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第23届群杀【风吹沙泠】第一轮参评帖(共搜集有19帖,此为第46帖)
(作者:叙白;提交人:安宁;提交时间:2016/10/12 10:52:16)
第一轮中区:一生如寄(贴杀路渐平,一区参评) Post By:2016-10-9 21:29:53 [泠]阿耆迦
一生如寄
一、魔狼谷的皇
魔狼谷位于醉沙城以西,“死亡戈壁”以东的中间地带。终年狂风不息,千年的风蚀在谷内形成各种奇特的地形地貌,密集而错落有致的各种砂岩异形体,造型诡异,似城似郭,似楼似亭。最为神奇的是,受以西“死亡戈壁”中沙漠暴风的作用,魔狼谷的地形地貌时时在不断的变化着。
魔狼谷这片区域除了过往的旅人,就只有横行无数年的马贼了,直到,棠朝昌武元年,这一切才发生了变化。
棠朝这一代皇帝成世靖,登基时不过而立之年,却是万丈雄心,誓一统天下,建立万世不拔之基业。棠朝开国二十余年,国库充足,兵精马壮。世靖太子登基之后,国号昌武,昌武元年,帝起兵三十万,号称五十万,御驾西征,八月,大军屯兵醉沙城。
昌武帝此番西征,心意坚定,务必一次性解决大草原上的矞族之乱,因此大军未达时,已下令先锋齐王,扫平了魔狼谷的匪患,区区数千马匪,岂能敌棠朝铁血军队!不到十日,魔狼谷诸多马匪或杀或剿,其中最大一支马贼的匪首飞狼,抵抗了三天,见不是对手,便与妻子镜狼双双来降,投了齐王。至此,魔狼谷已无马匪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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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魔狼谷内西侧,逶迤行走着几十个军士,士兵们衣服上是刚刚干涸的血浆,干裂而疲惫的脸上却有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几十个人呈品字型,有意无意的拥护着中间一位士兵在缓缓地前行。
“原地休息!”
一声令下,士兵们迅速原地选择隐蔽休息,一位将军模样的人安排了几个暗哨,便扶着中间那位士兵,坐到一旁的岩石后面,从腰下解下一张毯子铺在地下,扶着他缓缓的坐下,拿出了一张饼,一壶水,自己坐在下首,递了过来。
那士兵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面黄微须,容貌平常的很,双眼炯炯有神,偶尔掠过的一丝寒光说明此人绝不简单。
他一手接过饼,缓缓放在膝上,又接过水壶,定眼远方,微微笑道:
“朕自登基以来,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好你个颉弼,果然不简单!”
这一笑,虽在难中,却有说不出的淡定从容,如此随意地坐下,周身却隐有一股煌煌王道的意志凛凛不可侵犯。
坐在下首的那个将军咽下干巴巴的干粮 ,接口说道:“陛下,微臣等拼死这条命,也要将您安全护送回醉沙城。”
“嗯”,昌武帝眼帘翕动,手指轻扣。
“渐臣,我们目前的位置,是不是快要出魔狼谷了?”
“不错,陛下。”韩勉答道。
答话的正是醉沙城驻防将军韩勉韩渐臣,此人忠心耿耿,此番正是他拼死突出重围,才能得保皇驾万全。
“往醉沙城的方向,有黑泽罗的重兵把守,西边一线兵力略薄一些。我们虽然杀了出来,但恐怕很快要到西边的戈壁滩了。” 韩勉老老实实地禀报。
“围师必阙,这黑泽罗倒也懂点兵法。”昌武帝笑道,随即面色一寒:“只是,可惜了朕的五万好儿郎!齐王,朕若回城,必诛杀你!”
“陛下,醉沙城还有二十五万兵马,我们主力尚存,一旦回城,重新整顿兵马仍可再战,颉弼不过十万人马。此役我们虽然中计,但也斩获了泽罗一二万人,颉弼的黑骑兵最擅长奇袭,绝不会与我们正面交战,醉沙城援军一到,陛下自然安然无恙,只是……”韩勉突然停下来。
昌武淡淡的扫了一眼,“渐臣,有话但讲无妨。”
“是……臣担心,陛下不在城内,齐王若控制了醉沙城与一应大军,不但没有援军救驾,反而会有更大的祸端!”
昌武帝笑了,说道:“朕一日不死,齐王他便控制不了醉沙城,更控制不了朕的军队,渐臣,莫要担心,只要我们坚持住,必会有强援而来。”
昌武的声音很轻,很柔,但语气里却有着坚定的自信与意志。
“臣誓死护卫陛下安全。”皇帝的从容,也给韩勉极大的信心,在此君臣生死逃难之际,韩勉心中也是誓死护驾的激情。
“誓死护卫陛下安全!”七八十个士兵,齐齐跪在地下,声音铿锵坚定!
昌武帝微微点了点头,一挥手,士兵们又原地休息巡逻。
“这次,的确是朕太大意了,太心急了。否则,又怎能落入颉弼的圈套,更没有想到世桢身为大棠的王爷,朕的皇兄,竟然会暗通敌国,出卖了朕,出卖了我大棠的五万将士!”
“陛下莫要自责,矞族屡屡犯我边境,凡我大棠子民士兵,见之必诛。可矞族黑骑,从来都是一击而遁,不正面交锋,更不知其主力所在,茫茫沙漠,王师也不能轻易深入。飞狼夫妻盗贼,长期与颉弼暗中保持联系,因而他们所供颉弼在魔狼谷的消息应该是很可靠的。最为主要的是,还有齐王在一旁证实。”韩勉认真地说道。
“渐臣,朕错了就是错了,不用这么多理由来安慰。”昌武帝笑道。
“朕应该听从你的意见,派一上将即可,不应该亲自带醉沙城的五万兵马前来,当时骤闻宿敌近在咫尺,朕……朕也是太大意了,可惜了五万将士!”
“陛下,我们中计被困,有可能齐王降伏飞狼一说另有图谋,这魔狼谷内也极有可能还有飞狼等马贼的势力,泽罗的军队也随时都在搜查,此地不可久留。”
“颉弼,飞狼,齐王……”昌武帝叨念了片刻,“停止向西,利用魔狼谷的奇特地形掩护潜伏,等待援军!”
“是!”
魔狼谷的风,无视这一番君臣间的对话,依旧凌冽而肆意的吹着。
二、须弥山的僧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须弥山,般若寺。
一个白衣青年,面容清秀俊朗,神情平和宁静,此时正在般若寺后一池塘边,随地而坐,喃喃自语。
“师兄,方丈唤你前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晓得了。”
白衣青年被小沙弥唤作师兄,头上却是蓄发无受香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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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室内。
“如寄,你自幼入我佛门,如今已有十八年,你秉性善良,又聪慧异于常人,研习佛法,可有所得?”
“方丈,我有所得,亦无所得。”
“所得者何?”
“悟得自性,明心而见性。花开见我,我见如来。”
“善哉,无所得者何?”
“泥塑的金身不是佛,磕头祈祷亦非佛,煌煌庙宇更非佛,万千僧尼不识佛,佛在何处?受了香戒,披了僧袍,六根难有清静,四大未必皆空。念念不断,又如何能成佛?”
“善哉,善哉。不入世生得嗔痴妄念,又何来堪破而明心?如寄,你下山去罢,你的答案,不在庙里,而在红尘之中。”
如寄磕了三个头,“请方丈指点。”
“一路向西,一切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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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须弥山,如寄依旧一身白衣,背上挽了个包裹,里面都是日常洗换物品。手里拎了根哨棒,外表上看没有一点僧人的样子,倒像个习过武的书生,也没有什么明确目的地,信步便走,却正是醉沙城的方向。
一路走过,但见连年兵乱,大多百姓流离失所,房屋残垣,破败不堪,老幼相扶,衣衫褴褛,路边行乞,荒野之间偶有枯骨饿殍,一副人间末日像。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寄暗自感叹伤神。
醉沙城已在身后,如寄一人孤身,渐行渐远。
在河畔洗了洗脸,刚坐下吃了几口干粮,如寄突然听到旁边的密林内传出一阵打斗,想起在醉沙城看到士兵集结,磨刀擦枪,如寄心中一动,缓缓朝着一旁的树林摸去。
进了林子里面,走近了些,如寄举目一望,只见三四个身穿大棠军服的士兵,围着一个年纪较小的男子,正在乒乒乓乓地打斗。
“小娘们,别费劲了,乖乖扔下武器,陪爷几个乐呵乐呵。”
“就是,大哥,这娘们虽然穿了男装,不过身材看起来很棒啊。”
“哈哈,那当然,大哥我看女人是什么眼光?这小娘们脱了衣服更要人命,弟兄们加把劲。”
旁边边上还有几个士兵,站在那里嘻嘻哈哈的调笑,如寄在林中听完始由,不由怒从心起,随即走出树林。
“什么人?”那伙士兵看到突然走出一个人,吃了一惊,随后围了上来。
如寄也不说,叹了一句,手起,棍落,片刻间,那几个人便倒在地上不能起来,口中哼哼唧唧。
围着争斗的那个几个人,大吃一惊,心神一失,却被圈中的那个年轻人噗噗几剑,刺中要害,倒地不起。
如寄上前,刚要跟那年轻人搭话,却见那人刺倒众人后,一鼓作气,跟上几步,唰唰几剑,鲜血飚起时,地上那几个已经送了性命。
“喂,你是什么人?”没有了威胁,那个年轻人束起了散开的长发,转过身来,一双明亮的眼晴盯着如寄问,声音如黄莺出谷,脆生清澈。
“我是个和尚。”如寄答道。
“和尚?”那人细细打量如寄,如寄闪眼观看,见那人虽着男装,却是皓齿明眉,秀颈雪白,胳膊上撕杀裂开的口子,皓质呈露。
“你是和尚,怎么不剃光头,不穿衲衣?还有,你的武艺好历害啊,刚才要不是你……这几个人留不得。”
那人嘴里不断发问,声音清脆好听,如寄微怔间,那人走上前来,又补了几剑,片刻,如寄脚下的那几个士兵又送了性命。
“善哉。”如寄不及阻拦,喧了一声佛号,“施主好重的杀心。”
“哼,这几个兵痞非我大棠士兵,是魔狼谷飞狼原来的手下,杀人越货掳奸妇女无恶不作,杀了他们罪有应得。”
“嚓”,宝剑一入鞘,那人转过身来,这才一双美眸盈盈打量着如寄。
“我没见过你这么英俊的和尚,我也没见过没剃头的和尚,对了,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法号如寄,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如寄,如寄,好奇怪的名字,天下竟然还有姓如的?”
“施主,如寄是贫僧的法号。”
“哦,那你的名字叫什么?算了,就叫你……叫你和尚吧。你救了我一命,我欠你一个人情,将来,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前提是在我能力范围内。”
如寄心中暗暗说道:“我又会有何要求去找你。”
“对了,我的名字叫……就叫我屏儿吧,和尚,你要去那里?”
“屏儿……”如寄心头念了一声,听到问话,答道:“贫僧要向西行。”
“向西?再向西就是魔狼谷啦,那里正在打仗,和尚,你去那里干嘛?”
屏儿一边问着,一边走进旁边的长草里,悉悉索索的换衣服。
“打仗?为什么打仗?贫僧……”
如寄正欲搭话,正好看到草丛中出来的屏儿,换了女装,青丝如绢,斜斜别着一根木钗,紫衣长裙,怀抱宝剑,秀靥如花,英武中带着一股轻灵之气。
“和尚你武功那么高,我就不再扮男装啦,刚好我也要去魔狼谷,我们结伴而行,你正好可以保护我,你说呢?”
如寄应了一声,心中暗暗思道,诸相非相,果然都在红尘之中。
随即,如寄与屏儿一同前向魔狼谷,
“和尚,你怎么不是光头?”
“和尚,你武功怎么会那么历害?”
“和尚,你去魔狼谷干什么?”
“和尚,你的样子蛮英俊的嘛。”
远远地声音传来。
三、山洞里的人
魔狼谷内,荒芜人烟,一副大战过后的末日景象,呜呜的狂风,似乎在吊唁那些在战争中死亡的士兵,又似乎在嘲笑着人类相互残杀的无知,千年过去,这里亘古只有一首歌谣,那便是风的声音,呜呜咽咽,呢喃轻唱。
如寄与屏儿,这一组临时组起的奇异伙伴,沿着大棠士兵与矞族战斗过的路线,正在缓慢行走,一个不知所终,一个不知何来。
自进了魔狼谷看到这样的画面,屏儿不再嬉笑,言语少了很多,黛眉紧锁,忧心忡忡之心表露无遗,但凡遇到一些尸首,屏儿总会冲上去翻开看看。
如寄的心头,也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环绕,众生苦,苦在不识自性,君王一怒,便是伏尸百万,苦海众生,化做孤魂野鬼,世间到底有何法,佛祖到底有何手段,能渡尽这苦海生灵?寺庙中的修习的清静之心,与这伏尸遍地的两种极端情绪,在他的那里不断回荡。
“我来寻找我的父亲。”
这一夜,如寄与屏儿存身于一处山洞,洞内燃气柴火取暖,噼里啪啦作响,屏儿低着头,抱着膝盖,盯着柴火,幽幽的叙说。
“我的父亲自幼就特别宠我,因为我有三个哥哥,我是她唯一的女儿,从小时,但凡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我要做什么,他都支持我。但后来,他越来越忙,很忙很忙,慢慢的,便不理我了。我非常生气,他不让我做什么,我就偏偏做什么,不让我习武,我让母后偷偷的找了教师习武,他发现后,大发脾气,把母后也关了起来,我去求他,他反而大声的斥责我,我一气之下,就跑了出来,我不爱那片宫殿,慢慢的,喜欢上了江湖。所以我出来就没有回去过。这次,我听说他要打仗,就女扮男装,偷偷的从中原跟到了醉沙城。
可是,不久前,醉沙城一片大乱,我听说,他带着五万士兵去追杀颉弼可汗,生死未知。我心里担心的要死,这才着急赶了过来,对了,和尚,你记得你的父亲吗?”
如寄安静的听着,拨弄着柴火,摇了摇头。
“原来你是昌武皇帝的女儿,大棠国的公主。”如寄说道。
“你孤身一人,又是女子,来这里做甚?这是战场,可不是江湖斗争。”
屏儿怒道:“女子怎么了?那个什么公主的我并不稀罕。醉沙城里有那个女人,如果我出现肯定会被她关起来,哼,她还是那么强势冷漠,从我小时候起就爱管着我!听说这次我父皇出事后,齐王不肯发兵救援,被她给软禁了起来!她……她可真是历害!”
“璇玑娘娘?”
“可不是。咦,和尚,你怎么会知道是她?”屏儿惊奇的问道。
“我虽在寺庙,可我人并不傻。”如寄淡淡的说,“天下人都知道昌武皇帝与璇玑娘娘情深义重,璇玑娘娘目前虽非皇后,却是女中诸葛,算无遗策,没想到,这次西征,璇玑娘娘也随驾了。”
屏儿撇了撇嘴,似乎不满如寄如此称赞窦璇玑。
“和尚,我是大棠公主,你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什么不行礼?”半晌,屏儿突然气鼓鼓的问道。
“哦?佛祖我都不拜,我为什么要拜公主?”如寄随口答道。
屏儿咯咯一笑,笑骂: “原来和尚是野和尚。”
如寄刚要反驳一句是野公主,却见屏儿笑骂之间,美目流盼,心中一叹,不再说话。
“和尚,你还没有说,你的父母呢?”
“我不记得了,我从小被师傅收养,寄在般若寺山下一家农户家里,五岁时入了寺院,记事起,便是上午诵经,下午习武。寺里我也不爱说话,长大后去了那家农户,没想到已经搬走了,这世间上,我无牵无挂。” 如寄静静的说道
屏儿幽幽叹息:“和尚你真可怜。”
如寄又添了几根柴火,看见屏儿盯着自己,眸中多了几份怜惜和同情。
如寄心里想到:“这姑娘虽然贵为皇胄,却是个本性纯善之人。”
噼里啪啦的柴火响起,如寄缓缓开口说道:“我不可怜,比起芸芸众生,苦海无边,他们才最可怜。”
“佛家十三经,诸多律论,我都研习过无数遍,师傅从小说我佛缘深厚,天赋聪慧,能识得自性,证得菩提,能渡得苦海,灭度众生。可有些问题,我还是不明白,师傅说,这些问题的答案,在红尘之中,要我一路向西,入世来取。”
“好奇怪,和尚,是什么问题呢?要到那里去取?”屏儿好奇心陡起,追问道。
如寄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在那里去取,一切随缘。”
“怪不得我要跟着你你也没有反对,原来你也不知道你要去那里呀?”屏儿指着如寄,嘻嘻笑道。
“和尚,你真是个怪人。”
“我识得自性,却未曾想过证的菩提。”如寄缓缓说,“我自下山以来,见人间诸多苦难,兵事一起,便是末日战争,人命如蚁,苦不堪言,垂死挣扎。我并不知道答案在何处,但我的内心告诉我,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想办法终止这场战争!”
屏儿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说道:“终止这场战争?和尚,你真是大言不惭,你有多大的能耐,能中止一场酝酿已久的战争?你……这是痴人说梦!”
屏儿无比激动,又见如寄没有丝毫反应,自觉话说的重了些,便靠近如寄,小心翼翼的问:“要……要不你换个想法?”
幽幽体香扑鼻而来,如寄皱了皱眉头,说:“本性本心,指引着我这样去做,我会尽全力而为,如果做到了,本心通畅,想必我会明白那些想不明白的问题。做不到,即便是身死,我的心里也没有遗憾。”
屏儿问:“和尚,难道你不怕死么?”
“生死都堪不破,谈什么修行!”
如寄说完,就这么随意盘坐,闭上眼睛,轻声诵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屏儿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看着如寄清俊的面孔,宝相庄严,悲悯天人,渐渐的,内心一片空灵静谧。
“或许,他的心愿,真的能成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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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昌武帝一行,残兵败将,拥护着皇帝,在魔狼谷躲避逃亡已有数日,其间又被泽罗的士兵发现,战斗了数次,虽然逃得了性命,却只有七八个人了。
此番魔狼谷之战,泽罗与齐王,飞狼等人暗中勾结,设下埋伏,是役灭杀昌武帝五万余部,自损约一万五千人,可谓大胜。泽罗与颉弼二人不敢完全相信齐王,因此魔狼谷之战由泽罗带领三万余骑配合齐王设伏,而颉弼大汗的主力依旧在大草原一带游荡。大胜之后,泽罗害怕醉沙城大兵压至,凭自己不足剩余的两万人马,万不敢在魔狼谷正面开战,又将约一万余主力撤出魔狼谷,泽罗自己带了几千骑,分几十队在魔狼谷一边剿灭残敌,搜剿昌武皇帝,一边缓缓向西撤退。
此时昌武帝,正躲在魔狼谷一天然形成的沟渠内,靠着岩石,看着身边已不足十人,心中暗叹,难道朕此番真会死于此地不成,醉沙城内,朕的二十多万将士,为何还不前来救驾?璇玑,你可莫叫朕失望啊。
“渐平,干粮还能坚持几日?”
“皇上,已经没有干粮了,魔狼谷内寻找野菜各种食物,预计还能坚持几日。只是,大伙的伤势,实在太重,根本走不动了。”韩勉疲惫地回答道。
“嗯,醉沙城的大军,应该很快就要到了,叫士兵们坚持住。你们,都是朕的好臣子,好兵!”
韩勉正要回答,突然不远处想起一个阴侧侧的声音,“好一对生死君臣,黄泉路上,你们不寂寞了。”
韩勉一跃而起,护在皇帝身前,一手持刀,抬目望去,只见四周草丛中,缓缓走出四人,三男一女,看衣着打扮,并非矞族,而是中原人士。
“来者何人?”韩勉沉声问道。
“金风、细雨、不须归。韩将军,战场之上你最大,但江湖之上……嘿嘿,可惜了,今天,就让我们听雨楼,送你们君臣最后一路吧。”
韩勉护着昌武一步步后退,其它的士兵已经准备到位,一言不发,围了上去。
听雨楼的四位刺客被围,神情未丝毫变化,只有说话的那位,长相妖异俊美,冷哼一声,身形一动,手中长鞭如长蛇出草,刷刷几下,围上去的几个士兵缓缓倒地而亡。瞬间又回到原位。
“你们是成世桢派出的杀手吧?”
昌武帝强掩着震怒与悲伤,语气仍然淡定的问。
那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见昌武帝命是旦夕间,却不失帝王风度,无惊无怒,心里也不由得佩服。
“既然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皇帝听好,我叫白无惊,是听雨楼归字堂的副帮主,听命于窦尚书。此番暗中随军入城,临时受命于齐王。现在,可以送你上路了。”
白无惊刚向前一步踏出,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娇呼:“父皇!”
随即,身边气劲爆响,大惊之下,后退两步,与听雨楼的其它三位杀手一齐并列,举目一望,只见昌武皇帝身边,站立着一男一女,男的极为俊美,脸上略有风尘之色,一身白衣如雪,手提一根哨棒。女的娇艳如花,紫裙长发,正一手持剑,护在昌武帝身前。
“屏……屏儿?”昌武皇帝突见爱女,神情终于不再镇定,惊声问道。
“父皇,你先靠后。和尚,这四人是天下极为历害的杀手,手上也染了无数无辜者的性命,你助我杀之。”
“阿弥托佛,屏儿,你杀心,怎么这么重,贫僧可从来不杀人。”如寄喧了一声佛号,向前走了几步,看着白无惊一行四人,“几位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哼,不知死活!”白无惊尚未答话,身后一人冷哼一声,身形晃动,如同鬼魅,瞬间,一片刀光洒向如寄。
如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左手挽捏成一个奇怪的手诀,脚下一晃动便到了那人身后,后发先至,轻轻在那人脑后一点。
“呯!”那人趴在地下,一动不动,生死未知。
惊雨楼的高手,在般若寺如寄面前,竟然连一招都未接下。
白无惊三人大吃一惊,三人心意相通,一声低吼,一刀,一剑,一鞭,攻了上来。
杀气弥漫,刀光剑影。
屏儿站在一旁,神情紧张,一手握剑,从旁牵制,准备随时支援。
却见如寄一袭白衣,身形奇快,在包围中如翩翩蝴蝶,只是躲闪,并不还手,那刀剑鞭,一次都未打中。
“诸位施主,再不停手,贫僧可要得罪了!”
屏儿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和尚好痴,此时此刻竟然还想着讲道理。
那三人并不说话,身形微动,站定三个方位,变换了一下阵形,又展开了一轮厮杀。这次攻击速度变慢了,但如寄的压力骤然却是大了好几倍。
这是四人的合计之术,一旦施展,没有死角,没有活口。但现在其中一人已经受伤,合计的威力也弱了一些。
“噗。”一声轻响,如寄的右腿已然中了一剑,飚起一缕血花,身形顿一了顿。
“臭和尚,他们个个罪孽滔天,死有余辜!你还不快快还手!”屏儿大急,声音中已带一丝哭腔,正欲冲进圈内,场面却又发生了变化。
如寄右腿虽然受了一剑,神情却没什么变化,一手放在胸前,捏了个奇怪的印记,一手缓缓握成拳,随后,拳头猛然一张,嘴里一声爆喝。
“咄!”
一旁观战的昌武皇帝,瞬间感觉天色暗了一暗,地面抖了几抖。
白无惊三人,受这一喝,脑中短暂一片空白,身体一滞,短短一秒时间不到,如寄的右手一变,如穿花蝴蝶,已在三人腰间分别点了一下。
身形微动间,如寄已回到屏儿身畔,微微喘气,刚才的降魔真言,极损内力,也伤脾肺。如寄虽然点昏了三人,自己也受了内伤。
屏儿连忙扶住:“和尚,你怎么样?”
如寄摆了摆手,以示无碍,并不说话。屏儿见状,提剑前去,唰唰唰三剑,又结果了三人的性命。
如寄阻止不及,只得一声叹:“我未杀你们,你们却因我而死,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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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须弥山般若寺的高僧。”
昌武帝、韩勉、屏儿、如寄一行四人,简单收拾掩埋了一下,换了个地方坐下,听完屏儿道完始由,这才说道。
昌武皇帝一手抚摸着爱女,溺爱之情溢与言表,又与如寄说话。
“据朕所知,般若寺的高僧,一直在须弥山修行,很少涉足世俗,大师为何染身尘世呢?”
如寄尚未说话,屏儿一旁嬉笑接道:“父皇,屏儿知道的。和尚他痴了,跑下山来寻找什么答案,他还说要终止这场战争。”屏儿见昌武无恙,心情大好。
昌武帝也望着如寄,双目如电。
“贫僧为万民请命,请皇帝终止这场战争。”
良久,如寄答道。
一旁的韩勉脸色一变,昌武皇帝沉默片刻。
“朕欠你一条命,可以允诺你一个要求,只要朕做的到。”
如寄微微一笑,目光转向屏儿,屏儿脸皮发红。
“皇家贵胄,都喜欢应诺要求?”
昌武帝也看了屏儿一眼,淡淡说道:“唯独你这个要求,朕不应你,随朕死去的数万将士,也不能允朕这样做。”
如寄正欲说话,突然耳朵轻轻一动,“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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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勉悄悄地从山坡上退了回来,脸色一片苍白。
“泽罗的人,一共有三四百骑,估计是刚才的打斗声引来的,正往这边过来。”
昌武听罢,颓然无语。
“想不到,朕,终于还是要毙命在这大草原上了。”
仿佛间,一生好强,杀伐果断的昌武皇帝,雄心顿失。
“臣宁死,也要拉几个矞族的垫背。陛下,请让如寄大师与银屏公主,掩护你撤退。”韩勉哭拜在地。
“谁也退不了的,杀罢。”昌武抽出长剑,整了整战袍,神色恢复了如初,只是看向屏儿的目光,多了些不舍与柔情。
“轰隆隆……”
几百铁骑,打着口哨,兴奋地呼喊,已经远远地将四人围住,队伍中间走出一人缓缓策马前来,体形彪悍,正是矞族颉弼可汗之弟泽罗。
屏儿俏立在父亲身边,手持长剑,又看了一眼如寄,多了一丝温柔。
“和尚,你去罢,他们要的人是我父皇,你的武功又好,他们拦你不住,我……我没成想会连累到你。”
如寄心头,竟然不知为何,微微一滞。
“皇帝,我助你擒拿泽罗,救你性命,你允诺我止战,如何?”
“什么?”此时此刻,不仅是昌武帝,连屏儿也觉得,无寄在痴人说梦。
泽罗已经远远的立住了马头,几十名弓箭手挽起长弓,对准了四人。
“朕在醉沙城,尚有精兵二十五万。”昌武皇帝在生死之间,语气前所未有的安静。
“颉弼他屡次犯我疆土,杀我百姓。朕能饶他,朕的将士岂能饶他?我棠家子孙,岂能不战而降?笑话。朕不死,齐王不敢动,朕如死,齐王必然登基,他虽弑兄,却是我棠家血脉,继承大统,他日必能一战而全功。泽罗此次围而不杀,正是要以朕的性命要协,克制大棠。”
昌武笑了,看着如寄,“你说,此战,朕岂能求活?”
四、大草原的血
“我不一试,终究不甘。”
如寄叹息了一声,目光清亮如水,撇了屏儿一眼,身形晃动间,如一缕清烟,几个起落,竟然冲向了泽罗。
“放箭!”泽罗沉声发令。
箭密如雨,如寄踩着奇特的步伐,左右晃动,冒箭雨而行。
“再放!”
二轮,更密集的箭雨,密密麻麻,铺天而来,撒向如寄。数百矞族骑兵,将泽罗护在身后。
“和尚——”
屏儿撕心裂肺的哭喊,从身后传来。
箭雨未至,如寄已经脱下长袍,雄浑的内力鼓荡其中,布袍瞬间如一面充了气的盾牌。
如寄低喝一声,骤然加速,布袍挥动间,箭纷纷打落地,噼里啪啦。
此时,已距离泽罗不足百米,箭雨威胁已去,可泽罗的身前,有数百名矞族铁骑,死死地护住泽罗。
“列阵。”泽罗一声狂喊。
所有骑兵的长枪高高抬起,正指着前方的如寄,冲天的杀气弥漫在四周。
如寄飞掠,最前方的骑兵,透过厚厚的头盔,已经能看到如寄清秀俊美的面孔。
长枪疾出,刺。
如寄脚尖轻轻一点枪尖,又高高飞起,从空中来看,距离泽罗仅有数米。
“杀!”
长枪再次变形,疾刺天空。
就在如寄落下马上要被扎成刺猬的瞬间,空中飞落的如寄,拳头猛地张开,高度集中在拳中内力化为气场,由拳头爆发开来。
“牟!”
骑兵的阵形一顿,如寄一脚点在枪尖,身形再变,已经落在了泽罗的马鞍上。
“噗。”
如寄一口鲜血喷在泽罗的颈部,同时一只白皙的手,从泽罗的身后伸了出来,捏住了他的脖子。
“动,则死。”
如寄平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矞族骑兵惊呆了,远处的昌武皇帝等人也惊呆了。
须弥山的僧,果然不凡。
此时,身后战鼓如雷,密碲如雨。
醉沙城的援军,这一刻终于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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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朵朵白云。
辽阔的草原上,黄草秋长,牛羊遍野。
过了中午,草原的东边,远远驰来数十骑,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体形宽阔的彪形大汉,一身大草原上牧民的装扮,身后紧紧跟着的是一男一女和着数十个骑兵。
“吁……。”
那大汉突然勒马而立,扬鞭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大草地说,“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最迟今晚就能到达。”
身后的那个白衣男子笑道,“好,辛苦施主了。”
一行人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几个士兵开始埋锅造饭,不远的牧民,送来了滚烫的奶茶。
这行人,正是泽罗,如寄,棠银屏一行。
魔狼谷内,如寄奋起神勇,力擒矞族泽罗,迫使其不能击杀昌武皇帝,降伏了泽罗一行,大棠军队顷刻前来,泽罗无奈之下,只能降了。
昌武本想斩了泽罗,但被如寄劝阻,如寄两次救驾之功,别无所求,只求昌武帝收兵,再加上离别多年的银屏公主一旁苦苦相求,昌武这才饶了泽罗,并且给了如寄一个机会,如果能说动矞族可汗颉弼议和,罢兵或可能谈。如此,如寄便踏上了草原之行。
昌武帝也感其胸怀苍生,同时也释放了泽罗,一表大棠诚意,二则大草原上泽罗也能带路。而棠银屏也以大棠公主的身份,一同前往。
“我的兄长,是不会和谈的。大棠与矞族,百年来征伐不断,只有战没有和,何况我矞族的主力精锐损失不大,如寄上师,这些情况,那皇帝都是知道的,你也是知道的,此行你们二人,恐怕凶多吉少。”
泽罗坐在一边,喝一口奶茶,割几片烤肉,说道。
魔狼谷一事,泽罗亲眼目睹如寄神功,惊为神明,后得知是须弥山般若寺的和尚之后,更是拜服在地。般若寺在大草原人的心目中,和天上的神明一样神圣。
棠银屏依旧一身紫衣,英武逼人。但双目流盼间,时而欢喜,时而忧心忡忡。
“唉……和尚,我也觉得没那么简单。”屏儿叹息一声说道。
“尽力而为。只是…….”
“屏儿,我上次已经重伤,此次已抱了必死之心,来求一线生机,你……你何苦要来呢。”如寄心里这样轻轻的叹息。
“走吧,上师,估计晚上的时候,就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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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草原上,点起了熊熊篝火,载歌载舞。
颉弼大汗的大帐内,一片欢声笑语,矞族的各个将领齐聚一堂。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子,比我们大草原上的女子都要勇敢。” 颉弼频频,对着棠银屏,大碗畅饮。
“弥山般若寺的圣僧,是指引我们的明灯,如寄上师,欢迎来到大草原。”
颉弼见泽罗平安归来,又带着大棠朝的公主、般若寺的高僧,大喜之余,疑窦尽去,遂召集各部落将领前来庆贺,但席间对于如寄所述罢兵一事却笑而不答,只是称赞圣僧,夸赞公主。
如寄不饮酒,屏儿却豪兴不浅,漂泊江湖数年,深宫公主,也学会了江湖上大碗饮酒的豪爽作风。
“汉族人视我们如豺狼狗豹,我们大草原上的男人,也不是好欺负的!”颉弼拍着胸脯说道。
“圣僧,我草原上的男儿,也不是秋天里的草,割了头,明年还会再长。” 颉弼一字一顿,认真说道。
王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一干将领认真的聆听大汗的意见。
“我们,也讨厌打仗,但从不害怕打仗。” 颉弼大汗洪亮的声音,在王帐里响起。
如寄大喜,即从席起,单膝着地,双掌合什,“如寄,谢大汗,大汗一念之间,苍生百姓免戮之灾,大汗也修得无量无边的福德功果。”
如寄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情不自禁的将目光看向屏儿,只见屏儿满脸欢喜,一片飞红,也正痴痴的瞧着自己。
“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颉弼大汗大笑道。
“昌武皇帝既然敢派自己的女儿前来,我相信他的诚意。但具体事宜要议,草原矞族,可以表示臣服,可以纳贡但不称臣。棠朝更不能在大草原上设郡、布兵、设营等等……”
“报!大汗,棠朝军队已将我们四面包围,火把无数,兵力不祥。”
正在此时,帐外突然冲进一个士兵紧急禀报。
“哗……”。
帐内瞬间炸开了锅,如寄骤闻之下,急怒攻心,内伤裂发,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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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史记,大棠元年十月,昌武帝御驾西征,领兵二十万,大破矞族,俘虏矞族大汗颉弼。次年,草原上建洁州都护,终年驻兵扎营,册封泽罗为草原可汗。至此,棠朝一统西部。
而事实是,后来的如寄禅师,对昌武皇帝只说了一句话。
“你若杀了他们,须弥山般若寺,与大棠誓不两立。”
“可他们杀了朕的女儿!朕的女儿,她深爱着你,才会来到这片草原!”昌武皇帝冷冷说道。
“是你,以屏儿为引,才在草原上找到矞族的主力!你……你不惜舍了女儿,竟然如此狠心!”
如寄悲声。
昌武帝默然。
“你若杀了颉弼一族,须弥山般若寺,与大棠誓不两立。”
如寄的声音,满含着万古不化寒冰一般的寒意。
“朕允了你,至此天下,再无战事。”昌武皇帝站在大草原上,似乎没有一丝得胜的喜悦。
“班师回朝,朕很不喜欢这片草原。”
如寄拖着重伤的身体,缓缓坐在地下,天空上仍然白云朵朵。战后的草原一片狼藉,血汇集成小河,小河中又倒影着天上的白云。
他的心头,浮现出一个紫衣长发的女子,那个在醉沙城后遇到女扮男装的女子,俏生生笑嘻嘻的似乎站立在他面前,一个劲的问话。
“和尚,你为什么不是光头呢?”
“和尚,你的样子蛮英俊的嘛。”
“她真好看。”如寄喃喃说道,双眼终于滑落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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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弥山,般若寺。
“师傅,请为弟子剃度。”
“如寄,如今你的心中,可有了答案。”
“师傅,弟子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个人。”
“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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