭从护国军的队列中射出,噗噗噗噗,齐述跟前的死士全部应声倒地。
  
  虚惊一场,齐述这脸上也还算波澜不惊,只是闭口不言了。齐政呢,看着眼前这一幕淡淡地说了一句:“也罢。反正参与反叛终难免一死。”
  
  说着齐政仰天大笑一声,道:“四弟……保重……”
  
  这再一次举起剑,齐政手上再没有任何迟疑,只见他将剑刃往喉管处用力一拉,一股温热之物喷涌而出,齐政眼前的一切渐渐化作了黑色。
  
  心中分明还有千言万语,这一走,倒也爽快。
  
  那一夜,田静如在田府内做了个梦。梦见太子齐政远远地看着她,却一言不发。她向他请安,可太子只是微笑。末了,齐政转过身去,说了一句:“本王要走了,曾经许诺却来不及给你的,我那四弟都会给你,包括皇子,包括皇后之位……”
  
  终章
  
  故事说到这里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不久之后,齐述登基当了皇帝,田静如也顺利成了他的妃子,但田氏封后,却又是十年之后的事了。当年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就是齐述的八皇子齐昭轩,在成年之后因迟迟不能立为太子,心生怨恨,竟信了自己生父是废太子齐政而非齐述的谣言。在大楚正元十七年,与自己的舅父田涵诚一起,以一杯毒酒篡夺了齐述的皇位,史称景王之乱。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1帖,此为第35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8/28 16:18:16)

5,无妄之灾(作者:齐昭仁)


  
  楚正元年春,在大楚国都正南方300里地,有一座名为岄祁的大山,山清水秀,旁边三座小山环绕,一条小溪蜿蜒而下,整座山峰被白雾笼罩,各种鸟鸣不绝于耳。
  
  在地势上来说,三龙吐珠,葬于此山中后人必将飞黄腾达,大富大贵。据山脚下村子里的老人说,岄祁山葬着大楚皇帝的祖先,这是一条龙脉,要不齐家也不会稳坐江山300余年。岄祁村里的村民看似是普通老百姓,实则是当初齐氏祖先的看墓人,他们一直守着岄祁山。繁衍至今,也有近200多口人了。
  
  今年是齐述登基为帝第一年,按常理,齐述要在二月初二龙抬头那天进山祭拜先祖。以前他每次祭拜先祖,都是悄然来去,怕的是暴露此山的秘密。
  
  齐述这次本是借着新帝登基要亲临视察各府之名,顺路祭拜先祖。谁知御驾刚出京都不过百里,就遭遇刺客行刺。
  
  那刺客武功高强,看上去蓄谋已久,让齐述颇有点措手不及。他原以为在京都附近,应该没人敢行刺,所以带的侍卫并不多,谁知还真碰上行刺之事。
  
  在侍卫拼死保护下,齐述才得以安全回到京都。齐述回去之后大为震怒,命刑部彻查此事,一时间,愁云惨雾笼罩在京都之上。
  
  在齐述遭遇行刺的时间,岄祁村也正在遭受着劫难。
  
  这日清晨,村民们还在睡梦中,村外忽然出现很多手拿钢刀的黑衣人,他们正悄无声息地把住了村子的各个出口。然后就见几名黑衣人,快步走到三个紫衣人面前,小声地汇报着什么。
  
  “很好,你们做得不错。”然后其中一个紫衣人右手一挥,剩余的黑衣人分散进入村中。
  
  他们一家家踹开村民的大门,进入房内,把正在睡梦中的村民都撵到村前晒谷场**。
  
  顿时,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喊叫声,响成一片。
  
  初春的天气,寒凉入骨,没来得及穿好衣服的村民,抱着胳膊在风中瑟瑟发抖。
  
  一名紫衣人在村民跟前来回踱着:“谁是村长?我有话要问他。”
  
  一个约摸六十岁的老人站了出来:“你们是谁?我们都是穷苦老百姓,也没什么值钱的家当,为什么要这般对付我们?”
  
  “先不要管我们是谁,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保证不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
  
  “一则,大楚先祖葬在哪里?二则,墓室地图在谁的手里?只要你们愿意交出来,我便放过你们,要不然……你们都得死。”
  
  紫衣人阴沉的目光慢慢扫过每个人,村民们都低下头默不作声。
  
  “什么大楚先祖墓?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不知道什么是大楚先祖墓。”
  
  “不肯说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紫衣人手指一点,两个黑衣人上前拉出一个三十多岁的村民,“我数到三,如果还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1…”紫衣人看着村民。
  
  “2…”紫衣人慢慢抬起右手。
  
  “3…”话音刚落,黑衣人手中的大刀一挥,一股鲜血冲天而出。
  
  “爹——”
  
  “孩子他爹——”
  
  一个妇人带着孩子扑上前去,村民们顿时愤怒起来,纷纷向前涌去,场面一片混乱。
  
  紫衣人有些气急败坏:“再闹,信不信把你们全都砍了。”
  
  村民们一涌而上,赤手空拳欲与这帮人人拼命。
  
  喊骂声,哭泣声,哀嚎声,响成一片,晒谷场瞬时变成了修罗场。一个个刚刚还鲜活的生命先后倒下,躺在地上,怒目圆睁。地上血流成河,一路过去,甚至连三岁孩童都不放过。
  
  “仔细查看,事已至此,绝不可留下活口。”三名紫衣人如此这般吩咐黑衣人之后,便匆忙离开,似乎也怕被冤魂纠缠。
  
  黑衣人们细查看了一遍所有尸体之后,没有发现活口,便也匆忙离开。
  
  二
  
  梁筠兮急着赶往京都,错过了投宿,心里不由得有些焦急。
  
  于是一路急行,终于赶在天黑透之前发现了一处村庄。她打算找户人家留宿一晚,第二天再继续赶路。
  
  走进村子的时候,梁筠兮感觉有些奇怪。几十户人家,居然没有看到一丝灯光,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且家家的院门都是打开的。
  
  她虽然有功夫在身,可终究是个女人,不免也紧张起来。梁筠兮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走,突然听到一声极微弱的,类似孩童的哭声从西面传来,她循着声音一路寻去。
  
  当她走到晒谷场的时候,顿时惊呆了。满地的鲜血,到处是尸体。每张脸上都双目怒睁,面目狰狞。
  
  这时孩童的哭声变得愈发清晰起来,顺着声音她看见一个孩子坐在尸体堆里,小手不停地拉着地上躺着的人:“娘,娘,我以后会乖乖听话,你不要不理我,我害怕……”
  
  梁筠兮走上前,蹲下身子轻轻抚摸那孩子的头,小孩浑身颤抖了一下,扭过头来。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梁筠兮问道。
  
  “有好多坏人……穿紫衣服和黑衣服的……拿大刀……我害怕……娘躺在地上……我怕……”
  
  那孩子不过六七岁模样,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泣不成声。
  
  梁筠兮看着整座村庄,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整个村子只有这个孩子活下来了。她将小孩抱在怀中,她要带他离开。
  
  小孩在梁筠兮的怀里不停挣扎着:“放开我,我要找我娘。娘!娘!你快醒醒。”梁筠兮狠狠心,不敢回头,抱着小孩快速离开了这座充满死亡气息的村庄。
  
  三
  
  转眼十七年过去了,当年的孩子已长大成人。
  
  青笋,她是那场劫难后唯一的幸存者,她跟随恩师梁筠兮学得一身好功夫。
  
  这日,师父喊她到自己房间。
  
  “边关战事吃紧,你师叔莫写意正是镇守边关的少将军,为师要你去边关助你师叔一臂之力。这是他的画像,你且记在心中。”青笋看了点头称是,她心里明白,莫写意正是师父心中一直在惦记着的那个人。
  
  青笋简单收拾好衣物,便离开师门,前往边关。
  
  还没到边关,就听到有消息传来,说镇国侯私自出兵,中了敌军埋伏,三万余将士和镇国侯全部战死,只有少将军在亲兵拼死掩护下逃了出去。青笋听到消息担心不已,快马加鞭,赶往边关。
  
  在离边关百十里地的时候,她听的前方传来阵阵疾奔的马蹄声。青笋勒马驻足观看前情。只见前方不远处,有几十人正策马狂奔,不时有飞箭从后射来,自头顶飞过。
  
  再看后面,有百十人在追赶,不停在放箭。
  
  “前面的站住,不然射死你们。”
  
  当这几十人快跑到青笋跟前的时候,就只剩几个人了。
  
  青笋发现中间那个身着白袍的将军,容貌很接近莫写意。她没有犹豫,先不管对错,救了人再说。青笋飞身下马,几个燕子轻飞,便来到敌军跟前。但见长剑飞舞,敌军纷纷中剑倒地。莫写意也赶上前一起退敌。剩余敌军看抵挡不过,掉头便跑。
  
  “你可是少将军莫写意?”青笋看着眼前的白袍人问道。
  
  “嗯,正是,你是?”
  
  “我师父叫梁筠兮,是她让我来找你,让我守在你身边。”
  
  “是师姐让你来救我的?,这一路辛苦你们了。”
  
  “嗯,师父和我说了,只有你才能查出当年灭我族人的凶手。所以我会尽力护你周全,但你必须帮我查找凶手,替我父老乡亲报仇。”
  
  “好,那你就跟在我身边。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一定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
  
  打这天起,青笋和少将军莫写意一起消失了。
  



21条资料   当前页3/5   5篇/页 首页| 上页| 下页 | 尾页|转到第
提交新杀帖:(请勿灌水,删除勿怪)


   
≡≡ ☆ 五月吧出品   蜗牛牌风云群杀资料搜集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