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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20届群杀【浮槎仙客】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35帖,此为第91帖)

(作者:江;提交人:晶;提交时间:2015/5/24 19:44:02)

第一轮中区:出行(贴杀吕珑,参评2区) 发贴心情 Post By:2015-5-23 21:29:07

《出行》




引言



我叫熊焱,我父亲是熊亘,昆吾宗五坛的坛主。

我们昆吾宗在西域昆仑山一带号称霸主,所以,身为坛主独子的我,自是会纨绔些,自恃不凡些。宗族里的孩子鲜少敢和我一起玩耍,所以我的日常乐趣就变成了听老一辈人讲述探险的故事。大多是关于凤麟洲和聚窟洲的一些事情。据说凤麟洲到处都是奇珍异草和珍奇斗兽;而聚窟洲更为神秘。久而久之,我对那两处未知的领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发誓有机会一定要去见识一番。





天宝二十年,七月中旬。

下个月就到每四年一次的寻宝探险之旅了,熊焱等这一天的到来,已经不知多少个日夜了。进行前两次探险之旅的时候,他都还小,父亲不许他参加这样危险的行程。这次,他说什么也要去,因为自己终于成年了!

这天,熊焱等父亲处理完事务,就去书房找父亲,他想争取到这次探险的资格。

“父亲,你说过到我成年之后,就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探险。这回可以兑现了吧?”

熊亘当然知道儿子心心念念着这件事,但是路途危险,所以他一直不希望儿子去涉险。毕竟,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焱儿,你听父亲说,不是父亲不让你去,实在是那里太危险了,父亲都不能预知自己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我又如何放心带你去呢?”

熊焱一听,就有些不乐意了。

“父亲,你说话不算话!说好等我成年让我去的,我很想出去见识一下。再说我长那么大,都没有离开过家,没有离开过昆仑山。人家都笑我是井底之蛙!”

“焱儿,在家有什么不好,至少你是安全的。好了,不要再说了,这次你就好好呆在家里,照顾好你母亲吧。”

熊亘还是希望儿子可以放弃去探险的想法。可是等待那么多年的熊焱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弃。

熊焱知道父亲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同意的,所以道过安之后,就离开了书房。





七月末。

离开书房之后,熊焱始终在想如何让父亲回心转意。凭自己个人之力,父亲一定不会答应。所以一定要想个有效的法子才行。熊焱最先想到的是母亲,母亲虽然是个不问世事的妇人,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唯夫命是从,但私底下却是这个家的最高掌权人。不要看父亲被称作一方霸主,却是极很爱护夫人,唯夫人的话是从。所以这件事,如果能先说服母亲,就等于能说服父亲。

于是,熊焱这半个月来每天都往母亲房里跑,完全一个孝顺儿子的楷模。为母亲端茶送水,嘘寒问暖,殷勤得不得了。母亲被儿子这些天来得表现,逗得乐呵呵的。大呼,养儿贴心,儿子终于长大了。

熊焱算算时日差不多了,母亲似乎也被自己哄得很是开心。就选了一个日子预备和母亲长谈,希望能说服母亲去找父亲说情。

“母亲,你认为焱儿是不是个懂事的孩子?”熊焱知道要让母亲自己说出同意他去探险才行。

母亲好笑地看着儿子:“焱儿,你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了?你不是一向都不在乎别人对你的评论的吗?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让别人说去吧。”

“母亲,我只是想听你说嘛,别人说什么我当然不在乎,但是母亲对我的看法,我可是最在乎啊!母亲,你到底怎么说嘛……”熊焱不由撒娇。他知道母亲最吃自己这套了。

被熊焱这么粘着一闹,熊焱母亲有些招架不住,“好啦,好啦,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又孝敬父母,又聪明能干!”

等的就是这句话,熊焱心里乐开了花。

“那母亲相不相信焱儿的能力?母亲认为焱儿是不是个稳重的人呢?”

“焱儿,你今天的问题怎么那么多?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姜还是老的辣,母亲还是猜到了熊焱的小心心思,所以不再顺着他的套往里钻了。

熊焱虽然有点不满意母亲的回答,但是知道母亲会这样问,就是想帮自己了。所以他也知道适可而止。

“母亲,我想跟着父亲出外见识一番,就是下月出发凤麟洲那个行程。”

母亲一听是这件事,立马皱起了眉头。

“焱儿,你涉世未深,那里太危险,何况你父亲也不会同意你去的。”

“母亲,你也知道焱儿涉世未深,那就应该让孩儿去闯一闯嘛,不然孩儿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被别人笑话,丢了咱们家的脸。父亲那儿就拜托母亲去说一说,父亲一定会答应的。”熊焱连哄带撒娇,倒也分析得头头是道,把母亲说得频频点头。

熊焱见母亲这样,心里知道母亲已经快要答应自己了,八成有戏。于是乎再接再厉,想再下一剂猛药。

“而且,母亲不是一直希望焱儿早点找一个媳妇儿回来,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么?如果我这次可以去凤麟洲,说不定有机会遇到合适的姑娘也说不定呢?”

母亲很早就想要儿子能娶个媳妇回来,所以被儿子这么一说,她立刻心动了。这就要去找老头子商议:“儿子,你等着,我去同你你父亲说说。”

看着母亲离开的背景,熊焱开心一笑,他相信父亲这次一定会同意。 

熊焱的母亲来到卧房,见到刚回来的丈夫,立即上前,“相公,焱儿说他想跟你去凤麟洲见识一番,你看怎么样?”

“夫人,你也知道去那里十分危险,我才不让焱儿跟去的。”熊亘实诚地说。

熊炎的母亲当然知道危险,但是为了未来儿媳妇,她怎么可以放弃呢?

“相公,焱儿他长大了,你总要带他出去看看,这样他才能更好的适应各种危险。而且,你看我们这里都没有合他心意的姑娘,如果能在这次旅途中找到一个看对眼的,那不是很好嘛。”说着十分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相公。

熊亘静静地想了想,夫人说得倒也没有错,焱儿总要出去见识下的,不然永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自己也一天天老了,到自己无力保护妻儿之时,总是要让儿子来接替这一切的。那么这次让儿子去磨砺一下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聚窟洲实在太过危险,他担心儿子万一出什么事,到时无法和夫人交待。考虑再三,熊亘最终还是决定带儿子同去。但是只让他跟到凤麟洲,不让他去聚窟洲。



于是,这年八月。

昆仑山旁大陆东岸,昆吾宗的六人一行准备出发,赶赴一段艰难的旅途。



五月吧第20届群杀【浮槎仙客】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35帖,此为第92帖)

(作者:江;提交人:晶;提交时间:2015/5/24 19:44:44)

第一轮中区:黄昏时的爱(贴杀单守方,不参评) 发贴心情 Post By:2015-5-23 21:29:10

  
  
  水怜花从外面回来,心情不是很美丽,因为练习的水系法术遇到了一个瓶颈,就是无法汇聚全身精力集中一点施展法术,练了几个小时,都还是无法集中精力,于是闷闷不乐的就回来了。
  沈晚舟这时候正坐在院子里,喝着茶,闭着眼,慢悠悠的想着心事儿,看那得意的样子,应该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计谋。水怜花一进门就看到沈晚舟那得意的神情,心情就更不美丽了,虽然他们夫妻二人结婚这么多年来,每次只要水怜花心情不美丽,沈晚舟都必定第一时间跑过去问寒问暖,不是捶背,就是揉肩膀,按摩大腿,揣小腿啥的,今天咋个就这么不开眼了,水怜花故意在院子里哼了一声,沈晚舟还是闭着眼微笑着坐在院子里,水怜花气不打出一起来,说道:该死的,你没看到我不高兴吗?今天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开心了?沈晚舟微微一笑,还是闭着眼,说道:我晓得你怎么不开心了?我是足智多谋前无古人后的大智慧嘛,我怎么不知道你不美丽呢?水怜花说,那你说来听听,看看你到底知不知道?沈晚舟说,天机不可泄露。水怜花气得脱下布鞋,一布鞋就朝沈晚舟的脑壳扔了过去,刚好打在沈晚舟的大脑袋上,沈晚舟回头说道:干啥子嘛,君子动口不动手塞,烂德行。水怜花气呼呼的说:耶,今天你还长脾气了?然后水怜花就跑过来,一把就揪住沈晚舟的耳朵,怒气冲冲的说道:刚才在院子里神气啥?想什么?快老实招来,不然我今天把你扒了皮。沈晚舟疼得哇哇叫:你这个臭婆娘,这么凶,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代,现在是男权社会,女子要三从四德,你再这样凶,小心我休了你。水怜花手上一用力,沈晚舟耳朵就咔咔直响,痛的汗水都出来了。沈晚舟痛苦不迭的吼道:算了算了,你把手拿开,我就给你说。水怜花放开了手,说:早点说哪用受这罪?沈晚舟揉着耳朵,站了起来,围绕着水怜花慢悠悠的转着,一边看着,嘴里啧啧的说:我这婆娘真的是养颜有术,屁股大,胸脯大,人间尤物。水怜花脸上一红,手又伸过来了。说:死鬼,到底说不说,刚才在想什么?沈晚舟说,其实就是想你,想你快点回来,你看现在春暖花开的,你不回来,我多孤单。水怜花说:你这个死鬼,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这么想。沈晚舟说:有八百字了,我睡觉了。


五月吧第20届群杀【浮槎仙客】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35帖,此为第93帖)

(作者:江;提交人:晶;提交时间:2015/5/24 19:45:46)

第一轮中区:天涯(贴杀杨典,一区参评) 发贴心情 Post By:2015-5-23 21:29:17

  天涯
  
  上 一念起
  浓厚的灰云压在天际,朔风一阵阵吹,便撩起了漫天的雪花。初时,还是一片片小小地飞舞,到得后来,已然成鹅毛般大小,簌簌扑落,把天地搅成一片昏茫。
  
  雪影之中,有黑影掠过,一声清鸣之后,落到一个雪人旁边。“下雪了也不知道回去!”那黑影出言,声如婴儿,体型却硕大无比,穿透雪幕仔细瞧去,才隐约看出那竟是一只巨鸟。


  雪人动了一动,竟也发出声音:“下雪了才好,你还记得吧,那日也是这样的大雪。”那声音清脆得紧,像风中的铃铛作响,有种沁人心脾的力量。
  
  巨鸟扇动翅膀,卷起雪人,放到背上,掠空飞起,直到了一处背风的崖壁,才将雪人放下,气鼓鼓道:“你就是不肯听话,若是肯听我的劝,哪里能到今天!”
  
  雪人的脸上有水珠滚落,渐渐地,整个身上都有水珠落下,似乎开始融化。巨鸟挥起翅膀,轻轻击打在雪人身上,不大一会儿,雪人就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那竟然是一个妙龄女子。她的样貌算不上出挑,却也绝不难看,尤其一双清棱棱的眼睛,叫人过目难忘。“若是那样的念头,能劝阻得了,”女子一本正经地盯着巨鸟,眼眸中像蓄着一汪春水,“这世界该是多没意思。”说罢,她咯咯笑起来,可那笑声却突然变成哽咽之声,随即寂灭。
  
  空气仿佛凝结,四周只剩下雪花飘落的声响。
  
  巨鸟抬头看天,小声问道:“比试就快开始了,你能不参加吗?”女子傲然道:“我如何能退却!”
  
  “你疯了!”巨鸟急得跺脚,“这一次宗内只带一名女弟子去,你不是不清楚,那些平日里就嫉恨着你的人,会出什么样阴险的招数来对付你。”
  
  “涯,你最了解我,你应该知道,就算这场比试会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放弃。”女子略显苍白的脸上,只有决然。
  
  巨鸟眼中流露出一丝伤痛,却在女子发现之前,驮起她飞向对面的山巅。
  
  
  擂台已经摆好,台下坐着一排黑衣人,其中一人背影挺拔,虽然看不到面目,竟也衬得周围的人有些失色。巨鸟盯着那个背影,远远落在地上,任由女子走向前,停在背影侧边。
  “师叔。”女子低低唤了一声。
  
  背影转过身来,是一张俊逸出尘的脸,只是那张脸上不带一丝笑容,叫人望而生寒。“有事?”他的眼睛越过女子,落在她身后的某一点,淡漠地问了一句。
  
  女子面颊微红,暗自咬牙,道:“师叔,这一次我一定会和你同去凤麟洲。”说罢,也不等他的回答,跃身上了擂台。
  
  “开始吧。”黑衣人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站起身来。所有人因这话变得肃然,微微垂首向他行礼。“我万剑宗行事虽然快意恩仇、不拘小节,但二十年前立下的一条禁令,便是不得同门相残,尔等可记得?比试之事,点到为止。”老者闪烁精芒的眼睛扫过跃跃欲试、准备纵上擂台的众人,最后停留在先前转身的俊逸男子面上,“傅鸿飞,这里就交给你了。”
  那叫傅鸿飞的男子冷漠的面容微动,闪过一丝说不清的神情,像是厚厚的冰层裂开了一条缝,得以窥见冰下的水波,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老者交待完了,祭出法器碧阔剑,御剑升天而去。他本是万剑宗中,年纪最长的前辈,早已经不问宗内事务,此次现身,也是因为傅鸿飞传信于他,才破例前来。
  
  傅鸿飞眼望着老者去得不见踪影,才轻声道:“谨遵师尊令喻。”
  
  女子在擂台上早已等得有些不耐,此刻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已然道:“各位师姐师妹,请吧。”
  
  一个紫衫女子应声上台,道:“罗霜华,我第一个来会会你。”她也姓罗,双名宛幽,是自小就在万剑宗修仙,算得上是同辈中的大师姐,只可惜限于天资,一直进益不大,生生被晚好几年入门的罗霜华比了下去。这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病,无论做什么,都想要争个第一,这一次也不例外。
  
  “大师姐,这第一场怎好劳你出手,还是让小妹先上吧。”说话间,又一个红衫女子上了擂台,笑靥如花地看向罗霜华,“师姐,你说是吧?”
  
  这红衫女子名叫谢槿言,只比罗霜华晚了一月入门,平日里与罗宛幽最是交好。她最知罗宛幽的脾性,若是往常必不会多言,此刻一反常态,倒叫罗霜华心中暗暗警惕。
  
  罗宛幽沉吟片刻,笑道:“也好。”说着,她便翩然跃下擂台。
  
  罗霜华暗自冷笑,这两人一唱一搭,必有阴损的招数算计于她。不过,她可不怕。她转动眼眸,将目光落在傅鸿飞身上,缓缓绽出一个微笑。
  
  谢槿言趁罗霜华分神之际,早已擎出青枫剑,御使宝剑攻了过去。只见雪幕之中,突然暴涨出一道青色光华,急电般奔出。
  
  罗霜华长袖翻转,只见一道红光飞出,直迎上去,阻了青芒的来势。却原来,她一直就将红颜短剑藏于袖中,暗转法力,只待有异动就可以应变。不仅如此,她在红颜剑飞出的刹那,又再拔出背在身后的青丝长剑,飞身而起,直刺谢槿言。
  
  谢槿言见剑势来得迅捷,徒手无法抵挡,只得急速后退,先避过风头,又再拧身,堪堪闪过。
  
  万剑宗乃修仙门宗中剑派之首,若法力深厚者,可以同时御使多把宝剑。罗霜华虽是同辈女弟子中最杰出的一个,到底也还是根基不稳,目前只能御使一把宝剑。若是她能同时御使青丝剑,谢槿言此刻已然落败。
  
  谢槿言流转体内法力,骈指御使青枫剑,在空中打个回旋,绕开红颜剑,又再攻向罗霜华。
  
  罗霜华左手握住青丝剑,挽出数朵剑花,织出一片剑幕牵住青枫剑,右手御使红颜剑骤然升空,绕到谢槿言身侧,斜飞向她的颈脖。
  
  谢槿言想要收回青枫剑,以挡红颜剑,却只觉一股巨大的吸力附着,竟控制不住青枫剑的走势。刹那之间,红颜剑已然架在她的颈脖,森然的剑气直冲脑门。她面色一变,嘴角浮出一丝不屑的笑意,不顾自己已经落败,展动身形,想要摆脱红颜剑的控制。可不知怎么的,她脚下一软,整个人就向下栽倒。
  
  事出突然,罗霜华即刻出手,想要收回定在空中的红颜剑,却还是来不及。红颜剑虽向后退了一些,谢槿言还是倒在剑上,右臂被拉出一条深深的口子。
  
  谢槿言面色青紫,勉力抬头望向罗霜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罗宛幽跃上擂台,指着罗霜华,恨恨道:“罗霜华,你不听师尊令喻,擅伤同门,该当何罪!”
  
  罗霜华看也不看罗宛幽,只朝着傅鸿飞的方向,一双眼瞬也不瞬。他该看得清楚,这却不是她的错,她已经尽力避免。至于谢槿言如此面色,显然是中毒,她的剑上不曾喂毒,这也与她毫无干系。
  
  傅鸿飞正待说话,站在远端的黑衣年轻人太史契阔急步上前,小声在他耳边道:“师父,你可不能偏私。”他是傅鸿飞唯一亲传弟子,除去四处云游的师尊之外,也只有他才敢在傅鸿飞面前如此放肆。
  
  傅鸿飞微皱眉头,心底有些无奈,太史契阔拆穿他的盘算,让他无法再违心做出不公正的判决。“青儿,扶你槿言师姐回房休息。”他唤来一名方才入门的女弟子,安排停当,才又道,“比试继续。这一场,霜华获胜。”
  
  太史契阔暗自松了口气,转头向一直远远望着擂台的涯眨眨眼,又把目光转回擂台之上。
  听到傅鸿飞的判决,罗霜华也放下心来,收回红颜剑,握在手中,向罗宛幽道:“师姐,现在可是轮到你来了?”
  
  罗宛幽盯着罗霜华手中的红颜剑,笑道:“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我便如你所愿。”说话间,她将落云剑握在手心,御使宝剑,化成一道白光攻击出去。
  
  罗霜华正待御使红颜剑,惊觉右臂一阵酸麻,半点力道也提不起来。只听得“叮当”一声,红颜剑坠落在地。正当这时,落云剑又已飞到,她顾不得去拾红颜剑,举起青丝剑磕住剑光,向斜侧飞掠。她还未站定,就听空中传来破空之声,竟是一排飞针呈品字形射来。


  危急之时,罗霜华一点也不慌乱,立刻向后急掠,回剑御剑一气呵成,眨眼间已人剑升空。可她只向上升腾了半尺不到,就一个趔趄,人和剑一起从空中坠落。
  
  风吹过她的耳畔,呜呜作响,雪花飘落在她的眼睑,润出氤氲的水汽。她胸腔之中,气息胡乱游走,心底却清明,若她就这么坠下,那一定是输了。于是,她猛地提气,将残存法力尽数施出,硬生生在将要落地的一刻,稳住青丝剑,又再飞起。
  
  而她来不及喘息,落云剑和第二波飞针又来了。
  
  罗霜华气息已乱,此刻全靠着意志支撑着青丝剑飞行,哪里还能有气力抵挡攻击。眼看她就要被剑气和飞针所伤,只见一道耀眼的蓝光飞向擂台,如同灵蛇一般,在落云剑和飞针中穿梭,将之尽数击落在地。
  
  傅鸿飞收回湛霄剑,顿了顿,声音略有拉长,道:“这一场……宛幽获……”


  罗霜华人在半空,听得傅鸿飞的话虚虚渺渺传来,如坠冰渊,她竟然就这样失去凤麟洲的资格吗?
  
  
  “涯,你要什么时候才能修成人形呢?”罗霜华双手托腮,极其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巨鸟。涯叫了两声,扑动翅膀,表示回应。她又道:“哎呀,看你都还不能说话,只怕是要修成人形,还要很多年吧。到那时候,我都成老婆婆了。”
  
  涯急速挥动翅膀,在罗霜华身边跳来跳去,却苦于不能言语,无法将想要说的话,告诉她。他本是凤麟洲上的异禽大鹏,在机缘巧合下,被前往凤麟洲的仙客带回东土,便一直在昆仑山中修行。两年前,他修行完毕,在山涧翱翔玩乐,正巧罗霜华从山崖跌下,落在他宽阔的背上。从此,他身边就多了个影子,无论到哪里,她都在他的左右——因为她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所有的事都已然忘记。
  
  近日,他体内的元丹就快结成,一旦元丹结成,他便可以幻化成人,开口说话了。而她,是把顺序都弄颠倒了。两年来,他带着她四处游历,只盼能探知她的一些事,却因是禽鸟的模样,无法与人交谈,获得有用的消息。
  
  “你看,下雪了!”罗霜华伸出双手,接住落下的雪花,笑嘻嘻道:“唔,好冷!”涯在心底叹了口气,张开翅膀捂住她的手。她向来怕冷,又极喜欢玩雪,每一次非把手冻得通红才肯罢休。起初他拿她没有办法,后来才想到这一招,既能暖了她的手,又能阻止她继续玩雪。
  
  “雪会越下越大呢。”罗霜华想要抽出双手,不想涯收紧翅膀,根本就不让她有机会。他仰头瞧了瞧,果然见天色晦暗,便驮起她,想要飞回崖壁的山洞。可他才飞起来,就觉腹中像是起了火,烧得他难以忍受。他心知是元丹将要凝聚成形,这是最难熬的关口,只要他能运功调气,镇住火气,便可功成。
  
  想到此处,涯立刻降落在雪地,运气与腹中的那团火对抗。罗霜华早已习惯他如此,知他正在行功,也不出声,只是蹲在一旁,用手在雪地上划起来。
  
  她的记忆里,只有涯的陪伴,竟再无其他。她努力想要回忆起,遇到他之前的事情,却只是如行在迷雾,周围都是茫茫的白。所以她喜欢雪,看到白雪皑皑,就觉得只要再向前一步,就可以找回自己的记忆。
  
  她闭上眼,顺着想象向前迈了一大步,再张开眼,竟然看到一队劲装男子,急速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行来。她心底没由来升起无边的恐惧,一串尖叫已经到了喉头,又被她压下去。此刻,无论如何不能惊扰到涯,否则他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罗霜华踮起足尖,轻巧地迎着那队劲装男子行去,她不可以让他们到这山巅上来。然而,她的脚程不快,才走出去一小段,就和那队人马遇上。
  
  为首的男子冲着罗霜华狞笑,拔出长刀,逼上前去:“想不到你摔下那么高的山崖,还能活着。如果不是我们的人无意在看到你出现在集市,真被你逃了。”
  
  罗霜华盯着来人,心潮起伏,无数念头转了又转。她眼前的人,显然是知道她的身世来历,若能从他们入手,也许真能想起什么来。可看他们的样子,又是来者不善,想要将她斩草除根。她得想个办法,让他们暂时打消杀她的念头才好。
  
  “你们想知道我是怎么逃过一劫的?”罗霜华想要激起他们的好奇心。
  
  为首男子紧紧了手中的刀,道:“对此我们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们远从东海之滨赶来,可不想与你多说废话。”他不再给罗霜华说话的机会,高举长刀,向着她的脑袋劈去,铁了心要一刀要她的命。
  
  罗霜华只是一介女流,不曾修习内功法术,这一刀决然避不过去。她心中升起一丝依恋,往后,应该再也见不到涯了。
  
  正当此时,一道湛蓝剑光挡在罗霜华面前,救了她一命。她抬头望去,只见对面山崖上有一人衣裾飘飞,踏雪而来。雪花落在他的黑衣上,格外分明,像是火焰在无声燃烧。
  他正是游历山川,准备回万剑宗的傅鸿飞。
  
  “你们无耻。”傅鸿飞瞬间就已到了罗霜华面前,收起剑光,冷然看着那群男子。为首男子颇有些见识,心知来人不好惹,放低姿态道:“看阁下的样子,是修仙的仙客,本不应理会红尘之事,又何必护着这个丫头。”
  
  傅鸿飞看着罗霜华的眼睛,眼神柔和,道:“我爱怎样就怎样。”太像了,这双眼睛,和记忆里的那一双,几乎一模一样。
  
  为首男子诡秘一笑,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就只能吃罚酒了。”他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扔向空中。
  
  那东西在空中迎风而长,很快长成一朵金色莲花。莲花在半空飞旋,无数道金光就向着来人和罗霜华射出。
  
  傅鸿飞忙祭出宝剑,化作长龙,游弋于金光所到之处,仿佛织就了一张天网,将金光尽数挡在外面。可他也知道,那莲花名叫幽冥鬼莲,是无数仙客都想要得到的法宝,一旦它发起攻击,便绵绵不绝,不伤人命绝不停止。他万万想不到,对方只是普通的习武之人,竟然身怀异宝,以至现在骑虎难下。
  
  其实,要破解幽冥鬼莲并不难,如果只是他一人被困,只需卖个破绽,让金光击中他,便可以停下它的攻击,并趁对方发起第二波攻击前,御剑遁走。然而,他自幼修习法术,也只是拼着受到重创,勉强承受金光的攻击,罗霜华若是被金光击中,那是非死不可。此时,金光大盛,他要是露出破绽,难免不能护她周全。一时间,他竟难以下决心。可这么缠斗下去,也不办法,他总有力竭的一刻,说不得,只好冒险一试。
  
  思虑间,傅鸿飞慢慢地靠近罗霜华,低声道:“快退,靠向那边的崖壁。”
  
  罗霜华早被剑光和金光激荡出来的罡气震得头晕眼花,哪里还能辨得清方向,竟笔直向前,眼看就要走出傅鸿飞的剑光范围。他急促喝止,又想伸手拉住她,却不想她像着魔一般,充耳不闻,越走越快,还未等他的手伸过去,已然走出剑光。
  
  幽冥鬼莲仿佛嗅到了人气,金光登时暴涨,纷纷射向罗霜华。傅鸿飞忙催动法力,将宝剑御使得更快,想要赶在金光击中她之前,护住她,却仍然晚了一步。数道金光击在她的胸前,又从背后穿出,随即消散在空气中。为首男人得意一笑,收起徐徐落下的幽冥鬼莲,准备带着手下人离开。
  
  傅鸿飞浑身散发着怒气,有那么一刻,他恍惚看到,是记忆中的她,死在了他面前。“你们走得了吗!”他不等为首男人再次使出幽冥鬼莲,便已御剑将他们的脑袋全部割下。
  
  “霜华!”一阵悲呼响起,一个浑身赤裸的男子扑倒在罗霜华身旁。他便是刚结成元丹,幻化成人的涯。他万万想不到,在他心中想了千万遍、初次以人的样貌与她相见的情景,竟然是死别。
  
  雪竟然停了,山崖之间,只有涯悲戚的呼声一遍遍回荡。
  
  “人死不能复生。”傅鸿飞搜出为首男子怀中的幽冥鬼莲,语气冷漠地对涯说道。他好似换了一个人,方才的怒气不知不觉已经消散。
  
  涯嘴角微动,凝成一抹笑容,喃喃道:“谁说人死,就不可以活过来。”他双指点向自己的小腹,缓缓向上抬起,片刻间,一颗火红的元丹便从他嘴里飞出。他把元丹塞进罗霜华口中,又运气催动元丹在她体内化开。
  
  “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她,是我用元丹救了她。”涯逐渐变回巨鸟的模样,可他竟然还能说话,“如果她问起来,就说是你用灵丹救的。”他眼中有泪,不复人形,却仍能人言,这是上天对他的怜悯,还是残忍?
  
  “你失去元丹,需要花上千年的时间,才可以再次结成元丹,我看你是活不到那么长了。”傅鸿飞心有所触,眼前这只大鹏宁可一辈子做鸟,也要救回的人,曾经,他也有过一个。
  “我愿意。”涯看着罗霜华渐渐红润起来的面色,坚定地说道。
  傅鸿飞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情之一字,一念而起,便再无可解。
  
  
  
  前尘往事带着冷冽的风雪和蚀骨灼心的痛楚向罗霜华袭来——
  
  她还记得,在她醒来时,涯在她的身旁,用异样的腔调告诉她,他凝结元丹失败,只有了说话的能力,却不能化成人形。
  
  那时,傅鸿飞傲然而立,俯视着她,道:“我虽用灵丹救了你,但你的身体还需要调养。”雪光耀着他的脸,竟将他整个人镀上银光,恍若不真实的存在。
  
  一刹那,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在她的心上,她只感到,在这个会发光的人身旁,她再也不用害怕。即使过往再也记不起来,只要在他身边,她便可以看到光明。
  
  就是这一念,她苦苦央求他能收留于她,进而入了万剑宗。她用一颗最赤诚的心待他,却只换来他更多的冷漠。无数个因想他而难眠的夜,她只能靠修习法术度过。同门师姐妹嫉妒她进步神速,却不知道,她心底有多么痛苦。
  
  不,她不能就这样输了!
  
  罗霜华没有等傅鸿飞说出那个“胜”字,强忍内腑翻腾的气息,落到地上,高声道:“我要去挑战万宗剑阵!”
  
  众人皆是一惊,就连罗宛幽也惊诧莫名,失声道:“你真是不要命了。”是万剑宗的弟子都知道,万剑宗从开宗立派就立下的一个规矩,门下弟子只要闯过了万宗剑阵,便可以向宗主提出一个要求。只是,还从没有听说,有一个人闯过了万宗剑阵,那些去闯阵的人,都再也没回来过。
  
  傅鸿飞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行。”
  
  罗霜华道:“师叔,你不是宗主,没有权力拒绝我的要求。”说罢,她转而向一名黑衣女子道:“宗主,请您答应徒儿的请求,若您不答应,徒儿宁可死在这里。”她手里的青丝剑,随着话音,紧贴住自己的脖子。
  
  黑衣女子不想罗霜华以死相逼,不得已只能答应。她这个宗主当得名不正言不顺,膝下就有罗霜华这个徒儿还算贴心,自然不能逼死了她。然而,去闯万宗剑阵也是一条死路,她想要帮她,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傅鸿飞叫过太史契阔,在他耳边一阵低语。太史契阔连连点头,忙退开去,与远远关注着擂台的涯急促耳语。
  
  “那就定在三日后辰时,由霜华闯万宗剑阵。”黑衣女子只想到了这个法子,拖延一点时间,希望能在三日之内,劝阻罗霜华。
  
  “不,宗主,霜华要求,即刻闯阵。”罗霜华已然知道,她是中了谢槿言的暗算,才会气息乱窜,若是在三日后闯阵,她能调好身体,增加一点把握。可她也知道,延宕三日,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她不能让事情有变。
  
  黑衣女子犹豫不决,罗霜华手一用力,青丝剑就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好吧,我答应你。”
  “谢宗主。”
  
  
  不到盏茶功夫,罗霜华已被带到后山山谷,山谷之中便是万宗剑阵所在。只见山谷中浓雾遮天,触目所及只是雾茫茫一片,让人心生恐惧。黑衣女子交代她几句,便下令所有门人撤下。
  
  罗宛幽临走之前,望了望罗霜华的背影,得意地笑,这是她自寻死路。有这样想法的,不仅是她一人,几乎所有万剑宗的门人,都认定罗霜华绝无生机。
  
  可出乎他们的意料,第二天清晨,罗霜华一身是血,摇摇晃晃走出山谷。才一出谷,她便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一直守在山谷之外的涯,赶忙驮起她,将她带回静室。
  
  谁也不知道,罗霜华用什么方法闯过了万宗剑阵,可谁都知道,这一趟凤麟洲之行,她一定会占据一个位置。没有人敢再质疑什么,包括罗宛幽。她虽嫉恨,也懊恼费尽心思设下的局落得一场空,却也明白,这是她用血和命换来的,如果是她,她没有这样的勇气。
  
  而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懂,是什么力量支撑着罗霜华,明知道是条死路,也义无反顾走下去。
  
  
  下 一念灭
  “都七天了,她怎么还不醒。”涯守在罗霜华塌前,眼底满是焦急。他寸步不离守了她七天,却不见她有任何动静。她身上的血迹都已清洗干净,伤口也全部裹好,可她就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动也不动。若不是还能感觉到她细微的呼吸,他都不敢相信,她还活着。
  
  傅鸿飞冷着一张脸,用手搭了搭罗霜华的脉,问道:“你可后悔?”
  
  涯有些愣住,傅鸿飞答非所问,让他的心猛然一颤。若说不悔,那分明是假话。每一次看她为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伤心,他就痛彻心扉。他不止一次想象,如果当时告知她实情,她还会不会陷入这番执念,承受这么多年的痛苦?可是,他又如何能说了真相,再一辈子以鸟的形态与她相伴!
  
  莫若不说,莫若不知罢了。
  他便只能苦苦相劝,只盼她能醒来,可这又如何能实现。她那样的脾性,认准的事,是怎么也不会回头的。
  
  终究只是,她有多苦,他便忍着双倍的苦,默默陪在她的身边。
  
  “她到底怎样了?”涯亦不回答,只将先前的问题又再问了一遍。
  
  傅鸿飞心下了然,只道:“到她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
  
  “再有一天就要出发去西海东岸,你不会以此为由,不带她同行吧?”涯有些忧虑。虽然他从未见过傅鸿飞食言,但此行关系到能否在聚窟洲寻得宝物,带一个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之人,确实很麻烦。
  
  “不会。”傅鸿飞无法漠视罗霜华的所为,无论她醒与不醒,他都会带她去凤麟洲。这是今天早晨,他在宗门大会上,力排众议做出的决定。
  
  涯低声道:“多谢。还有,你告诉契阔的那些话,救了她的命。”
  
  傅鸿飞微微摇头,陷入沉默。他其实不确定,带着罗霜华一道,是对还是错。一如往昔,他在做下那些事之前,也分不清对错。心底好似有什么开裂,他忙收敛心神,快步出了静室。


  如水的月光照在积雪的山巅,泛出湛青的光芒。风呜咽着吹过,又是一个寂寞悠远的长夜。
  
  
  傅鸿飞等人一路西行,越接近西海,就越来越热闹,随时随地都可以见到修仙的仙客。太史契阔也是自幼就在万剑宗修行,平日很少能下山走动,这一次长途跋涉,让他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这一日,他们终于到了西海东岸。平日荒凉少有人烟的岸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仙客,只等着浮槎从凤麟洲驶来。
  
  “师父,你看那边,好像是浮槎!”太史契阔指着海面上的两个小黑点,高声叫起来。他的声音原本就洪亮,此刻又再高声说话,竟惹得岸边众人侧目。更有一垂髫少女,狠狠瞪他一眼,低声骂道:“就你一人眼神好,难道别人都是瞎子不成。”
  
  太史契阔被少女瞪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正想要道歉,就见少女身旁的妇人,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道:“这样的场合,有你说话的份吗?”少女很是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高昂着头,不肯让眼泪滑落。他顿起不平之心,迈开步子,想要上前为少女说话,不料竟被傅鸿飞一把拽住。
  
  胳膊上传来的痛感,让太史契阔忍不住回头:“师父……”他抗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傅鸿飞的异状吓到。
  
  傅鸿飞面色铁青,双眼却像是着了火,一片血红。太史契阔赶忙关切道:“师父,你怎么了?”随行而来的豪戈与左安城也把目光投向了他。
  
  “没,没什么。”傅鸿飞勉强定下心神,暗转法力,瞬间和常人无异。即使早已经想到,此行很可能与她照面,可在见到她的一刹那,他还是无法自控。人群中已然看不到她的身影,他四下找寻,才见她已经拉着少女,率先登上了第一只靠岸的浮槎。
  
  “我们也上那只浮槎!”太史契阔看着第一只浮槎还有些空位,当即提议。傅鸿飞拽紧他的胳膊,冷声道:“我们上另一只浮槎!”
  
  太史契阔只得依从,虽然傅鸿飞不承认,但他能感觉到他的反常。在岸边等一会儿,第二只才靠了岸,将渡槎费用——仙客灵石交给摆渡人,他们一行占据了浮槎最前端的位置。待所有仙客都上了槎,摆渡人向他们稽首,道:“小子摩奥,奉令接送各位到凤麟洲。”说罢,他便划动浮槎,向来时的方向而去。
  
  海风习习,波光粼粼,腥咸的浪随着浮槎前行飞溅起来,落在众人身上。仙客们都恍若未觉,各自入定,蓄养精神。傅鸿飞一行也是如此,只除了太史契阔。万剑宗位于高山之巅,常年积雪,这碧波万里的景象让他着迷。然而,到底是少年心性,看得久了,他便觉得有些腻。
  
  “你是一直就住在凤麟洲?”太史契阔向那皮肤黝黑的少年摩奥发问。摩奥并不理他,只顾划槎,甚至连头也不曾转动一下。他不死心,又再相问,还是没有得到回答。他有些扫兴,望着海面发了会儿呆,突然掏出八卦盘,注入一些法力。
  
  黯淡的八卦盘逐渐发亮,并且开始转动,太史契阔对着八卦盘道:“涯,你到了凤麟洲吗?”
  
  从万剑宗出发时,罗霜华仍昏迷不醒,傅鸿飞便让涯驮着她,直接飞往凤麟洲。当时他突发奇想,想要御剑与涯一道,却被左安城嘲笑:“二十年前你这想法倒是不错,只可惜,今时今日可不成了。”
  
  他有些不解,看着傅鸿飞,只听他解释道:“二十年前逐浪门占据西海,便在西海设下了结界,阻断仙客们御剑飞往西海二洲。若有人想御剑强行穿越,轻则一身法力尽废,重则丧命。西海之上,暗礁遍布,只有浮槎可渡,逐浪门布下结界之后,普通浮槎也无法穿越,唯有凤麟洲上的梧桐木所制浮槎,方可通过。至此,东土与西海二洲再不能自由往来,甚至连飞鸟也穿不过去。而四年一度的浮槎会期,结界的力量会减弱,此时,飞鸟便能通过。而若是有大鸟载着人,那人不曾施展法术,便不会触动结界,危及生命。”
  
  “所以,霜华师妹可以由涯载着她去,我就只能乘浮槎了。”他呵呵一笑,不敢再提御剑之事。于是,他们兵分两路,涯驮着罗霜华直接飞往凤麟洲,傅鸿飞则领着其余的人,乘坐浮槎前去。临行前,傅鸿飞在涯的身上装了一块八卦盘,方便联系,这会儿他无聊之际,就想着问问看,他们到了没有。
  
  等了好久,太史契阔也不见涯有回应,只听得噗嗤噗嗤的响声。他正要再问,忽地傅鸿飞出指一点,断了八卦盘的联系。
  
  “不趁此时好好休息,那么多话!”傅鸿飞呵斥太史契阔。
  
  太史契阔一向不惧傅鸿飞,这时又担心涯和罗霜华,立刻道:“师父,霜华师妹昏迷不醒,涯又只是一只鸟,我……”傅鸿飞不等他说完,怒言打断道:“住嘴!”
  
  “师父。”太史契阔很少见傅鸿飞发火,虽然心中担忧不已,也不得不压下。
  
  说话间,浮槎已经到了凤麟洲,摩奥引众人下槎,按宗派给他们分派了住所,便退了下去。傅鸿飞神色复杂,张口想要训斥太史契阔,却又忍住,只道:“豪戈安城,你们俩一组,沿着凤麟洲东边搜索,我和契阔走西边,不管结果如何,两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会合。记得,搜索要隐秘,不得被任何人发现。”
  
  豪戈与左安城领命去了。太史契阔心知这是要去寻涯和罗霜华,便问:“师父,我们寻找师妹,还需要偷偷摸摸的吗?”
  
  傅鸿飞叹道:“契阔,你就是性子太直,遇事都不会转个弯想。这西海上空遍布结界,唯有四年一次浮槎会期,结界的力量减弱,飞鸟能渡。你方才在浮槎上说的那些话,把我们置于险境了。”
  
  太史契阔并不驽钝,被傅鸿飞这么一点,顿时如芒刺在背。是啊,涯是一只能在西海之上,自由翱翔的大鹏,试问哪一个仙客不想将它驯服,据为己有,好在聚窟洲的寻宝之旅中,抢得先机?
  
  “师父,我错了。”太史契阔垂下头,很是内疚。
  傅鸿飞道:“不必多言,快跟我走。”
  
  
  凤麟洲西边是一片茂密的山地丛林,平日少有人来,遮天蔽日的梧桐树高耸入云,间或有凤凰在树梢清鸣、麒麟游走林间,凤麟洲便因此得名。
  
  太史契阔才走进林子,就觉得一阵寒意侵来,他望向傅鸿飞,只见他凝神静气,缓缓地向前走。他不敢大意,也暗自戒备,跟在后面,缓步前行。
  
  走了没多久,两人就见前方有黑影闪动,小心翼翼走近,才发现那是涯和罗霜华。涯的一只翅膀受了伤,罗霜华却醒了,虽然脸色有些不好,精神还不错。
  
  “师叔。”罗霜华见到傅鸿飞,立时笑开来。按说她没有及时苏醒,是没有可能来凤麟洲的,而他竟然带她来了,这说明,她在他的心中,也有她的位置,只是他不愿意表露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傅鸿飞皱了皱眉,无视罗霜华的如花笑靥。
  
  涯沉声道:“我驮着霜华,才降到凤麟洲,就遭到了围攻。幸而霜华在路上醒了过来,我们才能一路逃到这片林子里来。”
  
  “对方是谁?”傅鸿飞神情冷峻,一字一顿问道。
  
  罗霜华道:“看对方的服饰和法器,应该是逐浪门的人。他们好像不太愿意伤害涯,这给了我们很多机会。不然就凭我和涯的力量,绝不可能逃脱。”
  
  “连逐浪门也加进来了!”傅鸿飞将湛霄剑擎在手中,急促问道,“涯,你还能飞吗?如果可以,赶紧带着霜华离开凤麟洲!”
  
  涯忍着疼痛,扇了扇翅膀,道:“可以勉力一试。”
  
  “那就快走!”傅鸿飞话音刚落,一道紫芒便从林间飞出,罩在涯的头上,断了他升空的路。随后,林中又是几道霞光飞出,把他们围在**。
  
  “什么时候,我们这些小辈,也值得昆吾宗金坛坛主出手了?”傅鸿飞自然认得那道紫芒是昆吾宗分坛坛主熊亘的降魔杵,而那几道霞光,更是他独有法术——幻影锁仙链。被困在其中的人,如若没有比施术人高出一倍的法力,绝难脱困。
  
  熊亘笑言道:“鸿飞贤侄,我想你是打错了如意算盘。二十年来,西海二洲都由我昆吾宗和逐浪门做主,你休想利用这只大鹏,翻出什么花样来。我可不像逐浪门的人那么多心思,想要活捉它,干脆利落地杀了它,也绝了众人的念想。”
  
  傅鸿飞沉下心,思索片刻,道:“熊坛主就没有和别人同样的想法?这只大鹏还是很听我的话。”
  
  “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怕麻烦。”熊亘摊手道,“你说我要是捉了它,有多少人会来找我。我得一会儿跟这个打,一会儿跟那个斗,多烦人!”
  
  傅鸿飞亮了一个剑招,道:“既如此,那我就与熊坛主斗上一斗。熊坛主若要不了我的命,也就要不了他的命。”他这番话说得无比坚定,大有以死相拼的决心。罗霜华也提剑站起来,与他并肩而立,铿然道:“你想要伤害我师叔,就得踏过我的尸体。”太史契阔随即附和道:“对,我也不准你伤害师父!”
  
  熊亘仰天大笑,道:“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叫板,看来非得给你们一点厉害尝尝。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他话音还未落,降魔杵已幻成无数紫影,挟雷霆之势,纷纷袭向傅鸿飞等人。
  
  傅鸿飞御使湛霄剑相抗,还未与那紫影碰到,就感到巨大的压力,几乎使湛霄剑偏离方向。熊亘被誉为昆吾宗第一人,他自己尤如此,罗霜华和太史契阔的宝剑,早已不受控制,坠落在地。
  
  剑落地的声响,在傅鸿飞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正如熊亘所言,他带罗霜华一道前来,不完全是被她所感动,也怀着几分别的心思。他真正想带的,是涯。然而,他也清楚,她不前来,涯不可能随他而来,这才有了他在宗门大会上的竭力争取。
  
  他在大会上慷慨言道:“自师尊不问世事,我万剑宗就再也没有绝顶高手,但放眼修仙宗派,逐浪门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宗主,昆吾宗有熊亘,清源宗有通玄道君,就连众妙宗近年来也出了一个叫吕珑的高手,被钦定为未来宗主的继承人。我们此次凤麟洲之行,能正面与他们争夺聚窟洲宝物的机会不多,若是能出奇兵,有涯相助,会更有把握。”
  
  他原本只是想,如果能在涯的帮助下,寻得一两件聚窟洲的法册和法器,让他能根除二十年前留下的旧患,修习更高深的法术,他就能有第二次机会,带领万剑宗一跃成为各大宗派之首。然而,他错了。他想弥补二十年前犯下的错误,却使得更多的人卷入漩涡,不得自拔。
  
  他绝不能让罗霜华和太史契阔死在这里。
  
  傅鸿飞朝着自己心口一点,缓缓抬起手指。随着他的手抬起,一道金光出现在他指尖。金光随风而长,变作一朵盛开的莲花。
  
  “幽冥鬼莲!”熊亘惊叫出声,“你什么时候得到了聚窟洲的法宝?”
  
  “这不是幽冥鬼莲!”傅鸿飞淡淡说道。那年他救下罗霜华,得到幽冥鬼莲之后,便将它种在了自己心上。日积月累,幽冥鬼莲吸食他的精血,渐渐与他心意相通,可以随心所欲供他驱使,即使在一片混战之中,也能准确地杀死他想要杀的人,而不伤及他不想伤害的人。然则,幽冥鬼莲受他精血所养,已然化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旦动用,便会元气大伤。若是鬼莲被毁,他甚至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可他顾不了那许多了。
  
  傅鸿飞一扬手,幽冥鬼莲冉冉升空,如同流星一般,直向熊亘撞去。
  
  熊亘不敢大意,迅速收回降魔杵,催动法力与鬼莲缠斗。他一点也不担心,傅鸿飞等人能逃脱出去,幻影锁仙链绝不可能被他们所破。他只需要降服鬼莲,仍然可以达成他的目的。


  “霜华,契阔,拾剑,我们合力破了幻影锁仙链。”傅鸿飞趁着熊亘无暇他顾,准备孤注一掷。能不能突围,就在此一举。
  
  罗霜华和太史契阔同时出剑,与傅鸿飞的剑气融在一起,化成一道五彩的光,冲向霞光。
  两道光在空中相碰,发出耀眼的电光。霞光起伏不定,其中一道竟化作彩烟,随风弥散。“走!”傅鸿飞很清楚,他们三人合力,只是暂时将幻影锁仙链开了个缺口,不消片刻,那缺口就会自动修复,他们的时间很短。好在他们离缺口不算远,一行人顺利冲了出去。
  
  然而,幻影锁仙链的威力实在巨大,罗霜华和太史契阔的法力,与熊亘相差甚远,这一强行冲出,遭到反噬,受伤不轻。罗霜华本就有伤在身,这会儿提在胸口的那口气散去,便倒在地上再起不来。
  
  “涯,带霜华和契阔回万剑宗。”傅鸿飞知晓,以大鹏之力,勉强可以驮两个人。要是能把他们都送走,他也就没有牵挂了。
  
  “我不走!”罗霜华伏倒在地,却昂起头道,“师叔,我知你有旧疾在身,不能修习更高深的法术,此来凤麟洲危机四伏,我就是要在你身边。你有任何危险,我都会挡在你前面。”


  “胡闹!生死关头,岂容儿戏!”傅鸿飞不禁升起一丝恼意。
  
  罗霜华毫不畏惧,道:“正是生死之际,我才不走。来凤麟洲,我就只有一个目的,在你有危险的时候,挡在你前面,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傅鸿飞,你听好了,我不管你是装作不在意,还是真的不在意,我这一片心,从你救回我那一刻起,就只在你一人身上。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我就是爱你。”
  
  傅鸿飞无言以对,太史契阔也听得愣住。“哎,这番表白,听得我真是感动。”一个妙曼的女声响起,“只可惜,你们谁也走不了,尤其是它。”
  
  随着话音,一个秀发如云,双瞳似墨的女子用修长的手指着涯,款款从林中走出。她向傅鸿飞等人行礼道:“吕珑见过各位。”就在此时,熊亘也发现他们破了幻影锁仙链,情急之下,祭出了法宝火葫芦。这乃是他修仙多年,精心炼化的宝物,可喷出三昧真火,焚烧任何一件法宝。只是这三昧真火炼化不易,须得耗费多种珍稀灵药,穷五十年时间,方可大成,他一向舍不得用,不过此刻,不得不用了。
  
  三昧真火果然厉害,熊亘一施出,幽冥鬼莲的金光便弱了下去。只见半空熊熊火光,烧成滴血似的红,将金光一点点压制,最终消散得无影无踪。
  
  幽冥鬼莲彻底被毁,傅鸿飞便控制不翻腾的血气,喷出一口血箭,跪倒在地。吕珑原本忌惮着他,此时见机不可失,挥起新月刀,向他斩了过去。她与傅鸿飞相隔不远,这一招偷袭,快得叫谁也来不及反应。
  
  可罗霜华抢在了前头,扑在傅鸿飞面前,替他挡了一刀。“鸿飞,我尽力了。”她含笑闭目。
  
  傅鸿飞心头一恸,又是一口血箭喷出,再也抵不住汹涌而来的眩晕,昏死过去。涯见罗霜华倒下,扇动翅膀就想扑向吕珑,却听太史契阔叫道:“涯,带师父和师妹回去,一定要救活他们!”
  
  涯如当头棒喝,忙卷起傅鸿飞和罗霜华,放到背上,振翅飞起。吕珑不料涯翅膀受伤,还能载人飞翔,想要再阻止,已然来不及。更何况,太史契阔又上前缠住了她,更让无法分身。
  
  但熊亘可以。
  吕珑与傅鸿飞相斗,只是一刹那的事情,熊亘已收好火葫芦,奔了过来。他见涯腾空而起,忙祭出降魔杵,重重地打在他的胸口。
  
  涯几乎稳不住身形,直直向下俯冲,在快要挂到树梢时,才勉强又飞了起来。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也辨不清方向,他只有一个念头:要飞回万剑宗。万剑宗有很多仙草灵药,一定可以救他的霜华。
  
  他要回去,回到那个终年积雪的山巅,回到那片茫茫的雪地。那里有他和她,永远都不会散去的回忆。
  
  
  雪簌簌飘落。罗霜华站在雪地里,看着眼前垒起的新坟,心如刀割。她的师父告诉她,是涯将她和傅鸿飞驮了回来,他们有幸,捡回一条命,而涯,却因为受了降魔杵重击,又再载着他们两人万里飞行,落到万剑宗后,就只剩下了一口气,什么药也救不了了。
  
  他在临死前,留了两句话给她,说不能再陪着她去东海之滨,对不起。
  
  对不起。罗霜华想要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拜入万剑宗门下,学会最基本的法术,足可自保后,就不止一次,让涯带着她飞到东海之滨,想要找回失去的记忆。她一直记得,追杀她的那队男人,是从东海之滨来的。涯陪着她,一直陪着她,从来就不说累。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啊。
  雪越下越大,冰冷的雪花落在罗霜华的眼睫之上,化作冷厉的水汽。她感到眼眶一团潮湿,却分不清,那是不是泪水。
  
  “霜华,回去吧。”傅鸿飞悄悄出现在罗霜华身后,冷淡的面容有一丝恻然。
  “师叔,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你问。”
  “当年,真的是你用灵药救了我?”
  如果是,为什么就没有灵药去救涯。罗霜华在心底补了一句。
  “不是。世间本没有起死回生的灵药。”傅鸿飞轻声道,“除非是灵兽异禽修炼多年而结成的元丹。”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罗霜华凄厉地发问。
  “涯不让我说。”
  罗霜华终于笑出来。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凝视傅鸿飞,幽幽道:“我爱了你这么多年,即使到今天,发现我对你爱起源于一个谎言,我也还是爱你。这爱融到了我的骨血里,想要背弃,绝无可能。可是涯,他也爱我,用他的生命,我无法再辜负他。我只能灭!”
  
  “傅鸿飞,今生今世,我永不再与你相见!”
  话音未落,罗霜华抬手,将随身携带的飞针,扎进自己的眼睛。
  
  血缓缓滴落,在雪地上殷红得刺目,像是盛开的红梅。傅鸿飞怎么也想不到,罗霜华会做出如此举动,只喃喃道:“霜华,你……”
  
  罗霜华却不再理会,御剑升空,向东而去。
  
  不知道哪一天起,东海之滨出现一个瞎眼的女子,每天都坐在礁石上,侧头倾听海浪的声音。
  
  她常常自言自语,说是能听到海的那边,神鸟的鸣叫。
  她也常常独自落泪,仿佛有很多悲伤的过往。
  不过,她最爱念一句话:“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涯啊……
  无涯。
  



五月吧第20届群杀【浮槎仙客】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35帖,此为第94帖)

(作者:江;提交人:晶;提交时间:2015/5/24 19:46:19)

第一轮北战区:西海巨涛(贴杀叶十四,一区参评) 发贴心情 Post By:2015-5-23 21:29:52

《西海巨涛》

西海的水黑沉沉的,令人怀疑水底下有许多不知名的怪物,或会突然跃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将浮槎上的人一口吞掉。



叶十四盯着黑黢黢的海水,脑中万马奔腾,想到惊险处,不由得后退两步。



孤零零的生活,让十四学会了自得其乐。



浮槎在水上飘着,几乎感觉不到移动。水面寂静无波,却不断有拍水声从近处传来。十四扭头看了看站在另一头的母亲,轻轻咬了咬下唇。



母亲不是常人,她可以长年累月不用睡觉而不知疲倦。十四并不明白母亲眉头那几道深深的皱痕里头,究竟藏了些什么。她只看得见母亲的不开心,只感受得到母亲对自己的厌恶。



但是十四并不太确定,那是否真的是厌恶。



叶晓霜背对着十四,在木筏另一头站得笔直。十四知道母亲此时的目光必然落在那一轮如咸蛋黄似的夕阳上,这硕大的咸蛋黄散发着诱人的金光,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从十四这边看去,叶晓霜的轮廓印在咸蛋黄正**,黑幽幽一条,无比萧瑟。



咸蛋黄逃命似的沉入海底,似乎真的害怕被人吃掉一般。天色似乎一下子暗了,即便接替咸蛋黄的一轮明月渐渐高挂,也不能令这浮槎四周明亮多少。



冷风乍起,十四缩了缩脖子。



月圆之夜,对于十四来说,不啻地狱煎熬。



叶晓霜笔直的身影动了动,十四听见母亲吩咐自己:“盘膝坐下。”



十四依言乖乖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自从银盘升起,丹田中一寒一热两股气息便已开始作怪,寒热不能融汇,苦的是她这个躯壳。每当月圆之夜,她体内这两股水火不容的真气便会发作一次,比月事还准。年纪越长,发作越厉害,受苦越甚。



叶晓霜转身,却依然站在船头没动弹,只冷冷看着女儿在寒热交加之中煎熬,却不出手相助。



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心头肉,谁能不疼?可是见到那张与那个人越来越相似的脸庞,叶晓霜分不清自己腔子里那股气,究竟是爱是恨。








每次发作,都如历劫一般。晨曦第一缕阳光跃出水面,寒热之气才重新回到丹田之中。十四倒在木筏上,精疲力竭。



叶晓霜在船头站了一夜,此时终于吐出一口气。



浮槎被施了法,速度恒定,稳到根本感觉不到它正在移动,加之永远不变的水天一色,海上的行程,叫人无比烦躁。



十四抱膝坐着,用心感受母亲的烦躁。上船之前遇到的那个男人,只怕才是这烦躁的根源。



自己的相貌与那男人实在神似,说没关系,谁信?



十四很少与人交流,却不代表她是个傻子,旁人的窃窃私语,他听得出来。修仙者一如凡人,对别人的闲事,也会津津乐道。十四从小跟着母亲四处飘零,闲言碎语听了不少,支离破碎地拼凑出一个故事,母亲,与父亲。



应该是父亲吧?



仙家法物,功能奇特。只要多花费一些灵石,就能启动浮槎的一个功能,虽有其他人一起登船,却可以互相看不见,仿佛许多空间重叠在这小小的浮槎之上,有你没我。



但母亲竟不愿意与那人同乘一个浮槎,看来其中的恩怨相当复杂。十四暗暗思忖,这几日,千万不要惹母亲生气。要攒这一次航程的费用可不容易,十四不想过多承受母亲的怒气。



日升月落,明暗交替。凤麟洲似乎永远遥遥无期。西海之水宛若死了一般,即便有风,也翻不起涟漪。叶晓霜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巨浪果然在下一个夜晚突如其来。



浮槎并非万能,在滔天巨浪面前,同行之人,必须合州共济。



一切维持幻术的法术都化作结界,将浮槎牢牢包裹在内。黑沉沉的浪涛轰然碎裂在结界上,每一下,都带出一道光芒。修仙者们倾其所有共同抵抗这自然之道,在天地大道面前,任何法术似乎都显得不堪一击。



十四站在母亲身后,尽着自己的绵薄之力。月圆之夜刚过,真气沉入丹田,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



有意无意,叶晓霜始终挡在女儿身前,光芒从手掌射出,投入结界。



巨浪一阵高过一阵,原本平静无波的黑水炸了锅似的不愿呆在原先的地方,形成无数泉眼,以吞天盖地之势争先恐后向高处喷涌,再落下。结界包裹着的浮槎,宛若危卵,不住沉浮,蛋壳若碎裂,浮槎将不复存在。



狂风,巨浪,暴雨。



天似乎再一次撕开裂口,这尘世除了水,似乎再无别的存在。



十四内心出奇平静,因为她看到母亲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改变,依然是皱着的眉头与冰冷的双眸。但是十四却能在这对叫人不寒而栗的眸子里,看到火。



水能克火,但是火焰滔天,势必能将这场大水都化为蒸汽。



西海的水,却不是普通的水。浮槎不停震动,结界上各处更是传来令人心碎的声音。人一多,心不可能齐,所有人都想着留一份力,同舟共济,说说罢了。



叶晓霜咬了咬牙,全力以赴。别人没有女儿,她有。



别人没有女儿,却有命,他们自己的命。



同船之中,当以清源宗众人的道法最为高深,通玄道君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清源宗其他五人围在他身周,右手持剑,左手捏剑诀,六柄桃木剑剑尖抵在一处,蹦出万丈金光,直接透过结界,射向正劈头盖脸拍过来的巨浪。



浪涛刹那间四分五裂。众人似乎能感觉到飞溅的黑水落在脸上身上,透心凉。



以人力抵抗天力,要活命,看老天爷心情。



众妙宗的姑娘们各个花容失色,凭空弱了几分气势。反观清源宗的上官守静,一身道袍难掩曼妙身姿绝世容颜,一样是姑娘,却沉稳坚韧。众妙宗姑娘的慌乱只在她们内部传播,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十四没多少实力,自然也感觉不到多少压力,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灾难会过去的,实在无需如此紧张。



叶晓霜看一眼女儿,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十四别的本事不行,对未知情况的预感却相当准确。



天道千变万化,不离其宗。叶晓霜冷冷看着他人,心中冷笑。行得正坐得直,何惧天打雷劈?她虽身为罗刹门魔修,只怕心思比那些正道之士还要单纯些。




叶晓霜不由自主想到另一艘浮槎上的那个人,此时此刻,不知他是在惧怕,还是坚稳。



往事随风,却不知竟是一道旋风,兜兜转转,又重新吹回原地。





蛋壳一般的罩子上光芒乱闪,咔嚓嚓一阵裂响,竟然碎了。



叶晓霜叹口气,左手探到身后抓住十四的胳膊,玄功默念,两人身周腾起一团黑气,绛珠剑被祭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绛红色的光芒。叶晓霜扯着女儿,一跃而上,也不等十四站稳,便从两排浪花之中钻了出去。



十四差点吓出一声惊叫,狠狠抱住叶晓霜的腰,两腿发软,好不容易在颤巍巍的绛珠剑上找到支撑点。



叶晓霜始终抓着十四的胳膊没放开。十四搂住母亲纤腰的胳膊,也没有松开。幼时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被这几天的朝夕相处冲淡了。



衣衫发丝瞬间被水寝湿,黑水见缝插针,只要是有窟窿的地方就直接往里头钻。十四鼻子嘴巴里全是水,一阵呛咳。



叶晓霜把女儿护在胸前,拼尽全力御剑往上飞,上面有雨,但是没有浪。



铺天盖地的水声之中似乎夹杂着什么奇怪的声音。此时来不及细究,早一刻脱离险境才是。传说之中,西海水底,有上古猛兽。



十四抱住叶晓霜,再次站稳脚跟,在母亲耳边轻声说道:“娘,没事的。”



叶晓霜身子立刻震了震,这孩子,还是第一次开口叫娘。搂住女儿的胳膊,不禁紧了紧。



截教申前辈曾对弟子说过:不死贫道死道友,道友慢走我先走。纵然这水底下有什么,只要比别人走得快,便是平安。



乌黑厚重的云层将所有光线全部挡住,天地之间充斥着的,是无孔不入的水。黑水之中究竟有什么,谁都不知道。



叶晓霜低头看一眼怀中的女儿,催动绛珠剑,在空中画出一道闪电。



浮槎散架,十数道光芒四下飞散,尽是原先浮槎上的道友,各自飞奔逃命。



狂风骤雨巨浪翻天,自然事出有因。西海之下,竟有原本应该与东海潜伏的夔龙。巨浪易发滔天,海面上突如其来的光芒让所有人眼前一炸,原本漆黑一片的天地,竟猛然间被白光照亮。一阵雷鸣般吼声突破天际,让所有飞在半空的身形都顿了顿。



水面上露出一颗无角牛头,色作青黑。



夔龙出水,如龙一足,光如日月,声如雷鸣。区区凡人,在上古神兽面前,贱若蝼蚁。



区区水声,再也算不上什么。叶晓霜耳边却始终萦绕这方才十四的那一声娘,此时此刻,竟连夔龙的吼声,也算不上什么了。



夔龙那如无角牛一般的脑袋捣毁了浮槎,再妄图啃咬浮槎上的人,却晚了一步。那笨拙地动作如何及得上动若脱兔的修仙者,窜出水面一瞬,便跌落回去。此物看似凶悍,却无需对付,只需御剑飞远,它便无计可施。



十四的预感又一次没出纰漏,未免有些得意,感受着母亲身上传来的温暖,大着胆子靠向她肩头,又在她耳边说道:“娘,没事了。”



叶晓霜拍拍女儿后背,示意自己知道了。



女儿出生至今,似乎还是第一次如此亲密。叶晓霜却并无任何尴尬,自然地仿佛天经地义。



话音刚落,却又闻一声嘶吼,差些震破耳膜。叶晓霜身形一个滞涩,绛珠剑在空中一顿,竟往下坠了坠。夔龙失去目标,一见之下立刻从水中窜起,朝母女二人拱去。叶晓霜大惊,不等稳住身形,催动仙剑,激射而出。



一道熟悉的光芒从划破黑暗从远处像母女二人飞来。叶晓霜纵然在黄机制中也是大为震惊,降珠仙剑竟戛然而止停在半空。湛霄剑的那道紫色光芒,纵然时隔十五年,丝毫不能忘怀。



那道落寞的身影消瘦许多,在夔龙发出的耀眼光芒照射下,他鬓边似乎显得有些灰白。紫色光芒绕过母女二人,迎向夔龙华光。呛然一阵炸裂般大响,紫光白芒撞在一处,湛霄剑的紫色华光竟几乎被白光吞没,让叶晓霜心头狂跳。



哗啦啦一阵水花声大作,夔龙巨大的身躯跌回海中。傅鸿飞站在湛霄剑上,稳若泰山。



叶晓霜脸上一红,带着十四扭头就走。十四回头,牢牢盯着那个长相与自己神似的男子,心在腔子里咯噔乱跳。



傅鸿飞扬手叫道:“晓霜……”



叶晓霜风驰电掣,对身后的呼喊充耳不闻。



不是没想过此行会遇上他,但是十四的状况越来越严重,此去聚窟洲,是唯一的机会。傅鸿飞算得上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即可。



往事如风,还是化在风里的好。



傅鸿飞却锲而不舍。那个面貌让自己大为震惊的小姑娘是谁,一定要弄清楚。湛霄绛珠,一红一紫,一对往日并肩仙侣,此刻却一前一后,一个追不上,一个甩不脱。



夔龙力竭,渐渐沉入水底,嘶吼与光耀也随之慢慢消失。浮槎尽毁,茫茫大海,方向难明。两艘浮槎上的人汇在一处,见紫红两道剑光往西方而去,却不能盲目跟从。纵然知道凤麟洲在西海之西,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胡乱找个方向,若是有所偏颇,待到法力耗尽,只怕就只有坠海一途了。因此大家尽数御剑于空,进退两难。



万剑宗的弟子见傅鸿飞远离,群龙失首,不禁一阵茫然。罗霜华咬着下唇望着师叔远去的方向,祭剑欲追。



太史契阔按住她剑柄:“师妹慢来,以咱们的道行一定追不上师父,与其乱跑,不如大伙儿一齐先行前往凤麟洲。师父道法高深,自然不会有意外,会回来找咱们的。”



浮槎在海上航行已经数天,凤麟洲离此应当不远。众人商议,决定一同往西御剑,大家四散开,若找到凤麟洲,便给个信号,好叫其他人得知。



在危难面前,容易共仇敌恺,只是这等齐心,不知能保持多久。只盼凤麟洲近在咫尺,以免伤了此时的一团和气。





叶晓霜御剑带着女儿,绛珠剑上多了一人,终究比不过湛霄。然而不知运气好坏,在被傅鸿飞堪堪追上之时,居然看见了海上的绿洲。



一夜天翻地覆,闹到此时,天边竟然有了霞光。恢复平静的水面尽头,有了陆地的痕迹。绿洲上茂林密布。叶晓霜不禁大喜,一声清啸,御剑投林。



傅鸿飞微微一愣,苦笑一声,收起湛霄剑,飘落于地。既然大家目的地相同,自然有再见之时。



五月吧第20届群杀【浮槎仙客】第一轮参评贴(共搜集有35帖,此为第95帖)

(作者:江;提交人:晶;提交时间:2015/5/28 9: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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