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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19届群杀【匆匆那年】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5帖,此为第31帖)

(作者:江;提交人:厘;提交时间:2015/1/21 15:25:32)

第二轮中区:爱乐飞翔(贴杀兰硕,作者:[年]李静怡) Post By:2015-1-10 21:27:22

爱乐飞翔
  
  题记
  问:您相信爱情么?
  答:不信,……,也信。
  
  ——开篇
  汪正轩在餐桌上展示求婚钻戒的那天晚上,邱若珂心情复杂地坐在他的对面。
  好听的男中音传出非常磁性的话语,“嫁给我!小珂。”
  邱若珂拿起面前的酒杯,瞄了一眼钻戒,“上午刚离婚,晚上就求婚,日子不太好吧?”
  汪正轩听出了弦外之音,“你不愿意?”
  邱若珂沉默。
  汪正轩眯着眼睛,带一点威胁,“正式追求三年,除了隐瞒婚姻状态,从没骗过你。……我把你送到节目组,投资这个项目,对你的事业是一个飞跃。……好吧,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那也是节目第一期播出的时候,希望我的付出能得到完美的回应。”
  邱若珂微微一笑,“也好。”
  
  ——故事
  2013年
  春色渐浓,街道上的叶子随着春风舒展开来,已经渐渐从嫩黄染成浅绿。电视台后园的桃花开得正艳,邱若珂开着车经过这片浓艳的桃花里。这是她进入电视台工作的第七个年头,爱情与事业都遭遇了极为重要的转折。
  电话第三次响起,邱若珂烦躁地看了一眼,把车停到停车场里。第五次响起的时候她才接:“喂?什么事?”
  对头劈头盖脸一顿骂,“邱若珂,我让你九点来上班,你干什么去了?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么?”
  “一点。”邱若珂的回答把对方噎得够呛。
  对方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情绪:“马上上来!”
  一句废话都没有,邱若珂直接挂了电话。
  
  今天是邱若珂第一次参与综艺节目的制作,选题会迟到,对她来说影响并不好。她已经做了五年的新闻主播,再不去拓宽路线,以后就只能做幕后了。
  新节目,是电视台主打的人文类综艺节目。邱若珂是台长安排过来的,其他几个竞争的女主持对此都是另眼相看的,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眼神就是了。
  邱若珂也不在乎,她今早去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采访,所以才迟到的。
  这天下不管如何,只有靠真正实力说话,才能让大家信服。邱若珂在电视台工作七年,太明白这之中的道理。同行之中都是相互嫉妒,相互忌讳的,面上却还保持着那么一点斯文罢了。
  
  上了楼,出了电梯。汪正轩等在电梯的门口,一脸的无奈。“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这次选题会不能迟到。要不是我说上午有事不能参加,根本就压不到这个时候。你们三个,每人出一个选题,也不过就是一个小时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邱若珂一脸的冷淡,“谢谢你帮我争取,上午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话没说完,就被汪正轩拉着走了,“去化妆,快点。”
  选题会两点开始,邱若珂在化妆间换好衣服,做好发型,化好妆。此时汪正轩就用一种严厉的眼神看着她,邱若珂被看得有些烦躁。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一直不能明朗,汪正轩的追求是邱若珂做上新闻主播第二年的时候。邱若珂以为爱情来得及时,几个月后却知道汪正轩已婚的消息。
  这之后邱若珂一直躲着汪正轩,她这种年轻漂亮事业蒸蒸日上的女孩何必做那个第三者?后来和其他人谈恋爱,都被汪正轩正面侧面的给挡了,邱若珂才觉得事情有些严重。
  就这么拖着拖着,也就过了好几年,邱若珂的性格越来越冷,汪正轩还是喜欢她。最喜欢的还是邱若珂对待工作那种冲劲和认真。很难得的,这次邱若珂竟然迟到。
  不管汪正轩如何的套话,邱若珂都不告诉他自己的选题准备的是什么!汪正轩有点火,他最近正和老婆打离婚的官司,邱若珂是知道的。帮邱若珂进这个综艺节目,也是为了帮助邱若珂今后的事业蒸蒸日上。小丫头高兴了,才能安心和他在一起。离婚当天的求婚,汪正轩弄了个没脸,但是他能等,毕竟日子选的不太好,他太急切了。
  
  下午两点,本来还晴朗的天空开始下雨,选题会正在这个时候开始了。
  邱若珂是最后一个介绍选题的,其他两位已经演示结束。
  站在幻灯片前面,邱若珂没有像其他两位一样,播放一个视频片段,然后组织自己的选题演讲。
  邱若珂打开的是一段音频,这是一段采访音频。
  开头是一段二胡的演奏,曲目是古典名曲《梁祝》。曲子如何凄美动人就不用说了,懂行的人都听得出是几十年的功底。更别提节目组各年龄段的工作人员听到最后眼泪都要下来了,太感人。
  
  接下来是一段采访。
  邱若珂:“李老师,您相信爱情么?”
  “不信。”李老师的声音非常好听,即便能从中听出年龄的音波,那种口含莺谷的感觉,仍然好听得让已经略显困乏的众人提起精神。这两个字说的奇快,显然这个答案已经不需要经过思考。
  
  邱若珂:“为什么?我听得出来,这首曲子您一定经常练习,每一次都能听出不同的感受来,尤其是最后那种震撼的悲伤情绪,您表达的特别好。这是一首描写爱情的曲子!”言下之意你既然对这首爱情曲目如此娴熟,必然是对爱情有深刻的感受才会如此喜欢。
  
  李老师:“是啊。我与这首曲子结缘已经六十多年了。理解自然有些深刻的……”李老师欲言又止,邱若珂赶紧跟上。
  邱若珂惊呼:“这么久?能说说是什么样的缘分么?这可是一首悲伤的曲子。相信您一定经历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李老师有些尴尬地笑了,“都说了我不相信爱情。”
  邱若珂:“冒昧的问,您是否被曾经所爱的人伤害过?”
  李老师咳了一声,“没有吧……我想是没有的……”
  
  到了这里邱若珂暂停了录音,她站在演讲台上,面对着节目组的所有人,目光巡视一圈,仿佛胜券在握。
  已经有人开始议论了,“这位老师一定是被爱情伤害过!我确定。”说这话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引来周围人的嬉笑,“我们都听出来了,还用你说!”
  下面几个人也开始议论纷纷,这是一个关于爱情的选题,还是一个关于一个老人的爱情选题。除了老人是当代杰出的二胡演奏家之外,似乎和他们的人文类节目并不是最贴合。
  
  此时导演问话了,“刚才说话的那个,小郑,你这个年龄说说感想,是不是有兴趣?我们除了要做精品,还是要贴近一些商业化的内容之外,还要有对大众的吸引力。”
  接下来几个不同年龄层段的人说了一下自己的感觉,对这个故事接下来都有很大的兴趣。邱若珂的演示还没结束,但是这个选题已经有些味道出来了。大家都很好奇!
  
  邱若珂却不说下去了,只是简单说了这位老师的生平,“李老师是我们国家硕果仅存的二胡表演艺术家,她从八十年代开始成名,凭着一把二胡在国内逐渐成为最重要的几位二胡老师之一,曾经任教戏曲学院,如今已经退休在家,平时教二胡为生。最著名的曲目就是《梁祝》。”
  
  有人好奇,“这样的生平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和爱情也没关系。”
  邱若珂继续说,“她是个瘸子。平时都是在轮椅上生活。”
  
  哦!众人还是不明白等着她继续。已经有人开始拿笔记录了,似乎感觉到什么不一样。年轻人还在后面交头接耳地猜测,这老人和邱若珂的选题,到底会是个什么样?
  
  邱若珂却继续播放录音,她特意要求最后一个,就是为了给大家展示这个她喜欢的选题,喜欢的故事,故意铺垫了这么多的悬念,只为了能从这个选题里,给自己充满能量。
  
  邱若珂:“李老师,能讲讲你的爱情么?采访之前,我从资料上了解到,您没有结婚?”
  李老师的嗓子有些哑了,从声音里大家就能听出有些不同,甚至能感觉到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情。但是她开口,讲的是开心的事。“这可真是个伤心的故事,哈哈!我十六岁拜师,二十岁才第一次登上舞台。我曾经是越剧演员,听过越剧《梁祝》么?六几年的时候,我还跟着团里出国演出,特别风光,我之后,还有两位替补演员,我们搭着船一起去了美国。”和结婚一点关系都没有,邱若珂被带偏了,但是她觉得这也是个点。
  
  邱若珂:“您曾经是一位舞蹈家?”惊讶!但是力求镇定。
  这段故事一直没人提起,邱若珂正碰上了。多少年了,李老师从来没说过当年的故事。
  李老师:“是的。我最初学的是越剧。也可以说是舞蹈吧,戏曲都是相关的。”
  邱若珂:“如果说您能作为第一女主角出国,相信您一定非常厉害。你看,我都不知道问什么了?不知道是否方便说一下您的腿?您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二胡的呢?”
  李老师沉默了很久,这是一段没有剪辑过的最原始的录音音频。
  
  从台长到导演再到下面的工作人员,甚至是邱若珂的对手,都好奇地想要知道更多的问题了……
  李老师:“还是从我出国表演说起吧。当时遇到了一个小伙子,是接待我们的美方代表。我们在外一个多月的演出,就是他来安排我们的食宿。”
  
  邱若珂抓住了重点:“六几年的时候,这个小伙子一定很帅,你到现在都能记得?”
  李老师笑了,“是啊。很帅,我从来没见过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觉得特别有意思,所以我们经常聊天。我不会外语,他就用手势,他会一点中文,还是我认识他三天之后才知道的。那三天,他一直逗着我玩。”李老师说这段话的时候,好像特别幸福,能从她的声音当中听出愉悦。
  
  邱若珂:“然后呢?”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问题,然后呢!怎么就一直单身了?怎么瘸了?怎么没在一起呢?
  李老师叹了口气,“嗯,然后挺浪漫的。在纽约的时候,我们有三天的调整假期,我就央求他带我出去玩,整整玩了三天,就我们俩,没有其他人。我饿了就说’行规’,他带我吃牛排,吃汉堡,喝咖啡,甜甜圈,还有那些街边小车上的热狗。现在想想,都觉得很神奇,自由女神里面竟然可以进去,我当时不知道呢。坐船看到的时候都说看到自由女神就是到了自由的国度。”
  
  邱若珂:“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李老师:“有点。就那么三天吧,我们把这一辈子谈恋爱能做的都做了,可惜语言不通,我们都只会简单的外语。我还是回来了。”
  
  邱若珂叹息:“只有三天,虽然语言不通,能在一起就是幸福的啊。这应该是您的初恋吧?”她觉得这样的恋情不可能,所以只是猜测李老师还没说到重点。
  
  李老师喝了一口水,“不。这就是我全部的爱情了。”
  !!!
  不单是邱若珂惊讶,在座的也有人叹息出声了。
  邱若珂没有打扰李老师的回忆,等着她继续说。
  李老师:“回来之后,我被组织批评了,写了检讨。”
  嗯。这是正常的,“之后呢?”邱若珂问。
  李老师:“后来,我发现怀孕了。”
  
  邱若珂已经漠然了,这是一个多么惊人的消息……已经能从李老师的话语里猜到很多的故事了,当时那个年代,未婚先孕多么让人唾弃任谁都知道的。
  
  邱若珂突然说,“您很坚强。”
  李老师笑了,“这不算什么。因为我还要参加演出,否则我的艺术生涯就要结束了。所以我选择放弃这个孩子。……后来就六九年了。再过了几年,你看,我的腿被打折了。怎么办呢?那种日子里,还是我的父母救了我,如果没有他们,我可能早就死了吧。”
  
  邱若珂沉默了,当年的混乱如何,多少年少不懂事的少年做出多少意想不到的事情。
  邱若珂:“可是您已经挺过来了,没想过去找他么?”
  李老师:“回来之后曾经想过,后来……后来坐上轮椅,就断了念想。你看我这个样子,我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看到我这个样子,你明白么?当年这么想,现在也这么想。”
  
  邱若珂叹息了,在座所有人都叹息了……
  邱若珂还是问出自己最初的那句话,“您还相信爱情么?”
  李老师似乎因为回忆那曾经美好的三天,“也信。”就是声音里带了一丝的犹豫。
  这么多年,要怎么去承认她就爱着那么三天呢?
  
  录音已经走到结尾了,邱若珂觉得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没有再问更多的。
  邱若珂有些感伤地抬起头,“《梁祝》这首曲子是李老师在最艰难的岁月里,跟着二胡老师学的。我对她说,已经过去五十年了,如果再不讲出你的故事,就没人会知道了!所以我想做的选题,就是从每位来宾的生平当中,选择重点来进行突破,做出既有高端艺术性又能体现人文精神的节目。我想这样的故事,绝对不缺吸引力,不管是什么样的观众。”
  
  掌声在这个时候响起,台下有的人甚至感动得落泪。
  选题就这么定了下来,邱若珂再次走上事业上的巅峰。
  
  
  ——结尾
  选题会结束之后,是一个月的筹备与录影。这次的选题一共做了八组,每一组都是邱若珂这种类型的选题,不一定会一直选用爱情,但是每一位嘉宾艺术家的生平绝对丰富,有挫折的时候,有得意的时候,只要对人生有重要影响的故事,都会被编导们挖掘。
  自汪正轩离婚告白的日子,也正好一个月了。
  节目开播之前,汪正轩是这么说的,“小珂,无管如何,我不会影响你的事业,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和魅力,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今后与我生活在一起。”
  告白很有技巧,装扮很棒,人够帅。
  邱若珂微微一笑,“对不起,江台长。我想你不是我期待的爱情!”
  
  节目在当天晚上八点准时播出,感动了大批观众,虽然一些关键词被屏蔽,仍然婉转地播出了。李老师很高兴,她很感谢邱若珂能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把自己埋藏了那么久的真心话讲了出来,她就是爱那个小伙子。
  意外的,邱若珂收到了一封来自美国的电子邮件。
  邮件说明,自己是那位外国小伙子的孙子,想要同李老师见一面。
  邱若珂非常开心地帮约双方见面,这是她做节目以来最开心的一件事情,似乎有一个好消息能带给李老师。双方约见在李老师的家里,小伙子和当年的那位长得很像,李老师这么说……
  一个白色的封口瓷瓶被带给李老师,并且有一封信,用中文写的。
  “……我找了你很多年,……却没办法带你自由飞翔。希望我死后,子孙可以达成我的愿望!……只愿灵魂与你一起飞翔!”
  李老师泪流满面,她没想到……从没想过那个人还会找她!
  “泪染双翅身化彩蝶,翩翩花丛来,历尽磨难真情在,天长地久不分开……”
  李老师不由自主又一次拉起她最娴熟而深刻的曲子,《梁祝》。


五月吧第19届群杀【匆匆那年】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5帖,此为第32帖)

(作者:江;提交人:厘;提交时间:2015/1/21 15:26:26)

第二轮中区:门外的少女(贴杀何天齐,作者:[年]邱若珂),请秦海峰喝一碗千年人参汤 Post By:2015-1-10 21:28:04

“十二年了,真快……”魏心如望着画中的自己感慨道。
  
  画中的少女,正从一扇玻璃门前经过,侧着头,脸色茫然地望向门内。门内的画家恰好捕捉到了这一幕,将它永远定格在画布上。
  
  “这些年你一直这样挂着它?在你们的卧室里?”
  
  “唔,我的妻子爱看。”
  
  萧晨寥寥几笔便在素描本上勾勒出魏心如的脸部线条。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曾经熟悉的五官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再是那个茫然而羞涩的少女。这张脸,依然年轻。只是,多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或许是在追溯往事。
  
  萧晨叭一声扣上素描本,本能的逃避感令他后退。
  
  魏心如凑上前来翻看着素描本,突然抬起头问道:“哎,你画过你妻子吗?”
  
  “没有。”
  
  “为什么?”心如紧追不舍。
  
  “我们结婚七年,她躺了七年。”
  
  “……那,她一直看着这幅画?”
  
  “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爱看……她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啊。”萧晨的语气有些迟疑、有些恍惚。
  
  忽然萧晨抬起头来,看着心如,“说起来,你们有些相像。”
  
  “哦。”魏心如不再追问。
  
  魏心如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的刹那,梦境杳无踪迹,根本无从回忆。虽然已是九月中旬,秋老虎的威力依旧不减。心如感觉烦躁不安,推开窗,夜晚清凉的空气令她沉静下来。
  
  忽然,听到了蝉鸣声。是从楼旁的杨树林传过来的。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院不栽鬼拍手。杨树林的历史要比这排楼房悠久吧。可是,当初为什么要在这里盖楼呢?而大哥偏偏又选中了这栋紧挨杨树林的楼。
  
  心如关上窗,拉好窗帘。蝉的鸣叫声顽强地穿透了墙壁。可怜的秋蝉,即使这般声嘶力竭的鸣叫,又能维持几天呢?
  
  心如想起白天萧晨所说的话。相像,难道是因为相像才结婚的吗?是相貌还是性格呢?
  
  周末,大嫂何秋雅打来电话,说别人送了一篮新鲜螃蟹,大哥魏新宇叫魏心如回家吃晚饭。
  母亲去世后,魏心如去了外地念书,毕业后回乡当了一名幼儿教师,在大哥的资助下买了一套一居室单独居住在外。
  
  饭桌上照例是沉闷的。侄子泽楷在学校晚自习,二哥新华有事没回来,只有大哥大嫂和心如三人。魏新宇难得在家吃晚饭,何秋雅很兴奋,亲自下厨做了他最爱吃的溜肝尖,还有心如爱吃的西芹百合。
  
  心如在哥嫂面前总是淡淡的,客气的不像一家人。秋雅有些讨好她的意思,但都被她冷淡地推回来了。
  
  魏新宇是个传统的北方男人,主张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自己不好过于操心弟妹的个人事务,便主使妻子多关心。这令何秋雅很是为难。二弟新华脾气还好,但这小姑子心如却像一块捂不热的冰,让何秋雅无从下手。
  
  饭后,魏新宇被下属一个电话叫了出去。魏心如也要回家,但被何秋雅拦住了。
  
  秋雅从卧室里拿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小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盒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数一数,有十来颗,正好可以穿成一串手串。
  
  珠子颜色形状都不尽相同。有绿色、蓝色、青色、白色,还有透明的;圆的、椭圆的、长方的,还有圆柱形的。每颗珠子中心都有一个眼,看来就是串链子的珠子。
  
  “这是我第一次见妈的时候,妈妈送给我的。谁想到那竟然是最后一次……”秋雅有些踌躇,看了看小姑子的脸色。
  
  “是妈妈祖传的?”、
  
  “是。是奶奶送给妈妈的。民国时烧制的琉璃珠子。送我的时候还是完好的一整串。妈妈走的那天,串珠子的绳子断了。”
  
  “妈妈没跟我说过这串珠子。”
  
  “她说,是送给儿媳的……”
  
  “那现在……”
  
  “小妹,我想把它转送给你。妈妈的纪念品。结婚时,你戴上,好吗?”秋雅对心如粲然一笑。
  
  心如的视线闪到一边,“大嫂,我……”
  
  “和萧晨的关系确定了吗?”
  
  “嗯。”
  
  “他妻子去世有一年了吧?你不介意吗?”
  
  “不会。”心如脸色一沉,拿起手提包做出告辞的样子。秋雅把小木盒硬塞到她手里,把她送出了家门。
  
  心如瘦而挺拔的背影慢慢隐入夜色中。
  
  傍晚的一场秋雨洗净了杨树巴掌样的叶子,当月牙爬到树梢上的时候,草虫的演唱会正渐入佳境。
  
  台灯下,心如和萧晨像两个孩子一样头碰着头摆弄着那些珠子。不同的组合方式,到底哪个才是适合新娘的呢?
  
  “等你戴上它的时候,我要再为你画一幅像。”萧晨的眼底闪烁着珠子般的光芒。
  
  “说起画像……唔,你为什么不给你妻子画呢?”心如偏着头,一半面孔躲在柔和的灯影中,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婚后不久,她就出了车祸,一直躺在床上。”萧晨的眼底黯淡了。
  
  “那你们恋爱的时候呢?”
  
  “家里介绍的。觉得还合适,就在一起了。”
  
  “哦。是呀,你说过我们不合适。”心如垂下眼帘。
  
  “心如,我们可以不再纠结这些往事,好吗?当时我们太年轻,都很倔强!”
  
  心如扭过头,看着那幅《门外的少女》。十二年前,当萧晨完成这副画的时候,两人分手了。没有谁主动提出,长达三个月的沉默、冷战,两人私下里没有说过一句话。当萧晨完成毕业作品,离开学校的时候,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十二年里,心如还是断断续续听到了萧晨的消息:他结婚了,他的妻子出车祸全身瘫痪,他的妻子去世了……还有一件令心如意外的事情,萧晨没有当画家,而是学了医,当了一名眼科医生。
  
  直到两个月前的同学聚会,心如和萧晨再次重逢,爱火迅速点燃了两人。
  
  萧晨点燃了一支烟。心如记得他以前并不吸烟,这两个月里也未见过他吸烟。
  
  萧晨笑笑,说:“一般不抽,偶尔会。”
  
  “因为她吗?”心如的性格就是喜欢刨根问底。
  
  “毕业后,我的创作并不顺利,后来有个机会学了医,做了一名医生。后来又是经人介绍认识了她,那时想,稳定下来也不错,过日子吧。”
  
  “她性子柔顺,是命运亏欠了她。婚后不久,她就出了车祸。下了夜班,凌晨四点她急匆匆往家赶,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她急着回来下长寿面,平时她都是等到天亮了才回家的。
  
  “碰上一个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就出了事……刚怀了两个月的孩子也没了。”
  
  “这以后她只能躲在床上。有时我会扶起她,看看窗外的风景。更多的时候,她一个人盯着这幅画,能看好久。她本来就话少,后来就更沉默了。”
  
  “那些年,我除了上班,就是陪在她身边,她离不开人照顾。我们像两个哑巴一样生活。刚开始,她夜里会偷偷地哭,她压抑的抽泣,像噩梦一样将我惊醒。我背着她抽烟,躲在卫生间里,一根接一根地抽。”
  
  “后来,我们习惯了,或者说是麻木了。我侍候她洗漱、吃饭、大小便,替她翻身、换洗床单,偶尔我还会推着她出门遛弯。可是我们都不说话。刚开始是我一个人说,小心翼翼地试探,后来也就懒了。不说话,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萧晨掐灭了烟头,望着画中的少女,“她没有问过这个少女是谁。结婚时她就把这幅画挂在床的对面。”
  
  “你们还相爱吗?”
  
  “……也许吧,外人看来我们是患难夫妻、相濡以沫,其实我们像两个陌生人一样生活。很奇怪,这样我反而觉得舒服,她也是吧。我只是个保姆,我的工作就是侍候她;而她是雇主,可以坦然接受我的侍候。”
  
  “她走的很突然,毫无征兆。但很平静,像睡过去一样。亲友们,包括她的家人,都说她的去世是我们两个人的解脱。”
  
  “其实,那些年我一点儿也不累。”萧晨拿起一粒琉璃珠子,“她和我的所有病人都一样,我只当在医院里多值了会儿班。”萧晨说这些话时,眼神有些空洞,却也有些神往。
  
  “我的母亲也是瘫痪多年,后来自尽了……”魏心如专注地盯着那粒珠子,“她怕拖累我大哥的婚事。”
  
  萧晨把视线转到心如的脸上,“你是不是很怨恨你大哥?”
  
  “那……是我母亲……”
  
  “别纠结于往事了,心如。过去的让它过去吧。”萧晨突然有些激动,他几乎是在摇晃着心如的臂膀。“原谅他,你一定要原谅他!”
  
  “还有,别再和我提过往了,好吗?别再提了!”望着有些歇斯底里的萧晨,心如的眼睛惊愕地睁得很大。
  
  冬至这天,北方都要吃饺子。清早便飘起了雪花,等到下午,地上已经是薄薄的一层。心如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莫名有些兴奋。
  
  这回家里人齐了。大哥大嫂一齐包饺子,二哥带了新交的女朋友来帮忙,而侄子泽楷正抓紧时间打游戏。
  
  心如刚推开家门,何秋雅就嚷嚷着:“人齐了,开锅下饺子!咦,萧晨呢?”
  
  “他到山上写生去了,今晚宿在山上,明早要看日出。雪后初晴,难得的美景。”
  
  魏新宇坐在餐桌前捏好最后一个饺子,摆在盖帘上。一盖帘的饺子码得整整齐齐,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饭后,二哥送女朋友回家,侄子被大嫂推到房间里做功课去了。魏新宇泡好了一壶普洱,先给心如倒上,问道:“你和萧晨年后办事吗?”
  
  “是。”
  
  “戴上妈妈的手串吧。那是妈的心愿。”
  
  “你知道吗?你很像妈妈,无论长相还是性格。”
  
  “唔,姨妈曾经说过。”心如的心里传来另一个声音,那是萧晨的,萧晨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语。
  
  萧晨还曾经摇着她的臂膀说:“原谅他,你一定要原谅他!”
  
  “大哥,当年……妈妈走了。我那时太年轻了,不知体会你的心情。”是因为要结婚吗?是因为心情好吗?还是因为她那样爱着萧晨,那样信任萧晨?心如自己也不知道,她和大哥已经整整十年没有说过几句话了。自从妈妈死后,不管大哥对她做什么,她都保持着与大哥那种远远的距离,
  
  魏新宇听了心如的话似乎很慌乱,他想拿起普洱茶,却不小心地将茶水洒了一地。他等这句话等得太久了。
  
  如释重负。她不是恨着大哥吗?为什么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如不太懂得自己。大哥是个好大哥。但作为儿子,母亲却在他结婚前自尽,这又是谁的错呢?
  心如看到大哥头顶上有根白发。
  
  婚礼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萧晨又变得沉默了,心如经常远远地看着萧晨在一根又一根地接着抽烟。心如想起他们之前分手的那三个月,她隐隐有了预感,但是她不敢深想。
  
  魏心如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萧晨,却收到了他的一封信。
  
  心如:
  
  每个人总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而那或许才是生活的真相。
  
  初见我的妻子,她是个长相普通的姑娘,可当她笑的时候,露出可爱的小虎牙,仿佛“擦”一声在你眼前划亮了火柴。我喜欢她的笑容。就像喜欢你的笑容一样。很快,我们谈婚论嫁。一切都很顺利,我们结婚了。婚后的日子没有太多惊喜,却也平静安然,大多数夫妻不都是这样过了一辈子吗?
  
  我们相处很融洽。说起爱,也许有吧。是那种亲人间的关怀和牵挂,却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毕竟日夜相对,太熟悉的缘故吧。也吵过架,吵架的原因都忘了,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脾气挺好的,吵归吵,还从来没有把我赶到沙发上睡。
  
  后来,她就出了车祸。伤了脊柱,下半身瘫痪。
  
  事出突然,她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整日整夜地哭闹。她质问,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别人都好好的,只有她成了个瘫子!还不如去死!
  
  那段日子,我一直陪在她身边,安慰她,鼓励她,向她承诺我会照顾她一辈子。只要她好好活着。我们俩抱头痛哭,感动了所有人,也包括我们自己。
  
  后来她出了院,我白天上班,请了保姆照顾她。开始的一段日子还蛮温馨的。下班回来,我们一起吃晚饭,我给她讲白天医院里的趣事,她给我讲电视节目、讲她看的书。她可爱的小虎牙又露出来了。
  
  渐渐地,家里的气氛变了。我是一名眼科大夫,做眼科手术时精神要高度集中,一天几台手术下来,晚上回家难免有些疲惫。而她整天在家呆着,就想等我回来,和我好好说说话聊聊天。我漫不经心的回应让她感到委屈,她嘟起嘴,嗔怪我没有用心听她说话,再不理我了。我抱着她,哄她,央求她再说一遍,我保证仔细听。几次三番下来,我没了耐心,就想静静地看会儿书,然后睡觉。她开始疑神疑鬼,怀疑我有了外遇,趁我洗澡的时候,翻我的包和衣兜,鼻子凑近我的衬衣,嗅上面的味道……
  
  于是,我更加烦她了……是啊,当时我不够体贴,忘了她是个病人。
  
  我们开始吵架了。她指责我忘了当初的承诺,什么感天动地的山盟海誓,都抵不过外面的野女人!我说她这是无理取闹,在家呆着,就知道胡思乱想!她哭了,说,难道我想在家呆着!难道瘫了是我的错!我马上服软了,跪在她的轮椅前,说自己才是胡说八道,脑子进水了!两个人一起哭,哭着哭着就累了,然后上床睡觉。
  
  争吵,和好,再争吵。我推开家门就莫名地烦躁,而她就像一头好斗的公牛,把我当成了眼前的红布。她眼前可不是只有我吗?我们不再讲和,索性撕破了脸,无所顾忌地开吵。她说我从来没有爱过她,心里只有高中时的初恋。刚结婚时,她就在书柜里翻到了当年你写给我的情书,还有我们的合影。还有,那幅画……
  
  我也不甘示弱,说她小肚鸡肠、不可理喻,疑心病患者、偷窥狂!她抹干了还未来得及流下的眼泪,歇斯底里地摔东西,但她却没有碰那幅画。她骂我铁石心肠。这一辈子都甭想甩开她,做鬼也不会让我安生!
  
  我们开始数落对方的不是和缺点。那些不为人知的小隐私、小怪癖,全被我们抖罗出来摊在对方面前。原来我们都是这样丑陋粗鄙,见不得阳光。我们从恼羞成怒继而发展为仇视对方。
  
  她不再摔东西了,因为那样会吵到邻居。我们人前还要做一对模范的患难夫妻。我们压低声音争吵、咒骂,想像着这些话语像子弹一样砰砰地撞击到对方的胸膛,杀伤力巨大。我们彼此憎恨。夜晚,我们头挨着头互相咒骂;早晨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还没死?
  
  那时,我真的想过,她出车祸时当场死了多好,那样我就可以怀念她的温柔、她的笑容,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像天上的白鸽一样美好。真的,我是真的想过她死……
  
  而她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冷笑着,说,我偏要好生活着,缠磨你一辈子!那恶毒的眼神,真不像她的眼睛啊。
  
  我们从来没有提过离婚。她知道我是死要面子的人,担不起抛弃病妻的恶名。她吃定我了。我们像两只斗鸡似的,张口就是咒骂,把语言当刀子往对方的心口扎。我们照样过日子,吃饭时吵,看电视时吵,我给她洗澡时也吵,只有睡觉时才会安静下来。
  
  奇怪的是,我们像吸毒一样迷恋上了争吵。
  
  那些日子,我甚至是兴奋地,每天推开家门时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而她看到我回来,眼里放出异样的光芒,像猛兽看到了猎物。我们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对方,把咒骂当成刀子刺向对方的最痛处。当看到对方抽搐的两腮和颤抖的嘴唇,强烈的快感袭上心头,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了!
  
  真是奇怪啊,没有过刻骨铭心的爱,哪里来的这惊心动魄的恨呢?
  
  吸毒的恶果渐渐显露出来。争吵后的我们像两只刚刚决斗过的鳄鱼一样,瞪着丑陋的眼睛,张着血盆大口,摊在河滩上。谁也不想再多看对方一眼。心里没有恶战后的平静,只有对彼此的厌烦,对所有事、所有人、所有一切的厌烦。如果大海近在眼前,我想我们会不约而同、毫不犹豫的地往前爬,直至沉入海底……
  
  一天夜里,我从梦中醒来——梦里还在和她争吵,看见月光下她安祥如婴儿的脸,突然想哭。日子怎么就被我们过成这样了呢?她可能听到了我的哭声。其实我没哭,只是感到了无尽的哀愁,有些厌世的念头了。她肯定感觉到了我的哭泣。我们在争吵中沟通,再也没有比她更了解我的人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不在身边。她挣扎着坐上了轮椅,在卫生间里,她用我的剃刀划开了手腕。好在发现得早,好在她割腕不是太在行。我包扎她的伤口,她默默地看着我,用目光抚摸我的脸庞。你瘦了呢,她说。我们又在一起哭泣了。心里忽然就静了。
  
  再以后,我们安静地过日子。我看书,她看电视;我给她洗头,她给我剪指甲。真有一些琴瑟和鸣的意思了。我以为生活就这样了。那些争吵的日子仿佛从未存在过。我们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我们一起守候岁月,慢慢变老。
  
  命运又开了一个玩笑。她突然就死了,心肌梗塞,在睡梦中安静地去了。
  
  她解脱了,剩下我还呆在原地。
  
  今天是她的周年,我去了她的墓地,看到她安然地守在那里,是在等我吧……
  
  我知道她在失眠的夜里,在黑暗中盯着那幅画——门外的少女。而她在门内,再也走不出那道门。
  
  后来的她很少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知足、幸福。我想对她好,却不知如何表达。只有陪着她微笑。像两个傻子。
  
  这几天,我的脑海里时常会出现她的姿影,是她健康时的样子。当我看着那幅画的时候,眼前却又出现了她的眼睛,温柔的眼睛。
  
  我想,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迎接我们的婚礼。对不起……请你原谅。
  
  另:原谅你的大哥吧。骨肉之情,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   萧晨
  
  如释重负。心如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也许,这就是结局吧?
  
  心如明显得瘦了,何秋雅心疼她,把她接回家住,每天变着花样为她做好吃的。魏新宇暗中观察着她的脸色,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除夕的夜里,魏新宇在门外给父母烧纸,魏心如默默地站在大哥身后,想着,回家后,一定要把大哥头顶的白头发拔掉。她的腕上戴着母亲的手串。门外的少女,什么时候能走进门内呢?



五月吧第19届群杀【匆匆那年】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5帖,此为第33帖)

(作者:江;提交人:厘;提交时间:2015/1/21 15:27:10)

第二轮中区:无题(贴杀方明辉,不参评,作者:[年]王邵瑞) Post By:2015-1-10 21:28:04


六月的天,骄阳似火。

男人光着膀子仰躺在池塘边上,他裤脚挽得老高,双腿尽是泥,突然感觉到脚上有什么东西,痒痒的,他才坐起身来,打量着那痒的来源——一只甲虫在他腿上爬动……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看见这只爬动中的虫子,男人很想笑。

这时候,不远处的小路上几个少年背着书包欢快的跑过去,看着这一幕,男人的脸上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艳羡的神色,直到那些学生走了之后,男人才讪讪的笑着转回头来,那只虫依旧还在自己的腿上蹒跚爬着。男人心里莫名的恼怒,一只手将它弹出了老远。

“新宇,嘿,看我弄来了什么!”从路的那头,又走来另一个黝黑汉子,手中拎着个包裹。

魏新宇的目光从那只还在爬行的虫子身上收了回来,他打量着朝他走来的黝黑汉子,微笑着,并没有说话。

“新宇,看,我弄来了这个!”黝黑的汉子走到魏新宇面前,盘腿坐下,将那个油纸包打开来。

是卤味,只是大概放的时间长了点,冷得看上去有些腻得慌。

“刘浩,这是?!”看着黝黑汉子又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个白酒瓶子和两个搪瓷杯来,虽然明白要干什么,魏新宇还是故意开口问了一句。

“你啊,总是想着怎样省钱,偶尔也该改善改善了。”刘浩一边倒酒,一边笑道,“算来一年多了,难得咱这鱼塘还不错,就当庆祝一下嘛。”

魏新宇笑了笑,接过刘浩递来的杯子,脖子一仰,几口将酒喝了个精光,“我说,吃完喝完了就还是干正事吧!”说完,魏新宇把杯子往地上一放,站起身就跳进了鱼塘里。

“新宇,你还是不甘心还是想回去读书吧?!”刘浩站起身,冲着鱼塘里正铲塘泥的魏新宇喊了一声。魏新宇低头没说话,手上的活儿也没停下来,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这一年,是魏新宇父亲去世后的第三年,那时候家里几乎揭不开锅了,母亲在伤痛与焦虑中也离开了人世,魏新宇省吃俭用想方设法挣钱来供家里生活,余下的钱和高中同学刘浩一起承包了这片鱼塘,由于魏新宇经营有道,第一年就盈利了不少,为了更合理的利用资源,魏新宇才打算在鱼塘旁边辟一片农田,以塘底泥来肥田,至少以后吃菜也少在外面去买。

刘浩看着魏新宇在塘里忙活,忍不住笑起来,“到底是高材生,有头脑就是有头脑啊,也连肥料钱也省了。”

就这样忙活到傍晚,炊烟从远处的村庄上空袅袅而起时,两人才扛着铁铲和锄头返回去,吃完饭后魏新宇打算再返回来守夜,接下来的事,却是谁都没有料到的,险些再次把魏新宇逼上绝路。



刚刚吃完饭,魏新宇打算歇会儿在回鱼塘,他盘算着等这批鱼卖了之后再把现在的鱼塘扩大一倍。

“哥,我想等今年过了帮你去。”魏新华在屋外的水池边洗着碗不经意的说着。

“这个念头你想都不要想,给我好好念书。”魏新宇不耐烦的说着。这话魏新华已经跟他说过很多次了,从最开始的气急败坏到现在已经能波澜不惊的说着这番话训斥着魏新华,魏新宇心里也忍不住苦笑,自己是想回学校读书回不了,这小子却说这样的话,有时候老天爷还真是爱跟人开玩笑啊。

“哥!”

“我说了哈,你想都别想,给我好好念书!”以为自己的弟弟还要跟自己说不上学这种话,魏新宇打断了魏新华的话。

“不是,哥,有人来了。是村长。”

魏新宇这才站起身来,看着从黑夜里走出来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胡子剌茬的,一脸的笑意看上却是不怀好意的感觉。

“村长,您怎么来啦!”魏新宇迎上前去,陪着一脸的笑容,然后对屋外的魏新华喝了一声,“新华,自己先回学校去,生活费过两天哥给你汇过去。”

“哦,好。”虽然不愿意,但是魏新华还是回屋收拾好了书包,离开了家。

“过来特地看看你们两兄弟,怎么样,还好吗?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村长笑着,走进屋里坐下,完全一副主人家的姿态。

“承蒙村长照顾,都还好!”魏新宇笑着,站在旁边,一副下级向上级汇报的样子。村长就是他们村里的土霸王,半分便宜都不会让别人占着他的,他知道,村长来不是为了讲那番话的,肯定是有事,而且对他两兄弟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哈哈,是这样的,我看你的那个鱼塘不错,你跟刘家那孩子两个,尤其是你,又要督促新华学习,又要负责家里的日常,也忙不过来,我给你想了个办法”村长笑着,朝旁边的魏新宇眼睛一眯,然后又说道,“咱们村难得出一个高材生,我觉得吧,你跟你弟弟好好读书,你的那份我帮你看着,每个月补助你们两兄弟学费什么的”

这一说,魏新宇就再明白不过了,这话就是逼着他把自己鱼塘的那一份让出来,魏新宇一时慌了神,他看着眼前老奸巨滑的村长,不由得怒火中烧。

“小魏啊,我这也是替你两兄弟好。”村长站起身来,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魏新宇的肩。

“那个,村长,让我想想吧!”在土霸王面前,魏新宇泄了气,村长的意思他心里太清楚不过了,可这鱼塘现在就是他的命啊,好不容易生活有了点改善,如果鱼塘转出去了的话,不说自己,新华的生活就更没有保障了。

村长走后,魏新宇一个人在屋里静了半天,村长的话让他烦心不已,直到月正当空,才披上外衣离开家去。

当走到鱼塘时,魏新宇才彻底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自己白天刚刚辟出来的一块菜田被抄得乱七八糟,几个壮实的汉子正在朝鱼塘里扔鞭炮,一条条的鱼被炸死,当场翻白从水中浮出来……

“喂,你们干什么?住手!!!”魏新宇疯了似的冲了出去,这是他的心血啊,不能让人就这样破坏了。

这时候,几个汉子也停了下来,他们看着魏新宇冲过来,先是愣了愣,然后回过神。

魏新宇朝中间的汉子扑上去,却没能将人扑倒,另外的几个汉子也围到了魏新宇四周,拉住了魏新宇,一人一拳的打起来。对方人多,魏新宇也没有对方强壮,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力。

在被揍得奄奄一息之后,其中一个汉子拉住他的手不知道在什么东西上按了按,才带着一群人消失在夜幕之中,魏新宇自始自终没有退缩一步,也没有吭一声,就算对方什么也不说,他也知道这是谁指使的。

活着,真是好艰难啊!

躺在地上,明晃晃的月亮正照在自己的脸上,魏新宇不禁想起了这三年来的经历,眼睛里泪水溢了出来。

忽然间,他感觉手臂上有些痒痒的。魏新宇吃力的侧过头去看着自己的手臂,那是一只虫子正在自己的手臂上爬着……

“新宇、新宇,你没事吧?!”这时候,刘浩也赶来了,他看着躺在地上,一身是伤的魏新宇。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天空大声的笑出了声来,有事没事又能怎样呢,说出来也没有用啊,只能以这样的笑声来宣泄自己的感情。

刘浩心里明白,这鱼塘里也有他的一份心血啊,但这确实也无可奈何。他坐了下来,看着一言不发的魏新宇,忍不住叹了口气,“新宇,咱们还可以从头再来的。”

魏新宇摇了摇头,三年心血,毁于此时,再从来也不过于此了。




五月吧第19届群杀【匆匆那年】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5帖,此为第34帖)

(作者:江;提交人:厘;提交时间:2015/1/21 15:27:57)

第二轮北区:绮梦魂飞(贴杀秦振岳,一区,作者:[年]萧晨) Post By:2015-1-10 21:28:07

绮梦魂飞
  
  1
  
  这还得从上礼拜说起。
  
  那日也是周末,兰硕领着秦香雪来家里,他们在一处说说笑笑。兰绮丽打量着表哥身旁的女子:个儿甚是高挑,眉眼阔,驼色大衣领露出橄榄色的高领套头毛衣;冲兰硕淡淡一笑,兰硕便敞着眉,开着眼,揽着她的腰,伸过脑袋与她耳语;她拿手捂着嘴,眼神儿还瞟了她一眼。兰绮丽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泪珠子强忍了回去。
  
  硬是挤出了笑容,违心喊了声“嫂子”。
  
  崔文娟则喜呵呵地看着未来的儿媳,越看越喜欢,起劲儿给她夹菜。
  
  原来这秦香雪的父亲还是兰克庭大学时的结义兄弟,这可亲上加亲了。兰克庭一高兴,多喝了酒,称道,“改天让你老子来,我和他喝个一醉方休。”说起当年清华园里五虎起义,兰克庭开了话闸子便关不上了。
  
  秦香雪听的多,话得少,人却热情。这次来,不仅给未来的公婆带了礼物,还给兰绮丽准备了一个礼盒。她亲自打开包装盒,将里面的羊绒围巾取出来给兰绮丽披上,由衷说道,“这颜色最配妹妹的肤色。”不料绮丽神色一变,当着大伙的面,将围巾一把扯下来,终是没扔到地上,塞回那盒套,离席回了房里。
  
  兰硕将围巾顺手叠好,说道,“妹妹给我惯坏了,没事儿,先寄我这。”
  
  秦香雪不以为然,将耳际碎发撩了撩,好象没事一般。倒是文娟稍为纳闷,抓起抹布刷碗洗筷去了。
  
  如果把秦香雪的气质比作松花,冷冽而有精神,那兰绮丽更似枝上的桃花,灿烂的时光少,便是那抹嫣红也挟着病态。
  
  2
  
  鹅毛大雪飘飘洒洒,漫天飞舞,从兰绮丽的梦中掠过。房间里有个小窗台,覆着百叶帘,窗下一张不大的书桌,桌上的颜料早干了,一面画纸铺开,纸上的图样还是轮廓线,几朵墨梅晕开来,连半成品还数不上。
  
  “小丽,小丽!”房外的叩门声一声响似一声。兰绮丽充耳不闻,支起帘子望着窗外的雪色,一片白茫茫。她咬着指尖儿,也不觉得疼,嘴唇却是煞白。
  
  “这孩子,又淘气,关屋子里大半天了!”崔文娟扯下围裙随手往灶台边一搁,嗓门儿更大了:“开饭啦,些个大老爷子,吃个饭都不自觉。”
  
  兰克庭方放下报纸,“嚷什么呢,小丽怎啦?”文娟努努嘴,使个眼色。兰克庭摘下眼镜,慢腾腾地要去洗手间,经过小丽房门时侧着耳仔细听了听。倒是大门响起一股动静,是兰硕回来了。见他风尘仆仆,进来便道,“好大的雪。”搓着手。到底屋里暖和。
  
  “也不提前个电话,不是说要一周嘛,这才几日。”看到儿子,文娟不由埋怨,心里是欢喜的。
  
  “事情办完了,我这不,归心似箭!”兰硕笑道。
  
  “回来就好,赶上吃饭,呆会你喊小丽出来。你不在,她魂儿也丢了,这孩子。”文娟接过儿子的棉大衣,仔细扑打上面的雪花,才挂上衣架,便一头往锅里下面条去了。
  
  “妹妹,我回来啦!”兰硕支开父亲,脑袋贴着门边待要试探,兰绮丽恰便过来开门,两个差点撞成一块。
  
  她的眼大,他的眉浓。她将身子一侧,让了让。他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疼,语气更软了,“饭要凉了,嗯!”
  
  一顿饭吃得甚没意味。她扒了两口米饭便说饱了,留他们在座上。兰硕要拉她,兰克庭一把按住,“由她去吧。”父子仨你看我,我看你,文娟说,“这孩子,班也不去上,介日关在屋里,不担心憋出病来。”
  
  兰硕道,“香雪的会计师事务所缺人呢,我到时问问看。”
  
  “你先问过小丽,不要替她拿主意,姑娘家的心摸不够。”兰克庭摇摇头。
  
  打自兰绮丽上了中学,兰硕不似从前那么走哪都带着妹妹,一来姑娘大了,二来他有自己的圈子,一班男同学单他领着个小女生在身边也不方便。再是一家人的,兰绮丽也融进这家庭了,有什么还有父母作主。
  
  时光荏苒,他从少年步入青年,也追过女同学,直到遇到秦香雪,两个情投意合,暗底也交往了有年头了,这次带回家来那用意很明显了,没想有了妹妹这一出。可能是她心情不好吧。也难怪,他都多久没陪她,领她散散心了,便想找个时间好好同她谈一谈。只是公安事务多,自分到刑警中队,每天日程安排满满的。一次和秦香雪商议蜜月,他还说待婚假批下后,带上妹妹和父母一块去马尔代夫渡假。秦香雪道,蜜月咋办?他戏道,补办。他兄妹感情好,到底是兄妹啊,秦雪香没理由吃这个醋,只道,“那你还结婚干嘛,守着他们过好了。”兰硕说,“然,你陪我一块守着。”秦香雪“噗”的一声,“贫嘴。”东北比她老家要冷得多,来了几年,渐渐适应了北方的气候,眼看要谈婚论嫁,也该让兰硕陪她回趟家,合二老过过目。她打电话给父亲。同学成亲家了,她爸高兴地,便说你们没空不打紧,我抽个空专程来探望亲家公。哈哈哈。
  
  3
  
  昨夜里,兰绮丽做了个梦。梦里兰硕紧紧揽着她。贴着他坚实的胸膛,陶醉在他的气味里,正自恋恋不舍,突然那个黑衣人又来了,生生将她拽开,扭着她的胳膊,力气大的。那胳膊现在还在疼呢。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那年冬天,雪也是这么,毫无征兆地飘了起来,压向马路、大树,屋舍。她依稀记得,车子在行进;从上车起她便睡着了。后来被震醒了,接着妈妈的身体覆着她,沉沉的,无论使出怎样吃奶的力气也推不动;往空隙一瞅,坐在前头座位的父亲,一张脸从额头到下巴给玻璃片划拉成了五彩,血汩汩流,流到座位下面,有一滩。唇角似还持着微微笑意,睡着了一般。但却一睡不醒了。妈妈也是。她则安然无恙。车祸的发生猝不及防。看着大人被一一抬走,她没有哭。居然不会哭。一夜之间成了孤儿,都道她可怜。后来祖母让舅舅领她走,就此来了兰家。
  
  起初也不说话,也不吃饭。还是兰硕有法子。“妹妹,我们外边玩去。”兰硕拉着她的小手去看春天,他从草丛里摘下两支狗尾巴草扮大象呢。天蓝草青,兰硕带着她漫山遍野地跑,教她哪个凤仙花,哪个牵牛花,待寻到学校后面的小山,他一个劲儿往上攀自去掏鸟窝,她立在坡上的一处坟边,两只脚迈不动。眼泪滚下来。第一次懂得了害怕。
  
  兰硕背着她回去。他高她三年级,放学便守着教室门,看她出来,路上给她变戏法,兜里尽装着橡皮弹丸,子弹壳子这些,便是嘴里吹个口香糖,也有气球那么大。起初,她在本子上画捣蛋鬼兰硕,再画一个小小的自己提着灯笼,像漫画书上的小孩,满满的欢乐。有时,画幸福的家,她和爸爸妈妈拿着气球,房子旁有树,地上有草,有花,天上有星星,有太阳。惭惭地,她躲着所有人在本子上,画,画来画去,画得最多的是表哥,粗眉大眼,大手大脚,一个笨笨的大男孩,戴顶军帽手握长枪,那枪更像一把刀。
  
  她哀怨自己的命不好。“着是个扫把星!”当年祖母便是这么横指竖划说她来着。她抿紧唇,也不看那珠光宝气的老女人一眼,默默跟着前来领她的舅舅,加大步子走了。八岁的孩子,从此寄人寓下。舅舅舅妈待她无可挑剔,供她吃饱穿暖,便连兰硕也呵护她,她更是一天见不到也焦急。究竟是有差别。到了迎风落泪的年纪,伤感没来由的。有时想念天堂的父母,只是印记愈加模糊,惟有那年冬天的雪铬在记忆里,一片白茫茫。
  
  那时节,崔文娟的弟弟崔小山,三天两头来家里。这人倒好,三十好几的人,也不结婚,之前在厂里给清退了,待着业,指望姐夫显显神通给他再找个便宜工作。兰克庭缠得没法,只道,这世上没有好吃懒做的工作,天下要掉馅饼还由勤快的人捡去。兰绮丽见是亲戚,冲他礼貌地笑笑。他见着姑娘家出落得分外水灵,不由得拿两个眼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她丢下个背影不便理会。崔小山倒把这里当家了,没事便来蹭饭,见着姐姐便哭穷,觑着空儿便和丫头瞎掰话。
  
  暑假的一天,崔小山来的时候,家里只有绮丽在。那天发生的事让她觉得自己被毁了。她不晓得崔小山的力量何以那么大,只得拼命地抵抗,躲开那张臭烘烘凑过来的嘴巴,内衣扣子被解开了。要不是舅妈及时回来,后果难以想象。她害羞,愤怒,却敢怒不敢言,更没敢告诉表哥,便连舅妈都没觉察发生了什么。做弟弟的照例嬉皮笑脸,找姐姐要几个零花钱,便灰溜溜走了。她呆在屋里无端地害怕,没有出路。
  
  自是一意躲着崔小山,他倒好,涎着脸,像个苍蝇来了便盯着她,赶都赶不走。她觉得自己得了抑郁症,书也没念好,年年挂科。有一次她略略提起,倒是舅妈找来崔小山训了一场,兰硕怕是没功夫管她,自己的事都好多呢。他要高考了,他被录取了,他和同学外出旅游了,他去读大学了。而她想上美院,只是一连两年都因着意外无缘晋学。头一回遇着身体不适,专业过了文化考试却缺席了;第二次报了中院,受录取名额限制,专业上先给刷掉了。舅舅托人给她找工作,就在家附近的茶店学茶艺,去了一个月,那崔小山还来纠缠,不时从哪个阴暗角落钻出来出现在她面前。她本对这工作兴趣不大,便更加厌倦,不想去了。盼着要不再考一年。她要离开这个家,离开这里。只是崔文娟觉得那不是事儿,望她好好工作,将来嫁个人,何必一棵树上吊死。这是舅妈的态度。她有点凄惶,便是舅舅,这点心事也不知从何说得。兰硕毕业如愿当了警察,不要说时常出差,在家时也是不到半夜不着家,这会儿还领了女友上门了。何曾关心过她?她掩紧门,一番顾影自怜,找出以前那些画本子用剪子逐一剪了,痛哭一场。
  
  4
  
  崔小山自被姐姐训了一顿,怕被姐夫知道没好果子吃,倒有段时间没去麻烦他们。他自己游手好闲的,实在发生经济危机了才厚着脸皮蹭到姐姐的单位,崔文娟免不了骂几句,临走前再打开钱包口袋。后来给他介绍到同学的机械厂里当电工,他倒好一个月没露几回脸,常常发工资时才出现。同学障着姐姐的面,多少还是发些基本工资,一面同他好话道尽,请他另谋高就。
  
  冬去春来,地上的冰雪尚未融化,早春的枝上零零散散寻来一只半只鸟儿。这日,崔小山又在街头闲逛,迎面来了个叫小剩儿的兄弟,满嘴酒气,见小山便问,“哥们手里有闲钱没。”小山翻白眼,“钱没个,美人倒有一个。”这小剩儿好的便是赌色两个,前头把老婆都输跑了,合日和崔小山瞎摸鬼混,前日结拜了个契兄,专事贩卖野生动物,还想找个帮手,便撞上了崔小山。聊了片时,崔小山突然侧过头和他一番耳语,完了,手从袋子里摸出两张纸票往他手里一塞,两个便分了道。
  
  从家里出来没多远,有个公交站。兰绮丽站了有一会儿功夫,车还没来。
  
  崔小山老远看着熟悉的身影:身材不高不低,淡彩羽绒服,黑色打底裤,高统长靴,一头短发,搭个灰色围巾,在公交站望了望,车也不等了,沿着人行路向北赶路。
  
  崔小山遂跟了上去。
  
  那个正是兰绮丽。本来她给南边的同学方云菲联系好了,要等年后,天气更回暖些时去个南方。云菲将南方描述得好极,她自己在海边做了个画室,接些活计,有时画些扇子,买卖渠道都是通畅的,邀她来一同发展。同学的话像一团火擦亮了兰绮丽的前程,让她看到了生活崭新的一面。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南边,只是头回出远门,未免提前到火车站探个车况,待择好了日期班次再同家里商量,想必他们会同意的。沿着福顺街尽头是新建的火车站,大约十来分钟路程。崔小山紧随慢从,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待她从售票窗口折路返回,隐隐发觉有人跟着自己,便一气往家的反方向去了;进了一家肯德基,倒也人来人往,还遇到个当年同桌,一起叙叙旧,吃了个便当,同学另有约先辞了,眼见天黑,才要回去。拐到一条僻静街口,赫然看见穿着黑夹克的崔小山候在前边的一根电杆下,拿眼望她这边。
  
  她将围巾遮着脸,想起上回舅妈训小山时,他投来的怨毒眼光,不觉一层冷意,加快了步履。行没几步,一个车打后面驰来,“嗖”的停在身前,从车里下来两个有力气的青年掩着她的口,轮不到她挣扎,人已到了车里。
  
  5
  
  一周后。有人在城外山麓发现一具女尸,脖胫有勒痕,衫履不整,身子横着,眼睛睁着,俨然死不瞑目。
  
  兰硕带人到了现场,发现是失踪的兰绮丽,顿时傻了眼,眼睛血红。起先听父母说她没回来,同学相识的挨个找遍了,也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没有音讯,谁也不知她上哪。不想发生了这种事。泪水夺眶而出,一个拳头砸在石头上,流血了。他发誓要拿到真凶为她报仇。无奈城太大,到处也没个线索,案子迟迟破不了。
  
  那之后崔小山也失踪似的,跟姐姐说在外省找了工作。家中清理绮丽的屋子,也想着将来另有用途。突然从书柜小屉掉下个日记本,兰硕翻了看,才知道这个妹妹心里担着多少事呢。他也不晓得她怕的那个他是谁,何以总是梦着黑衣人。只记得有一回要逗她玩儿,手掌合上来蒙她的眼,她如临大敌一般,满面惶恐,当他是个瘟疫,避之惟恐不及。当时只道女大十八变,不像小时两小无差了。哪里料到有这层关系。心里不由疼惜,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平日关心得少。桌上摊着那半幅未完成的画儿,兰硕将画纸卷起来,拿走了。
  
  也巧,崔文娟恰好收到一封长春寄来的挂号信,拆了看,原来崔小山犯了事通知家属来着。崔文娟就这么个弟弟,心中一急,身子晃了晃,躺在床上,虚弱得很。兰硕正想到这个小舅,欲从他身上打开缺口,当即照着地址飞去长春。
  
  在看守所见到他,不到四十的人看着像五十岁那么苍老。这回崔小山把事情都供了。兰绮丽的死自与他有关。
  
  那日见她外出,神神秘秘,耽搁又久,便掇窜小剩儿借了他契兄的车子绑了兰绮丽来,不想兰绮丽如此激烈,誓死不从,没奈何一番手脚忙乱,小剩儿一个力气大弄死了,当场他要拿刀和小剩儿拼了,被旁人劝住。几个小兔崽子一阵商讨,当务之及先把尸体弄走,趁天黑用麻袋装了扔到郊外的山麓。他自知罪责,懊悔自己色迷心窍,可是悔之晚矣,便一走了知,和小剩儿投奔了他契兄,干那非法买卖。不想有次被查,他顾着自己跑,小剩儿却被抓了,一并告发了前事。终是法网恢恢。
  
  兰硕合上崔小山的案宗,长叹一气。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春寒料峭,逆风而行,兰硕竖直外衣的坚领,眉关紧合,才下了警局的台阶,手机响起了,却是秦香雪的电话:“达令,今晚有空麽?俺爸来了,你在哪。”
  
  抬腕看了看表,飞往L城的最后的航班还赶得及,便道,“我马上来!”




五月吧第19届群杀【匆匆那年】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5帖,此为第35帖)

(作者:江;提交人:厘;提交时间:2015/1/22 10:41:15)

第二轮中区:当时明月在(贴杀 何天齐,作者:[年]秦海峰 ) Post By:2015-1-10 21:28:18

当时明月在
  
  时间轴只管一路向前,且无法修正。
  
  一
  中国传媒大学校庆55周年酒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来来往往的都是盛装的人们,偶尔闪现一些在电视上常见的熟面孔。
  邱若珂的美很难说得清楚。如果选睡美人,她肯定会落选,因为她的五官看上去不是那么无可挑剔。可是只要人是活动的,她的美就会毫无保留地显现出来,无孔不入。那是一种流动的气韵,无论男人女人都会身不由己地被吸引。
  邱若珂被堵在礼堂的一角。她手里举着香槟杯微仰着头,面前是一位小腹微隆的中年男人,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话。邱若珂假装专注地倾听,身体却转向了一边。她的身体语言已经传递出了不耐的意味,面前的男士却浑然不觉。
  “每年的毕业生那么多,机会是要靠自己把握的。小邱,你可以来我们台试试镜。只要你好好表现,就有机会进我们湖北台。”中年男士的眼神朝着邱若珂递了一下,富有意味地说道。
  邱若珂状若顽皮地问:怎么好好表现呢,董主任?
  董主任瞄了瞄手中的红酒,又用彼此意会的眼神望着邱若珂,故作有趣地反问道:“你说呢?”
  邱若珂做思索状,“是不是——要托您的福?”
  董主任哈哈大笑,“你太顽皮了。”笑罢点头,“聪明!”
  邱若珂仿佛玩够了,正色道“董主任,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如果我有这份才华,不靠任何人也能在电视台谋得一席之地。如果我不成材,即便借您的光进了台里,到时做得不好,就打了您的脸了,反而不美。您说呢?”
  董主任微微摇着头,似有些不悦,“小邱,你还是太年轻了。都像你说的这样,哪还有怀才不遇这回事呢!”
  邱若珂不以为然,“所谓的怀才不遇不过是个借口罢了,真相是因为才不够高志不够远。”
  董主任还未出声,身后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放眼望去,是一位穿着白衬衫的中年男人,面容冷峻硬朗,鬓角微霜。却看着无比妥帖,温暖。
  邱若珂静观其变。
  白衬衫笑罢拍了拍董主任的肩膀,“兄弟,不管你怎么想。对这个小姑娘,我是很欣赏。从大处说,小姑娘有思想。小处着眼,也是风骨绝佳。”
  转过头,白衬衫对着邱若珂说道:“你到辽宁台试试,会给你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只要你的份量够!”
  “你以为我会怕!”邱若珂不驯地说。
  “不怕你就来!”白衬衫挥手转身离开。
  
  二
  常言说,三代才能培养出一个贵族。此话的意思,不外是物质世界之外的熏陶。邱若珂出身优渥,爷爷辈起就是厅堂之家。爷爷邱雨润在邱若珂还小的时候就已经贵为省外贸厅的厅长,思想激进,崇尚西方的经济管理理念。奶奶文瑞出身于书香门第,教子有方。父母又是清华毕业的高材生,家庭氛围自然不是寻常百姓家可比。更不用说父亲邱阡陌在商界颇有威名,是金融界首屈一指的人物。在同龄人还在为一件名牌衣服一块名表兴奋不已的时候,邱若珂眼里早已没有了这些,她更多的是在寻求精神世界的满足。因此,她看不上那些同龄的男孩子,觉得他们滑稽又幼稚。
  这样的家庭造就了邱若珂超然出尘的气度。她不是中国传媒大学当年最优秀的毕业生,但在人群里,你就是无法不看到她。毫无争议地,邱若珂通过了面试,进入了辽宁电视台新闻部。
  刚参加工作,一切都那么新奇,需要学的东西很多。每次有突发新闻来袭,新闻部就如打仗一般,从采访、编排到播出,分秒必争。所幸,新闻部的同事们都还好相处。邱若珂边看边学,很快如鱼得水。
  新闻部主任李静怡却对邱若珂这个小姑娘带着满脑袋的疑问。台长汪正轩从新闻部路过,看见李静怡边走边问道“你们部门新来的小姑娘怎么样?”
  李静怡心里纳闷,全台近万人,忙得恨不能分出九个身的台长居然知道新闻部的新人?忙跟上去答道,“还不错,学东西快,活干得利索。”紧接着问道“什么情况,汪台?”
  汪正轩笑笑,“没什么,随便问问。新闻部最近的选题不错,要保持住新闻人的敏锐。”
  李静怡答好,看着汪正轩走远,想起自己的心事。一晃进台十几年了,李静怡已经从当初青涩的小女孩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别的兄弟台以优厚的待遇来挖角,李静怡从不曾动过心思。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在最近的地方看着汪正轩。这些年,她一直云英未嫁,就是因为把这一颗心给了这个人。汪正轩怎么想?李静怡没有当面表白过,但他必然是知道的。坊间虽然传闻汪正轩夫妻关系非常紧张,但这些年下来,也没见有什么大动作。她李静怡做不到去动名有所属的人,却也拿自己无可奈何。这份心思,渐渐成了习惯。
  
  三
  没多久,邱若珂的才华就得到了一众同僚的认可。最近,还独立制作了一期选题,播出后反响不错。
  主任李静怡在肯定了众多同事后,单独对邱若珂说了一句“汪台特地对你提出了表扬,再接再励。”说完,李静怡观察着邱若珂的反映。
  邱若珂望望周围的同事,又看向李静怡,“汪台?咱们台老大?”李静怡点点头。
  邱若珂欣喜若狂,与身边的采编陈奇击掌道“大老虎的表扬哦,陈哥。”
  李静怡没看到预想中的反应。
  
  新闻主播康弘的妻子罹患癌症,需要到美国去治疗,康弘要一同前往。
  台里需要补进新闻主播。新闻主播是电视台的门面和名片,这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台里提出了四点要求:一,能在电视上交流,能演播,能撰稿,看上去顺眼;第二,在荧屏后面具有作为采访记者的能力;第三,面临突发危急,能够做出理智的快速反应;第四,在公众面前以及私生活方面没有消极评价。
  按照这四点框下来,邱若珂是热门人选。作为科班出身的邱若珂,语流畅达吐字清晰,再加上深厚的家庭底蕴,在屏幕上形态自如大方得体。审议会那天,邱若珂信心满满地走向会场,志在必得。
  审议会由台长,几位副台长和新闻部主任组成。邱若珂落落大方地进入会场的时候,愣了一下。正中坐着的人似曾相识,白衬衫,面容冷峻硬朗,鬓角微霜。哪里见过?哪里见过?邱若珂在大脑里紧急搜索。哦天那,校庆酒会上的白衬衫!正中就坐,这是台长?汪台?
  见邱若珂愣在当地,白衬衫微笑着示意她赶紧开始。在一片纷乱中,邱若珂开始了她的竞选演说。
  审议会结束,邱若珂赶紧抓住主任李静怡确认,“中间座位的人是汪台?”
  李静怡确定地点点头,却奇怪,“你不认识汪台?”
  邱若珂苦笑道,“我这样的小兵怎么会认识台长这样的大人物。我认识的最大人物就是主任您了。”
  传说中令同事们敬畏如虎的汪台,是一个严苛的上司。工作上雷厉风行,见微知著。同时又是一个智者,有很强的预见性。同事们提交给汪台的工作,都是经过再三斟酌反复推敲,很怕被他看出什么漏洞。就算这样,还是经常地被退回来,以三两个字提点。收到之人豁然开朗,诧异之前自己怎么没想到。旁边的人笑说,那可是汪台呀。
  邱若珂奇怪,传说中的汪台,和校庆酒会的白衬衫,仿佛是两个人。严苛的汪台,爽朗温暖的白衬衫,竟然是一个人。邱若柯心弦为之一动。
  
  四
  
  邱若珂不出意料地成为了电视台的当家新闻主播,民声不错。台里对她的台风和才华非常认可,作为重点对象培养。同业交流时,认得出她的人越来越多。就这样渐渐地有了名气。就连邱阡陌,也经常会被商业伙伴问到这个骄傲的女儿。
  作为电视台的当家花旦,外事活动不可避免地多了起来。第一次陪台长汪正轩出席活动,是广电总局的领导下来检查。邱若珂的形象大方得体,又有亲和力,很得领导们的赏识。
  往回走的路上,就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邱若珂带点埋怨的口吻说:汪台,你有点欺负我。
  汪正轩意外地看了邱若珂一眼,“我怎么就欺负你了?”
  邱若珂嘟着嘴,“你都没说过你是台长。”
  汪正轩哈哈笑道,“我怎么说?跑去新闻部公告一下,我汪某人是台长,这个小丫头我以前见过?”
  邱若珂想想那样的情形,也不禁笑出来。
  汪正轩正色道,“小邱,领导们很赏识你,你感觉到了吧?以后,赏识你的人会越来越多。你的自身条件很好,将来会有更大的发展。不过,不经过我的同意,不要自作主张地离开。”
  “那经过你,你会同意吗?”邱若珂调皮地问。
  “不同意。”汪正轩不假思索地回答。
  “霸道。”邱若柯不服气地答道,心里却为这汪正轩的霸道喜悦。就像从这开始,他会对她负责般,她愿意被他霸道地管着。
  
  邱若珂随着汪正轩参加大大小小的活动,李静怡心里很不是滋味。曾经,陪在汪正轩身边的人是她。就是在那时,见多了他的磊落、坦荡,为他的人格折服,才一点点地陷落进去。等到后来,她坐上了新闻部主任的位置,就再也没陪他出去过。他说是为了爱惜她的羽毛,毕竟做了领导的人了。如今眼见得这般情景,她不由得暗问,这是喜新厌旧吗?又自我否定,汪正轩不是这样的人。既然否定不了汪正轩,她不由得就开始看邱若珂不顺眼。
  邱若珂不知道缘由。请假不批,没关系。稿子不过,就再改。李静怡是个好上司,这是整个新闻部同事的评价。邱若珂把一切都当成正常的工作,领导严格要求,有益于自己的成长。
  
  汪正轩在单位是威风八面的台长,私下里其实没那么难相处,更像是个宽厚的前辈。只是,在邱若珂心里,他不仅仅是前辈。
  一次酒后散了往回走,汪正轩酒意正浓,整个人处在兴奋的状态,主动提议去喝茶。当日,汪正轩似乎心情不错,话比平时多。邱若珂见惯了他正襟危坐的样子,只觉当晚是他不为外人所知的另一面。
  汪正轩说起童年时候的趣事。“小邱,那时我的父母下放在农村,生活条件很艰苦,一年到头吃不到什么。馋得急眼了,我就去偷老乡的鸡。结果,被父亲发现了,好一顿打。小邱,你想象不出来我挨的打有多疼啊。”
  眼前这个沉浸在童年往事里的人,像孩子一样的神情,表现着真切的疼。邱若珂心里涌起一股无法名状的暖意。“汪台,你叫我小珂吧,朋友们都这样叫我。”
  汪正轩笑笑,接着说道“父亲是个老式的知识分子。即使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也没有放弃知识分子的气节。那时找不到书,父亲就凭记忆教我古代的经史。你不知道,我背得最熟的是《滕王阁序》。”
  说完,他就用老私塾的调子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邱若珂情不自禁地接上,“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
  “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
  两个人一替一句地玩起了接龙,全文完毕,两人只觉酣畅淋漓。
  汪正轩惊奇地看着邱若珂,“小珂,你竟然背得下来,很好,很难得!”
  邱若珂还以为之前说的“小珂”,他没有听见。听见他唤出的“小珂”,心里充满了喜悦,就像她是他非常珍惜的宝贝。她愿做他的掌上花,得他眷顾和怜爱。
  那晚从茶楼出来的时候,天上挂着一轮白亮白亮的月亮。这月亮印在了邱若珂的心里,成了抹不去的记忆。
  
  五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两个人之间仿佛多了一层默契。汪正轩的身份注定了他的繁忙,可是,哪怕是擦肩而过的瞬间,也会给邱若珂一个会意的眼神微笑一下。彼时,邱若珂满心欢喜,如沐春风。汪正轩,那个内敛硬朗的男人,也掩不住他的快乐。尽管他并不清楚这快乐的缘由。就连同事们也奇怪,汪台近期心情奇好。
  在时间的空隙,两个人会互发短信。是汪正轩开的头。某天,邱若柯审稿的时候,来了条短信,打开一看,不禁笑出声来。短信的内容“十旬休假,胜友如云”。邱若柯回“千里逢迎,高朋满座”。从那以后,两个人把接龙游戏当成了一种隐秘的乐趣。只要有时间,就会玩上一会儿,直到其中的一个人有事要忙。
  纳兰容若有句“人生若只如初见”,说的是初见的美令人心醉。初见是故事的起源,一如花蕾在春风里含苞欲放,满心欢喜地期待前方的美丽风景。
  这一天,邱若柯播完晚间新闻后迟迟没走,打算把第二天的事情处理一下。汪正轩推门进来。“看你这儿灯亮着,怎么还没走?”
  “我得努力工作,才能不辜负你的赏识呀。”邱若柯笑吟吟地望着汪正轩。
  “这么辛苦,走,我代表台里犒劳你。”
  “什么代表台里,不去,不稀罕!”邱若柯使着小性子。
  “好吧好吧,我代表我自己。”
  两个人找了一个安静的小店,点了几份夜宵,有说有笑地吃着。邱若柯的嘴角沾了一粒米饭,却浑然不觉。
  汪正轩不禁唠叨,“你看你,吃个饭像个孩子似的。”伸出手去,想要把饭粒弄下来。将到嘴边,像做贼被抓般脸色一变。手停在半空,伸出去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邱若柯没有注意到汪正轩变了脸色,还兀自问“怎么了?”。
  汪正轩正了一下神色,手还是伸了出去,嘴里说道“好好吃饭。”
  事后,邱若柯方觉到汪正轩的反常。
  汪正轩送到楼下,没有像往常一样转身离开。邱若柯感觉到他有话要说,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小珂,记得自己的初心,让自己成为想要成为的那个人。”说毕,将小珂紧紧地抱在怀里。邱若柯感觉自己心神摇荡,是幻想了多少次的怀抱呀。
  汪正轩想,从此以后不能再靠近了。无论他的心想去向何方,只能就此止步。
  
  六
  
  自那天起,邱若柯很难再有与汪正轩独处的机会。发了几次接龙的短信,都不见回应。问他怎么了,也没回信。邱若柯不明白这样悬崖似的断裂是为了什么。斗胆闯进办公室里,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人在。他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态,询问有什么事,邱若柯喃喃地说不上来。他用了解的眼神望着她,却不说出她想要的句子。
  汪正轩恨自己的后知后觉。到伸手那一刻,才突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上一次做同样的动作,是二十年前,那个叫方怡的女孩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妻子。这些年由于一心放在工作上,忽略了对妻子的关爱,导致夫妻关系非常紧张。他心里对方怡是有愧疚的。可是,伤害已经造成,即便再做什么,也无法挽回。自己不离婚是因为愧疚,方怡不离婚是对男人集体失望。
  汪正轩一直以为自己对邱若珂是欣赏,何时生出这男女之情的悦爱竟然懵懂不知。想起过往两人之间的那些快乐瞬间,汪正轩心里隐隐作痛。可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邱若柯似乎要疯了,她不明白她是怎么了。从小到大,追求她的男孩子数也数不过来。从没有任何男人能达到汪正轩这个高度。在这悬崖似的断裂之前,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独自走得这样深。汪正轩家里有妻子,况且也没和她表白过什么。她怎么能这样沉迷。可是,她说服不了自己。她一心要找他问个明白。
  邱若柯在单位守着,终于逮着了一次汪正轩独自一人晚走的机会。她将他堵在车库里。看见他的当口,什么都说不出来,眼泪哗哗地流出来。汪正轩用克制的眼神望着她,也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是他的不察之错让她这么难过。只是,他不能再往前走了。
  汪正轩调整了一下情绪,故作轻松地说“怎么了,小珂?谁惹你不高兴了,我处分他。”
  邱若柯泪眼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委屈道“都是你,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做错什么了?”
  汪正轩顾左右而言他,“我哪有不理你,实在是太忙了。”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邱若柯恨恨地说。心下明知他这是借口,却无可奈何。他在逃避,不容她正面起兵。
  
  七
  
  汪正轩知道自己伤了邱若珂的心。可是,他无路可走。如一头困兽,他被锁在自己设的牢笼里烦躁不安。马上年底,各种事情纷至沓来,他无心处理。有时撞见她对同事露出勉强的笑容,他的心纠结在一起。可他做不了什么,只能假装冷漠地路过。镜头前的她一天天消瘦下来,他多么无能为力。有时,冲动起来,恨不得跑到她眼前,把所有的心里话都倾倒出来。但他只能克制。想她的时候,他就拿出手机,看以前的接龙记录,回想那时她的一颦一笑。
  这天,从台里出去的时候,远远看见邱若柯朝着一台捷豹走去,捷豹车边站着一位年轻男士,看得出来精明强干事业有成。汪正轩那一瞬间,恨不得从车上跳下去拦住邱若珂。年轻姣好的她,要开始一段新的故事了吗?他已经被她翻过去了?但他没有动,任凭司机将车驶过。
  邱若珂其实也看见了汪正轩的车,她觉得那车就如铜墙铁壁般,将她生生地隔开他。她再也无法靠近他的身边。从前,她是他的掌上花。以后,她就只是屏幕上的新闻主播了。
  方明辉靠着车门,欣赏着邱若珂一步步走过来,心里叹息,可惜不是自己的姻缘。
  邱若珂正好气不顺,看着方明辉靠着车门,发泄道“站也没个站样”。
  方明辉笑着,“得,别看我不顺眼。长辈们等着呢,赶紧走吧。”
  
  汪正轩还是没忍住。寻了个机缘假装无意地问邱若珂,“新交了朋友?”
  邱若珂心想你在意吗,嘴里答道“没有。”
  汪正轩道,“那天在台门口看见有个捷豹男接你。”
  邱若珂心想你还是在意的吧,“是我家世交”。顿了一下,又说“小时候两家老人说过要做娃娃亲。”
  这是爱情的毒。既然我为你痛苦,我也希望看到你为我痛苦。
  汪正轩认真道“胡闹,什么娃娃亲。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后来,汪正轩琢磨过自己的心理,为什么还去过问邱若珂的事情。是因为不舍吧。不想让她去别人的身边,想要和她在一起。哪怕就只是坐在一起喝杯茶说着话,也是满心的欢喜。爱情,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尘世中庸庸碌碌的生命,焕发出一个新的世界。这世界美好得让人无比贪恋。
  
  年末,电视台年会。
  电视台的文艺人才多到车载斗量。平时因为受众是全国的观众,言行举止都不能太随意。等到了内部的年会,各路人才纷纷亮相。插科打诨,直教人捧腹不已。到处是欢乐的海洋。
  汪正轩心情落寞地坐在台下,看着诗朗诵的邱若珂,她又瘦了。她不是有青梅竹马的青年才俊吗,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如若自己在,她是不是还会向从前那样快乐?汪正轩想起自己的克制,心酸不能自已。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跑来一群台里的年轻人,起哄要汪台表演个节目。汪正轩留意着下台后安静坐着的邱若柯,那么落寞萧索。仿佛身边的欢乐与她无关。汪正轩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走上台去。
  说了一些新年祝福的话后,汪正轩向音响师示意。音乐响起。
  人在世虽转眼便过
  年月里种种变幻多
  但你始终这般用心与我相伴
  时光过欣赏你更多
  全赖你方真正活过
  从没有可给你什么
  愿你准许这歌代表我说多谢
  和准你身边永是我
  共闯共行跨出许多足印
  披风披雨心更锻炼得真
  你用时光教我知道
  爱是可以越来越深
  如没你不须有我
  如没你不须有什么
  就算风波更多用真爱说多谢
  途中你身边永是我”
  ………………
  
  台下的年轻人起哄,邱若珂在音乐声中落下泪来。
  
  八
  
  两人如劫后余生般,格外珍惜在一起的日子。生命里有这样美好的滋味,任是什么也不换。时间在快乐中飞快地流逝。关于汪正轩的妻子,邱若柯从来没问过。汪正轩也从来不提,他只是径自去做了。在他唱出“准你身边永是我”的时候,他就下了决心。
  中年男人的爱情,就像老树发新芽。人到中年,本已死气沉沉的人生一眼看得到尽头。如今这新法的爱情就好像重新活过一样。这崭新的体验焕发了不一样的生机。汪正轩下了决心,愿为这份感情背负所有骂名。消瘦的邱若珂让他疼,他受不了她不好。
  方怡虽然和自己感情不睦,但这些年对婆婆一直不差。汪正轩是个孝子,要离婚得先过老母亲这一关。至于方怡本身,倒不是问题。两个人相敬如宾无话可说已经好几年了,即便汪正轩有心挽回,方怡凉透的心也热不起来了。
  
  汪正轩试探着询问老母亲,“妈,我和方怡在一起不快乐,我打算离婚。你看行不行?”
  老母亲立起了双眼,“离什么婚?孩子大了,你们也这个年纪了,就是互相做个伴。什么快乐不快乐的!”
  汪正轩再争取,“不光我不快乐,方怡也不快乐。离婚了,也许她能过得更幸福呢。”
  老母亲苦口婆心地劝解,“这些年,你不管家不管老人孩子,家里外头买房子卖地,都是方怡一个人张罗。我住院的时候,人家都以为方怡是姑娘。没有她背后付出这么多,你能有今天吗?这么好的媳妇,你不珍惜闹什么离婚。还是从小的夫妻到白头呀。”
  汪正轩默然。方怡的付出确实让他无话可说。
  想了一下,对母亲说“现在的人寿命都长,就算活到八十岁,我和方怡还有将近四十年好活。难道你老人家就愿意我俩都过得不快乐吗?”
  老母亲不理会儿子的说辞,决然道“等我死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我活着的时候不行。”
  
  
  整件事过程中,方怡只是冷眼旁观。离婚与否,她并不在意。她没有主动提起离婚,只是因为她懒于改变。在这个男权社会,女人付出了太多,却没有等值的回报。汪正轩在市面上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却又何时关心过她的喜怒哀乐。离婚再嫁,未必就好得过汪正轩。她心里没有嫉妒,不只是对汪正轩,她对所有男人的心都死了。
  汪正轩想,也许方怡去说,老母亲会同意。谁知,方怡冷笑道,“虽说你我之间没什么感情,我也没大方到将你拱手相送。我不给你设置障碍,但我也不无法在这件事上成人之美。”
  汪正轩知道,自己在心里许给邱若柯的,他做不到了。深夜,他坐在没有开灯的书房里,像孩子一样地痛哭起来。想想这些年的艰苦奋斗,只觉得委屈和无力。即使现如今的他功成名就,他还是要不到自己想要的感情,也保护不了心爱的人。他竟然允许自己辜负了邱若珂。
  
  汪正轩安排了一次休假,和邱若柯两人去杭州乡下寻了处安静的地方住下。汪正轩明白,此一去即是山高水长,千山万水了。
  这几日,邱若珂过得很开心。平日在台里,囿于汪正轩的身份,两个人顾虑重重。如今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如寻常夫妻般,一切都那么的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最后一日还是来了,汪正轩沉重地和邱若珂交代一路走来的心境。从初相识的欣赏说起,到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的退缩,再到唱出“你身边永是我”的勇气,与老母亲争取离婚不成的挫败。汪正轩一路说,邱若珂一路哭。
  邱若珂心痛,“你怎么那么傻,你不用离婚的呀”。汪正轩任凭她哭,等她平静下来了。接着说,“离婚无望,我无法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不能再拖着你不放,小珂,以后你自己要好好的。”
  邱若珂痛哭起来,“没有你,我怎么能好呀。我不要你放手,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汪正轩无法用语言来安慰,只有抱着邱若珂,一下下抚慰着她的背。邱若珂哭一阵,静一阵,再哭。到最后,终于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机场分别的时候,邱若珂倔强地问“我可不可以等你?”
  这些天,汪正轩一直忍着忍着,想留个美好的记忆给他的小珂。最后这一刻,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他虚弱地答道,“不要等我。再过些年我就老了,配不上你了。”
  
  半年后,邱若珂调往央视。
  
  九
  
  两年后,央视大型活动。
  汪正轩随着一众人等在前排就坐,台上歌舞升平。
  是时,手机有短信进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他茫然地站起来,往身后的茫茫人海望去。身后是热烈的人群,荧光棒像群星般在空中挥舞。他徒劳地寻找,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明知她就在身后的某个地方。他无奈地坐下。
  他想,他不能回“何事西风悲画扇”,那不合时宜。他早已断了她的念想,他只是将她深深地藏在心中。想了想,他在短信里回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似水年华,明月曾见,他的彩云。
  他的第二次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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