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16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9/5 10:31:11)
5,《是月流光》(作者:詹许梁)
太康七年,八月壬午日,陈帝逊位齐楚。楚氏奉帝为荫命侯,邑万户,车服礼乐,一如陈制;上书不称表,答表不称诏。有其文,事竟不行。楚永定二年九月甲子,帝崩,时年廿一,楚志也。谥曰纯皇帝。葬恭陵。
——《陈书•本纪下第十》
九月初三夜,月似弯刀悬挂天际。
贺谨棠心中烦闷,虽说不来原由,只胸中有块垒难消。辞别了田清和,打算随意走走以消散心中郁气。也不知走到了哪里,便听到有箫声低沉呜咽,如泣如诉。
贺谨棠虽不通音律,然那箫音极悲切动人,不觉心中更是闷闷。想起了方才送走的前朝末帝陈衍。
这位前朝最后一位皇帝,原在他看来是个极为可笑的人物。一个皇帝,掌天下权柄,却偏偏潜心研读那些经史子集,难道他以为凭着子曰就能够安定天下,四海之内俯首称臣吗?
更不可思议的是,今上辛辛苦苦劳心劳力地谋划了十余年,直到条件成熟,发动兵谏之时,末帝居然就那么轻飘飘地拱手让出帝位,甩出了禅让的旨意,干戈未动而天下更姓。颇让他们有一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前朝末帝是个失败者,一个懦夫。
这是今天以前他对陈衍的定义。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当他与田清和端着鸩酒来到荫命侯府时,陈衍正一袭白衣坐在榻上与前朝的懿安皇后,如今的懿安夫人小酌。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懿安夫人只微微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
二人并肩看着他与田清和,未见一丝落拓,眼神清明,似乎已经了然将要发生的一切。
他忍不住问了句:为何?
末帝当年不是没有能力反抗,而今也不是没有人拥护他复国。到了今日图穷匕见,他们选择的居然是从容赴死。
蝼蚁尚且偷生。
“当日我死民心不安,今日不亡民心不安。”
也许这位末帝,真的如今上所说:性仁厚,爱民若子“家”天下。
他的心中便涌上了淡淡的可惜。
箫声还在呜咽,他寻声走进了一处荒废已久的院落,院中荒草杂乱,但见一白衣女子站在树下吹箫。
又是白衣,见了鬼了。他心中暗忖。
那女子听到响动,早已停下手中的箫抬眼看他。
啊呀呀,天下居然有这样漂亮的小姑娘,他心中惊叹。
但见这少女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身形荏弱风流,比那宠冠后宫的朱贵妃还要美貌。
贺谨棠心中闷闷之情消了不少,他不觉调笑道:“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如何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玩?”
那少女歪了歪头看向他,道了声万福:“原来是贺前辈。”
咦咦咦?
难道曾经相识?
贺谨棠仔细辨认,才恍然这少女原半个月前见过,是他一江湖老友僧一行的弟子。当时一心和老友拼酒,并未细看,只留下了模糊苍白的印象。老友醉酒后还吹嘘自己的弟子习得一身好功夫,剑挑各路强人,他只当老友说大话,这样一个说话都不大声的女子剑挑强人?别开玩笑了。还依稀记得那日喝醉了,好似这少女还煮了解酒茶。
今夜重逢,只觉少女眉目如画娴静美好,全然不像英姿飒爽的江湖侠女,倒更像是藏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宜室宜家。
“你是……樱儿?”贺谨棠摸了摸鼻子,“虽然我与你师傅是平辈论交,这‘前辈’……无论如何,我也没老到那个地步吧?”他当然不老,未到而立的年纪,因爱笑,眼角有淡淡的笑纹,上翘的嘴角,看着你不说话便使人心生好感,而一笑就如春山澹冶了。
“这……您曾指点过我武功,便唤您先生吧。”又觉得贺谨棠随师傅一般叫她樱儿太过亲昵,复道:“先生便唤我……”
“丫头,你的箫声何以做此悲音?”
“今日是我父母的忌日。”
“抱歉。”
“没有关系的,也幸好遇到先生。”否则,沉溺过往总是不美,又要让师傅哀叹了。
破败的院落,有风拂过,杂草沙沙作响。二人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庭中,你一言我一语的随意闲聊。她怀念她严父慈母,他自嘲儿时家中困顿;她惊叹闺阁与江湖的差别,他笑言自己曾经发誓要为人上人;她抱怨师傅教导严厉,他困惑曾经的追求是否正确……
风中有淡淡的桂花香,不知是那庭中桂树乱了时节才将开花,还是那少女所用的胭脂香。
未过得几日,便是新任楚国公世子楚志南迎娶华山侠女陈希宁的日子。
贺谨棠作为御者与楚志南一同去迎亲。他调笑着新郎官:“你究竟是绝食斗争了多久,才让你家老太君松口让陈女侠进你楚家的门?可遂了你的愿了。”
楚志南他娘因嫌陈希宁不过一江湖女子,性情轻浮,曾发过话道:“国公府有我无她,有她无我。”而陈希宁本就是个烈性的,又过惯了肆意江湖的日子,也学不来那低眉做小逢迎之人。楚志南不知在二人间说了多少好话,做了多少事情,直到天下姓了齐后一年有余才订下婚约。
楚志南正是春风得意之际,也不在意贺瑾棠戳他糗处,嬉笑道:“我娘那是之前没见过她,见了以后连声赞她雍容大方,规矩极好没有一丝错处。还以为我特地请了宫里的嬷嬷给她讲规矩呐。”
贺谨棠自然不信,当年又不是未曾一起喝酒的,陈希宁什么性子,他能不知道?遂暗自揣测:怕不是你娘见你二十五了还非她不娶,才松的口吧。
二人关系极佳,楚志南熟不拘礼笑问:“贺大哥,你看我也成亲了,何时你才能遇到合意的女子啊?干脆你就从了建安公主做驸马得了。”
建安公主是今上的第四女,这个女子,委实了不得,称得上女中豪杰。二人曾在暗箭共事,暗箭是今上还是楚国公时设立的暗杀机构,因为其袖中暗箭专责铲除异己而得名。那时他代号“春山”,还不知那个出手狠辣的“利刃”姓齐,二人并肩作战颇有同袍之谊。也不知如何开始,利刃给他了青眼。
估计,他从一个投奔而来的小小杀手,变成今日统领八十万禁军的都统,与建安公主的青眼不无关系。只是他对她,真真是全然生不起半点与风月有染的心思。
“娶婆娘嘛,”他想起那夜月下的女子,“还是要娶个柔顺贤惠的。”
建安公主煮解酒茶?天都不敢想。
一行人吹吹打打地来到陈希宁临时租用的二进小院。
贺谨棠远远看到僧一行和沈紫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和尚”,他冲过去招呼,又对沈紫樱微微一笑:“丫头,你们也来了?”
僧一行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眼。
沈紫樱道了个万福:“贺先生。我与沈女侠也是熟识,故而师傅特地耽搁几日,让我为她送嫁。”
贺谨棠直接无视僧一行的目光,摸摸鼻子:“丫头,先生似乎也把我叫大了。你姐妹既是华山女侠,不若你也随她一起唤我贺大哥吧。”真奇怪,他想,怎么以前没见过?
“这……”
“就这样吧。他们要喊门了,你快些过去吧。”
贺谨棠站在原地欣赏着她的背影。
今日沈紫樱穿了身绯色的裙衫,腰系宫绦更显得纤腰不盈一握。
“贺小弟,樱儿还未及笄。”僧一行语重心长地说。
贺谨棠直道:“和尚,你想多了吧?”
复又一愣,原来如此。
片刻后嬉笑道:“师傅,樱儿也快及笄了吧?”
“你……”僧一行本是拿话试他,却不想提点了贺谨棠,“若我未记错,你怕是年近而立吧?”
“师傅,还有四年呐!”贺谨棠急道,又臊眉搭眼,“都统府就差个女主人,每日回家冷锅冷灶的,好不可怜。”
“谁不知你秦楼楚馆相好无数?!”
“整日里争风吃醋我也烦了,总想找个合意的安定下来。”
“建安公主对你青睐有加。”
“那母老虎般的人也能做得婆娘?!”
僧一行看着满脸无赖的贺谨棠无话可说,又忍不住念叨:“你也是江湖中小有名气的人物,而今又是公门中人,怎的还要如此无赖?”
贺谨棠打蛇上杆,拱手道:“以后还要师傅多多指点。”
说话间,新娘子已经坐上了花轿,沈紫樱走了回来。
她赞叹道:“陈姐姐今日真正美丽。”
贺谨棠摇头,上下打量着她,直看得沈紫樱脸色发红,方道:“远不及尔。”
这厢,楚志南看到贺谨棠凑到一个未曾见过的女子身边说笑,忍不住低声问轿中的陈希宁:“今日送亲的那个穿绯色裙衫的女子是谁?”
“怎么,我还未进你家门就想娶小了?”
“怎么可能,”楚志南立刻否认,“只是我一个朋友似乎对她颇有好感。”
“沈妹妹确是清秀佳人。”
楚志南低下头,隔着红彤彤的轿子深情道:“远不及尔。”
秋风渐凉,转眼寒衣节已过,僧一行还没打算动身。
沈紫樱忍不住问为何。
僧一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为师以为你最近乐不思蜀,不想离开了。”
沈紫樱粉面一红,低头道:“贺大哥只是见我无聊,又怕我乱走迷了路,这才总带我出去玩的。”
啧啧,听听,贺大哥。僧一行心中暗诽。
高兴道:“贺大哥真是好人,带我去了城隍庙看把戏,又买了好些小吃”,声音复又低沉,“那桂花糕的味道,同儿时爹爹特地捎回来给我没有差别。”
她爹是前朝神威将军沈振麟,神勇非常,一竿一丈二长的画戟舞得密不透风。打她记事起便要跟着哥哥们一起蹲马步,总说他们沈家将门必出虎女。累到痛哭,也不许歇息。她娘每日晚上都给她揉腿揉肩,心疼的不得了。可她爹也是极疼她的,散职后总会特地绕半城远的路给她买桂花糕。
“自爹爹以后,再没人给我买桂花糕了。”她喃喃。
僧一行嘴里抱怨:“乖徒儿莫不是抱怨师傅不好?”心中却已经乐坏了:原来贺小弟在徒儿心中是父亲一样的存在。
他却乐得看贺谨棠吃瘪,那几日一见到贺谨棠来,便一通贼笑,叫贺谨棠狠命死捶也不说原因,只待以后看笑话。
这一日刚过巳时,贺谨棠便来寻她,恰巧僧一行出门访友去了。
沈紫樱很奇怪,问道:“贺大哥,还未到放衙你怎么就来了?”
贺谨棠想了想:“今日今上宣我觐见。”他小心观察她的神色,“暗示想招我为建安公主的驸马。”
啊?沈紫樱心中不快,虽然她知道娶了公主对贺谨棠以后定是极好的,可还是不禁怏怏:是不是以后贺大哥就要陪公主,再不能带我玩了?
“那贺大哥您……”
“我拒绝了。”看沈紫樱脸色都变了,贺谨棠颇觉安慰,也暗叹自己何时也这样患得患失了。
“幸好”二字含在口中还未出口。
“因我已有了意中人。”
啊?!是啊,贺大哥年纪也不小了,他总要娶亲生子,他待我这么好,我总要祝福他的啊。
“那,贺大哥,你……我……”
“傻丫头,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嗯?”她瞪起眼睛看向他,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她啊,是个江湖中的侠女,却偏偏羞羞怯怯的,动不动就脸红。会吹很动听的箫,会煮很好喝的解酒茶。她年纪很小,至少比我小了许多,身世可怜。有时候会担心,在她眼中也许自己只是如父如兄,便恨不得她便得小小的,藏在袖子里,谁也不让看见,那么她便只有……”
“不要说了……”沈紫樱早已羞红了脸。
“丫头,”他弯下腰看向她,笑如春山,“樱儿,我心悦你。你呢?”
“我,我不知道,你是极好的,我……”沈紫樱早已慌乱,“我要想一想。”
转身就要往屋内跑,贺谨棠拉住她的衣襟,“何时给我回复?总要有一个时限吧?”
“这……十天以后吧。”
“在哪里呢?”他依旧微微笑着问她,轻轻将她发上的一柄落叶摘了下来,那样从容,谁也不知,他嗅着她发间的桂花香,手心已是潮湿一片。
“就……我们第二次见面的那个院落吧。”
“为何?”他很奇怪,为何要选在那样一个败落的院子。
“那里曾是我的家。”她看向他,眼神清澈。
给孤寺巷东里?
贺谨棠默念着那院落的地名,姓沈?
他忽然一个激灵,仿佛想起来什么。他纵身飞奔到宝章阁,翻阅十年前暗箭的档案。
没有,他松了口气,又向前翻看九年前、八年前的档案。
终于,他看到了给孤寺巷东里的档案,颓然坐到了椅子上。
给孤寺巷东里,前朝沈振麟将军的住址。
八年前,九月初三夜,暗弓行动。
档案中写的“鸡犬不留”,他却想到那夜,他在衣柜杂乱的衣物间看到了一个有着黑白分明瞳眸的女孩,那女孩满面泪痕,死死咬住双手,不发出一声响动,惊惶地看着黑布蒙面黑衣周身的他,瑟瑟发抖。
当时他怎么想的来着?
一个小女孩。
他对同行说:没有人。
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一时间天色如墨染。
他失魂落魄地游荡在雨中,只觉得天地俱暗。
他不知道,在他走出宝章阁不久,有负责扫洒的小厮携一卷轴叩开了建安公主府的大门。
未过两日,贺谨棠上奏,乞病休。
上不准。
再乞。
上不准。
复又乞。
上准。
他将官服官帽佩剑令牌一一解下,与同袍告辞。
接替的都统以为他是因要做驸马,故而辞官,因此拉着他要一同喝杯酒。
贺谨棠只是摇头,说:“以后相见无期,不喝也罢。”内心已作好隐居的准备。
楚志南拦住他道:“近日迁都事宜已上了议程,正是最忙乱的时候,偏偏你在此时辞官,莫不是为了躲闲吧?”
他想了想说:“我厌倦了,真的厌倦了。”
楚志南不解何意,贺谨棠叹道:“以前年少,家境贫寒,后来常遇不平事,被人讥讽,心中多有压抑愤懑,这才将一身武艺论斤两卖与帝王家。”
“志南,你看这双手。”他摊开一双修长白净的手,“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才做上这禁军都统。可是,这一切又如何呢?其实早在几年前,我便困惑了。有人曾为天下之主,却可以潇洒放手。”
“前朝末帝?”
“是啊,那时候我就在想,末帝虽贵为皇帝,可是想来他并不因此而开心,战战兢兢着防备着许多人,于是到得那日,下来禅位诏书,终于可以卸下防备,不再怕有人谋杀暗害。一个人,是否拥有自己所想要的,和权势地位其实半点不相干。”
“可那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为何你今日辞官?”
贺谨棠看着他,依旧在笑,却比哭还让人难受:“你知道吗?她是她啊!她是我放走的那个小女孩啊!”
“什么?”楚志南摸不清头脑。
贺谨棠却笑着摇摇头:“人总要为曾经自己的所做作为负责。”而我唯一能够选择的,就是当个懦夫,远远逃开,不让樱儿知道这一切。
贺谨棠大笑着转身离开,这是楚志南此生最后一次见到贺谨棠。
给孤寺巷东里。
贺谨棠早早便到了这破败的院落。
他环顾着院中的一切,已是冬日,想象着年幼的沈紫樱曾在这里生活玩耍蹲马步,不觉会心一笑;又想到因自己参与的暗杀行动导致她年幼便失去父母兄弟,随师傅浪迹江湖,又是酸涩又是愧疚;转而又是庆幸自己一时心软,放了她生路,否则他便没有机会遇见这羞怯的少女,人生该是多么寂寥;便又想日后一定要加倍待她好,无论她是否会成为她的妻子,这是他亏欠她的。
胡思乱想间,沈紫樱走了进来。
恰是农历十五,月最圆的时节。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凝了一地的白霜。沈紫樱身着一身白衫,嘴角噙着笑,面带羞涩,缓缓向他走来。
“贺大哥。”她柔柔地唤他。
他热烈地看着她,那眼神太过炙热,她承受不住地低下头:“也许,当日我叫你来这小院,便,便也是肯的……只是,只是想父母知会此事……”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话语含在口中再说不出来。
然后他已了然她的决定。一时间,激动快慰庆幸……各种滋味袭上心头,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反复说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二人傻愣愣站了半天,一阵风吹来,他闻到淡淡的桂花香,方醒悟过来般,冲她洒然一笑。
“樱儿,我今后定要好好待你,父、兄、夫君,所有你缺失的,都让我来弥补吧。”见她眼中有光,又调笑道:“我已辞官,你也不用怕再有皇上要赐个公主给我啦。”
沈紫樱急了:“哪个怕了……”
“啪啪啪”,一女子拍掌走了进来,嘲讽道:“真真是恩爱啊,赶明儿,得让暗箭的人都见识见识,春山还有这等做小伏低的样子。”
这女子高挑身材,剑眉细目,眉宇间有股不让男儿的英气。只是有些憔悴,破坏了那股英气。
“你来做甚?”贺谨棠把沈紫樱护到身后,厉声问道。
“护得那样紧做什么?”女子冷哼,“本宫不过是想来看看,究竟是怎样倾国倾城的女子,迷了你的心窍,让你不但拒绝娶本宫,更是辞了官,只一心想着双宿双飞。”
沈紫樱这才明了这女子原来就是建安公主。
建安公主绕着二人走了两圈,上下打量着沈紫樱。
她只觉得她目光狠戾似刀,看得人心中发寒。
“也不过如此嘛。”建安伸手想抬起沈紫樱的下颔,却被贺谨棠一把将手打下,她也不恼,“倒是这娇娇弱弱的小样儿还挺惹人怜爱的。”
“你究竟想要如何?”贺谨棠问她。
“本宫只是想要知道……”建安不紧不慢地说着。
直觉告诉贺谨棠,阻止她,必须阻止她。
“利刃!”他厉声喝住,眼中隐含恳求。
“……嫁给杀父仇人的感觉如何。”建安看到他的恳求,更是暗恼,直径说了出来。
沈紫樱还在迷惑:“杀父……仇人?”
“樱儿,不要理她。”
建安公主看向她,明知故问道:“怎么?你还不知道?你面前这个叫做贺谨棠的男子,在八年前,一手策划实施了前朝神威将军府的灭门行动。”
“什么?!”沈紫樱踉跄着后退两步,看向贺谨棠。
他不看她,他不敢看她!
“啊,对了!”建安公主抚掌,故意笑得天真,“他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嗯,确切地说应该是不杀之恩。”她笑得残忍。
她想起八年前的那一日,她早早地睡了,却被娘吵醒。娘把她塞进衣柜,把衣服被褥兜头堆在她身上,她还以为娘要和她捉迷藏。
娘“嘘”地小声说:“樱儿,乖女儿,不要说话,不要叫,不管看到什么都乖乖呆在这里不要出来。”
她乖乖呆在衣柜中,听到外面有钝器破空声,也有人闷哼的声音。她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不想相信。她怕极了,又不敢出声,狠狠咬住手,好疼好疼,疼得她泪流满面。
然后门被撞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走了进来。他用剑拨开衣柜,撩开衣物,便与她直直对视。
那时,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谁想黑衣人意味不明地看了她几眼,低低说了三个字:没有人,便走了出去。走之前,还好心地关上了衣柜门。
她看着贺谨棠,心想,只要他否认,她便信他。
贺谨棠只是低头,沉默。
月光那么亮,那么凉。
“我不信,我不信……贺大哥,你告诉我,不是你!”她摇着头,看着贺谨棠。
一片沉默。
这沉默令人窒息。
沈紫樱摇着头缓缓退出门外,猛地跑了起来。
“樱儿!”贺谨棠想追过去,却被一柄剑拦了下来,剑柄握在建安公主的手中。
“你满意了?”
“我当然满意。我从十年前就心心念念的都是你,跟在你身边,并肩作战共饮敌血。可是你呢?十年,十年抵不过你认识她这短短的一个月!”建安公主恨恨道,“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其实,你该感谢我。”建安公主又柔声道,“本来我打算在你们结婚当日,在你最得意的时候,告诉她真相的,这样你会更痛。可是……”她幽幽叹了口气,“谁叫我如此爱你。”
“爱?我承受不起。”贺谨棠嗤笑。
建安公主狠狠瞪他,忽的就是大笑:“如今你也不过是个伤心人。”
语含快意,哈哈大笑着走了。
月明如霜,静静看着这一个伤心人,一个失意人,一个断肠人。
好一出闹剧。
江湖一入岁月催。
江湖中出现了一个名叫贺谨棠的男子,武艺高强,与人过招,招招攻势不留后手,性格狷介亦正亦邪。
他浪迹千里江山,似乎在找寻着什么人。
转瞬间几十年就那么过去。
后来他年纪老了,想着衣钵总要有人传承,便收了一个叫齐昭轩的徒弟。
这个徒弟真真是个爱聒噪的。从母亲早死到父亲漠视,从夫子们天天子曰甚是无聊,到新近结拜的三弟居然有个女师傅。
“你说什么?他的师傅叫什么名字?”贺谨棠声音微颤。
“他的师傅,叫沈紫樱。”
他猛地抬头望天,太阳好大,灼地人眼眶发红。
他又想起多年前九月初三的那个夜晚,分明是月弯似弓,可印象中那晚的月光极明亮,凝成白练,缓缓流淌,空气中是淡淡的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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