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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1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9/5 10:26:48)

参评一区精华结果
第5号参评帖: 《是月流光》(作者:詹许梁)
第7号参评帖: 《于归,于归》(作者:郑赫)
第8号参评帖: 《羔羊的故事——说给爱情》(作者:青笋)
第11号参评帖: 《琉璃雪》(作者:楚亭章)

参评二区精华结果
第4号参评帖: 《非战之罪》(作者:梁筠辰)

四轮一区参评帖
1,《缘起:同窗》(作者:史盈心)
2,《无聊》 作者:詹颉)
3,《清嘉宫纪事》 (作者:莫福)
4,《青衫磊落江湖行》 (作者:田学义)
5,《是月流光》(作者:詹许梁)
6,《明争暗斗》(作者:田涵诚)
7,《于归,于归》(作者:郑赫)
8,《羔羊的故事——说给爱情》(作者:青笋)
9,《豆蔻年华》 (作者:陈希宁)
10,《莫写意后宫斗群芳》 (作者:胡长老)
11,《琉璃雪》(作者:楚亭章)

四轮二区参评帖
1,《莫写意与田学义》 (作者:贺谨棠)
2,《惊变》 (作者:莫九儿)
3,《相思赋》 (作者:郑嫣)
4,《非战之罪》(作者:梁筠辰)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2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9/5 10:27:37)

1,《缘起:同窗》(作者:史盈心)
六月的天,正是京城的雨季。下了几天的雨,空气中竟是泥土的腥味。大街上淅淅沥沥的几个人影儿里,史盈心也在内。她全身都湿透了,淡绿色的小马甲被雨水冲的变成了深绿色,头上的金步摇也歪在了一边,仿佛时刻都要掉下来似的。她是从学堂里冲出来的,背后有白元芷和田晚诗的叫唤声,雨点冲击着脑门把听觉都迷糊了。她只觉得那背后的声音是白元芷的嘲笑声,这会儿,她定是边扯着嗓门边对着同学们说着她的闲话儿。一想到此处,史盈心只觉得全身都凝起了一股火气,方才当着同学们的面,白元芷那得意的笑,她恨不得甩她几个嘴巴子。



真不该就此慌忙的逃了,她只觉得自己像只落水狗一样的可笑。



“真真是天大的笑话儿,你们史家的人竟也会鸡鸣狗盗的玩意儿,可见这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白元芷尖脆的声音在耳边响着,伴着这雷雨声,仿佛是一首带着嘲讽的福建调儿的小曲。



史盈心停了下来,任着那雨水儿打在自己身上,直打的头发衣服尽湿了,脸上更是被雨水冲的红一块青一块的。若是往日,她是一点苦也吃不得的。那一年,她做错了事,还死不悔改,她爹罚在院子里种花儿。谁知没种几株花儿,偏又下起了雨来。嬷嬷见此,急的要将她拉到屋子里去,哪里知道她性子硬,心理怨她爹不疼她,便也不肯进屋去躲雨,想着越发如此折磨自己,看着爹和娘怎生的心疼自己。后来她爹知道了,叫了人把她给死拖了回去,身上也是湿透了,病了好几日。大夫说她是天生体质虚,受不得凉。自那之后娘和爹更将她放在了手心里的疼,岂容她受半点的委屈?



哎,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抬头想看天,可这雨大的出奇,眼睛都睁不开,只觉得天是明的,雨是大的,她史盈心是孤单的。若是爹娘尚在人世,她也不至于被人这样欺负。毕竟她爹也是京城里德高望重的翰林院学士,不说官位大小,只说人品才学,京城里哪个人说起史清来,不是竖起大拇指来夸赞一番!她史盈心走到哪里不被人宠着爱着啊!



“别看咱家盈儿平日里嘴硬,到了外面就是任人欺负的命儿。这丫头其实骨子里是弱不禁风的,现如今是在家里有着我们疼,若是将来嫁了了出去,这禀性我就担心被人欺负啊!太过老实了。”



那时娘常和别人唠叨着这些,史盈心闭着眼睛,可是娘的笑还是清晰的浮现杂眼前。娘每回笑起来,眼角就起了皱纹。她总喜欢伸手去摸,一条一条的,印在指腹处。然后她就天真的问道:“娘,您眼角这一条一条的线儿好多啊,可以给嬷嬷做针线了,盈儿也要眼角起线儿出来,给嬷嬷做针线儿。最好还是红的绿的,这样嬷嬷一定高兴。”娘被她的话儿逗得哭笑不得,抱起她笑道:“我的好姑娘,就你机灵,你倒是对你嬷嬷一片孝心。”每回她一使小聪明,就把娘和嬷嬷逗笑了。



“南方的女子坏心眼儿的多,咱家的用人,最好挑北方人使,长相只要整齐些就好。”史盈心记得每回家里买丫头的时候,总是会说这番话。那时她也不懂,便盯着娘追问道:“娘,为什么南方的女孩坏心眼呢?什么又叫坏心眼?是不是心坏了?那怎么它忤在那儿还动不?”



娘被她这一问又是忍不住笑了,爱抚的婆娑着她的头说道:“这傻孩子,南方的女孩儿什么事儿都放在心里算计,不像你都放在了面上,说过的话儿过了便过了。不像她们南方人,都是肚子里使坏水儿的人。我最是瞧不起这般人,你只记着娘的话就是,千万要小心南方人。”史盈心仍是不懂什么是坏心眼儿,她只知道家里上上下下五六是个人倒真没一个南方人,娘的话就是家里的圣旨,谁也不敢不听的,爹更是如此。



“盈儿,你日后要嫁个像你爹这样人,娘也就放心了,你和你爹一个样儿,没心眼儿……”娘去世前拉着史盈心的手,说着这些她听不懂的话,终究娘去世时,她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儿。“娘,什么叫没心眼?没心眼儿,还怎么活啊?娘你又错了。”她辩驳道,可惜娘再也没有笑着摸着她的头说:“这傻孩子。”



“娘!您说我是傻,我还真是傻到了家了。这会儿是吃了苦头。史家的大小姐,现今儿被人欺负到这般田地,她竟然就只是哭跑了,若是娘和爹尚在人世,若是他们知道他们的盈儿被人冤枉被人笑话,也不知要气到什么份儿上了。”大雨依旧在下,雨声声声震耳。史盈心的哭声却盖过了这倾盆大雨,偌大一个街市上,惟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任着雨打在她身上,她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儿?谁也分不清了。



田学义站在她面前时,史盈心并未发现,她只是不停的哭,哭着哭着只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一把伞挡住了倾盆大雨。她回头看了一眼,哭的更甚,只觉得满腹的委屈无处宣泄。田学义站在她身边,总不言语,只是那把伞过小,他只为了给她挡雨,竟把自己都淋湿了。只一会儿他身上已湿透,可他仍未说一句话。最后史盈心恨恨道:“你这是作什么?这样淋湿了自己,仔细先生责罚。”



田学义道:“不怕,我们两个一起受罚,可不是有个伴儿了。”他说罢,微微一笑,却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史盈心看他的脸被雨水冲击的眼睛也睁不开,却挤了个笑容,实在可笑,心里顿时生了点暖意。



可是史盈心实在不想回去,她不想再看到白元芷和田晚诗了。最好永远不要见她们了。



田学义走在她身边,此刻雨已停,太阳仍是火辣辣的。路上两个人影手拉着手,一路向西。他们不是回学堂,而是去他们以前常去的郊外小树林。田学义说,那里的野牡丹开花了,十分美艳动人。田学义说话总是那样夸张,他说有十分的时候,往往只有七分。所以史盈心决计不信,她说:“要是没有全开,你就回去帮我报仇,好好教训白元芷和你姐姐。”



田学义头一低,喃喃道:“当然是很美很美,可是这和她们两个有什么关系。”最后那句话总算声音太低了,史盈心并未听清,不然她一定要揪起他的耳朵,恶狠狠的说:“怎么没关系,她们是大坏蛋,专门欺负我,还冤枉我偷东西呢!”



可是田学义再笨,也知道史盈心的脾气不是好惹的,他不敢得罪,却又不想看她太过受人欺负。他们从小一处玩,史盈心性子最烈,却又十分单纯,实在是比白元芷要让人喜欢。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白元芷和他姐姐总喜欢想着法子欺负史盈心呢?不过是她学问比她们要好些,收到夫子的夸奖最多,她们看不惯么?



女孩的心思太难猜,田学义也不想猜,此刻他只想着要带她去看看野牡丹,那美丽的野牡丹一定能让史盈心高兴起来。



史盈心却并不以为然,她虽已不哭了,可是方才的委屈并未全释然,只是压着。她突然无缘无故的问了一句:“田学义,哪一天你会不会也不和我玩了?你会不会也跟着白元芷和你姐姐一般讨厌我了?”



田学义忙止了步,说:“天地良心,我怎是这样的人。小盈,咱们一处上学以来,我哪一次考试不是托你的福。上回夫子要我做一首桃花诗,我想了半天,总是做不来,若不是你帮忙,恐怕又要挨罚,想起夫子那张驴脸,我就心生恐惧啊!”



史盈心听他这样一说,忍不住笑了,说道:“好你个田学义,竟然敢背地里骂夫子是驴脸,你就不怕我去告状么!”



田学义吐吐舌头道:“你要告状也先随我去看了野牡丹再说吧,那花儿你见了必然欢喜。”



史盈心暗暗道:“田学义啊田学义,你这样怕夫子,却为我逃学了,明日夫子不知要怎样罚我们了,可是你现在竟也半点不怕了。你为何待我这般好呢!”



半响她突然问了句:“田学义,你不是南方人吧!”



田学义一愣,答道:“不是啊,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



史盈心轻轻答道:“哦,知道了。”



他们手牵着手,走在乡间小路上,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将两个少年男女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史盈心突然想道:若是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完就好了。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3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9/5 10:28:12)

2,《无聊》 作者:詹颉)
上)

  

  刘福清是个京兆尹

  莫福是个把总

  一个从四品

  一个正七品

  都是官

  

  于是好事的人们开始总结他们两个的共同之处,以便出本小册子《升官秘笈》出售,混几纹铜钱补贴家用。

  想来想去,灵光一闪,原来他们的名字起得好。

  

  你应该注意到他们的名字中都有个“福”字。

  算是有福之人。

  所以你如果喜欢当官,那么你在给自己起名字时别忘了带个福字。

  再来看看他们的全名。

  

  先说刘福清

  老刘家这个刘字在汉朝可是国姓是不是,所以你可以吹吹牛,说你的祖先是皇族。

  历史上的例子有的是,比如东汉末年有个卖草鞋的小商贩就是说自己是皇族,结果人们都相信了,而且毫不怀疑,就连贵为至尊的汉献帝都全盘接受完全相信。

  所以刘福清这个刘字给他带来好运说明他的姓氏这个无形资产不可忽视。

  福字就不说了,大家都懂的。

  让我们再来看看这个清字,就字面解释代表洁净,单纯,寂静、明了,除掉。

  前面四个词都代褒义,唯一第五个词是中性,虽然“除掉”是个中性词,但与其他中性词不同,它必须有一个前提,再以这个前提为基础,才能把它加上去,比如清理门户,清君侧,除掉的都是让人厌恶的东西,最后的结果也就出来了,“除掉”等于“纯洁的帮手。”

  所以我们这位刘福清刘京兆尹能坐上这样从四品的位子,他的名字功不可没。

  

  

  再说莫福

  莫福的莫字就让人十分纠结。

  无任是辞海还是词源你都摸不请它的来历,翻来覆去的感觉就是一个“表示否定”的意思,想当年仓颉造字时留下这一伏笔,草字头、中间日、底下大,也就是说草长得比太阳还高大,可能吗?所以“表示否定”的意思就是不可能。

  如果你非要让我说有可能的话,那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的视角不对劲,如果你是用蚂蚁或是其他昆虫的视野看世界的话,我衷心对你说一句我理解你。

  

  正因如此,所以无任我们大家怎么歌颂莫家的光辉业绩和忠勇双全,大自然对莫家还是抛弃的,莫世忠阵亡,莫写意被冤亡命天涯,整个莫家军全军覆灭。

  莫福的福字给莫福带来了好运,他本是莫家的清兵,当然,莫家的清兵并不是他一个,起码有莫富、莫贵、莫荣、莫华、莫福、莫寿、莫安、莫康等等,为什么唯独他一个人活了下来,秘密就在这里,他名字中有个福字,而这个福气还不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莫福就是这样的人,最后获得了把总的头衔,虽然官不大,但是管理千把人的作战小部队是没有问题的。

  

  

  (下)

  

  有人说刘福清和莫福都是当官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名字中都代福字。

  这种荒唐的论调当然说不服众人,这仅仅算是茶余饭后的一种调侃而已。

  

  不过笼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如果遇上一个死钻牛角尖的人硬是不服气非得争个输赢不可的话,那么你可以告诉他这种说法纯粹胡掐。

  不过你还得防着,也许他会死缠乱打提出盖棺才能定论并要求你给个明确的答复,那么你就叫他制造两个人发生冲头,让刘福清和莫福两人真枪实刀的干上一场看看谁有福气走的长远些。

  他可能说:“我没有那个能耐制造两人的冲头,一个平民百姓哪有机会接近当官的?而且在两人中挑拨离间,那是打死我我都做不到的事。”

  如果他这样说,你也可以毫不客气对他说:“我说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还是进了水,凡事多想,问题可能就会转化成方法。”然后,你就可以教他一招,保管两人的冲头马上就开始。”

  

  下面就是你和他的对话:

  “你去卖篾片数根,将其捆绑成四方形,难后糊上棉纸,用线穿连起来。”

  “你说的是做个风筝?”

  “对的,你很聪明!”

  “做风筝与制造他们间矛盾有什么联系?”

  “你这人怎么经不起表扬,刚才说你聪明,你怎么现在又犯糊涂了?”

  ”别说了,我明白了,在风筝上写字辱骂其中的一位。”

  “对,你的本质还是聪明的,不过辱骂不是君子行为,两人一见面就会戳穿你的把戏的,应该来点致命的语句。”

  “这个我真想不起来。”

  “你就写上’’刘福清,大贪官’。然后在他们家院子周围放起风筝后将线的系在树上。同样的手法再在莫福家里附近放风筝,只是风筝写上“莫福,大清官”;然后闪人,等着看热闹。”

  “我的天,你这是不是太无聊啊。”

  “你钻可以牛角尖,我难道就不能无聊一把。”

  “不过这也是蛮过瘾的事。”

  “你自己看做办,不关我的事。”

  本来这是两个无赖的嬉笑戏言,过后都忘了。

  

  

  但是奇迹出现了,他们的戏言成了现实,看来还有比他们更无聊的人。

  结果刘福清和莫福真的干起来了。

  开始是刘福清质问莫福这是怎么回事。

  莫福也莫名其妙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福清官大说话口气就像老子骂儿子一样。

  莫福官小但是血性还是有的。

  结果两人的矛盾越来越激烈。

  其实两人可以静下心来心平气和的分析,这恶作剧马上就可以揭穿。

  

  

  也许这是官场交流的盲区,也许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千古陋习。

  本来一笑了之的事最后惊动了万岁爷。

  万岁爷齐述的想法稍微有点不同“也许你刘福清得罪了什么人,民间百姓发发牢骚也是正常的,可你的反应怎么这样大呢?是不是做贼心虚?”

  于是下令给刘福清家里做一次“卫生打扫除”,结果意外发现,家里的房产、土地、金银珠宝的总价值远远超过他的俸禄。而且按照他的俸禄计算,他不吃不喝得积攒200年。

  

  

  结果出来后齐述哭笑不得,本来只是一次漫不经心的试探性抄家,结果出现这样大的脏款,真让人触目惊心。

  他环视文武百官,除少数几个人外,大部分人不敢目视皇上,齐述暗暗心惊,一个小小的从四品,可以捞上200年俸禄的巨额财产,眼前这些心怯的官员,官阶起码都是三品以上,会捞多少呢?

  

  莫福赢了,赢在无所事事里。

  刘福清输了,输在心浮气躁上。

  

  那个钻牛角尖的现在来劲了:“那个好事者在不在?你不是说刘福清的名字好吗,现在看你怎么说?”

  很好说啊:“刘福清----------‘留’着的‘福’份被‘清’理掉了啊。”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4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9/5 10:28:52)

3,《清嘉宫纪事》 (作者:莫福)
帝微服幸湖州,夜过密林遇匪。有剑侠出于林,解帝之困。云开月出,视之,乃翩然好女,遂得幸,封婕妤,爱宠甚隆。

——《玉堂夜话》



孝康太后甄氏,华阴人。正元十六年初入宫,封婕妤,后有孕,进昭仪。时逢正元之乱,皇嗣衰微。十月,诞睿宗,睿宗即位,尊为皇太后。

——《楚史•后妃列传》







正元十六年的冬至刚过,帝都城里就弥漫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气氛。正值盛年的皇帝推称御体欠安,没有主持祭天盛典,而是由在京皇子中年长的六皇子代行祭礼。这又给了百官上书请求立储一个理由。当今皇帝膝下共有九子,先皇后所出的皇长子、皇四子均在幼年夭折,这样嫡子中唯余皇八子一人,其早年间因为幼年体弱一直被养在江都别宫,未曾立储。可就在皇八子即将成年的时候,皇帝又立了田氏为后,形势就忽然变得微妙起来——田氏既然封后,她先前所诞的皇六子齐昭易就成为了嫡子,再加上他年龄居长,以及素来受皇帝宠爱,俨然成为了储位的第一继承者。



六皇子齐昭易的外祖父田太师非但是开国元老,两代帝师,在朝中更是门生遍地,素有“田半朝”之称,一时间百官们递上来立储的折子里,倒有十之八九是赞颂皇六子聪慧爱仁,文成武德。就在六皇子风头一时无两之时,翰林院掌院学士史清却又偏偏抛出一篇文采斐然的《皇六子非嫡论》。



“……伦理则不顺,质之人心则不安,传之天下万世则不典……”



皇后所居的永安宫中一片寂静,两旁侍立的宫娥使女们默默地垂手侍立,只听得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宫监颤巍巍地背诵着。皇后田静如端着一盏清茶斜靠在卧榻上一言不发,她虽已年届四十,但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的皮肤犹光洁如少女,唯有眼角几缕细小的纹路透露出这个女人的疲惫。听得小宫监一字一句的背诵下去,她捏着茶碗的手渐渐发白,将那玉盏几乎要捏碎一般,听到此处再不能忍,忽地起身将整个茶碗冲小宫监砸过去,厉声道:“够了!”四周的人瞬间乌压压跪了一地。



“史清这个乡佬儿!”她咬牙怒骂一声,脸色一片青白,放在暖榻扶手上的指尖轻颤。片刻后,她又沉声问道,“陛下怎么说?”



小宫监脸上还带着茶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颤声道:“回娘娘,皇上发了好大的火,碟子碗砸了一片,叫着要把史……史大人砍头。过了一会儿甄婕妤来了,她劝了一会儿,皇上脸色似乎好点了。后来,皇上说把折子转内阁,叫阁老们议个重判史大人的法子……”



田静如气急反笑,“好,真是好个转内阁议定。”她生在官宦名门,自是清楚这其中的奥妙:皇帝乍看上去是将处置史清的权力转给了田太师主持的内阁,好似是给了田家一个天大的面子。可折子转内阁商议,奏章的内容不免会被人传抄,这好似是告诉全天下人,田静如即使已经贵为皇后,却也只是个小妾,她生的儿子依然还是庶子!



“楚宜卿,楚宜卿,原来一直都是你赢。”田静如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她定了定心神,复又问道,“你刚是说皇上批折子的时候,甄婕妤去了?”



“回娘娘,皇上正对着史大人的折子发火,甄婕妤恰来了。婕妤劝了一会儿,皇上脸色才缓过来。”



“呵,真是楚家的一只好狗。”田静如冷笑。她自恃身份,早已不屑于和这些刚入宫的新人们斗法,对于皇帝一时新鲜从江湖上带回来的这个女人也从不放在眼里——在看重门第的大楚宫廷中,像甄氏这样出身草莽的女人永远也不可能封妃。只是这女人最近真是有些碍眼,总要叫她知道一下做一只狗到底该朝谁摇尾巴?



二、



清嘉宫的暖阁里甄清儿穿一件杨妃色织锦绣芙蓉白狐狸里的对襟褂子,抱着镂金手炉,斜倚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本书。她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修长清隽的眉眼间还依稀带有一丝稚气,但唇角噙笑,目光流转的时候,又仿佛生生把妩媚两个字化于一吐一息之间。昔年在江湖时,就有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自入了宫来,锦衣玉食愈发养出了女儿的姣慵之姿。甄清儿远远听着窗外有人踏雪走过来,走近了那人又放轻了脚步,她便将书盖在脸上好似闭目小憩。



来人轻步走到榻前,伸手环了她的腰肢,将头埋在她颈间嗅她身上的暖香,她便装作小寐初醒一般,娇怯怯嘤咛一声,唤道:“皇上。”



“别动,让朕抱一会儿。”大楚的皇帝已然是知天命之年,两鬓星星点点白发,神色满是中年男子的疲惫之态,拥着怀中娇软暖香的少女,好似是拥紧了自己的青春华年一般不肯放手。甄清儿也就倚在他怀中,半睁了眼睛,伸手去摩挲皇帝冰冷发青的脸颊,“皇上,可是朝堂上有烦心事么?”



“史清死了。”



“是那个前不久被贬了的翰林院掌院学士么?”甄清儿口里应着,从皇上的怀中脱出身,与他对面坐着。早有伶俐的宫女摆上炕桌,暖了温酒和点心上来。她从怀中摸出一只玳瑁小匣,从其中捻一粒丹药,和酒化开,凑到皇帝唇前,“国师新进的暖心丹,皇上且服一粒。”



暖酒入喉,皇帝疲惫的神色渐渐舒展开来,面色也红润起来。他冷笑道:“史清被贬南海,走到津州恰恰遇了匪徒,一家二十余口竟然无一生还。清儿,你说巧不巧?”



“真是可怜。清儿行走江湖时,倒不曾听说津州地界有什么匪徒出没。”



“津州刺史奏报是流寇。朕的大楚江山,青天白日,有人劫杀朝廷命官,而津州刺史用流寇两个字就推的干干净净。”皇帝又饮一盏,面上腾起潮红一片,他握住甄清儿的手腕,恨恨道:“田半朝,田半朝,你有半朝,朕却没有半朝……”



甄清儿远远看向窗外,冬天阴沉沉地天幕里缓缓飘下几片雪花。



一场大雪过后,闹得沸沸扬扬的嫡庶事件最后以皇帝治了津州太守的治匪不力之罪,贬官一级调任户部主事,罚了三月薪俸结束。经此一事,朝堂上再无人敢挑战田家的权势,毕竟史家二十余口血淋淋的尸首横亘在所有人面前。之后皇上让田后所出的六皇子监理户部,一直养在江都的八皇子却被任命了监军,北上峡谷关——一个是财政机枢,一个是苦寒塞外,孰轻孰重?一时间朝堂众人都有了计较。



除此之外,就是后宫之中婕妤甄氏被太医诊出有孕,当日就进了昭仪。跟红顶白本是宫内常事,一时间清嘉宫中贺喜的人络绎不绝。甄清儿懒洋洋地窝在暖阁里看宫人们整理各处的贺仪,听到有宫女说:“奇怪,镇国公夫人楚老太君怎么送来一副旧画?”



甄清儿听了伸手道:“拿来我瞧瞧。”果是一副有些泛黄的美人图,画中美人穿一身鹅黄色春衫,挽墯马髻侧立在树海棠花前,似乎正回头与画者说笑着什么,眉目清艳,耳畔两颗明珠竟是用珍珠粉细细绘上,在卷上熠熠生辉,映得少女姿容宛然倾国。画上没有题跋,只一小印:慕卿。



持画的小宫女歪着头瞅了半响:“咦,这画中美人与娘娘似乎有几分想像呢!只是这慕卿是谁?娘娘认识么?”



“没看出哪里像我来。”甄清儿淡淡一笑,“收起来吧,怪没意思的。”



一旁的大宫女见她无趣,便笑道:“楚家这些年声势不比从前,虽说是顶着镇国公的名头,可武将里称得上头份的现在还是得是莫家,也怪不得送些旧物来充门面。若说名贵还是皇后娘娘送来的礼物贵重,这么大的一尊羊脂白玉观音,奴婢在宫里这些年也不曾见过。”



甄清儿却没搭话,转身进了内室。虽然楚老夫人送的画是什么意思她还不太猜的透,皇后的玉观音则是分明提醒她不要烧错了香拜错了佛。内室中暖香莹莹,一人高的黄花梨镶珊瑚西洋镜中照出女子宛然如画的容颜,细细看去真与那画中人有几分相似,只是那画中女儿言笑晏晏,眉目清嘉,不知是怎么样的锦衣玉食才能养出那般不识愁滋味的笑容?而镜中的自己虽然是遍身绫罗,脂浓粉香,其中包裹的终究一个画皮的修罗。



甄清儿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期间的小小生命在无知无觉之间就要被自己带入这无边的泥淖。



三、



年关将至,帝都西市中熙熙攘攘挤满了采办年货的人。在骡马市的一个角落里搭了一张草台,上面一排排站了四五个女孩子,大的约莫十一二岁模样,小的才不过三四岁大小,站在寒风里的女孩子们不自主地缩成一团。牙贩则不住骂骂咧咧地将她们拉开,他从湖州贩了这十几个女孩子来卖,盘桓了几天还剩这么几个丫头出了不了手,他心急快点卖了好回乡过年,越这么想手里越使了劲儿:“挤挤,挤什么,不让各位大人好好看见你们的模样,怎么买?!怎么买?!”



牙贩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几个女孩身上拧过去,慌乱地躲避中,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猛地捉住了他的手,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瞪着他。似乎是没有想到会有丫头忤逆,牙贩愣了一愣,复又骂起来:“小贱蹄子,反了你了。”他伸手抄了根棍子去打她,正叫骂哭喊之间,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别打了,给我看看她的脸。”



小女孩被抱到了华丽的马车前,锦绣车帘掀开,一只女子的手探出来捏住了她的下颌,蔻丹染得通红的指甲轻轻划过她的脸颊,似乎要将她脸上的每一寸骨肉都细细捏过。



“不要!”



甄清儿从梦中惊醒过来,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十年过去了,夜夜惊梦,那女人长长的指甲从她脸上划过的触感还宛然如昨,寒冷的气息从那女人的手指间一点一滴地渗入她的骨缝,今生不会忘却。披衣而起,她找出了那副泛黄的美人图,画上女子依旧巧笑倩兮,耳畔明珠映着月光熠熠生辉。



正元十六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而正元十七年的春却来的格外的早。刚刚过了正月初一,一缕春风就吹暖了帝都,就连空置多年的永和宫外的白梅都开得格外的好。年少的宠妃在白梅林中孤身缓步而行,簌簌吹落的白梅落在她的白狐裳上,让光艳照人女子眉眼间平添一份凛然寒香。



东西两宫,永和永安,东侧的永和宫历来为皇后居所,可自先皇后十年前病逝后,永和宫就一直尘封。宫内秘传先皇后盛年暴毙其中多有曲折,而种种传言都似乎牵扯到当年的贵妃田氏,故而田贵妃当上皇后也不肯搬入永和宫,唯恐先皇后鬼魂纠缠。可传闻就仅仅是传闻,当年镇国公楚家的嫡女姿容绝世,名满京华,一朝封后是何等显贵,而如今也不过早已是一把枯骨半幅青丝;而田氏却执掌凤印,满门显赫。



甄清儿行到永和宫的侧门前,伸手轻叩,过了半响,宫门吱地一声开启一道缝来。一个白发老宫人抬头看见她似乎被惊了一下,她愣了一愣才行礼道:“贵人是哪宫娘娘?奴婢失礼了。”她口中虽道失礼,却没有开门的意思。



“本宫失却了一副耳环,不知这位姑姑可曾见过?”甄清儿伸手将旧画递给老宫人。过了半响,宫门才吱呀呀开了半扇。



四、



或许因为去年冬季的苦寒,今年胡人来犯的时间格外的早,刚过了元宵节,雪片一般的战报就从边关飞来。也许是借着年节的喜气,当莫家军在峡谷关大胜的捷报传来后,皇帝格外优厚的重赏了一众将士。没想到大喜之后,兵部侍郎却参了户部筹集军饷不力的一本,而后御史台彻查户部,挖出来的竟然是震惊朝野的贪腐大案,一时间人人自危,不知帝王之怒何时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一边是显赫军功在身,一边是户部监察不力,两位皇子的形势就这样发生了逆转。虽然皇帝并没有下旨问责六皇子,但那把看不见的剑仿佛一直悬在那里,眼见御史台查出的千丝万缕联系都一一指向田家,皇后索性称病不出。



田后半倚在暖榻上就着小宫女的手喝药,不过是两三个月的功夫,她却仿佛是老了七八岁有余。忽然有宫监报说昭仪甄氏来探病,田后只冷冷道一声不见,过了半响宫人回话,甄氏已经回去了,只留下了礼物。



“是什么?”



“回皇后娘娘,奇怪的很,一把上好的佛前贡香,还有一张白纸,纸上只两印了两方印章。”



田后徐徐展开那张纸,上面两方小印红艳艳的可爱,显然是新印上去的,只见一方写着宜卿,一方写着慕卿。田后的手指颤动,脸色变得惨白,那纸就悠悠然顺着她的手指滑落下去。



“娘娘,怎么了?”



“恐怕这次皇上是要清算旧账了。”



正元十七年的大乱就由这一场清查开始,负责清查户部的御史中丞恰好是史清的同窗密友,自然绝不会放过调任户部主事的那个津州太守,顺藤摸瓜清查下去,竟然查到了六皇子府中蓄养的门客身上。折子递到了皇帝案前,皇帝留中未发,一直拖到了春祭的日子,按理说应当是帝后同耕,祈求风调雨顺,但到了执蚕礼的时候,却是昭仪甄氏代皇后行礼。



礼部的官员们雪片一样的上书,无不是斥责甄氏代行后礼不妥,然后这些文采斐然的奏折却都被压了下来——春祭之后,皇帝受了风寒,朝课暂停。帝王不朝,太师称病,一时间帝都城乌云密布,似乎所有人都闻到了空气中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的气味。



甄清儿站在海棠花树下,仰头看着铁青色的天空,喃喃道:“要下雨了呢!”正说着,一粒豆大的雨滴落在她掌心, “娘娘,来人传旨,皇上请您去听雨轩赏雨。”



“哦?”她回过身来含笑看着她,“可是说的听雨轩么?”



传旨的大宫女一下愕然,眼前明明是言笑嫣然的脸,怎么却觉得寒气逼人?她慌忙点点头,道,“步辇已经给娘娘备下了。”



“赏雨这么着急么,都不容得换件衣裳?那好吧,该来的总是回来。”



轰。一声闷雷从天边滚滚而来,本来阴沉的天空愈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尾声



正元十七年二月十七,六皇子发动宫变,被镇国公楚武率羽林军镇压,乱军中六皇子中流矢而亡。皇后田氏矫诏挟持宫内妃嫔、诸皇子、诸公主于永安宫听雨轩,是夜,闻六皇子事败,永安宫大火即起,除昭仪甄氏外无一幸免。



正元十七年二月十九,北边战报传来,莫家军于峡谷关遇伏,全军覆没。八皇子捐躯殉国。皇帝闻讯急痛之下,惊厥不起。三月二十,崩于清嘉宫。



正元十七年十月,先皇帝妃诞皇十子。



正元十七年十一月,皇十子登基为帝,甄氏尊为太后。



正元十七年十二月,经查镇国公楚家在正元二月的夺嗣大乱中曾私自通敌,致使莫家军遇伏。族中男子一律弃市,女子流放塞外。



又一年春风吹度,而囚牢里却是暗无天日,锦衣华服的女子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黑暗的囚牢中,直至最深处,她蹲下身来将手中的烛台放在地面上,摇曳的烛光映出牢中关押着的老妪的模样——昔年镇国公夫人已经只剩一具白发萧索枯瘦如柴的身躯,却唯有十指尖还残留着艳丽的蔻丹。



“本宫该称您前朝的长公主,还是楚夫人?”女子问道。



“老身该称您太后还是甄清儿?”老妪冷笑。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5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9/5 10:30:12)

4,《青衫磊落江湖行》 (作者:田学义)
第一章、

  

  小镇荒凉破旧,唯一一条贯穿南北的道路泥泞难行,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名乞丐半死不活地靠在街道两旁,茫然发着呆。一个好心的女人拿出两只窝头,送给了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可当女人一转身,旁边一名青年便迅速从那个母亲手里夺走了一只窝头,缩在角落里狼吞虎咽。

  

  青年容貌端正,看衣着也不像穷苦人家出身,但此刻却满身脏污,脸上的表情也与其他乞丐一般无二,同样孤独和无助。

  

  青年实在饿慌了,正大口嚼着干涩的窝头,不经意地一抬眼,看到街对面一个乞丐少年正鄙夷地望着他,显然,他刚才的举动被少年看到了。青年冷漠地回望了一眼,没有理会对方,顶着鄙夷的目光,镇定地将窝头吃完了。之后,青年站起身,离开了那里。

  

  青年和其他乞丐略有不同,他身上还带着一只不大的包袱,手里提着一柄长剑。而他也没有注意到,当他离开后,那名少年随即悄悄跟上了他。

  

  青年虽然手提长剑,似乎并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他小心提防,左顾右盼地前行,却偏偏没发现一路跟踪他的乞丐少年。少年谨慎地尾随,穿插于街巷中,直至找到了合适的角度便猛然扑出,出手夺走了青年的包袱,转身夺路而逃。然而,少年也没料到,对方虽然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手中长剑倒也并非摆设。当他甫一夺走包袱,对方长剑立刻出鞘,扫向了他的颈项,反应可谓十分机敏。

  

  乞丐少年很狼狈地在地上翻滚着,躲过了那一剑。之后,青年却也不多话,只是沉默着一剑接一剑,凶狠地刺向他,身手竟然不错。少年躲得颇辛苦,憋不住先开口喝道:“喂,我让着你呢,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青年听他这样说,也觉得愤慨,不禁骂道:“呸,不要脸!”

  

  少年听了,不仅不怒,反而笑道:“有什么不要脸,我不过干了和你同样的事。”

  

  见对方嘲笑,青年也不答话,只是越发卖力地砍着少年。少年与他缠斗这一会儿,方才听他清脆悦耳地骂了一声,又瞧了瞧对方窈窕的身段,也终于明白过来,大声说道:“哇,原来你是个女人啊!”

  

  青年见对方揭破了身份,恼羞成怒,招式更加凌厉起来,大有不死不休的气势。这时,少年也有点招架不住了,郁闷道:“还挺凶……”

  

  那名青年,确实是女儿身,而且原本还是一位官宦小姐,父亲原是大楚国翰林学士,史清,因写出一篇‘六皇子非嫡论’,惹出杀身之祸。那件事引得朝野大乱,众议纷纷,史清则以扰乱朝纲的罪名下狱。案子审了六个月,最后被判流配崖州,但史清没能走到崖州,就因病暴毙于半路。

  

  消息传来,史夫人鲁氏与史清的独生女儿史盈心,便已明白了事情的底蕴。史清为官数十年,母女俩纵然没亲眼见过,也听说过朝堂上波谲云诡,凶险异常的争斗。史清写出了那篇‘六皇子非嫡论’大大得罪了六皇子的生母田皇后,田皇后又倚仗着娘家田太师府。历来皇子之间的夺位之争最为残酷,他们怎么会放过史清这个出头鸟。必然是要斩尽杀绝,以儆效尤。

  

  史夫人收到丈夫因病暴毙的消息后,即安排人护送女儿回老家避难,之后便拉住女儿的手,对她说:“娘亲年纪大了,受不得苦,就不拖累你了。娘亲先去陪你爹爹了,你照顾好自己!”言讫,服下毒药,死在了史盈心面前。

  

  史盈心葬了母亲,强忍悲痛,与管家护卫踏上了回乡之路。这一路上的艰辛,却是一言难尽。

  

  一行人走了没多久,便遭到一拨刺客莫名其妙的追杀,众人为了逃命仓皇奔走,很快便走散了。等到终于摆脱追杀,史盈心身边就只剩下老管家和一名护卫。三人只得轻车简装继续上路,然而没过几天,老管家又生了重病,无法继续赶路。史盈心不敢停留,无奈留下银两,让老管家在当地医好了病再赶过来,自己仍带着那名护卫赶路。

  

  一路上的餐风露宿,艰难坎坷不必多说,直到几天前,二人周围又出现几个可疑人物,护卫将佩剑留给史盈心,让史盈心乔装离开,自己则去引开那些人。他们约好了之后在哪里会面,但最终护卫却没有出现。至此,史盈心终于孤身一人,流落江湖。

  

  在家时史盈心贪玩,父亲又纵容,遂跟府中的侍卫们学过几招武艺。原本史盈心对自己挺满意,既通文墨,又晓武艺,虽称不上精擅,总算是文武双全。直到此番一路逃亡,几回死里逃生,才发觉自己这两下花拳绣腿实在不够瞧。往日的大家闺秀,如今沦落得身边再没有一个亲人,车马当然也是没有,全靠双脚赶路,吃不好穿不暖,经常连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胡乱在街头露宿一晚。

  

  也正因为只剩下她自己,史盈心每天都揣着十二万分小心,护着自己身上仅剩的这一点东西。她的包袱里,有一只母亲生前给她的镯子,她打算危急关头救命用,于是宁可饿着,一直舍不得换取食物。另外还有两件换洗衣服和一张通关凭证。这件通关凭证,却是千万不能丢掉的。有了它史盈心才可以通过各州府的关卡,回到故乡。这时包袱被那小乞丐抢了,自然万分着急,手底下没有保留,剑风霍霍地非要砍死对方才甘心。

  

  但史盈心也发现,那小乞丐十分油滑,并非普通的乞丐,对方看似总在凶险地躲避她的攻击,却始终伤他不着,这少年身上似乎也带着武功底子。

  

  正在这恰,巷子口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史盈心认得他们,正是当日跟踪她和护卫的那些人。他们出现在这里,护卫却终究没能与她会合,也不知是否还活着。而这时,史盈心紧张得整颗心都揪起来了,许多日子以来遭受的苦难,使得她身心皆疲惫不堪,也异常脆弱和敏感,身体不自觉就颤抖起来,刺向少年的剑便偏了一分。

  

  史盈心决断也算干脆利落,此时见自己或许将有生命危险,便立刻放弃了母亲的镯子和通关凭证,丢下小乞丐转身就走。可那两人并不肯放过她,闪身进入巷子里,一言不发拔刀即砍向史盈心,一出手用的就是绝杀的招式,凶残冷酷,显见是目的明确的杀手。方才还跟少年缠斗良久的史盈心,身边立刻险象丛生,转瞬间一条手臂已经砍出了深深的伤口,鲜血濡湿了衣衫。

  

  变起突然,乞丐少年望着这一幕愣了一霎,但当他发现那两人是打算杀死史盈心时,就立刻出手了。少年抬手一挥,便放出了几枚暗器,暗器以诡异的路线打向了那两人的眼睛和下盘,目标刁钻又恶心,二人竟被迫后退闪避。这档口,少年抢上前抓住史盈心的手,夺路而逃。

  

  两名杀手飞快追了上来,但少年凭一手暗器绝活,和对这一带地形的熟悉,穿街走巷,最后竟带着史盈心摆脱了追杀。史盈心十分惊讶,这小乞丐武艺平平,但一手暗器功夫着实俊俏。他刚才说在让着自己,原来并不是扯谎么?不禁边跑边问:“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学的暗器功夫,很厉害啊!”

  

  少年回答:“我叫随喜,暗器功夫是家传武艺。”

  

  “为什么要帮我?”史盈心又问。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问题,她这一路行来,遇到的危难实在太多,也早已尝遍了苦辣辛酸,见识够了人心险恶。这小乞丐刚刚还抢夺她的包袱,转眼就又出手帮她,行事很是莫名,让她不禁怀疑起对方的目的。

  

  结果对方回答:“你是女人啊,我一个堂堂男子汉,难道眼看着一个孤身女子被人欺负吗?”

  

  “就这样?”史盈心诧异。

  

  “那你想要哪样?”少年不禁白了她一眼,说:“我帮了你你很不满意?你这人真是奇怪。”

  

  “呃,没有。”史盈心对自己的猜疑感到羞愧,心里却仍旧暗暗提防。

  

  二人一边躲避追杀一边说着话,跑了大半个时辰,那少年却仍旧脸不红气不喘,反倒是史盈心,跑到后来有点追不上少年的步调了。这时,他们早已离开了那个破落的小镇,沿着蟠曲的小路跑了很久,很快,史盈心看到一座雄伟的城池出现在了眼前。

  

  史盈心问少年:“那是什么地方?”

  

  少年说:“潼关。”

  

  “潼关……”史盈心闻言一时失神,心下感慨万千,过了潼关,再走不多远就到故乡了啊!

  

  “你要进城吗?”史盈心问少年。

  

  少年道:“当然,城里人多,讨饭也容易些。不过……”少年看了看城门外面一片混乱的场面,迟疑道:“今天似乎不好混进去。”

  

  “为什么?”史盈心问。

  

  “你看城外啊。”少年指点史盈心关注潼关城外那片混乱的景象。

  

  史盈心看见了,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是流民啊!”少年说,“应当是从峡谷关来的。传闻峡谷关的守将莫世忠变节,导致峡谷关沦陷敌手,大批流民从边境逃往内地,不过恐怕潼关守将不会放进城去。”

  

  “这又是为何?流民入关,地方官员不是应该好好安抚,免生变故么?”史盈心望着那批流民,少说也有数百人,惶惶无依地聚集在城门口,但城门的确是紧闭的,城上戍卫的士兵手持武器,目不斜视地肃然伫立,毫不理会城下哭号哀求的流民。

  

  少年说,“一来害怕流民当中混有敌国奸细,二来大批流民入关,安置起来十分麻烦,索性不放进城里,任他们投奔别处。倘若这批流民当中有人举旗造反,也不过是数百流寇而已,官兵轻易就能镇压。乱世人命贱如狗,剿灭了便是。”

  

  少年这番话说得很冷酷,但或许已司空见惯,语气平淡,竟没有任何起伏变化。史盈心听了默然,这当中的关键,她仔细想想也能够明白。

  

  “那我们进不去了吗?”史盈心问。

  

  少年道:“难。”

  

  史盈心拍了拍怀中的包袱,问道:“如果我有通关的凭证呢?”适才二人逃命时,刚刚摆脱掉敌人的追踪,史盈心就从少年手中夺回了包袱,紧紧抱在怀里。当时,少年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此刻,少年听了她的话,却并不如何高兴,叹气着说:“且去试试吧。”

  

  很快,二人已走到了那一大群流民当中,为了阻挡流民入关,城门依旧紧闭着,城门外除了流民,却还有其他寻常过路的旅客。其中有一支商队,人强马壮气焰嚣张,对于流民阻道十分不满,呼喝叫骂着,试图从中开出一条道路,进入城内。

  

  一名马夫挥舞的鞭子,抽到了某个流民的头上,登时抽出了一道血痕。流民们吃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早已筋疲力尽,结果却被阻挡在城外,心中充满了愤慨。这时被马夫一鞭子抽下去,激起了满腔血气,转身将马夫揪下车子一顿毒打。商队伙计站出来试图抢回同伴,流民们同仇敌忾,遂与对方厮打起来。之后,不知是谁先想到了可以抢掠商队,也立刻动手,混乱和疯狂就这样迅速蔓延开来,不可遏止。

  

  当少年和史盈心意识到麻烦时,他们已经逃不出去了。这样混乱的情况下,纵是武林高手,也难全身而退。只听得四周女人喊、孩子哭、男人则像野兽一样咆哮着。人们互相推挤践踏,只要在这混乱当中倒下去,就很难再活着站起来。

  

  少年和史盈心努力挤向圈外,史盈心成功了,少年却在脱困的一瞬间,被不知哪里冲来的骡马撞飞,重新跌回了人群里,瘦小的身体顷刻便被淹没。

  

  史盈心好像听到少年喊了句什么,但眼下这种情形,她没有勇气再回去解救少年。只是一眨眼工夫,史盈心已作出了决定。她没有理会少年的呼喊,毅然转身离开了那里,抛弃了仅仅在半个时辰之前,刚刚救过自己的少年,独自逃走了。

  

  第二章、

  

  史盈心独自走了很久,直到耳边再也听不到那片混乱的喧嚣。她的脑子有点麻木,浑浑噩噩地。这之前,有太多思绪在脑海翻涌,恐慌、内疚及想活下去的念头,纷纭错杂,搅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很害怕,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却顽固地不肯悔改。她经历了太多事,使她的意志变得越来越坚硬,越来越冰冷。只是事到临头,她做出了符合利益的决断,却仍会觉得不开心,会羞惭,会愤恨,因为这与她从小所受的训导相违背。

  

  等她的脑筋清楚了些,就发现之前甩脱的杀手又追上了她,但这次,对方不急着动手,静静地尾随她,消磨她的意志。这个对手很顽强,明明只是个武功低微的少女,一路上却摆脱掉了他们许多次的追杀。这时,对方也看出了史盈心的虚弱,或许这个家破人亡,孤身流落江湖的女孩儿,终于累得扛不住了。他们也终于可以完成任务,回去交差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杀手的脚步越来越逼近了,史盈心尽量挑选复杂的路径逃跑,想要拉开双方的距离。可惜她失败了,当她慌不择路地走到了一处僻静所在,两名杀手便飞速上前,打算了结她的性命。

  

  史盈心心下一片冰凉,情知难逃一死,于是顽固地自嘲,觉得这或许是自己忘恩负义,抛弃那名少年遭受的报应。只是这报应来得真快啊!

  

  当杀手冰冷的刀锋落下时,史盈心没有退缩,而是倔强地抬起头望着那名杀手。并非是她多么勇敢,只是她很不甘心也很生气,不甘心就这样白白死去,所以不肯躲避,赌气般地直面刀锋。

  

  危急时刻,一柄长剑自昏暗中突然刺出,耀眼锐利如一道闪电,打掉了即将落到史盈心颈项的刀锋。随即,一道湛蓝的人影飘然落到史盈心身前,击退了杀手的攻击。来人也没有多话,沉默地与对方交战,出招行云流水,应付两名凶狠的杀手却游刃有余。史盈心总算见识了真正高手的风采。

  

  等到两名杀手负伤逃走,来人却也没有追击,转身望了一眼史盈心,便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史盈心死里逃生,心神还有些恍惚,竟然没有注意到对方只看一眼,便确认了她的女儿身份。等她定了定神,仔细打量来人,才发现对方竟生得十分好看,一身湛蓝衣衫穿得也很好看,气度一派从容潇洒。

  

  史盈心有些不好意思,向对方作揖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对方淡然地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在下华山甄继,姑娘独自身处荒野,十分危险,可否容在下护送一程?”

  

  史盈心很高兴,忙致谢:“如此,有劳公子!”

  

  对方又问:“敢问姑娘要去哪里?”

  

  史盈心想了想,说:“我想去找一位朋友,去潼关。”

  

  对方点头,欣然相陪。一路上二人随意闲谈,史盈心遂知道了甄继乃是华山派一代宗师,甄羽的掌门大弟子。华山派是名门正派,在江湖上盛名远播,纵然是官场上也有人听说过这位世外高人。史盈心小时候就听过关于这位武林前辈的故事,传说,这位前辈武艺超绝,风华绝代,年轻时还曾与镇国公府上的楚老夫人有过一段动人的恋情。只是后来,楚夫人却因故与青梅竹马的恋人诀别,嫁给了镇国公楚志南。甄羽前辈于是黯然退隐江湖,数十年不曾出山。

  

  史盈心正是因为听过这样凄美的故事,才会对练习武艺生出兴趣,这时见到了甄羽前辈的弟子,对方又刚刚出手救了她,自是满心感激和信任,遂将自己的身份来历,因何故来到此间,都告诉了对方。

  

  对方听说她是翰林学士史清的千金,很是惊讶,对史盈心说:“小姐受苦了!”语气中便多了一份敬意,又说,“老大人正直耿介,犯颜直谏,令我辈敬佩。还望小姐节哀顺变!”

  

  而后,甄继坚持寻个村落,让史盈心休息进餐,等天明再赶路。史盈心确实也累坏了,遂同意。在甄继周道殷勤的安排下,史盈心终于好好吃了一顿饭,又安心睡了个好觉。次日清早,甄继不知从哪儿雇来一辆骡车,让史盈心坐上车,二人一道去了潼关。

  

  到达潼关城外时,已经日上三竿。史盈心没有立刻进城,下了骡车,就在城门外搜寻。大批流民都已经离开,城外只余下一些走不动路,或在混乱中负伤的老弱妇孺。这时,城门还没有打开。史盈心心里其实已不抱希望了,她只是心下不安,过来碰碰运气。但很快,她就在城外某个阴凉的角落,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一瞬间,史盈心却顿住了脚步。开心、激动、愧疚,诸多情绪涌上了心头,让她踌躇难行。

  

  少年也看见了她,目光很冰冷。史盈心犹豫着,还是慢慢走到了跟前,张了张口,发现找不出理由为自己解释,于是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少年沉默地望了她很久,最后却叹了口气,眼里的坚冰也随即融化,说:“本来我不想原谅你的,不过算了,看在你又回来找我的份上,这次不跟你计较了。”几句话说完,少年就回复了当初那种惫赖的神态,起身拽了拽史盈心的衣袖,热情地问道:“你有没有吃的,我好饿啊,快饿死了!”

  

  史盈心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却莫名地感到安心,说:“我怎么会有吃的,我跟你一样是乞丐啊!”

  

  “那可难说,”少年道,“你那么没脸没皮,孤儿寡妇也能抢,怎么会找不到吃的。看你脸红扑扑的样子,昨晚肯定也没饿着。”

  

  史盈心深感挫败,却没法辩解,只得实话实说,“我昨天遇到了好心人,请我吃了一顿饭,我们现在进城,我也请你吃一顿好的。”

  

  少年感慨:“你这家伙,人品不怎么样,运气倒不错。啧啧……”这时候,少年看到了史盈心身后的甄继,脸色立刻就变了,忽然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史盈心却没察觉少年奇怪的举动,兀自因为少年肯原谅她感到高兴,拉着少年的手说:“别废话了,我带你去吃饭。”

  

  少年却在试图拒绝,不知为什么,说话都有点结巴:“我,我不去了。我还有事。”

  

  史盈心说:“有什么事,等吃了饭再解决。”言讫,强拉着少年就要进城去。少年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脱,又怕反应太大引人怀疑,便默默由史盈心带着进城,拉去了饭馆。

  

  这一顿饭吃得异常沉寂。原本很多话的少年,这时却从头到尾一语未发。只有史盈心与甄继,时不时搭几句话,说的都是接下来的路程如何安排等问题。饭毕,甄继说要出去办件事,少刻即归。言讫,独自离开。

  

  甄继一走,少年就忽然来了精神,猛地拉住史盈心说:“趁现在,我们快逃跑吧。”

  

  “逃跑?”史盈心很不明白,问道:“为什么逃跑?”

  

  少年说:“那个家伙不是好人啊,现在不跑,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他算计了。”

  

  史盈心笑了笑,说:“不会的。他救过我的命,不是坏人。”

  

  少年急了,道:“你这家伙,出来混就要多长点心眼儿啊,好人坏人是写在脸上的吗?我还救过你呢,我也抢过你的包袱,我是好人吗?”

  

  史盈心并不在乎,玩笑道:“人家可没抢过我的包袱。再说,甄公子是华山派的弟子,华山是名门正派,不会出奸邪之辈。甄公子为人谦和有礼,待我也完全是一片好心,不会害我的。你放心!”

  

  少年说:“名门正派就不会出奸邪之辈,这是哪个傻瓜教你的。昨天看你还挺机灵的,怎么今天就变傻了,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小白脸长得俊俏了?顺手救了你一次,请你吃了一顿饭,你就这么相信对方?不要这么容易被收买啊。”

  

  听少年口不择言,史盈心有点生气了,正色道:“喂,虽然我是欠你的情,但你也不要胡说八道,坏我名誉啊,不然对你不客气!”

  

  “怎么说你才会相信我呢!”少年非常烦恼地挠了挠头,然后胳膊支着头,趴在饭桌上苦思冥想。良久,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头望向史盈心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当中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

  

  “其实随喜不是我的真名。”少年这样起了头,之后继续说,“江湖上曾有个刀棍双绝的武林宗师,名呼延世宗;妻子卢轻音,也是一位侠女,精擅暗器功夫。但这位武林宗师名声不太好,人们说他任性妄为,亦正亦邪。他抛弃了结发妻子,娶卢轻音,使得结发妻子所生的长子也与父亲反目成仇。不过这些都是呼延家的私事,与旁人无涉。但……”

  

  少年说到这里,略顿了顿。他像是在回忆一件很沉重的往事,叹了口气,又说:“八年前,一帮所谓的武林正道,忽然纠集起来,声称呼延世宗私通敌国,是大奸党,一夕之间,将呼延家全家屠灭了。呼延世宗及妻子卢轻音,还有阖家老小,无一幸免。我是唯一活下来的人,本名呼延仲男,是呼延世宗与卢轻音的幼子。

  

  “那时候我刚七岁,但当时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那帮所谓的武林正道当中,就有那位华山派的甄大侠。当时,他也只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跟随在众人身旁,却行凶作恶,异常狠辣。如果你见过那人杀戮时的狰狞面目,你就会相信我,那个人,不可轻信。”

  

  听了少年的故事,史盈心默然良久。一时也找不到话安慰少年,或者,少年讲述自己的身世,也并非是求她的安慰,这样一想,史盈心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片刻,又是少年先开口说:“喂,相信我的话,跟我一起逃跑吧!”

  

  史盈心认真地想了想,终究摇了摇头,说:“我相信你说的,但我不能跟你走。再说,他并没有害过我,还帮了我,如果我听你的劝告,怀疑他的用心,那就是我不对。而你也说他当时年纪小,或许他也是受人蒙蔽,又或许,他真的以为呼延前辈是,是恶人,所以才会手下不留情面。我不能因此就断定他不是好人。”

  

  听到史盈心说出这番话,少年显得很失望,他嘲讽地笑道:“就算我父亲真是祸国殃民的恶贼,就算我全家被杀都是罪有应得,那些厨娘丫鬟、管家护院可都是无辜的,你的那位甄公子屠杀他们时,也是手起刀落,痛快得不得了。这样一个杀人放火,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家伙,你要是仍旧认为他是好人的话,我无话可说。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少年便起身离开了饭馆。

  

  史盈心想要叫回少年,喊了一声,对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看来真的很生气。史盈心遂罢了,默默坐回了椅子上。虽然少年的请求很突兀,但不知怎么,史盈心相信他的话。对方也没有理由欺骗她,如果是贪图她包袱里这点东西,昨天他就有许多次机会得手,说到底,这不过是又一次理性的考量,是史盈心的私心在作祟。

  

  史盈心清楚眼下的境况,那两名杀手虽然被赶跑了,难保不会卷土再来,她自己也早已身无分文,这一路只能靠乞讨度日。而当下又正值乱世,流民遍道,她能不能活着回到故乡都很难说。甄继答应了护送她回乡,吃住问题起码有了保证,如果仍有人追杀,凭着甄继的武艺,也能保护她周全。她实在不想再过那种衣食无着,颠沛流离的日子。

  

  而她如果跟少年一起走了,这些好处就都没有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少年。同时,史盈心还觉得,自己已经孑然一身,失去了所有一切,除了一条命,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人算计。是以,她也并不惧怕。

  

  正胡思乱想,甄继回来了,看到少年不在也不多问,对史盈心说,他找到了马车,问她是否方便上路。

  

  史盈心点点头,坐上了马车,再次启程。

  

  马车驶出了城,走到半路,甄继谦恭有礼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对史盈心道:“小姐,我们到了,请下车吧!”

  

  史盈心诧异地掀开竹帘,看到外面站着两个人,正是一路追杀她的杀手。甄继依旧风度翩然地,向那二人作揖道,“人我已带来了,还望二位不计前嫌,在皇后娘娘跟前,替在下美言几句。”

  

  第三章、

  

  那一瞬间,史盈心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随后才想到了要逃跑,但她哪里会是甄继的对手,刚跳下马车,旋即就被甄继打倒,踩踏于地。史盈心心里感叹,这家伙做事,还真是干脆果断,毫不留情。她此刻才明白了随喜的描述,是多么的精准,可惜后悔已来不及了。

  

  甄继扭住了她一只手,将她的头踩进泥土里,她想动也动不了。一名杀手拎着刀走到了她面前,将要执行死刑。就在这时,一拨暗器暴雨般袭来,打得甄继和两名杀手措手不及,蓦然被逼退了。

  

  而那个出手救她的人,一边打着暗器,一边还在报招式的名称:“繁花似锦、秋风扫落叶、暗夜流星、冰霜雪雨……你们这些混蛋,知道怕了没?”那人不停唠叨着,将暗器打得恍如繁星点点,煞是好看。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史盈心差点就哭出来了。而她也算反应机敏,一得机会,便拼命从甄继手中挣脱,抢上了马车,对来人喊道:“上来!”来人闻言,也立刻跳上马车,史盈心即刻策马飞奔,从甄继与两名杀手身边飞驰而过。三人想要拦截,但马车上那名少年仍不停放着暗器,生生阻挠了三人的攻势。如此僵持,一刻钟后,二人终于甩掉了后面的追兵。

  

  史盈心驾着马车飞驰,一边满怀喜悦地问少年,“你怎么来了?”

  

  少年仍是那惫赖的神气,道:“来救你啊,你这么傻气,被人卖了怎么办?”

  

  史盈心十分愧疚,说:“可我对你又不好……”

  

  “哇,良心发现啊!”少年故作惊讶地道,“不过别得意,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啊?”史盈心没明白。

  

  少年解释道:“我明知道姓甄的不是好人,若是眼看着你上当受骗,被他害了,我心里会不安。”

  

  听着少年平平淡淡的说辞,史盈心心里一动,忽然就想起父亲临行前说的话,‘六皇子品行不端,不堪大任……为父食君之禄,无法坐视啊!’……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有什么东西,缓缓地,重新凝聚了起来。眼眶里有泪水滚落,是热的。

  

  见她哭了,少年会错了意,说:“你别高兴太早啊,我们其实还没有脱离危险。这一带是甄继的地盘,他要收拾我们是很容易的。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那家伙是这地方的强龙。而且,就算之前他没有认出我,这次我打了那么多暗器,他一定会认出那手法,我们两个都麻烦大了。”

  

  史盈心擦掉了眼泪,问少年,“那我们怎么办?”

  

  少年说:“拼命跑,尽量跑得远远的。”

  

  于是那一整天,他们都在驾着马车一路狂奔,不眠不休。

  

  第二天傍晚,拉车的马儿终于累倒了,怎么鞭打都站不起来。少年和史盈心困在了一个小镇里,对方的人马很快就追上来了。甄继为了抓住他们两人出动了一百多名打手,他们包围了小镇,开始了密集的搜索。

  

  少年拉着史盈心,小心翼翼地在镇子里东躲西藏,他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就是体力也跟不上了。少年显得很忧虑,镇子格局太小,被对方那百多名打手包围起来,连一点小小的空档也找不到。对方一边搜索,一边还不停叫骂,试图将两人引出来。那些辱骂十分难听,大多针对少年的父母亲,间或也辱骂少年,骂他懦弱无能,是个孬种。

  

  少年对此置若罔闻,史盈心不禁要问他,“你不生气吗?”

  

  “生气又怎么样?”少年说,“我又打不过他们。”

  

  “你还真是没用啊!你爹爹不是刀棍双绝吗,你都学哪儿去了?”史盈心的心境,已和之前大不相同,当此时刻,也还开得出玩笑。

  

  少年说,“那些我都没有学会,就是妈妈的暗器功夫,我也只会个皮毛罢了。这可如何是好……”史盈心在开玩笑,少年这时却是在真心地犯愁。

  

  史盈心轻叹了一声,说:“我去引开他们,你逃走吧。”

  

  “啥?”少年疑惑。

  

  史盈心说,“你心里明知道的,现在这种情形,我们都逃不掉了。甄继真正想抓的人是我,你对他并没有威胁,只要我出现,我想他们不会太在意你这边,凭你的机灵,一定可以想办法逃走。”

  

  “然后呢?”少年觉得他有点搞不懂这女人了。

  

  “然后,就这样。”史盈心从藏身处站出来,笔直地立在少年面前,像一个真正的江湖中人那样,抱拳行礼,架势十足地向少年道:“小女子流落江湖,得蒙少侠仗义相助,感激不尽。若来日有缘相会,定当后报!”

  

  说完,史盈心手提长剑,转身大步离开了。

  

  少年一时愣在了当场,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自私冷漠无情的女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豪气干云了?混蛋啊!真是,太让人不爽了……少年咬着嘴唇,发了一会儿呆,随后追上了史盈心。要突围也一起嘛,真是没有义气。

  

  小镇的长街上,二人刚一出现,就有十多名打手围了上来。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凭少年和史盈心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完全无法招架。两人都受了好几处刀伤,鲜血染湿了衣襟,飞快落败。而那些打手也并不因为对手的弱小,就打得光明正大,什么暗器毒药应有尽有,一个不小心就会着了道。

  

  混战中,一名打手冲少年背后扬了扬手,不知又是什么暗器,史盈心看到了,手疾眼快推开了少年,眼睛里却撒进了一把粉末,登时双眼中就传来了锥心刺骨的痛。史盈心惨叫了一声,扑倒在地。少年打出几把暗器,抢回了史盈心,拉着她拼命地突围。幸亏当时天已经黑透了,天上还翻滚着一阵接一阵的雷声,借着黑夜和雷声的掩护,二人才好不容易脱战。可是仍旧没能逃出包围圈。

  

  少年牵着史盈心,穿街走巷,小心谨慎地躲避着追杀,没有注意到史盈心的情况。直到史盈心支撑不住,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少年想要扶起她,对方却忽然抓住他的手,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一般,轻声说:“随喜,我看不见了……”

  

  随喜僵住了。史盈心的身体在发抖,因为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便抬起了头搜寻,可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不同于黑夜的那种、无边无际的漆黑。

  

  也正因为史盈心看不到,她不知道随喜脸上那一刻浮现出的,愤怒和伤痛的神色。

  

  那一夜雨下得很大,像是要把小镇整个淹掉一般,尽情肆意地下着。

  

  敌人还在全力搜索他们,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等到天亮、雨歇,就是二人的死期。这时候,史盈心却在发烧,因为毒药发作,或伤口感染,弄不清原因。

  

  当她烧得昏昏沉沉,走不动路,少年就将她扔进了一条巷子的深处。搜走了她的包袱,拿走了长剑,然后又开始扒她的衣服。

  

  史盈心烧得浑身酸软,无力抵抗。少年取走包袱和长剑时,史盈心虽然很伤心,却并不怨恨少年。她也曾抛弃过对方一回,在此生死关头,对方如果想抛弃她,独自逃走,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直到少年动手解她的衣衫,出于少女的羞耻心,及生死与共的朋友背叛带来的沉重打击,她一直努力支撑的心防蓦然崩溃了,在那个豪雨的深夜,失声痛哭。

  

  第四章、

  

  史先生是个女子,史先生是个瞎子,史先生算卦别有神通,史先生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不像好人,呵呵,你们在聊什么呢?哎呀,史先生您早啊,各位也早。

  

  史盈心在丰城的名声十分响亮,不仅因为她人长得很好看,算卦特别准,还因为她喜欢随手接济穷人,就凭着这一点,丰城的百姓把她当成活菩萨一样尊敬。但同时,因为史盈心脾气随和,人们背后也敢随意开开她的玩笑,却是毫无一丝恶意。

  

  史盈心现在是一名算命先生,她的名声不仅在丰城很响亮,就是走到了别处,通常也会迅速地响亮起来。这却是拜随喜的师父,胡长老所赐。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史盈心本以为在劫难逃,心死如灰,却因为随喜的奇谋,得以死里逃生。

  

  随喜拿走了她的包袱,用她母亲的镯子,收买了小镇里一名菜农,让他用一辆木板车将史盈心偷偷运出了小镇。而他自己则换上史盈心的衣服,乔装成她的模样突围,引开了甄继手下的注意力,硬是撕扯出了一个空档,使得菜农拉着史盈心,顺利地从包围圈逃了出去。

  

  菜农依照吩咐,将史盈心带到了随喜的师父,胡长老的身边。史盈心便在胡长老耐心的看护下养好了伤势。那位胡长老生得仙风道骨,说话玄妙非常,但史盈心在他身边待得久了即发现,胡长老也是个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史盈心学到了胡长老的绝活儿,得以在江湖上安身立命。

  

  那时候,史盈心以为随喜已经死了,心里很难过,胡长老也没有徒弟的消息,时常长吁短叹。直到过去了很长时间,随喜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说是刚刚想起来,应该过来看一眼史盈心。原来随喜在危急关头,跳入了渭水河,侥幸逃脱性命。

  

  史盈心心里的感触无法言说,一如最初遇到随喜时那样,又头痛,又无奈。但对史盈心而言,随喜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事情至此告一段落。史盈心经过了这场大难,双眼已盲,却不知因何故,她发现自己的耳力特别敏锐,任何细微的响动,她都能够捕捉到,并分辨出它们的来历和所传达的含义。因着这个特长,她算命的本领越练越纯熟,顺风顺水,别开生面。连胡长老都夸赞她,青出于蓝,并竭力赶她离开,让她出去自立门户,不要妨碍他的生意。

  

  这天早上,吃过了早饭,史盈心便手执一根竹杖,晃晃悠悠地出门了。城东米行的老板三番两次邀请她,去米行看看风水。因为米行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差,老板也十分头疼,想尽办法都没效用,无奈之下,想到了邀请史盈心改改风水。

  

  年关将至,大街上也十分热闹,买年货的,卖年货的,熙熙攘攘,川流不息。虽然今年的年景仍不算好,百姓的日子也过得很苦,但每个人都欢声笑语地,努力想过好这个佳节,并期盼来年的生活更加富足。

  

  到达米行时,米行的老板和老板娘早已等候多时,将史盈心恭恭敬敬迎到了客厅坐好,又端茶又奉点心,殷勤地伺候着。

  

  史盈心喝着茶水,吃着点心,闭着眼睛掐指算了算,算出是年兽作怪,只要于除夕之夜在城东主街上举行一场庆典,冲一冲喜就好了。史盈心给米行老板出主意,让他联合附近的几家商铺,共同出资筹办。米行老板却大手一挥,表示这点小钱,他自己出了。而庆典所需邀请的舞狮,鼓乐队,需要燃放的烟花爆竹,都是有讲究的。史盈心少不了要一一交代。

  

  正事谈完,大家坐着闲聊天,末了,米行老板忍不住爆了一句大实话,“老百姓过不好日子,还不是那个姓甄的祸害造孽!”

  

  老板娘赶紧阻止,“慎言!恁大个人,这么口没遮拦的。”又对史盈心解释,“先生千万不要在意。”

  

  “呵呵,”史盈心笑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米行老板口中姓甄的祸害,正是甄继。甄继这些年凭借攀附权贵的本领,竟混上了一官半职,现任丰城兵马指挥使,官居六品。

  

  虽然是一名武官,但甄继岂是平常武官可比,他身后倚仗着田太师府,作恶多端,为祸不浅。百姓恨之入骨,但又无可奈何。八皇子齐昭轩想要拔除这颗毒瘤,却因为田太师及皇后娘娘的回护,未能得手。然而景王性格狂傲不羁,不拘小节,朝堂之上奈何不得甄继,就打算用江湖手段除去。特选拔了十名死士,日夜算计甄继的性命,其中就有随喜。

  

  因为随喜的缘故,史盈心也参与其中,略尽绵力。

  

  甄继手段虽狠辣,性格却很谨慎,通常绝不独自出行,最多偶尔去隐秘的私邸,与相好的妓女相会。而那幢私邸,与指挥使衙门也仅隔一条大街而已。甄继如此谨慎小心,使得刺客小组迟迟未有建树。于是他们绞尽脑汁,想出了一条虎口拔牙的计策。

  

  他们以重金收买了与甄继相好的那名妓女,打算就在甄继的私邸动手,狙杀甄继。这条计策十分凶险,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除掉甄继,惊动了仅隔一条街的指挥使衙门的人,十名死士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除夕之夜,家家团圆。史盈心却与米行老板,及舞狮队来到了城东大街上。等吉时一到,庆典立刻开始。在锣鼓喧天与鞭炮齐鸣的巨响中,甄继私邸的狙杀也即刻发动。

  

  甄继不愧是一方豪强,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却从容镇定,试图突围出去,寻求指挥使衙门的手下帮助。十名死士自然竭力阻挠,个个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杀伤甄继。但甄继又岂是寻常之辈,他武艺超群,出手凌厉狠辣,刚猛果决。于是十名死士未能对他造成伤害,却各自有了损伤,情势不容乐观。

  

  然而,那十名死士是景王精心选拔,每个人的武艺、品性、勇气都十分优异突出,这时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誓要铲除奸邪,更不会后退一步。配合着大街上紧密的鼓点,死士们的攻击也越发凌厉、急促。

  

  高手的潜力也需要相应的艰难条件激发,甄继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艰苦战斗,只能拼尽了全力应对,长剑舞地纷繁缭乱,势如长虹。战到酣处,更如猛虎下山般,高声呼喝着厮杀,气势惊人。死士们也很惊骇,甄继虽然是个恶人,却也是个了不起的大高手。

  

  战斗胶着着,十名死士先后倒下了四人,眼见无法继续阻拦甄继突围,而甄继凭借一己之力,生生从十名死士的狙杀中脱困,奔向了宅子大门。街上的锣鼓响得更加欢快了,一发千钧之际,已经负伤倒地的随喜,顺手拔起火炉上的一杆火钎,甩手飞掷,打穿了意图逃跑的甄继的右手,扭转了局面。

  

  甄继的攻势忽然一缓,被其余死士一拥而上,乱刀砍死。一代奸雄,瞬息殒命。

  

  城东大街上,舞狮队仍在热火朝天地表演着,史盈心的脸上,却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或许整条街上,只有她能够在这片震耳欲聋的嘈杂喧闹中,分辨出身后那幢宅子里正在进行的生死激斗。

  

  史盈心当然知道今晚的行动,她守在这里,一则为了掩护随喜等十人的狙杀,二则为了放哨,聆听街对面指挥使衙门里的动静。但战斗进行了两刻钟,大街上又闹腾得这么厉害,指挥使衙门里却始终静悄悄地,也没有人出来阻拦他们举行庆典。毕竟是新旧交替的年关,官家也不能阻止老百姓自己乐呵。

  

  直到另一边的战斗结束,史盈心确认了己方的胜利,才彻底放下心来,加入欢庆的民众当中,尽情地作乐。

  

  新年伊始,有人发现丰城一霸,兵马指挥使甄继的头颅,悬挂在菜市口的旗杆上。枭首示众,警戒世人。丰城百姓奔走相告,额手称庆。

  

  这之后,随喜等十名死士,为预防甄继党羽的报复,谎报死讯,遁世埋名。而史盈心,则继续以算命先生的身份,浪迹江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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