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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23届群杀【风吹沙泠】第二轮参评帖(共搜集有22帖,此为第16帖)

(作者:叙白;提交人:大衣柜;提交时间:2016/10/20 23:43:56)

[泠]木良
小大 1楼 群杀玩家 | 文4篇 | 2016-9-29 12:20:44 注册|包厢|搜索|短信|加好友勋章藏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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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23-1 届
第二轮中区:风沙疾(贴杀阿耆迦) Post By:2016-10-15 21:28:46

风沙疾


一、
一望无垠的戈壁滩,单调,重复。
这是摩晶对大戈壁的唯一印象。这已经是第二天了,她骑在一头高大的骆驼上,头上有轮盘大的太阳,迎面吹来一粒粒黄沙,天上不时传来几声鹰唳。
摩晶对着太阳和黄沙露出甜甜的笑容。她今年十六岁,眼睛很大,睫毛长长的, 配上阿爸刚给买的华丽衣服,美得不可方物。
摩晶很开心,这是阿爸第一次答应带她出去见见世面。听说中原特别美,青山绿水,高台楼阁,据说还有唱曲儿的,有说书的。这些在大草原上是不可能看到的。
想着这些,头上的太阳和脸上的黄沙也分外可爱了一些。
“阿爸,这戈壁滩怎么这么长,是不是今天还走不出去呀?”摩晶喊着前头领队的摩果斯问道。
摩果斯扭头看了看摩晶,笑道:“我第一次去中原的时候,也是你这么着急。可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再长的戈壁滩也会有尽头的。你看你身下的骆驼就一点也不急。”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摩晶气鼓鼓的道:“都怪这骆驼,走的这么慢。要是咱们草原的马儿,恐怕早跑到中原去了呢。”一边说着用手去拍骆驼的头。
旁边的湫儿捂着嘴笑道:“阿姊,你再打这骆驼,它生气了可就不驼你了,到时候你自己走,岂不更慢。”
摩晶闻言吐了吐舌头,把拍打的手改成了抚摸。同行的众人见她这番模样,都哈哈笑了起来。
摩晶摸着骆驼的脑袋,歪着头,问并肩前行的湫儿:“湫儿,你就不急着到中原吗?”
湫儿沉吟了片刻道:“我也挺着急的,可是又不敢那么快到中原。”
摩晶奇怪的问:“这是为什么呢?”
湫儿脸上显出几分难过:“我还不知道怎么见到阿爸。”湫儿是柔矞的前公主,其父黑颉弼,原是英武的矞族可汗。他曾数次东进,斩获颇丰。可是天命之年再度东进,却大意被俘。这次湫儿到中原探父,虽然已经获得朝廷的恩准,但是前途漫漫,心中自然忧虑重重。
摩晶安慰她道:“湫儿不要担心,我阿爸肯定会帮你的。阿爸常跟我说,当年可汗对他有大恩,他一直没有机会报答可汗。这次阿爸带我来中原之前,他跟我说报答可汗大恩的时候到了。他当时说的好认真呢,所以,我觉得阿爸一定会帮你见到可汗的。“
湫儿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摩晶对他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然后转过头来去看前边茫茫的戈壁,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戈壁滩呢?


二、
太阳逐渐的偏西,把一行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在驼峰间摇晃了一天,累的实在没有力气了,摩晶低着头慢慢前行,也不再喊着阿爸问是不是快出戈壁滩了。
摩晶正自昏昏欲睡间,忽然听得前边一阵嘈杂,便睁开眼去瞧。
只见前边有数骑挡住了去路,摩果斯上前与对方搭话。似乎商队遇到这种事颇有些次数了,商队的护卫们也上前与对方对峙,而其他商客们也马上将驼队围成一圈,骆驼在外,人员在内。
摩晶与湫儿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躲在商客们中间,紧张的朝外张望。
摩果斯趋驼上前与对方搭话:“不知各位是哪路朋友,为何拦住我们的去路。“
对方看起来骑手精悍,训练有素,不似寻常的马贼。
只见为首的一人打马上前,这人四十五岁开外,在马上行了一个礼,道:“摩果斯头领,实在对不住,我们也是奉命前来,不是故意与你们为难。“
摩果斯闻言皱了皱眉,眼前此人,自己并不认识,却为何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疑惑地问道:“不知阁下是哪位?”
那人答道:“鸠达尔。”
摩果斯与众位护卫闻言俱是大吃一惊:“金雕达尔。”这鸠达尔是刚矞部落著名的勇士,武功高强,经验老道,尤擅追踪蹑迹,还养了一只金雕,因此被刚矞人称呼为“金雕达尔”。此人在大草原上也是颇负盛名。
一念至此,摩果斯隐隐觉得事情不寻常,回想起来,自己今天每每听到的鹰唳恐怕并不是真正的雄鹰在叫,而是这金雕。这样看来, 鸠达尔已经整整跟踪了自己一天了。
刚矞与柔矞一直敌对。摩果斯想到这里,心下叹了口气,怕什么来什么。
摩果斯哈哈笑道:“汉人有句老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想不到在这里碰到我们草原上的勇士‘金雕达尔’,真是有缘。”摩果斯一边与对方寒暄,一边悄悄打出手势,让众人加强戒备。
鸠达尔眼中瞧着摩果斯的布置也不阻止,似乎已经胜券在握,口中道:“首领客气了, 我们这次奉命来,只是跟摩果斯首领要一个人而已,其余货物一概不取。”
摩果斯明知故问道:“不知金雕达尔说的是谁?”
鸠达尔一字一顿的道:“柔矞公主,黑瀑湫。”说完冷眼瞧着摩果斯。
摩果斯脸色未变,道:“我一个行商的驼队,怎么可能有柔矞公主呢?”说完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虽然知道这般敷衍肯定不行,但是摩果斯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鸠达尔闻言皱了皱眉头道:“摩果斯首领,我没空跟你在这里废话。你常走中原,应该听过一句话,‘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一挥手,几名骑士就向前冲,同时驼队的后方也出现了十数骑,将整个驼队包围起来。
摩果斯大喝一声:“撤进驼阵。”顺手拔出了自己的矞刀。矞刀是矞族武士们惯用的一种弯刀,长约两尺有余,整个刀身纤细,弯曲,看上去像一轮新月。
冲上来的几位刚矞族的骑士也是手持矞刀,与商队的护卫们斗在了一起。
驼阵里边的商客们将摩果斯身后的一匹骆驼牵开,将防御圈打开一个口子,放摩果斯和护卫们进来。
摩果斯让护卫们先进去,自己挥刀亲自断后。待众人都进了防御圈,摩果斯击退了一个刚矞骑士,也退进了防御圈。
就在摩果斯刚退进防御圈,商客们正要将骆驼赶到豁口堵住防御圈的时候,嗖的一支箭正中这头骆驼的前腿膝盖关节处,又快又准。骆驼突然受此一击,立马惨嘶一声,摔倒在地。
此时正值摩果斯众人刚回到防御圈,众人心中一松之际,突然出现这种状况,大家一时都不知作何反应。
有两名刚矞骑士趁此机会跃马冲了进来。商客们一时不知所措,产生了混乱。摩晶与湫儿紧紧抱在一起,躲在娜姆身后。娜姆左手持匕,右手执鞭,护在他们身前。
而另一边,木良在刚矞骑士进来的那一刻,就连人带刀扑了上去。如果让这两名骑士打开防御圈的缺口,更多的骑士们冲进来,大家都得被杀或者被俘。
木良手中的镔铁刀,势大力沉,一刀砍在左边那匹马的脖颈上,鲜血喷出来,落在木良脸上,直冲的木良睁不开眼。那马吃痛,悲鸣一声,人立而起,向后倒去,马上的骑士也被掀翻在地。
木良顾不上落地的骑士,纵身一跃又向另一名骑士劈去。那个骑士这时已经有时间做出反应。只见他扭腰挥刀,以腰带肩,以肩带刀,这一刀又快又急。叮的一声,背厚刃利的镔铁刀直接将纤细弯曲的矞刀劈为两截,余势未消,又将那名骑士顺着肩膀到胸口,劈出一尺长的伤口,掉在地上,眼看是不活了。
木良在这一瞬间,砍一马,又劈一人,落在地上,实在是再无余力。地上那位骑士已经起身,但是看到刚才木良的神威,再看对方脸上跟前胸喷的血淋淋的,像极了地狱来的恶煞,吓得打了一个趔趄,转身连滚带爬的返回本阵了。
趁此间隙,摩果斯指挥众人又牵来一匹骆驼,将防御圈堵住,甚至在里边又加了一圈,将整个防御圈做的滴水不漏。


三、
日渐西沉,天色越来越暗,鸠达尔组织人手攻了几次,都被对方借着驼阵用弓箭给击退了。
鸠达尔不想折损人手,便只围不攻。
鸠达尔看着渐渐落下的太阳,霞光铺下来,在黄沙上愈发的明亮。
鸠达尔趋马上前,朝着驼阵喊道:“摩果斯首领,真的要为了一个前可汗的公主,搭上这么多性命吗?”声音虽然不很洪亮,但是特别有穿透力,在空旷寂静的戈壁上传出去好远。
驼阵里众商客们有一丝骚动。来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商队里还有一位可汗的公主,而且竟引来这般强敌。他们以为只是普通的马贼而已。
见商客们纷纷望着自己,摩果斯肃声道:“可汗为我柔矞出生入死,如今被关押在中原,我一定要使他们父女团聚。”
商客们闻言都低下了头陷入沉思。前可汗黑颉弼在柔矞颇得民心,如今有人要劫掠他的女儿,自己等人自不能交出去。
鸠达尔见驼阵没有动静,便又喊道:“黑瀑湫公主,真的想因为自己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吗?”说完,拨马回头,“我只等到太阳再升起来。”
驼阵里警戒的护卫们不敢怠慢,仍然持弓戒备。
湫儿问娜姆道:“阿姆,他们真的会把大家都杀掉吗?”神色里充满了担忧。
娜姆知道湫儿心里想的是什么,便道:“即使把你抓了去,他们也不会放过大家的。”
湫儿惊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坏人!”娜姆伸手将湫儿抱在了怀里。走了一天的路,刚才又折腾这么长时间,湫儿实在是累坏了,便沉沉的睡去了。
摩果斯与商客们在一起商量着对策,木良擦拭着镔铁刀盘腿休息。
摩晶望着黑夜中慢慢显露的星星,静静的发呆。随着时间流走,一轮弯月挂在了夜空。弯月虽新,但是明亮的光辉也不是繁星可比的,一下子将旁边的一大片星星映照的无影无踪。
摩晶看了看趴在娜姆怀里的湫儿。大概这就是那月亮吧,及时隐没许久,也终究会出来照耀星空的。
我要是公主就好了。摩晶这般想着,竟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摩晶感觉有人在喊她。睁眼一瞧,正是摩果斯。
“阿爸。”摩晶揉着眼睛,疑惑的喊了一声。
摩果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来这边一下。”
父女两人单独坐定,摩果斯望着摩晶,眼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情:“阿晶,你见过阿妈没有?”
摩晶愣愣的道:“没有啊。这阿爸是知道的啊。”心下不知阿爸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摩果斯道:“你幼小失母,我一个人把你带大,怕你受委屈,就把你当一个公主去宠爱。后来,你渐渐长大,我生意也越来越大,就将你托付在可汗帐下,让你与湫儿一起生活。你俩相差一岁,因此处的情同姐妹。“
摩晶点头道:“我比她大一岁,一直把她当做妹妹来看的。”
摩果斯问道:“我这几年顾不上你,你会不会怪我。”
摩晶摇了摇头道:“不会的,阿爸为了我也受了不少的苦。”
摩果斯点点头,眼睛里似乎有了泪花:“那阿爸求你一件事,你可能答应?”
摩晶一时不知所措:“阿爸,你怎么了?”
“你与湫儿情同姐妹,你做姐姐的理应照顾她。而她又是黑颉弼可汗的独女,我不能让他们父女天人两隔啊。”摩果斯含泪说道。
听到这里,摩晶已然明白阿爸的意思了。今天如此形势,恐怕不交出湫儿是不行了。若等到天亮,即使大家拼死相搏,恐怕也护不住湫儿周全。更何况这些商客们也未必全都会为前可汗的公主去拼命。
只有自己扮作湫儿,即保住了商队,也保住了湫儿。
摩晶怔怔地道:“阿爸,您是不是在带我出发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打算?”
摩果斯一把抱住女儿哭道:“阿晶,阿爸也不想啊!”
摩晶也紧紧地抱着阿爸,泣不成声。


四、
摩晶骑在骆峰间继续晃着,眼前仍然是一望无垠的戈壁滩,只不过这次不是去往中原,而是去刚矞族的王帐。
刚矞与柔矞是敌对关系,这次查到柔矞前可汗的公主随着商队到往中原去探父,就派出骑队想劫掠回来,作为人质,增加自己的政治筹码。
头上的太阳渐渐升高,越来越热,风沙也渐渐的起来了。摩晶不知道前途如何,只是坐在那里呆呆的望着天上那只金雕来回盘旋。
随着草原越来越近,地形也越来越奇,山石迥怪,风穿过发出的尖啸如狼。
鸠达尔忽然道:“大家小心,这里就是魔狼谷了。快速穿过。”
话音刚落,突然头顶的金雕一声厉啸。鸠达尔脸色一变:“不好,马贼来了。快走。”说完一把将摩晶从骆驼上抱过来,纵马狂奔。
摩晶在马上颠的难受,便来回扭动。
鸠达尔道:“公主还是安静点好,掉下去了,被马贼抓住,可是生不如死。”
摩晶闻言,心想:等你们发现我不是真正的公主,恐怕下场也不会好。
如此又狂奔片刻,忽然鸠达尔勒马站住。
摩晶一看,原来前方也有几十骑马贼拦住了去路。
马贼们也不搭话,纵马就冲了过来。为首的一名马贼手中一杆镖枪脱手而出,穿透了一名刚矞骑士。
而刚矞骑士中一名叫瑟罗的头目,一手神箭,也不断的射落马贼。
双方接近,开始短兵相接。不时的有骑士或者马贼落马。
眼看刚矞骑士们就要冲出马贼的包围。摩晶忽然抽出腰间的弯刀。这把弯刀很短,上边装饰着宝石。鸠达尔为了表示对公主尊重,也觉得这刀没有杀伤力,便让摩晶自己留着了。
此时,摩晶抽出弯刀,一下子划在鸠达尔的手臂上。鸠达尔冷不防的受此一击,吃痛之下,手臂一松。摩晶顺势跌下马来。
此时骑士们刚刚冲出包围圈,马贼们正在重整队形准备追击。摩晶落在了他们中间。
鸠达尔率队调转马头,准备带走摩晶。马贼们也重整了队形。双方都蓄势待发,看着场中的小姑娘。
摩晶从地上爬了起来,华丽的衣服上满是黄沙,脸上也擦破了一小块。
摩晶手里握着短刀,心中想着阿爸的嘱托:阿晶,为了湫儿,你千万不能暴露你自己,一定不要让他们知道真正的公主还在去中原的路上。
风沙吹过摩晶的脸庞,娇嫩的皮肤上满是沙尘,可是娇艳的容颜愈发的光彩照人,只见她举起弯刀,大声喊道:“我是黑颉弼可汗的女儿,我是柔矞的公主,我不能受辱。”清脆的声音中蕴含着莫大的威严,像极了一名公主。
骑士与马贼们怔怔的望着她,看着这位骄傲的公主,用弯刀用力的划过娇嫩雪白的脖颈,喷出一股鲜血,将黄沙染成了刺眼的红色。
摩晶软软的倒在了地上,脸上似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五、
站在繁华的醉沙城门口,湫儿又回头看了看那黄沙戈壁,夜色如墨,黄与黑在远方交汇,仿佛要吞噬掉一切。湫儿打了一个寒颤,仿佛又想起昨天黄昏时分惊心动魄的一幕。
“摩阿爸,摩晶阿姊真的没事吗?”湫儿脸色担心的问摩果斯。
摩果斯闻言脸色一变,闪过一丝痛苦,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他拍了拍湫儿的头,笑了笑,道:“汉人常说,吉人自有天相。你阿姊肯定不会有事的。”说完转身向城内走去。
摩果斯知道自己如果不赶紧转身,恐怕会被湫儿看出来自己脸上难掩的痛苦。女儿落在刚矞族手中,怎么会没事?可是,总比湫儿落在他们手中要好吧。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黄沙,顺便拭去了眼角的湿润。


五月吧第23届群杀【风吹沙泠】第二轮参评帖(共搜集有22帖,此为第17帖)

(作者:叙白;提交人:大衣柜;提交时间:2016/10/20 23:44:30)

[泠]释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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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轮中区:禅心通明(帖杀箫雨祺,阿耆迦,攒刀帖,参评一区) Post By:2016-10-15 21:29:07

禅心通明
  
  
  
  [序曲]
  
  刀光如练,热血殷红。
  
  柏长街拄刀在地,那柄名震京华下九流的秋水雁翎刀早已失去了一泓秋水的鲜亮样子,刀刃刀背上参差不齐的缺口裂纹昭示着它随时都会折断的命运。
  
  但柏长街并不在意,他“呼呼”的大口喘着气,头上盘旋着氤氲的白烟,就在这空无一人的野山丘上不顾一切的入定调息。
  
  季入深秋,但尚未霜降,今年的西北大地似乎比往年冷的晚了一些,漫山遍野的植被仅仅是略有一些发黄,整片山野就像一位苟延残喘的老人,只等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北风,然后变黄、变白,变成不毛之地。
  
  对于柏长街来说,怕是已经等不到这片山野第二次变绿了。
  
  “吼——”调息一刻钟后,柏长街豁然立起,右臂高扬,举着那柄快要变成锯子的秋水雁翎刀,仰天长啸。
  
  山野中回荡着他嘶哑的吼声:“萧雨祺——臭娘们!你怎么还不来?你这表子怎么还不来!净派些吃干饭的给爷逗乐吗?你给爷听着,爷不想去醉沙城啦,爷就等着砍你脑袋——”
  
  夕阳像个膨胀巨大的血球,默默地赖在地平线上迟迟不去,默默地照着那个山丘上张牙舞爪的雄壮身影,那锯齿刀,那左臂的半段空袖,那青黄草地上挥洒的鲜血,那三五具残缺不全的黑衣尸首。
  
  这天地,仿似已无生路。
  
  残阳如血,山影迷蒙。
  
  
  
  [宫之篇]
  
  辛念琴放下手中挣扎着要下地吃草的白兔,看了一眼夕阳,金黄透红的柔光照在她白皙的面颊上,越发得晶莹剔透,二十年的岁月未能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她穿着鹅黄色的羽衫,深秋之中也显得一片暖意,入水的眼波流转,轻叹一声,道:“黄奶奶,念琴要回去了,这秋天渐凉了,你千万记得多加衣服,莫管新旧,年纪大了,终归是身子骨要紧。给你的银子收好,别推让了!这不光是给你买鸡子的,谁家有个闲杂事体,我不来时候,你顺带帮一把也就是了。”
  
  急忙把手中的草筐扔进兔子窝,鸡皮鹤发的黄老太太努力挺起佝偻的腰,惊讶地道:“辛姑娘,怎么这个时辰竟要回城呢?老身记着日子知道你今儿个会来,早把你住处都整理好啦!先不说今儿个你到的就不早了,单说现在这季节,山上可是有几头大熊要觅食过冬,凶得紧呐!前几天听说北边山沟就有人遇见熊瞎子,虽救了回来,却也好不可怜。这里离醉沙城好几十里,夜路真真的不好走……”
  
  辛念琴嫣然一笑:“野兽啊,我是不怕的。”然后欲言又止,想了想,又勉强笑道:“今日是九月二十八,求那跋摩三藏圆寂的日子,我有个去处,可得福报,却是不能带挈您老的——等我下次来,定会给你捎来一尊上好的佛像,你日夜供着,求个百年不老,嗯,若不拜佛,三清像也买得到的。”
  
  黄老太太失笑道:“百年?哈哈,能趔趔趄趄多活这一年半载,都是拜辛姑娘你所赐啦!这老天爷也是看老身孤苦半生,临了把辛姑娘你降来下,老身可知福了,不敢多求。”
  
  两人说说笑笑,走出门去,门外路上两个小女童看见,急忙飞奔过来,嚷道:“辛姊姊,辛姊姊,你是来教我们识字么?我娘听说你来了,让我们来喊你回家吃鹿肉,还有两根好大的鹿角要送给你当那个什么……什么……,对,束脩。还有,前几天李老爷爷被他侄孙子接走了……他说到了那边,要给你供个长生牌位……”
  
  好不容易告别了整个小村的二十几户人家,辛念琴再看了一眼已经没下了一半的残阳,只觉得今日那红色似乎略略的多了一些,莫不是寒冬又近了一天么?
  
  下意识的,辛念琴紧了紧衣服,亦步亦趋的下了山腰,沿着已经渐黑的山谷而去。
  
  再走五里多地,就是那片被山民流传为流星坠地的奇景了。
  
  那是……第一次遇见那个白衣和尚的地方啊。
  
  [宫之篇-前因]
  
  其实事情发生的时节并不算太早,不过是在整整一年之前,那一天是九月二十八。
  
  一丛丝状的暗器无声无息的飞射而出,最后四名马匪愕然立定,却只倒下了三个,最后一个喉咙里不停的抽着气,犹自吭吭哧哧的说出话来:“你……哪来这么多……暗……”终究还是没能说完整。
  
  辛念琴面红耳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偷袭了马贼的营地,一路追追跑跑,前前后后杀了三十多个,金丝笔都用秃了,天幸那团准备编成笔袋吊坠的天蚕丝还在手里,否则就凭她身上挂着的五六道彩,血流的油尽灯枯,今日真的讨不了好去。
  
  袖子,碎了,连裹伤的布条都不好撕,难道撕整件衣服?自己这身装扮不比平时,外衣可是脱不得的。辛念琴不再多想,好在还有些内力,只要缓上一缓,伤口收拢就不会再流血了,这荒山野岭的没得挑剔,还是先静坐调息一下。
  
  可是,刚坐到地上,又是一股残虐的气息如影随形而至。
  
  “嘿,小丫头,你跑的可真快啊!我老邱在你背后追着七个时辰,眼睁睁看着手下这帮不成才的混蛋一个个躺在路上,还真有点心疼。哼,我兄弟俩自从被魔狼谷逐出师门,干上这伤天害理的勾当,我家老二就没见过能在他手下过五招的,想不到竟然被你弄死了,不过,你伤的也不轻啊……嘿,胸衣都被砍裂了,不然装的还挺像男人,嚯嚯嚯嚯,你别害怕,那帮孙子死就死了,我邱老大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一条昂藏九尺的汉子慢悠悠的说着话,踩着重重的步子由远而近,口中阴沉的笑着,双手握着一柄丈半的青龙刀却是丝毫都没有松懈。
  
  辛念琴面色苍白,轻轻吐了一口气,悄然开始逆转真气,只需要三五息的工夫,真气逆入心脉,便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了。
  
  至于残躯如何被人糟贱,又与自己何干?想自己化雌为雄,风流半生,也得了些须虚名,适才遇见个不怕暗器的横练高手,今日死在这里,正是自己“欺世盗名”的报应来了。
  
  然而一颗石子却从不知什么地方飞了过来,正砸在辛念琴的檀中穴上,浑身的真气一散,再也入不了心脉了。
  
  辛念琴顿时大惊失色。
  
  这时,一颗光头从草丛里伸出来,带着一截白色的脖领子,那人哈哈笑道:“邱老二的名字和尚也听说过,确实不怎么好杀。丫头,你杀了人家弟弟,现在哥哥来报仇也是天经地义。不过,你需要帮忙吗?”
  
  
  
  [商之篇]
  
  辛念琴看着那方圆足有三丈,深有两丈半,壁上泥土都晶化成琉璃的光滑大坑,久久的挪不开目光。
  
  在山腰的黄家庄里,人人都以为辛姑娘第一次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天坑”,这巧才遇出来打兔草的黄老太太,可怜山村闭塞穷困,每每来行善事,谁又能猜到,这位温柔如水的辛姑娘却是“天坑”成时的唯一一个见证人?
  
  辛念琴看了半天,无声的露出笑颜,她落寞地笑着,仿佛天长地久只有这一次笑容而已。
  
  那和尚施展开来,如同天火降临一般的暴烈,那一身白衣都恍如沾染着火光,从她身边掠过的时候,她直觉得整个人都被带着燃烧起来。
  
  然而,只有一击。
  
  辛念琴记得,自己坑里把和尚拉上来,问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回答。
  
  “只有一击,和尚只有这一击之能,自然得打足了。”
  
  这个笨蛋……白痴……傻和尚……
  
  辛念琴轻移莲步,向山谷深处走去。
  
  今夜,走过的每一步,都是那日她拖着和尚走过的。
  
  “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如寄。”
  
  “你那一招,可是师门传授么?怎么个名堂?”
  
  “须弥山的功法,没什么名堂,我读《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悟到的,本想叫做‘琉璃拳’,可惜藏经阁的居士写书皮时抄错了,只好改叫‘迦叶掌’……”
  
  “呵呵,你们佛门总有这样的糊涂事儿。”
  
  “一切随缘——唉!”
  
  “和尚为何叹气?”
  
  “说来话长……”
  
  辛念琴深深记得,这个时候,和尚笑容不见了,好像整个人都变了一样。那嬉皮笑脸的形容,莫非也如同自己平日里的打扮一样,只是无数脸孔之中的一张么?
  
  那日,两人走了很久,直到不可能会有漏网的马贼找到他们,直到和尚说别走了,今日是求那跋摩三藏圆寂的日子,他要停下来做功课。
  
  这夜,辛念琴也走了很久,一步一步,送走夕阳,踏着星光。
  
  今夜,是求那跋摩三藏圆寂的日子。求那跋摩三藏是谁?辛念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天是九月二十八,今夜,直到黎明之前都没有月亮。
  
  孤寂么?行走在苍莽的山中,只有星光可循。
  
  哀伤么?终点是一抔黄土。
  
  可是那天走着走着也入了夜,也没了残阳,也不见月光。
  
  可是那天并没有一抔黄土,因为两天后就是药师佛的诞辰,一个药师佛的信徒,怎会提前被一抔黄土埋葬?
  
  近了,那片草叶青黄的山坡,那青草勾连的小土包。
  
  土包旁坐着一个人,一个没了左手,却正拿把刀用左臂夹着来回擦拭,满脸残忍笑容的汉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
  
  
  
  [商之篇-前因]
  
  “和尚因何叹气?”
  
  “说来话长……”如寄的容色忽然严肃起来:“丫头,可知什么是菩萨道?”
  
  “小女子素不拜佛。”
  
  于是,如寄正色道:“昔有世界,名净琉璃,佛号药师琉璃光如来。得菩提时,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使诸有情,得脱灾难凌辱、悲愁熬煎。”
  
  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缅怀的神色,如寄悠悠叹道:“和尚一岁入寺,三岁学佛,七岁发下宏愿,此生行菩萨道,令诸有情,入彼世界,身心安乐,远离无常诸苦。”
  
  辛念琴好奇道:“这誓言很好啊,可你为什么会一副很苦恼的样子?”说完拖着他继续走。
  
  如寄浑身如一滩烂泥搬,被辛念琴半背着颠簸,苦笑道:“解脱道渡己,菩萨道渡人。渡己当然易,渡人何其难?须得难忍能忍、难行能行,勇往直前、百折不挠,可惜我连一本小书的名字写错了都懒得去改,拿个随缘的话头来糊弄自己,却是落了下乘,于愿有违。也许……”
  
  这时,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又摇了摇头,不知是想错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
  
  辛念琴并未接话,过了半晌,如寄又自言自语道:“难道……”
  
  辛念琴想了想,正要说话,忽然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和尚嘴里喷出,有的洒在她颈上,有的洒在面前的地上。
  
  “难道正因我违了心愿,不止此处,还有别处,终日在佛门之中争雄,凭恃武功耀武扬威,虽有斩妖除魔,也有内讧争斗,大错或许没有,小错绝然不断,终是违了菩萨道的本意,才会走火入魔,才会找不到雪莲,才会遇见必须出手的变故,才会……”
  
  辛念琴惊叫着为和尚推血过宫,和尚却兀自喃喃自语。
  
  最后,他忽然从恍然中回复过来,他看着辛念琴,一字一句道:“两日后,药师佛圣诞,我定会活到那一天,问问他,和尚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不要再说了!”辛念琴喘着气,仰面望向深蓝色的夜空,脸上忽有水迹久久不干,从满面的血污之中洗出了两道白皙的肌肤。
  
  两个黑夜,转瞬即逝,继而天光。
  
  和尚禅定完了,气闲神足,红光满面,含笑望着呆坐的辛姑娘。
  
  “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
  
  “菩萨道,需要先行善,要布施。”
  
  “嗯,你,不布施?”
  
  “不,”如寄道:“和尚一直在布施,和尚说的是你。”
  
  “啊?”辛念琴惊讶起来:“你竟然向我传法?我看你精神很好,并没有再发热打摆子,气息也很顺畅。”
  
  如寄淡然笑道:“行菩萨道,须布施、行善事,不作恶,要忍辱精进,不动本心,清明朗澈、自照照人,这是菩萨道的六度法。”
  
  “打住!”辛念琴有些着恼的道:“本姑娘并不想做尼姑。”
  
  如寄却并不理她,自言自语道:“和尚已经想通了,和尚并没有做错。药师佛度众脱苦海,和尚行菩萨道,我若一劫,若一劫余,说不能尽。因此,和尚今生不以七宝布施,只布施辛念琴姑娘你一人而已。和尚的武功,姑娘学不了,和尚的佛法,仅此而已,若姑娘听得进,有生之年时常想一想,都是和尚的功德,姑娘听不进,和尚动了动嘴皮子,也有功能,这生意好生赚得……”
  
  “你!”辛念琴霍然起立,死死地盯着如寄:“你休要胡言乱语!”
  
  和尚的脸色白了白,兀自念道:“弟子望本此愿,行菩萨道,令诸有情,入彼世界,身心安……”继而没了声息。
  
  辛念琴已然抽泣的不能自已。
  
  少小时,曾遇梵音宝刹。
  
  归去时,众佛朝西为家。
  
  
  
  [角之篇]
  
  “小娘们,看见老柏我这样的凶汉,竟然还不快跑?哈!你在做什么,上香?天可怜见的,你竟然在再这荒坟旁边埋了一大箱子的香烛,真亏你想得到。怎么的,这是你野汉子的坟么?埋这么远,生怕家人知道,寻有闲的光景弄来些香烛放着,也不怕来来回回的采买被你夫君看到,真真是好心思……哈哈哈哈!”
  
  ……
  
  “不对啊,我说小娘们,看你眉眼,却是没嫁过人的样子,长的真不错,比萧雨祺那臭表子好看多了,看上去得有双十了吧,竟没嫁人,还有个野汉子,想不通啊想不通……”
  
  辛念琴默默烧完了黄纸,将两根手臂粗的白蜡烛插在坟前点燃,然后才转头看了喋喋不休的柏长街一眼,看到他满身的血污,破烂的衣袍,伤口在碎布下若隐若现,还有干裂的嘴唇,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自腰间摘下个白色绣花的牛皮水袋扔了过去,然后自顾自的收拾了香烛箱子,放回土坑,掌力扫处,土坑立刻平整如初。
  
  “啊呀……”喝了几口水,回复了些精神的柏长街见此一幕不禁一声惊叹:“你这丫头好精细的掌法,刚挖出来的浮土,出掌一推,竟然丝尘不起的回去了。一般的练家子,苦练个十年八年的都不一定能如此入微,你是哪家名门大派的弟子?”本来是“小娘们”,看见了武功不错,立刻变成了“这丫头”,虽然仍是大大咧咧,却足见柏长街已经给出了必要的尊重。
  
  辛念琴却依旧不理他,只是轻手轻脚的开始拾掇坟头的野草,到这个季节了,若不尽快整理明白,很快就会枯黄一片,煞是凄凉。
  
  若是和尚还活着,定会笑道:“本是坟头,何惧凄凉?”
  
  歪头想了想,辛念琴还是继续着手上的活计,反正和尚已经死了,死人总不好再说三道四,自己为死人整理一下坟茔,算不算渡了个死人?
  
  柏长街却不知道辛念琴所想,灌几口水,又开始自说自话:“我说,小丫头,你功夫不错,不过还是听老柏我说道说道。咱可是从京城一路杀到这醉沙城边儿的,嘿!那萧雨祺臭表子,真叫一个狠,一路上围攻、埋伏、下毒、防火烧山,抓小孩威胁,什么手段都用过了,嘿嘿……不过咱老柏可是一辈子的江湖,命贱死不了,臭娘们手下人全折在老子手下,这才给老柏喘息的工夫。不过这醉沙城看起来老柏是去不了啦,这表子不会放咱见明天的太阳,所以你呀,烧完了纸钱就快走吧,理什么坟啊?老柏要在这等死,就是看着这有个坟,巴望了哪天有人来祭拜时,见一具没头的尸体能帮忙收殓一下,毕竟死人在坟头外面坏风水嘛,特么的,也不知道几千里外的人懂不懂京城那一套……”
  
  辛念琴轻柔的拔着野草,视柏长街如无物,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柏长街舌头沾水舔了舔嘴唇,继续大着嗓门道:“你不走啊?真不走?唉!咱老柏竟然也有如此心善的一天,这便是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咱这半辈子,心狠着呢,什么出老千的,做天仙局的,只要是败坏赌风的烂事儿,遇见咱就没二话,断手!特么的,这报应来的真晚,你说这白无惊到底是怎么练的?那疏影刀是短刀吗?明明就是三尺长的软剑!不然怎么就一刀穿插进来,断了咱老柏的左手呢?真够狠啊,自己脖子都被咱抹到了,还能这么快的反应,他到底死了没有呢?要说……是咱藏的不够深,出手一瞬间被他发现了?他可是这行当的老手了,就跟咱抓老千一样,一抓一个准儿,嗯,当是如此……决计如此!特么京兆府到底和听雨楼什么关系呢?咱撞破了他们的伤天害理勾当,当即就把老白给干了,他就算是不死也得半死,至少话肯定是说不利索啦,却怎么才一炷香的工夫,马快就特么找上咱了,这个理说不通啊……”
  
  辛念琴拔光了最后一丛蔓草,看着光溜溜的坟头,有些满意的点点头,至于土里的草籽,那是除不绝的,如果和尚活着也绝不会让自己做什么绝户的勾当,那就再长再除吧,细水长流,就如同自己细水长流的就这么活了二十年一般。
  
  于是,辛念琴再看了柏长街第二眼,这次她开口道:“你是听雨楼的‘金风一刀斩’柏长街。”
  
  柏长街愕然,差点跳起来:“你,丫头你也是混江湖的?竟然听说过咱老柏的匪号?合着老柏唠叨了半天成哄小孩的了?我说,丫头你到底是哪条线的?”
  
  辛念琴想了想道:“我叫辛念琴,很少出醉沙城,想必你并没有听过我的名字。既然你有死局,何不快跑?”
  
  柏长街叹道:“跑,跑的了吗?这方圆十几里,到处是‘归’的记号,能给老柏这段歇息的时间,想必是还有高手未至。不过……据我所知,不须归那帮人,除了白无惊老混蛋之外,现在能叫得上名号的只剩步笑云一个啦,这个步笑云嘛,听说手底下颇有两下子,但近来流连莫玉楼,萧雨祺臭表子很烦他,这次追杀咱老柏也一直没见他出现,他们还能等谁?我说丫……那个辛姑娘,老柏承蒙你一袋水的恩德,不过没得报啦,你还是赶紧走吧,估摸着他们高手不在,动不得你,路上谨防烟雾弹就没什么问题。”
  
  辛念琴摇摇头,指着坟头道:“今日是我与这挚友相逢的日子,须得在此守一守亡灵,若他们来了,你们听雨楼内讧,也难扯到我的身上,江湖上打打杀杀的哪天不出几条人命?他们有官府撑腰,也不怕我去出首。”
  
  柏长街摇头,苦笑道:“姑娘这般想,可就差了,他们这伤天害理的勾当若是传出去,个个都要被砍成肉酱喂狗,你既然见过我,就别想置身事外,若不趁他们还没合围之前闯出去,别说你掌法精妙,便是你授业师父来了,怕也是讨不得好。”
  
  辛念琴轻笑道:“世人多有灾难凌辱、悲愁熬煎,若不能难忍能忍、难行能行、勇往直前、百折不挠,又何来的菩萨道?今日他们要在这里杀人,我便须躲了,明日他们进醉沙城放火,难道我又要逃了?天上打个雷,我偏不捂耳朵,又能如何?”
  
  柏长街大笑欲抚掌,尴尬地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左手,便顺势一拍大腿,嘿然道:“菩萨道可是杀气重,好一个菩萨道!辛姑娘,老柏今日初次见你,却不想遇见个奇女子,适才言语不敬,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辛念琴摇摇头,淡然道:“你我相逢,并非什么幸事,你也无须高兴,在我看来,你不过也如那坟头的野草一般,身不由己,今日生了,明日被拔掉了,生生死死,不外如是。”
  
  柏长街愕然:“看姑娘生的晶莹剔透,言语却好重的禅味。”
  
  这时忽然一个清越的女声传来:“摇骰子的,你真是快要死了,这辛姑娘老早就察觉我在这,故而淡定不动。至于你么,你那看透七重骰盅的眼力劲儿去哪了?只看见人家晶莹剔透的皮肉了,三十丈外都看不见,真个五劳七伤,连凡夫俗子都不如了。”
  
  柏长街霍然起立,望着左侧的暗处,恨道:“臭表子,你送死来的还真够快!”
  
  萧雨祺“咯咯”地笑道:“摇骰子的,往日你见了我,最多称呼‘卖艺的’,怎地今日虎落平阳,就开始口口声声的骂人了?呵,我楼里的妹子自然是这个行当,但你啥时见我出去卖笑了?话说出来,这妹子生的花容月貌,就是有些苗条了,若是去我楼里,天天多吃几块肉,身子丰盈那么一点,那时候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笑几笑,就是满京城的花魁了,妹子,你可愿意么?”
  
  柏长街淬道:“卖艺?卖身?嘿,这么说你们兄妹俩倒是高雅了,不过卖什么不好,你特么的要做卖国贼,做白日梦想让我大棠的汉子屈居异族胯下?嘿嘿,你俩做梦乱搞都没什么,梦这个就是个死!我柏长街半辈子不上进,却有一条就是讲规矩,坏我赌场的规矩是断手,坏了外面的大规矩就是断头!臭表子,追我几千里,手底下的人头清点了么?够不够砸死你们那个黑颉弼替身的?想搞老子,也不掂量掂量你们的斤两!”
  
  萧雨祺切齿道:“好你个摇骰子的,好言好语教你不听,割地封侯的阳关大道你不走,非要黑灯瞎火走后庭是吗?你等着,老娘这会不出来见你,你这辈子也看不见老娘了!”
  
  柏长街正要反唇相讥,忽然辛念琴平淡的道:“我明白了。”
  
  “嗯?”萧雨祺有些奇怪,这小美人儿要说什么?
  
  辛念琴道:“柏长街说撞破了你们的勾当,原来是你们准备了矞族可汗黑颉弼的替身,想救出黑颉弼。”
  
  萧雨祺哼一声道:“你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
  
  柏长街正要骂无耻,却又被辛念琴淡淡的截下话头:“京师已经被你们的暗线控制了,柏长街就算撞破了阴谋,也发不出声音,可是,为什么你们连替身都准备好了,却箭在弦上迟迟不发?只因最关键的黑颉弼这个人,并不在你们的掌握之中,我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关窍,但既然柏长街一路逃窜向西,最终来到这醉沙城下,必然是你们在醉沙城有些安排,若醉沙城之事不遂,则此大事难行。”
  
  ……
  
  柏长街和萧雨祺两人同时失声,一个在明里惊讶的看着这个立在烛光旁晶莹剔透的姑娘,另一个想必也在做同样的事。
  
  “呵。”辛念琴摇头笑道:“我久在醉沙城,外面矞族刚柔两部的事情可谓深悉,黑颉弼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平生产子四次,前三个皆小产未能见天光,只有一个小女儿黑瀑湫,那女人还难产而死,因此,这个小女儿就是黑颉弼的命。黑颉弼当初兵败被俘,矞族之内的追随者仍然甚众,他肯投降,又肯安抚族内臣服,多是因为当时亲近国朝的黑泽罗控制了汗庭,黑瀑湫落在了他的手上。如果黑瀑湫不脱离黑泽罗的掌控,黑颉弼就算有通天之能,也绝不会动一动。前些天听说,黑瀑湫上书朝廷,请求探望父亲,朝廷已经应允了,那么,这一路上,黑瀑湫与听雨楼、刚矞里应外合……至于矞族刚柔两部,刚矞不用说长年都陈兵边境,就连柔矞之内的一些部落,想必也早已厉兵秣马,枕戈待旦了吧。只要黑颉弼从京城脱身回来,这醉沙城立刻就成了人间地狱,韩勉就算再厉害,也万万不是黑颉弼的对手。”
  
  “你,”柏长街目瞪口呆:“竟然……”
  
  “你竟然……”萧雨祺努力的喘了口气:“你竟然凭借我俩只言片语就猜成这样!你到底是谁?”
  
  辛念琴展颜一笑,在烛火光中犹如一朵盛开的木兰花,她有些开心的道:“这座坟里的和尚说我是小女儿一个,只好做个自了汉,却难有渡人之能,若是他看见你们俩此刻的表情,定能含笑于九泉之下。”
  
  
  
  [角之篇-前因]
  
  那年,九月二十九。
  
  这一天,既不是求那跋摩三藏的忌日,也不是药师琉璃光如来的诞辰。
  
  辛念琴气喘吁吁的从醉沙城跑过来,老远就看见和尚又躺在了地上。
  
  “和尚,你怎么样?”
  
  “反正还没死,还能怎样?你跑得可真快,当真是我佛慈悲。”
  
  辛念琴扶起和尚,让他靠在一棵枯死的小树上,拆开背后那个硕大的包裹,里面有一副崭新的铺盖,寻了块平地铺好,再扶他躺下盖好,然后拿出刚带来的瓦罐和药材,找几块石头堆砌起来,开始熬药。
  
  和尚躺在被窝里,暖洋洋的望着天空,嘿嘿笑道:“你这小女儿情态,明知道和尚身上真气澎湃的乱七八糟,却非要当成个病人照顾。”
  
  辛念琴费力的打着火石,没好气的道:“小女儿是怎样?你们佛爷的眼里不是看高手和蝼蚁没区别么?小女儿哪里又不如大男人了?你会杀人,我也会,我会照顾病人,你可不会。”
  
  和尚努力扭着脸看了眼辛念琴,笑道:“心怀众生者,可渡众生,却无谓一人之死,若做不到,大男人和小女儿也没什么分别。”
  
  辛念琴讥笑道:“本姑娘不是佛子,却也知别家也曾说过,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佛门拾人牙慧,却暗地里沾沾自喜,以为自得。”
  
  “啊?”如寄半张着嘴,半天才厚着脸皮道:“却不想丫头你学识这么深厚,原来古圣人言论暗合,和尚却是没想到的。”
  
  辛念琴手忙脚乱的照顾火坑,一边笑道:“三岁小孩都读过的书,我秦……我念琴姑娘若是不会背,怎还能不要面皮的在江湖中厮混?倒是说到你们佛门,往往是真正的高僧不见踪影,不闻纶音,出来糊弄百姓的全是些假佛子,能挣得二两碎银子就能说说空话卖给人天大的前程,又是香油又是还愿,见人时就是缘分到了,背地里吃的脑满肠肥,整日坑蒙拐骗,如何能有功德?”
  
  如寄叹道:“佛爷是圣人,孔孟老庄也是圣人,圣人不出世,唯有菩萨来渡苍生。其实,就算能耐再大的人,一辈子能渡得一人,也是比天还大的功德。像和尚这样的人,这辈子算是虚度了,寄愿能落个坐化,好转世再来,可惜最后看见的人却是你这小女儿,实在渡不了你。”
  
  一听见提到生死,辛念琴立刻气鼓鼓的不搭话,最后,和尚仰面朝天,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悠悠道:“就算渡了你,你顶多也就是个自了汉,和尚这辈子不成,只得看下辈子了……”
  
  “砰!”辛念琴一把把火石摔到地上,怒视着和尚。
  
  如寄闭上眼睛,嘴角犹有笑意。
  
  
  [清角之篇]
  
  暗中的萧雨祺胸前那两团丰盈有些起伏,看着烛光下那个洋洋得意的美丽女子,实在有些咬牙切齿。
  
  自己来之前柏长街绝对没和她说什么有内容的话,看看柏长街的破烂样子,装的挺像,其实还有战斗力,但内力已经不济了,传音这种事估计是干不了。但自己出声之后就和柏长街这么短短几句对话,怎么就被这个辛念琴听出了端倪?细节或许还不知道,但大概的路子简直是分毫不差。
  
  萧雨祺默默的抬起双手,就着星光,看那白皙光滑不下于辛念琴的肌肤,自己保养的很好,就算大了这辛念琴十多岁,却还是如此的嫩滑可人。
  
  不对,左手虎口处怎么仿佛多了条纹路?
  
  萧雨祺连忙将细雨鞭卷在腰间,再看了一眼,果然,只要不握着凶器,那条纹路就没了。
  
  我,永远那么年轻……
  
  忽然身后微微异动,萧雨祺冷冷再望了坟前烛光一眼,小心的不看到那个丫头,然后悄悄退走。
  
  一里之外,一名穿着皮甲,头顶挽着发髻,发髻四周光溜溜的矮壮汉子瞪着牛一般圆眼睛,盯着婷婷袅袅走来的萧雨祺,中气十足的低喝道:“萧堂主,怎么还不动手?总是和他们说些没用的话!那娘们我从没在醉沙城里见过,当心她说谎话骗你,你们棠朝人都奸诈,说不定她是京师派来的奸细!”
  
  萧雨祺心头一怒,却优雅的轻笑道:“瑟罗将军,急什么?我们听雨楼的步笑云还没有到。这次追捕柏长街,都已经到醉沙城下了,千万不容有失,万一再被他逃了,风声传到韩勉的耳朵里去,你们刚矞没什么,我们听雨楼却要个个人头落地,到那个时候,你们想迎回可汗就是痴人说梦!”
  
  “哼!”瑟罗努力收回一口气,手上的牛角弓松了松,却仍不服气的道:“一路追杀了几千里都弄不死一个人,我看你们听雨楼也没什么大本事,鸠达尔与你们合作说不定要吃亏。”
  
  “哼哼!”萧雨祺不耐烦了,反哼回去,飞快地道:“你以为柏长街是什么人?此人极善隐忍,又阴狠狡诈,八九岁就开始混街面,从来不跟老大,偏偏没哪个老大奈何得了他,后来拜师学赌,出师不到一年就横扫京城,连他师父都反被他赚了去。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告诉你,半个月前他就是这幅德行,结果还是给他逃到了这里,这一路上他杀我多少人?我告诉你,七十三个!我带来的‘归’,你已经见识了吧,想要杀人,你们的勇士两三个都打不过他们一个,就这样还折了好几十在他手上。现在我们要等步笑云过来,他快剑专破刀法,哼,你以为柏长街没了左手就任人鱼肉了?我告诉你,他左手刀是高手,右手刀才是大家!至于这个讨人嫌的步笑云……哼!”
  
  这时,更幽暗的远处,传来一声轻叹:“我步笑云虽然算不上小白脸,没法侍候得萧堂主舒服,但也不到讨人嫌的地步吧……”声音若有若无,声源忽左忽右,尽显刺客本色。
  
  
  
  [清角之篇-前因]
  
  睡梦中的步笑云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花怜侬的雪白小臂,把她拉回被窝,嘿嘿笑道:“美人儿,这才四更,跑什么?爷还没玩够呢……”说着缩进被窝去,口手齐动,不停的作怪。
  
  “啊——”花怜侬眉头一锁:“疼!你,你给我出来!”伸手在被子上“啪啪啪”打了几记。
  
  步笑云一脸无奈的钻了出来,与花怜侬并头躺下,道:“好不容易趁萧雨祺不在,怎能不好好乐呵乐呵?倒是你,给谁玩不是玩?给我玩还能给你弄些好处,哪像平日里,你夜里哄她开心,白天帮她挣银子,图个什么?”
  
  花怜侬没好气的把小脸扭到一边去,道:“萧雨祺不在,这几个楼子还不都得我管着,四更了不让起床盯着点,下午怎么开门迎客?毕竟我还有一成的份子,再过几年,我离了楼子,虽说不喜欢你,但也未必不能和你搭伙过日子,到时候你怎么过瘾不够?我虽然在青楼,却不曾失身于人,你也没得嫌弃。除非你还念着醉沙城那个连真容都没见过的人,哼!”
  
  “说这个多没意思……”步笑云一听某个人就有些不耐烦:“那年我才十五岁,她救了我,我自然要报答。我又有什么能拿来报答的?想来想去,也只觉得她既然整天扮作男人,想必长相是极差的,也只好娶了她才算是真报答。可是过了这么多年,老子混在你们听雨楼里没出息,有什么脸面去娶她?人家怎么说不得二十多岁了,说不定早已经嫁出去了……”
  
  “行了,我又没说不许,两人搭伙也罢,三人搭伙也不是不行,别我一提,你就辩解一大通,那是你的事情,总搞的像我吃醋一样。”花怜侬终究还是掀被子起床,边穿衣服边道:“萧雨祺已经是第四次传书来找你了,楼主不知去做什么勾当,白老变态残废了,现在只有你能帮的上忙啦,你还是去吧,毕竟眼下咱们都要靠着萧家兄妹,若萧雨祺有个不测,还是被柏长街跑了,触怒楼主,咱们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你个笨女人有什么见识……”步笑云摇摇晃晃的坐起来,顺手从被窝里捞出一柄带鞘的长剑,耍了几下:“我真不想去追杀柏长街。听雨楼这帮堂主,他还算是个讲道理的了。哼,听雨楼?一个聋子,偏要听什么雨……”
  
  于是,步笑云晃晃悠悠的一路来到了醉沙城畔。
  
  
  
  [徵之篇]
  
  萧雨祺走后,辛念琴就一直站在一双白烛前,低着头默默盯着跳动的烛火,冷不丁的道:“我们还有机会。”
  
  “嗯?”正在努力调息的柏长街不动声色,一双长眉却撩了起来。
  
  “萧雨祺他们去一边计较战局了,他们没有把握。”辛念琴淡淡道:“而且,他们仅仅针对你,都没有很大的把握。”
  
  不给柏长街开口的机会,辛念琴轻柔的迈步向他走去,边走边道:“生生死死,我自不惧,但既然得知如此关窍,我怎么不回醉沙城知会一声?刚矞铁骑时时犯边已经造下了不少的杀孽,若是再让听雨楼的谋划得逞,岂不人头滚滚?如此,我当一往直前,难行能行……走!”
  
  雏凤清于老凤声,辛念琴这一声尖啸,便突兀了撕开了黑夜的沉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柏长街,因为辛念琴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经到了他的身前,并且一把攥住了他的半截左臂。
  
  说实话,别看辛念琴柔柔弱弱的样子,她这一把抓下来,还正好抓在伤势最重的地方,柏长街疼的一个激灵。
  
  瞬间两人就飞遁入黑暗之中,在周围一片“归”的惊声发号声中,柏长街右手秋水雁翎刀挥出,如星光反射的匹练般,毫无窒碍的上下翻飞,随着两人腾挪的轨迹,时而重于山岳,时而轻如鸿毛。
  
  警戒线内的“归”们慑于柏长街的威名,并不敢近身缠斗,只是远远的发出暗器,并招呼相邻的暗桩前来相助,一时间飞镖、掷箭、甩手箭、铁蒺藜、飞刀、飞蝗石遍布空中,嗖嗖破空之声不绝。
  
  同样不绝于耳的,还有“归”们的惨叫。
  
  辛念琴带着柏长街转向八次,就听到了六次惨叫和两声闷哼。
  
  然而那些划空而来的暗器却被不知什么兵器一一击落,有的还被挑了回去。
  
  萧雨祺气急败坏的奔向战场,口中大骂道:“好你们一双狗男女,好深的心机!真个把本姑娘的布置全摸透了……”
  
  只是刹那的时刻,在辛念琴来路上蹲守的“归”的阵型已经被两人杀透,萧雨祺对柏长街右手刀的评价果然不假。
  
  “哼,你们棠朝人还是不行,得看我的!”瑟罗飞身越过萧雨祺,站到一根粗壮的树桠杈上,飞快的拉开牛角弓,话音刚落,似乎连瞄都没瞄,一只雕翎箭已经如黑色的闪电般飞入夜空。
  
  不止一箭,而是连七箭。
  
  “叮!”辛念琴正拉着柏长街避实击虚的闪转之间,只觉心血一涌,手中新打造的芙蓉毫立刻想也不想的扫到柏长街面前,登时一股大力传来,竟然是一只大棠朝军队制式的雕翎箭射到。
  
  雕翎箭击在笔上,来势不减,芙蓉毫被顶的“啪”一声砸在柏长街脑门上。
  
  柏长街还没来得及发牢骚,只觉辛念琴手上大力涌来,立刻跟着飞了起来,这次辛念琴的声音传来:“小心弓箭……”
  
  一时间,“叮叮叮”的声音连串响起,四次被芙蓉毫击落,一次被飞舞在空中的柏长街砍落,最后一箭却是“噗”的一声钻进了柏长街的右腿大腿中,飞溅血花一蓬。
  
  总算箭只停了,想必如此威势的箭,那射手也难以连发,辛念琴拉着柏长街飞扑到一个小土包后,对面影影倬倬的“归”们一时不敢上来。
  
  辛念琴“呼呼”的轻轻喘气,她毕竟是个女子,没练过什么硬桩功法,这一通纵横下来,就算柏长街有轻身功夫配合,但只凭内力撑持,体力还是不够挥霍。
  
  柏长街并未喘气,只是飞快的探看一下腿上的箭伤,然后沉声道:“辛姑娘,反正事情原委你也知道了,你一个人脱身吧,带着我就是死俩,我留下还能抵挡一阵。”
  
  辛念琴默默看着柏长街,她并不喜欢这个粗豪残忍的汉子,不管是从前听说的名声还是现在见到的真人都一样。但现在并肩作战,而且这人也是为了义行才落到今日地步,心底有些不忍,摇了摇头,道:“我还要拼一拼的,你努力拖延。”说完不等柏长街反驳,便无声无息的没了身影。
  
  柏长街叹道:“女人毕竟不知轻重!”
  
  说完正要伸头探看情况,却听身边极近的地方传来一个清澈的男声:“我同意你的观点,柏堂主。”
  
  辛念琴悄声贴地潜行,绕着圈子向来箭的方向逼近,方才走到一半,却听柏长街躲藏的地方一阵兵器磕碰的声音,早已集中在那个方位的“归”们纷纷呼喝着掩杀过去,不禁一声轻叹,闭目摇了摇头。
  
  不过一息时间,她又睁开眼睛,目光闪烁着,锁定了距离坟地三十多丈的几颗大树。
  
  萧雨祺落寞的站在树下,两只素白的小手无聊的玩着银丝编就的细雨鞭。柏长街太厉害,这一路上她亲自出手数次都险险逃回来,反正现在步笑云来了,自己何必上去添乱?
  
  居高位着,岂能事必躬亲?自己现在不过是个小小堂主,日后却不知是郡主还是公主,或者皇妃?那也没什么关系,至于君主是谁,呵,管他是谁?
  
  可惜了这个摇骰子的……
  
  正在萧雨祺默默念想的时候,忽然树上不知什么重物掉了下来,摔在她的身前。萧雨祺一惊,后退半步,却发觉身后又有风声传来,随即左颈侧一片冰凉。
  
  此时,柏长街那里忽然爆发出来最大的动静,风声、兵器撞击声、狂喝惨呼声震天,须臾归于平静,就像从没动过一般。
  
  身后传来一阵甜糯的气息,那制住萧雨祺的姑娘吐气如兰,在她耳侧柔柔的道:“瑟罗用的是大棠朝军队的箭只,你们都罪无可赦。这是你想要的,还有什么遗愿么?”
  
  “你……”萧雨祺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你到底是谁!”
  
  此时一名幸存的“归”从远处跑来,浑身青衣本来可以很好的融入夜色,但他浑身的血迹却与黑暗的宁静格格不入。
  
  一只雕画的芙蓉的银制笔管被辛念琴从萧雨祺的身后伸出,那锋锐的笔尖上忽然有两根银毫寂寞的脱落下来。
  
  萧雨祺不禁张开了小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两根飘在空中的银毫,倏得,银毫不见了,那“归”霍然站定,呆呆的捂着喉咙,“咯咯”抽了两口气,倒在地上。
  
  “这……”萧雨祺缓缓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那柄被反手贴在自己左颈的短剑,那剑身上的木兰花纹刺痛到她的心房。
  
  “灵犀双兵……”萧雨祺微颤的道:“原来你是醉沙城的秦年公子,原来是你——若早知道是你这暗器大家在此,早做布置,今夜定不会是这样局面。呵呵,你当年的诗作,至今还挂在我的卧房,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然,是个美丽的女子……”
  
  “承蒙夸奖。”辛念琴冷然道:“若你没有遗言,就永别了,萧堂主。”
  
  “不!”萧雨祺一动不动,却尖声叫道:“你不能杀我,你听我说……”
  
  “说。”
  
  “听我说……”萧雨祺喘了口气,她已经感觉到步笑云潜行过来的轨迹,那股专属于不须归堂的隐匿气息,还有那股专属于步笑云的讨厌的气息,对她来说都再熟悉不过。于是她决定说些什么,好拖延辛念琴时间:“瑟罗你知道吧,就是死在我俩面前的这个人,想必你是认识他的,他与鸠达尔并不和睦,他们两个都是刚矞小部落的头人,分别代表着不同的派系,所以,我们的联络人也有好几个,你若想拿到铁证,扳倒我哥哥萧雨歇和他背后的姘头靠山,就必须让我活着,否则朝中仍旧会腥风血雨!”
  
  “对这些事情,我并没有兴趣。”辛念琴看着萧雨祺轻轻抚在剑身上的纤白素指,轻轻道:“只要矞族掀不起风浪,边疆和从前一样就好,至于朝堂之上,哪一天不是腥风血雨?”
  
  “呵呵……呵呵……”萧雨祺惨笑着,忽然硬着心肠,一根白嫩的手指插进了自己颈侧,隔着皮肤拦住了木兰短剑,嘶声道:“步笑云,快杀了她!”
  
  然而并没有其他的人出现。
  
  
  
  [徵之篇-前因]
  
  “哥哥,你是叫秦年吗?你的大恩大德,小步一生谨记,日后若小步有飞黄腾达之日,不惜身家性命报答于你。”
  
  “达则兼济天下,等你飞黄腾达的时候,岂可只报答我一人?快去吧,以后谨记穷寇莫追、逢林莫入。”
  
  “嗯,记下了,秦年哥哥,我要去京城了,再见。”
  
  “再见。”
  
  
  
  [羽之篇]
  
  夜已深,无月,有星光,烛火跳跃,坟前。
  
  “原来当年你去京城之后,就加入了听雨楼?”辛念琴轻轻皱了皱眉,却没露出其他不悦的神色。
  
  “我……一直在想怎么报答你,可惜并没有混出什么成就来。”步笑云看着坟前干净的草地,还有满身血迹的自己,苦笑道:“若非萧雨祺认出是你,我……我……”
  
  “不用说了。”辛念琴淡淡道:“江湖本就是这样,是听雨楼,还是般若寺,都没什么分别,是刺客还是侠客,也没什么分别。”
  
  坟前,两人默默站立,直至更深。
  
  “我要走了,回醉沙城。”辛念琴柔声道:“再见。”
  
  “再见……”步笑云低下头去,忽然又抬起头来:“对不起,秦姐姐!”
  
  一剑刺出。
  
  辛念琴轻轻道:“无妨……”
  
  一根银毫抢先一步,飞射进步笑云的咽喉。
  
  佛说:一怒雷霆,江海凝。
  
  
  
  [羽之篇-前因]
  
  鸠达尔笑望着面前的步笑云,道:“步兄来得好快,今日若是能拿下柏长街,步兄当记首功。”
  
  步笑云扛着长剑,嚼着一根长草,嘿然道:“拿下个油尽灯枯的柏长街容易,拿下瑟罗可并不容易。至于首功,嘿嘿,首功只能得个左将军的位子?”
  
  “爽快!”鸠达尔双目微张,沉声笑道:“若我掌权,步兄当为卫国公。”
  
  “成交。”步笑云吐掉口中的长草:“封爵,想必也算飞黄腾达了。”
  
  待我飞黄腾达之后……
  
  之后……
  
  
  
  [变宫之篇]
  
  是年,九月三十日。
  
  辛念琴站在和尚的坟前,默然不语。
  
  和尚,你的坟头,最终还是被鲜血染红了,菩萨道,真的是杀意不绝,死都死的不安宁?
  
  远处收拾尸首的兵丁们干得热火朝天,间或有几名兵丁过来要拾掇步笑云的尸体,辛念琴挥手道:“不要动他,他是我的故人,助我杀敌而死,我要亲手把他葬了。”
  
  随后京城女捕韩凛儿到来,道:“郡主,你真的要与我一道回京城么?”
  
  辛念琴认真的看着韩凛儿,柔声道:“念琴倦了,或许,回齐王府一趟看看,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韩凛儿摇头叹道:“边城如此,朝堂中又能好到哪里去?王爷那边,恐怕并不比这边清净。”
  
  辛念琴轻轻笑道:“不说难忍能忍,至少难行能行吧。”
  
  日近中天,秋意已凉,辛念琴痴痴的那孤零零的坟头。
  
  我自灵犀双兵,思万法唯明。
  
  众生枯荣未定,料峭北风寰宇。
  
  
  
  [变宫之篇-前因]
  
  那年,九月三十。
  
  辛念琴气喘吁吁,跪坐在地上,抚摸着刚刚被自己堆砌起来的新坟。
  
  “和尚,我连棺材都没给你用,你到了下面,会不会得风湿?”
  
  “只因你说出家人活着没家,死了也无须有家,所以破席一卷,就是归处。我如此做了,你可不要怪我。”
  
  “和尚,世事这么乱,若是你还活着,想必是比我有用的。”
  
  “和尚,我走了,你好好睡,下辈子,不要再做和尚了……”
  
  平安世,与君玲珑年华。
  
  烽烟世,承君禅心明法。
  
  
  
  [终]
  
步笑云一刀刺出,连看都不看一眼结果,立马转身就跑,如脱缰的野狗一般连续穿过三十七条巷子,来到了不须归堂的一个落脚点。 堂内坐着那个十年如一日苦着脸一身洗的发白布衫的老朝奉,捏着支笔正在发呆。 “去过了?” “去过了。” “动手了?” “动手了。” “成事了?” “这个……” 老朝奉摔下笔,怒目瞪着步笑云,过了半天才缓了缓,语重心长的道:“我说小步啊,你来这堂口不长不短,也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当时白堂主看好你,说你是染过血的红手,连试用期都不用了,直接上盘子发财。我呢也看你是个伶俐的,不说什么,每次都把最好的活儿派给你。不过现在你看看,这一个月,出手也有四次了吧,一次人家挣了七天的命才死,雇主都差点以为那人是自己病死的,好所歹说只给了一半的报酬,一次你发善心,不但没出手还给了人家十两银子好过年,还得再派人去做坏人补你的差错,第三次倒是出手了,你竟然在衙门门口出的手,要不是楼子的后台硬实,说不定这一下就得被马快灭了门。这次,出手了不看结果,你说说你,人家干个刺客,都是发财的买卖,你干个刺客,月月往里赔钱,长期以往,你想要为花姑娘的赎身的事儿想都不用想了,自己都得搭到城西煤窑里干苦力还债去……” 步笑云被说的两颊晕红,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了曹叔,嗯,下次一定妥帖一点,不给您老丢脸。” 曹叔道:“算了算了,以后你就降一档吧,这次我再找人去帮你收尾。” 一番乔装改扮,步笑云离了窝点,直奔怡红院,只见花姑娘正坐在高台上弹琵琶唱曲儿,那小嘴儿一张,瞬间把步笑云唱的三魂七魄暖洋洋,步笑云大大咧咧坐下,要了盘瓜子,一直欣赏到曲终人散。 轻手轻脚去了花姑娘的住处,步笑云暗号敲门,花姑娘过了半天才开门,看了一眼外面没别人,把步笑云放进来,然后一把甩开步笑云作怪的手,道:“别一来就想偷嘴,我可忙着呢,得赶紧拾掇拾掇去萧堂主那里,今天她有空,找我去偷嘴。” 步笑云笑道:“好吧好吧,你怕你里面湿了被萧堂主看出来,但你不会忍着点?别动情就是了,我又不是非让你用下面,小嘴今儿挺红的。” 花姑娘白了他一眼,道:“今日的事儿成了?” 步笑云道:“成了。” 花姑娘点头道:“不错,这个月四次活儿,第一次是延时七天死,他死前真的留了遗言,三姨太得了两千两银子,五百两的报酬已经送来了。第二次没杀,乌鸡帮的李帮主拿了报酬楼子里才去第二次,李帮主也送来二百两表示谢意。第三次动静是有点大,张大捕头得了楼子送去了一万两孝敬,今儿已经送来了两千,今天的事儿若是成了,再让那人挣回家去,王医师顺利的卖掉那根千年老人参,又就是一千两的进账。你好好干,早日让我离了萧堂主的辖制,我也好专心侍候你不是?” 步笑云算了算银子,兴高采烈的抱着花姑娘亲了够,知道花姑娘嚷着“好啦好啦下面又要湿了”才意犹未尽的离开,消失在夜幕之中。


五月吧第23届群杀【风吹沙泠】第二轮参评帖(共搜集有22帖,此为第18帖)

(作者:叙白;提交人:大衣柜;提交时间:2016/10/20 23:44:58)

[泠]阿耆迦
小大 1楼 群杀玩家 | 文2篇 | 2016-9-29 12:22:55 注册|包厢|搜索|短信|加好友勋章藏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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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力:6 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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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0 帖
:风云23-1 届
第二轮中区:迦叶青鸿剑(贴杀飞狼、成世靖,挂宝鸳鸯刀) Post By:2016-10-15 21:29:14

序幕
大棠朝昌武三年秋,发生了两件事。
左都御史秦天佑上书,弹劾当朝国丈、户部尚书窦浩勾结江湖中人,林罗贼寇党羽、意图不轨。当夜,秦天佑一门十一口人全遭灭门,长子秦易逃脱,生死不明。
另一件事不大不小,京城里“三大名捕”排名第三的散朝晖之子散远宜因得奇怪病症而死亡,年仅十六岁。散捕头中年丧子,悲痛之余向刑部请辞归老,刑部安抚一番,准其请辞。
1.锋芒初露
步笑云站山坡上,青衣短衫,灰竹斗笠。望向不远处正奔驰而来的几十余骑,不禁有些激动。
背上的轻鸿剑微微鸣叫,无名内功体内游走,战意盎然。
近了,飞扬的马蹄声卷起了沙尘,步笑云的双眼,一直紧紧的盯着其中的一个人。
一声长啸。
前蹄高高扬起,轰鸣而来的几十骑齐刷刷拉住了缰绳停在原地,他们发现了站立前方发出警告的步笑云。
“挡道者死!”
其中两人双腿一夹,脱阵而出,冲上前来,对着步笑云喝道。
“砰”“砰。”
两人的尸体从马上缓缓落地时,步笑云刚好戴好了斗笠。
“飞狼镜狼,下马受死!”
飞狼夫妇在马上一惊,刚才步笑云取笠,甩出,杀人的动作,没有丝毫预兆,二人也根本没有看清楚。
来着不善,善者不来。飞狼镜狼不是傻子,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猛的一拉缰绳,大喝一声:“冲锋!”
步笑云这才缓缓的摘下了背上的剑。

醉沙城内的青莲居历来是江湖上消息的来源聚集地,此时一层酒馆的几十张桌子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江湖豪客,正在兴高采烈的谈论着一件事:近些年来在醉沙城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步笑云,仅用一人一剑,就诛杀了多年来盘恒在魔狼谷的匪盗夫妇飞狼二人。无论是醉沙城的汉人,还是大草原上的矞族,南来北往的商夫贩足,无人不对飞狼夫妇的凶残及行为咬牙切齿。
这一次,步笑云可谓除了一大害!
“这步笑云大侠,这几年醉沙城一带,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神秘的很,但这次将飞狼夫妇的首级半夜扔到衙门里时候,被值勤的兵卒暗中看到,据说似乎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侠客,果真历害啊。”
“步大侠的武功,比起如寄大师和萧帮主,不知如何?”客栈内的一个打杂伙计,也凑上来满脸兴奋的问道。
“这个……他二人都是宗师一流。如寄大师是般若寺百年来资质悟性最高的人,自创的迦叶掌更天下无敌。而萧帮主是被武林中人推崇为天下第一高手,阿剑,你说呢?”这位江湖大汉拍了拍伙伴的肩膀笑道。
“阿剑,不好好招呼客人,又凑在那里瞎打听什么!”老板娘喊了一声,阿剑缩了缩脖子,赶紧又去招呼酒馆里的客人了。
青莲居的老板娘汪稞莜,约摸三十多岁,虽然有些微胖,但仍不失其隽秀的五官。她说完话,便转身从酒馆后门走了出去,穿过内庭院,顺着一边的楼梯朝二楼走去,心里暗想:“阿云也太不小心了,被人看到面容,万一认出来,可如何是好。”
老板娘一边心里嘀咕,一边推开二楼其中的一间客房走了进去。
“莜姨。”房间里,步笑云坐在窗边,见汪稞莜进来,抬头打了声招呼,又埋头认真的看书。
“阿云,听楼下那些人说,衙门里有人看到你的样子,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这可怎么办?”
步笑云抬起头了,思考片刻,笑道:“莜姨,不会有事的。”
“这里的人虽然知道你叫步秦,就怕万一衙门里的人认出你的样子来。”
步笑云调皮一笑:“莜姨,那天我戴了面具的,你放心吧。这醉沙城除了莜姨和师傅,没人知道我便是步笑云。”
“那便好,伤势现在怎么样了?” 汪稞莜关心的问。
“没事,没事。”步笑云又开始埋头读书。

入夜,三更。
步笑云轻轻推开房门,一身夜行衣的打扮,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确认周围没有人后,脚下轻轻一点,飞身上房,运起轻功,如一缕轻烟,几个起落间已消失不见。
夜色沉沉,月明星稀,醉沙城北边的一座高山山腰上,步笑云如一只轻灵的猴子,一跃一蹬之间上纵半丈,不一会儿,便到了山巅。山顶上,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堆火,噼里啪啦烧的做响。
“师傅,我来了。”步笑云走近前来,一屁股坐在篝火旁边,喘着粗气。
夜色里,缓缓走出一个人,体形修长,白衣如雪,只是头上戴着一个斗篷遮住了脸庞。
步笑云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喜悦欢畅的表情。
“师傅,那飞狼夫妇,已经被我杀了。根据师傅说的地方,我是在魔狼谷到大沙漠的交界地等了他一天一夜,然后……..”欢喜的步笑云此时像个孩子对父亲叙说着自己的功劳和得意。
那白衣人听着,并没有什么反应,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突然,他轻轻的嗅了一下鼻子。
“你受伤了?”白衣人打断了步笑云的话。
“嗯。我一直在留意飞狼镜狼,没想到那队马贼之中还有高手,最后时刻趁我不备,在我右肋上印了一掌,我追之不急,他逃跑了。”步笑云的语气中略带点失望。
“哼,冲动!”白衣人毫不客气的训斥。
“他的名字叫萧剑,是听雨楼派来和飞狼联络的重要人物,听雨楼的人,武功当然差不到那里去。”
步笑云惊问:“师傅,你竟然知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云儿……云儿这次可差点死了!”
“死便死了!”白衣人冷冰冰的说:“死了只说明你学艺不精,这些年我白费心思罢了。”
步笑云往白衣人身边挪了挪位置,笑嘻嘻的说道:“师傅怎么会舍得云儿死呢,你肯定当时偷偷在一边观察我,见我安全才没有出手,是不是,师傅?”
白衣人这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步笑云也再不说话,也只是静静的坐着。
八年来,他习惯了师傅这样的性格。
八年来,他也习惯了每次练完功后,像这样陪师傅静静坐会儿。
步笑云八岁那年的一个半夜里,被这白衣人从温暖的床上抱到这座山顶,年幼的他心里充满着恐惧,白衣人却极其严厉的开始教他打坐,练习和一些吐纳呼气的诀窍。渐渐的他感觉自己身体强健有力了许多,十岁那年,白衣人正式教他学武。
他偷偷将此事告诉了莜姨,汪稞莜听闻后却流下欢喜的眼泪。事后嘱咐步笑云,此事绝不可对外说起,否则有杀身之祸!。
满腹疑惑的少年,一天天开始渐渐长大。白日里,他是客栈里老板娘的外甥儿,名叫步秦,这是汪稞莜害怕惹事,习武之后来给他起的别名。汪稞莜也请了先生,教他读书认字。平日里便和阿剑等伙计一起玩耍嬉闹。夜晚,他是步笑云,那神秘白衣人的徒弟,学习武艺。
白衣人传授给他的内功,是让无数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正道心法,但这一切,白衣人从未告诉过他。除了教他内功、拳法和各种训练之外,其它的事情一概不谈。步笑云曾问过好几次,白衣人只是不说,倘若问的急了,反而要他吃苦头。渐渐的,步笑云也就不敢问了。
而今,步笑云已从龆年之年,转眼间已到十六岁。
“那本剑谱,你一直在学?”突然间,白衣人开口问道。
“嗯,招式都会了,这次诛杀飞狼也是……也是用剑。”步笑云小心答道。
白衣人沉声说道:“剑乃凶器,师傅从来不用,你想用,就用吧。”
步笑云没有接话,白衣人沉默片刻,突然说:“剑与剑谱,是你父亲至交好友相赠,那是他们一派的不传之秘。”

步笑云听闻此言,心神大震,他自幼无父无母,现在第一次听到师傅说起他的父亲,孺慕之情顿起,心里微微一颤,已是两行清泪。
他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噗通一直,直直跪在师傅的面前,他用这种行为告诉师傅,自己已然长大,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哎……”白衣人这次没有罚他,反而摸了摸步笑云的头,唏嘘的语气里带着很少见的慈祥与关爱。
“云儿,你长大了。但有些事,师傅还是不能告诉你。”
“师傅,为什么?”步笑云抬起头来,沉声问道。
“云儿,你的武功资质与悟性,是我平生所见之人当中,最好的一个。”白衣人缓缓的说,“你现在的武艺,在江湖上,也是高手一流,难逢对手。可惜……”
他又叹了口气:“还是太弱了。”
“师傅,我诛杀飞狼一伙几十个人,江湖上已经人人皆知,云儿……云儿自觉不弱!”步笑云擦了擦眼泪,倔强的分辩。
白衣人转过眼去,盯着篝火。
“飞狼,不堪一击。”他似乎不愿在飞狼身上浪费太多的话,他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
“云儿,我要走了。”
步笑云心中一惊,白衣人继续说:
“这八年我传授你的内功心法,你须勤加修炼。你自己虽然修习了剑术,不过那不是我宗门所长。师傅我这一派的武功,不重手法招式,唯修心灵。或许一朝顿悟,顷刻间便能大成;不能顿悟,即使修炼七八十年,也不过是登堂入室。”
白衣人说罢站起身来,远眺着醉沙城,“能教你的,为师已全部教你。上乘武学,非心智如铁者不得参悟;非不能洞察本心者不得参悟。那飞狼只知杀人,不修心性,功夫能高到那里去?你将来的敌人比他历害无数倍不止。云儿谨记:身体乃体相,心灵是法相。不取于相,不滞于心,过去未来,如如不动。”
步笑云没有说话,只是用心默记,静静聆听,沉浸在白衣人所述的奇妙意境中。等他抬起头时,却那里还有白衣人的踪影。




2.金坛雀舌

大棠自昌武元年,皇帝陛下御驾西征,一战平定矞族大草原之后,天下平定,再无兵患。昌武皇帝开始收拾内政,励精图治,休养民生,国力日益强盛。昌武十三年秋,除了西边大草原上的矞族又有隐隐不安定之外,天下清平。而帝都京师,在风雨中屹立三十余载,可谓是天子脚下,繁华似绵。
步笑云终于到了京城。
自上次在山顶与师傅一别之后,步笑云变的有些沉默寡言,心里一直疑惑的那些事越来越强烈。他抚摸着手中轻鸿剑,师傅告诉自己,此剑是他父亲的至交好友相赠。
“父亲……”步笑云轻轻唤了一声。
打他记事起,只知道自己有个莜姨,而别的孩子都有爹娘,他问过莜姨,自己为什么没有爹娘?莜姨告诉他,你爹娘很早就生病不在了,所以云儿一定要赶紧长大。
小时候只是疑惑,慢慢长大后,步笑云明显感觉到莜姨在说谎,莜姨从来没有告诉他爹娘的姓名,问起的时候莜姨也是躲起来哭。后来,问的急了,汪稞莜便搪塞说姓秦,家在京城,其它的一律不提。而前日师傅突然提及的赠剑之事,步笑云对自己身世真相的渴望愈发强烈,在和师傅一别后的第三天,他便给莜姨留了字,带着轻鸿剑,悄悄出走。
步笑云此时正极其郁闷的坐在京城一茶馆前喝茶,京城太大,他……迷路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那里。
茶摊边上的伙计走过,一不小心打落了步笑云桌边上的茶壶,说时迟那时快,壶未落地,步笑云的手后发先至托了茶壶,又轻轻的又放在桌子上,而一旁走过的伙计毫无察觉。
“好快的身手!”
听雨楼不须归堂的副堂主白无惊,此刻正坐在京城散花楼的二楼,悠闲的看着下面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刚才步笑云的动作虽然快,却没有逃过这位老江湖的双眼。大惊之下,站了起来。
步笑云吃完茶准备起身,身前闪过一位身材不高,相貌平凡的中年男子。
“这位小兄弟,有礼。”
步笑云一愣,抱拳还礼:“你好,有何指教?”
“刚才见小兄弟的一手功夫,可俊的很。”白无惊笑眯眯的说。
步笑云听闻,心头一喜,心想:“这汉子眼光倒是不错。”
“小兄弟,我生平最喜欢结交江湖奇人侠客,见小兄弟武功不俗,不知可否移驾一叙?”
步笑云心中欢喜,又见这汉子言语真诚,便欣然应诺。

散花楼一间包厢内,白无惊叫人摆了几个酒菜,起身给步笑云添了一杯酒,开口便问:“在下听雨楼白无惊,敢问少侠姓名?”
“在下步笑云。”步笑云随口应到。
“步笑云?!!”
却不想白无惊听罢,霍然起立。
“怎么?”步笑云奇怪问道。
“可是一人一剑灭了魔狼谷马贼飞狼的步笑云?”白无惊追问道。
步笑云不禁失笑,在醉沙城,步笑云人人皆知,但没人知道步笑云便是青莲居的步秦。此番独身初入江湖,竟然一时大意,报了真名,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是名扬天下的少年侠客了。
“正是。”步笑云艺高人胆大,露了法相,也自然是不怕。
“哈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步少侠年纪轻轻,便已名动武林,白某佩服,敬你一杯。”
步笑云亦举杯,一饮而尽。

“蹬蹬蹬。”
白无惊心中着急,紧赶慢赶,来到了听雨楼五楼。
听雨楼五楼,向来只有一个人住,除堂主及副堂主之外,没有人能来这里。
“无惊?”白无惊刚到门外,室内传出一个轻柔的声音。
“是。”白无惊明知屋内的人听到不到他说话,但依旧毕恭毕敬的回答,答罢,将手中写手的一张两指宽的纸条递了进去。
室内一片沉默,良久。
“收归字堂,查青莲居。其武艺门派,我会亲自观察。”
“是。”
白无惊心里一惊,帮主亲自出面,足见对此事的重视程度,看来,不出问题的话,听雨楼归字堂,又要添一名高手了。

这两个月,白无惊心里很得意。
他的确应该得意,论武艺他在听雨最多排到第三,但城府谋略,算计人心,听雨楼他排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更何况,这次他对付的,是一个初入江湖的雏儿,剑法高又如何?是个人,有就需求,何况,还是个男人。
何况,还是个热血江湖的年青男子。
“自古温柔乡里英雄冢,谁能逃脱。”白无惊想及此处,心中又得意一番。
步笑云此时在散花楼的二楼,锦袍玉衣,有几份王公贵族世家的公子气质,贵气逼人。
一双白皙粉嫩的双手,从身后伸了过来,递给他一杯茶。一个软语依侬的女子声音说起:
“听白副堂主说,因为有你的剑,所以听雨楼上月办的三件儿极为顺利,副堂主正准备将你收入归字队,说不定将来,你会是不须堂的堂主呢。”
“侬儿。”步笑云一手挽住女子的腰,接过茶来,轻轻啜了一口,叹道:
“京城的金坛雀舌,比醉沙城的大碗茶,的确好喝的多。”
那个叫侬儿的女子掩嘴轻笑,神情温婉可人。
“那当然了,雀舌是可上等的好茶,也只有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才喝的起,醉沙城边陲荒芜之地,怎能相比。”
步笑云眉目微微一皱,踌躇片刻说:
“侬儿,我还没想好是否加入听雨楼听呢。”
听雨楼的头牌艺伎花怜侬,轻轻走前,靠在步笑云的怀里,二人倚着窗边,望着烟雨濛濛的京师城,看着街道上的人群,在细雨中荣荣碌碌的来来往往。
怀中的花怜侬,烟眉微蹙,黛目中似喜非喜。
“单枪匹马,那是匹夫之勇。男子汉大丈夫,先要能护住性命,才能扬名立万。听雨楼有什么不好?帮主萧雨歇,可是被誉为天下第一高手的。何况……”
花怜侬抬起头来看着步笑云,凤目含情,轻声说:“何况你还要保护我呢。”
软语温香,步笑云的心里泛起一丝悸动,双手更加有力的搂紧了花怜侬。
“侬儿,我一定会保护你!但有一件事……我先要查清楚。”
花怜侬好奇的问:“哦,什么事?”
步笑云脑中思量片刻,咬牙问道:“侬儿,约十年前,这京城之中,可有什么姓秦的人家,发生了什么事?”
“十年前?姓秦的人家?”花怜侬仔细思量片刻。
“京城姓秦的人家那么多,更何况是十年前?笑云,你问的这事,要不我让帮里给你打听打听?”
步笑云低头沉思。
“不用,我随便问问。”

3.往事如云

听雨楼内,萧雨歇坐正中堂,身旁侍立着一个女婢,厅内左右两边的椅子上,坐着三男一女。
听雨楼帮主萧雨歇,天一功法大成之后,罕逢敌手,被武林中推崇为天下第一高手。但自幼双耳失聪,每逢听雨楼有大事协商,便会有专人将内容书写成字。
萧雨歇见各个堂主都到齐了,点了点头,示意白无惊说话。
“帮主,各位堂主,关于步笑云正式纳入听雨楼不须归堂一事,恐怕要重新考虑了。”白无惊斟酌着用词,缓缓说话。
“哦?白堂主,这步笑云,可是个极好的苗子,帮里也正是用人之际,莫非你那边有什么情况了?”
说话的人,是金风堂堂主柏长街,三十来岁的样子。柏堂主是个左撇子,惯左手使刀。十年前加入听雨楼后,精明过人,屡建奇功。三年前正式执掌金风堂。白无惊心里知道,萧雨歇这些年来一直静心修炼天一功法,暗中要对付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般若寺和尚如寄,因此将帮中一些事情也慢慢交给了柏长街打理。柏长街此人深得帮主信任,是不能得罪的。
“醉沙城那边,传来了消息。”
白无惊语气一顿,又开口说道:“这步笑云,极有可能是秦天佑的儿子秦易。”

“什么?”听雨楼大堂诸人,齐齐一惊,柏长街更是惊异。
“当年,听雨楼奉了上头的命令,暗中诛杀秦天佑一门,却不曾想走脱了秦易与其奶妈,这些年听雨楼也一直在暗中查探,但一直杳无音信。据醉沙城传回来的消息称,根据画像,这步笑云又叫步秦,是青莲居客栈老板娘汪稞莜的外甥。自幼深居简出,也没有人知晓步秦便是步笑云。青莲居正好是十年前开张,时间上吻合,最确定的是,帮主试探过步笑云的武艺师门,剑法无法辨别,但内功心法,是正宗的佛门般若内功。”
堂内几声惊叹,白无惊珉了一口茶,继续说:
“正因为其所习的内功来路不明,因而帮主令侬儿先缠住了步笑云,是留是杀都在我们的手里。也安排他办了几件事情准备进一步观察,但是……”
“诸位也知道,秦天佑生前是左都御史,自视清流,从不结交党羽。而须弥山般若寺的如寄与“京城三捕”之一的散朝晖,是他的唯一的两个至交。十年前,秦天佑得般若寺与散朝晖暗中相助,查到了本帮与国丈的一些线索,上书弹劾,皇帝虽然一直留中未发,但尚书府暗中给听雨楼下了灭门令。”
“种种迹象表明,当年救走秦易的,应该是般若寺与散朝晖在京城的势力所为,出事后,皇帝震怒,那散朝晖估计敢是惧怕尚书府势力,再加中年丧子,所以一直告病养老在家。而最为确定的一点是……”
白无惊吁了口气,一字一顿:“侬儿那边传来消息,步笑云在暗中打探十年之京城秦家之事!”
大堂内一片安静,萧雨歇也微微一动。柏长街开口:
“十年之年,我尚未入帮。听雨楼案期内,对此事虽有记载,我也只是粗略翻看了一遍。但如果白副堂主所查属实,帮主,那么这个步笑云,看来是非除不可了。”
说完,抬眼望了一眼萧雨歇,毕恭毕敬的请示。

良久。
萧雨歇缓缓开口:
“细雨堂!”
“属下在。”
“即刻剿灭青莲居。”“是!”
细雨堂堂主萧雨祺,立即奉命而去。
萧雨歇又停了半晌。柔声问:“无惊,他如今可查出什么了没有?”
“属下看,非但什么都查出,步笑云对自己修炼的内功与剑法来源,也是懵然不知。”
“如此便好……”
“金风、不须归二堂,带上步笑云,明晚动手,目标……”
“王家大饼店!”
“是!”
二人应到,柏长街心里,却悚然一惊。

“王家大饼店?”
接到白无惊的命令,步笑云失声笑道:“一个大饼店里,能有多少无恶不作之事?白堂主莫非疯了?”
花怜侬看着步笑云的脸庞,轻轻一叹。
“是没有多少无恶之事,只不过贩卖了几个幼童而已。”
“贩卖幼童?”
“大饼店,可不是只会卖大饼!”花怜侬叽笑,“王家大饼店在京城有五家分店,势力不大,里面的人身手可不弱,偷虏幼童,劫年青女子,勾结丐帮这些年做的都是灭绝人伦的勾当。听雨楼暗中一直在查,现在终于要动手铲除了!”
步笑云默然无语。
“笑云,听雨楼的情报从来不会错,侬儿更不会骗你。再说白堂主他们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花怜侬声音转柔,轻声说:“今晚便住这里吧,我给你弹罢曲子。”
叮叮咚咚的琴音响起,依依袅袅的丝竹润耳之声,和着若有若无的绵绵秋风和细雨,飘扬在京城的上空。
“我想念师傅了。”他轻声说。

夜。
风高月黑,细雨绵绵。
步笑云与白无惊一行人,黑衣蒙面。正悄悄的伏在京城某处院子四周的屋顶上,不须归堂的人只是屋顶待命,等待狙击敌人高手。
金风堂柏长街带领帮众,悄悄愈墙而入。
“什么人?”院内人十分警觉,高声喝道。
其它房屋内也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只听黑沉沉的院落里、屋子里不断传来闷哼,打斗,拳劲,偶尔几声兵刃相击。
顷刻间,胜负已分。
柏长街浑身发抖,自己的这一队人,入屋后响了几声便没了动静,黑漆漆的房间似乎一瞬间吞没了所有的人。
这屋子里住的是什么人,这院子背后的背景,柏长街心里一清二楚。他只是没想到,屋内的人竟然可怕如斯。
淅淅沥沥的秋雨开始渐渐哗哗的转大。
“掌灯。”屋内传出一个平静的声音。
清越的声音响起时,屋顶的步笑云却浑身一颤!

4.一剑飞鸿

“师傅!”
欢喜,担忧,愤怒,诸多情绪瞬间涌到心头,步笑云乍闻这个声音,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醉沙城的山顶上,八年来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声音。狂喊了一声,也不管其它人等,单脚在屋顶轻轻一蹬,如乳燕投林,斜斜的飞落院内。
“云儿???”
随着院内的屋子里的灯光亮起,一扇房门无风自开,屋内的地下躺着几具听雨楼帮众的尸首。屋门口站立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年轻和尚。
白衣如雪,身材修长,丰神俊朗。
“原来师傅的面容如此好看。”步笑云习艺八载,但从未见过白衣师傅的容貌,此时乍然相逢,心中闪电般划过这个奇怪的念头。
扑身上前,步笑云双膝一跪,神情激动,泪流满面,只是看着白衣僧人,一时不知如何说话。
“云儿,你……你怎么会到京城??”白衣僧人骤遇大变,又逢爱徒,即使已经修炼到了心如止水,此刻也微微一动。
而就在此时。
电火石光间,一柄细微、轻灵的长剑,没有丝毫人间的烟火,仿佛从虚无中而来,又如幽灵一般,轻轻划破密集的雨帘,直直刺向白衣僧人后背。
那一瞬间,无论是院落里,还是屋顶上的所有人,似乎全部噤声,天上地下,风声雨声,一片寂寂,仿佛天上地下,唯有此一剑,划破虚无而来。
“不好!”
白衣僧人毕竟心灵已趋近圆满,那宛如天外飞仙、神来之笔的一剑刚刚刺出,他的心灵已经有了感应。
但是,来不及了。
这一剑,是屋内倒在地上假死的一人刺出。
而天下间,能使出这一剑的人,只有一个人。
听雨楼帮主,天下第一高手,萧雨歇。

“啪。”
白衣僧人左掌轻轻一击,步笑云已被他用内力震出三丈之外。
另一掌却是掌心向下,穿过肋间,如一片树叶,直直向后拍去。
“噗嗤!”
“咚!”
白衣僧脸色瞬间惨白,带着一抹血色,身体跄踉向前七八步,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而他的身后,一身黑衣,帮众装扮的萧雨歇,嘴角也溢出一丝血迹,脚下一阵摇晃,他手中的剑已经无影无踪。
“迦叶掌,名不虚传!”
萧雨歇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笑容,刚一说完话,“ 噗!噗!噗!”又连喷三口鲜血。
“帮主!”
柏长街、白无惊人一行人,急急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扶住了萧雨歇。

“从此之后,听雨楼独步江湖,一统武林!”
萧雨歇费尽心机,终于将这武林中唯一能与他武功抗衡的大敌击败,自己虽然也受了重伤,但绝不会致死。心中想来,不由的一阵阵激动。

白衣僧横躺在步笑云的眼前,僧袍之上血迹点点,胸口冒出一把血淋淋的剑尖。
步笑云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突然的变化。
他的心情,还沉浸在乍逢恩师的欢喜之中,然而,几秒钟不到的时间,师傅就已经气若游丝,浑身鲜血的躺在自己的身畔。
“一定是做梦!”他喃喃自语,兀自走到白衣僧身旁,磅礴大雨,地上的血水,混着步笑云大颗大颗掉落在地的泪珠。
“师父!”跪在地下,他抱起了白衣僧。
“云儿。”
白衣僧气若游丝,一说话,嘴里汩汩的流出鲜血。
“师傅法号如寄…….咳…….乃是…….乃是般若寺的和尚。你记住了。”
步笑云木然的应着,心如撕裂般疼痛,意识飘飘忽忽。
如寄喘息片刻,勉强运起一口气,将体内失控,四下乱窜的真气缓缓收敛。这才发现自己所受的伤,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尘归尘,土归土。”身死垂危之际,如寄的内心反而无比空灵寂静,般若神功体内流转的迅速了一些,运起法诀,他的一只手掌,轻轻的按在步笑云后背的气海穴。
步笑云只觉得背部一股暖流,初时细微,转瞬间已如手指粗细,顺着自己三焦带脉,过意舍、魂门、风门三穴,微微一滞,瞬间冲破了双肩处的肩井二脉,之后沿着手臂迅速转回,呼吸间已经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小周天。
步笑云的周身疼痛欲裂,脑海中如同一片混沌迷迷糊糊,一时竟然幻象丛生。
“莜姨!”
眼前突然出现了莜姨,浑身鲜血面容凄惨,撕心裂肺的对着他哭喊。
“咄!”
如寄一声轻喝,步笑云思绪拉了回来,然而身体的巨痛瞬间又传到了脑海,眼前一阵迷离,似乎又要陷入幻象中去。
“云儿,运起内功,坚守灵台清明,否则你会走火入魔!”如寄在耳边喝道。
步笑云的精神稍稍恢复了平静,赶紧运起平时所修的法门,这才感觉好了一点点。只是此刻周身如蚁嗜一般的疼痛,却要靠自己的意志力克服了。
体内拇指粗指的那股内力,此时已如汩汩溪水,二人周围真气暴走,如寄的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艳红。
“杀了他!”
声音还是惊动了不远处的萧雨歇,见此情景,神色大变,疾声尖叫下令。

白无惊疾步上前,手中的疏影刀化为一道黑光,朝着步笑云卷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步笑云体内的真气愈来愈烈,汩汩溪水也瞬间如长河奔涌。
“呲呲呲 ”疼痛万分的身体突然飙出三缕鲜血。
他体内的那万马奔腾的的真气,乃是如寄精修三十年的精纯内功,与步笑云体内原本的真气同宗同源,二者相比之下,如寄的内功真气如同一弘湖水,而步笑云的真气如半塘雨水,无论是总量还是精纯程度都不能相比较。
“云儿,那萧雨歇,便是你的杀父之仇。”如寄已油灯枯尽,在步笑云的耳边轻轻说完,晒然一笑,气息已绝。
一代宗师,就这样在步笑云的怀中,溘然长逝。
此时,白无惊的疏影刀,已快到了步笑云的眉心。

师傅死了,师傅死了……
身体的疼痛没有了感觉,眼前的幻象也一扫而光,唯独那个白衣飘飘、头戴斗笠的人,在脑海中一板一眼的演练着拳法,动作如行云流水,拳意古朴盎然。
“不取于相,不滞于心,过去未来,如如不动。”那白衣人一边演拳,一边漫声念到。
步惊云心里一动,抬起了头,便看到白无惊的刀。
白无惊瞬间也看到了步笑云的双眼,朦胧迷离,似真非真,似有非有。
“呯。”
轻轻一挥袖,夹杂着几丝血雨,白无惊连人带刀,被步笑云一袖子击出十几丈外,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萧雨歇眼睛里露出深深的惊讶。
“我,要,杀,了,你!”
步笑云一字一顿,轻轻放下了如寄的尸体,一手缓缓抽出轻鸿剑,一拍地面,一股惨烈的气息瞬间在周围爆发,遥遥锁定了的锁定住远处的萧雨歇,一剑刺来。
疾如闪电,势若奔雷。
院子里听雨的一帮高手寂然未动,直直的看着这一刺出。
萧雨歇刺杀如寄的那一剑,空灵而不带一丝烟火。
步笑云刺向萧雨歇的这一剑,带着惨烈和一往无前、挡我者死的必杀气势。
萧雨歇出剑时,院子内众人也是一片哑然无声,步笑云这一剑刺出,众人思维只是感觉惨烈,但身体依旧不动,宛如真空。
这便是宗师的境界,不仅能收摄了体内的真气,而且还能影响四周的气流环境。
步笑云这一剑,已达到宗师的水平。

萧雨歇被步笑云气息牢牢锁定,这一剑避无可避。
他原地未动,体内天一神功流转,右指轻轻一拂,毫厘不差的拂在剑身。
“咣。”
步笑云右手的剑尖歪了几寸,右掌迅速探出,形如树叶,体内的真气如江河汹涌,万马奔腾。
迦叶掌,如寄师傅自创的独门绝学,这一掌,才是步笑云真正的杀招。
“砰!”
萧雨歇处惊不变,左掌自肋下斜斜伸出,又与步笑云对了一掌。
“噔噔噔。”他连退了数步。“噗。”张口又是一口鲜血。
萧雨歇先前就受了如寄的一招迦叶掌,已然受了内伤,此时又强生催动真气,空手接了步笑云的一剑、一拳。脸上愈发苍白,体内的经脉已经被震断了五六成。
“杀了他!” 萧雨歇再次大喝一声,听雨楼的几位高手持刀冲向了被击飞落在地的步笑云。
正在此时,异变陡起。
“竖子尔敢!”
“噗嗤。”
“嘶…..”
鲜血飚起。
柏长街滚落在一旁,右臂已断,嘴角溢出鲜血。
萧雨歇的左手,扯着一把断臂。断臂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剑,这把剑,正紧紧的插在萧雨歇的右胸,齐柄而入。
萧雨歇满脸不可思议,无比怨毒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柏长街。
他实在想不明白,柏长街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说杀了你,就杀了你。”
萧雨歇的耳畔边传来步笑云认真说话的声音,一转眼,他觉得自己的头颅飞了起来,空中他看到围杀步笑云的听雨楼高手一地的尸体,然后就看着地面上的积雨越来越近。
“我怎么会死…….”
这是他临死前的最后念头。

京城,院落。
所有的人,站立在原地,都惊呆了。
萧雨歇死了?那个天下第一高手,他死了?
“哈哈,天下第一高手死在轻鸿剑之下,轻鸿轻鸿,安有遗憾?”
倒在地上的柏长街,摇摇晃晃终于站了起来,他到这一幕之后,仰天长笑。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嘴一撕开,一个美丽的烟花信号射向高空。
“奉皇上圣旨,诛听雨楼匪首萧雨歇。”
独臂挺立,柏长街大喝一声。
瞬间,院落的四周,露出密密麻麻的官兵,而街道的外面,也响起如雷的马碲声。


尾声
京郊。
秦易(步笑云)一身白衣,臂挂孝章,正站在一辆马车旁边,散远宜(柏长街)前来送行。
二人相对无言。
最终,柏长街一声长叹,看着秦易清亮如水的双眸说:
“秦兄,家父与令尊大人乃是至交,有赠剑授谱之谊。看来你我兄弟二人,终是没有这番情谊了。”
“散伯父他知道我父亲即将有难,舍下性命拼死才救下了我,托孤般若寺。你知道了我师傅有难,却置之不理。”
秦易淡淡的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散远宜连忙说:“秦兄,前因后果,我都已与你解释过了,远宜从一开始,就是奉了皇命的人,装病假死,化名柏长街,投靠听雨楼。而这一切,都不过是皇上想拔了听雨楼这颗钉子,断了窦尚书的臂膀。没错,那日我是知道的,如寄大师在般若寺受了伤,来京城求医,在王宝处安身。但是……但我也没想到萧雨歇他会亲自出手,更没想到他会化妆成帮众暗杀你师傅……”
秦易转身,整理着马鞍,并未答话。
“秦兄,皇上不久便要给御史大人追谥,你……你真的不等等吗?”
“我要走了,我要将师傅骨灰送到般若寺去。”秦易上了马车,看着散远宜平静说:“你们皇家的事,我都不懂,也不想去懂。散远宜,就此别过了。”
说罢,一抖缰绳,马车已吱吱离去。
散远宜突然想起什么,大声喊道:“秦易,青莲居恐怕已经没了,你……你自己保重。”
远处马车上的秦易身体一颤。
“驾……”
“散远宜,等你们那一天要杀窦浩,记得来般若寺通知我。”
说罢,驾着马车,绝尘而去。
散远宜低头看着手中的宝剑,步笑云重新取名为迦叶轻鸿剑。良久,这才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完》


五月吧第23届群杀【风吹沙泠】第二轮参评帖(共搜集有22帖,此为第19帖)

(作者:叙白;提交人:大衣柜;提交时间:2016/10/20 23:4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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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轮中区:但愿人长久(贴杀窦皓,一区参评)攒刀贴,两刀一起出 Post By:2016-10-15 21:29:16

每年的八月十四,郝婆婆都会拎一盒自己做的月饼到京城郊西的三旧巷探访何家的一对老人。

  时间飞快,今天又是八月十四。

  郝婆婆照例将所有做好的月饼整齐地摆放在案台上,然后从中拣选出四个最为漂亮的放在一张淡黄色麻纸上,包妥,最后系上红色喜庆的绳子,装入食盒。

  郝婆婆满意地看着月饼盒,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

  “喵呜~”大花慵懒得像一团棉,一动不动地蜷缩在窗台。要不是这一声哈欠,差点让人觉得屋子里除了郝婆婆,并没有其他活物。

  郝婆婆也似吓了一跳,才记得自己原来在屋子里养了一只十六年大的老猫。这一吓,让郝婆婆没了好脾气,骂道:“除了睡觉,你也就记得吃了,想吃就自己逮耗子去,婆婆今天可没功夫给你去买鱼回来!”

  “喵呜~”大花满不在乎地叫唤了一声,头埋得更深,不一会便睡着。

  郝婆婆换好衣裳出门的时候,已是傍晚。傍晚的京城不同其他小城小镇,依然是人来车往,一番繁华的景象。

  郝婆婆在京城算得上是小有名头的一号人物,堂堂丐帮京城分舵的总舵主,出个门难免来往热情各种招呼寒暄。郝婆婆似乎有意回避,所以没有走正街去三旧巷,而是向西南穿过几条细巷绕着小弯去。

  兴许是郝婆婆身上的特别味道吸引到了小猴子,兴许是小猴子鼻子天生就比其他人灵敏,静谧的深巷说闹就闹了起来。

  “嘿,这不是婆婆嘛!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边来了呀,嘻嘻嘻嘻!”小猴子的人和他的外号一样,疯疯癫癫的。

  “什么你这边,我这边,整个京城都是婆婆我的地界!”郝婆婆将小猴子搡开。

  “哟哟哟,婆婆口气好大呀,整个京城哩!瞧这话说的,婆婆把我听雨楼搁哪边了呀?”小猴子一边说一边追上前一边用鼻子使劲去嗅那盒子里装着的月饼。

  “婆婆呀,你这盒子里装的是月饼吧!今年又是什么味儿的呢?”郝婆婆掌风凌厉,三两下便将小猴子的脏手从月饼盒上击落,小猴子吃痛却几无表情,反倒更是穷追不舍。

  “马小侯!婆婆心善才不与你计较,你真要是活腻了,婆婆随时送你过去!”郝婆婆站定,不耐烦地盯着眼前这只野猴子。

  小猴子实在是疯癫,若是旁人见到郝婆婆这番生气的模样,定然是有多远滚多远了,可小猴子是小猴子,是京城第一帮听雨楼不须归堂正堂主李贤身边的小红人,并不是旁人。

  小猴子见郝婆婆摆出一副有话就说有屁快放的样子,更是得意起来,甚至流气地走到郝婆婆近前,去嗅她身上的味道。

  “栗蓉的?”

  郝婆婆哪受过这等羞辱,翻裙便是一腿,正踢小猴子裆下。小猴子动作看起来拙劣,身形倒也机敏的很,几圈翻飞,又连续躲过郝婆婆手里的毒针。

  “嗨呀,好气啊!对付一点功夫都没学过的小猴子,婆婆你也要浪费飞花针了吗?”小猴子躲在暗处怪叫嘲讽,却也慌张地在周身寻找是否中针,看到地上三两枚毒针,也是心有余悸,等回过头再去寻那郝婆婆,人已不见了踪影。

  “妈了个巴子的,又给这臭老婆子溜了!”

  小猴子的心情很是不好,随便找了一家小吃摊子,要了一碗炸酱面,刚要坐下,却发现对面蓬头垢面地坐了个乞丐,还没来得及啐口晦气,对方倒是先开口了:“三旧巷,何家二老。”

  这乞丐和其他乞丐并没有什么两样,小猴子也并不认得,只是这暗号一样的七个字此刻听来却像是咒语一样有奇怪的吸引力,勾起人无限的好奇心。
 
  小猴子性子急,开口便问:“你是谁?”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叫花子,却不知能否跟马爷坐在一桌,分一碗炸酱面吃吃。”

  小猴子自信自己小有名气广为人知,却并不喜欢别人这般与自己套近,换了平时早就三两拳揍了过去,更何况还是这讨厌的叫花子帮!

  可这人却也不同于其他人,仿佛知道自己正苦恼着什么,又仿佛要给自己透露什么惊天大秘密,转念一想,突然一脸和气,道:“除了炸酱面还想吃什么,随便点,老板跟我熟!”

  “哪里来的叫花子,走走走,吃面边上吃去,我盛碗满的给你,赶紧起来,可别耽误了马爷吃面!”小吃摊的老板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一边催促着那乞丐,一边给小猴子赔不是,“马爷,实在对不住,我这一转身,真没看见他什么时候坐下来的。”

  “嘻,没事儿老方,他是我客人,一道来的,是我糊涂了只要了一碗,来,给他也来一碗,也弄我爱吃的那个老配方!”

  “得嘞,马上就来马上就来,马爷您先吃着!”老方也顾不上给那乞丐赔不是,放下盛满香气热气腾腾的炸酱面,便连忙退下。

  “说吧。”小猴子埋头吃起面来。

※※※※※※※※※※※※※※※※※※※※※※※※※※※※※※※※

  京城郊西,三旧巷。天色已晚。

  郝婆婆站在何家门前迟迟没有抬手敲门,心中不知有着怎样的疑虑。

  每年的八月十四,郝婆婆都会提着这样一盒精致的月饼亲自拜访何家二老,数数年头,这已经是第六年。

  六年前的今天,也是个大晴天,月悬高空,圆得找不出缺处。

  月圆天晴人团聚,这算是棠朝百姓最简单的愿望,望着天空那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一家人围坐一桌,吃喝欢笑,其乐融融。

  也就是这最简单的愿望,对于那些空巢的老人们,一年里翘首企盼的这一天,所谓团圆,却往往成了他们人生中最大的祈求。

  “老伴儿啊,英儿回来没?”

  “就快了就快了,你手里活忙好没有,忙好了也来帮帮我,我给英儿缝了件新衣裳,却不知最后该绣个什么物事,你要忙好了就过来帮我一起想想。”老太太捧着手里的小衣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快别想了,来帮我把这些个饺子分别下锅了,我都感觉着英儿已经到咱巷口了。”老头儿只是嘴上说感觉英儿到巷口了,老太太却像是已经听到了英儿在敲门,匆匆放下手里的针线衣裳,起身便往门口迎去,在厨房的老头儿没来得及察觉,还跟老太太絮叨着,“我不建议你整那些个花里胡哨的东西,英儿堂堂七尺男儿整天被你像姑娘家一样的宠着,也不怕旁人笑话咱家英儿。”

  只一会时间,老头儿就已经将美食摆满了一整桌,有排了一早上得来的聚德全的烤鸭,有桂花芳香的南瓜粥,有时蔬清炒两款,有浊酒一壶,还有刚起锅的饺子。

  老头儿满意地坐在桌前,打量着这一桌简单却也不失别致的晚餐,心里一时间美得乐开了花。

  “老伴儿啊,英儿回来没?”

  郝婆婆的一番好意,从来得不到何家二老的认可,无论她送来怎样的礼品,无论她怎样频繁地探访,何家二老的态度始终如一,一言不发地晾着,等她自己觉得没趣。

  何家二老并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也不是铁石心肠无法被融化的老固执,只是郝婆婆对他们二老而言实在太不吉利。他们不想与一个间接害死自己儿子的人有过多的接触,也是可以被人理解的。

  郝婆婆理解二老的心情,却只是想做点什么让二老在余下来的日子里,能过得不那么凄苦。

  郝婆婆为此想了不少法子,其中最为匪夷所思的,便是五年前给何家二老送来的一对婴孩。

※※※※※※※※※※※※※※※※※※※※※※※※※※※※※※※※

  “你说那一头白发,个子矮不拉几的郝婆婆今年才三十四岁?”小猴子瞪大了眼睛,好像再没听过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了。

  “你没有听错,他也绝没有理由说谎。”接茬的是另一个乞丐,一个全身打满补丁却从头到脚干净地像个教书先生的男人。

  之所以能让人清晰地辨认出他是个乞丐,全靠他腰间的这七个袋子。小猴子认得这种袋子,这是丐帮特有的标志。相比眼前的这个脏兮兮的乞丐,小猴子更愿意跟这个七袋传功弟子讲话,毕竟这才跟自己的身份地位更为匹配。

  “请坐请坐,”小猴子起身给那净衣乞丐摆来长凳,礼貌邀坐,然后自己换到西侧坐下,“在下不须归堂马小侯,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这是老酸菜,咱这京城的陈年往事,除了衙门的‘卷宗阁’,就数他知晓的最清楚不过。”

  “灰老弟你这话说的就有点不把听雨楼放眼里了啊,人家就坐对面呢,”老酸菜扫了一眼桌上的两个空碗,一摸肚子觉得好像的确是到饭点了,便冲店内喊了一句,“老方啊,给我来一碗清汤面,老样子,多放辣!”

  “得嘞,”老方从店内端来茶壶茶具置于桌上并先给老酸菜斟满,恭敬道,“您老先喝杯茶,刚沏的,前阵子小生子从老家合肥带来的六安瓜片。”

  “老方你这是折煞我呀,稀罕东西自己留着慢慢用啊,我一个破叫花子哪里懂喝这些,”老酸菜话还没说完,老方已先一步撤回店内,看着店内辛勤忙碌的两个人,不自觉喃喃道,“这是小生子孝敬你的嘛,唉……”

  小猴子人情世故懂的虽不多,谁对谁是真好,还是能看的一清二楚,老方的态度相比之前对自己如果说是敬畏,那对待面前的这个老酸菜,实在可以用敬爱来形容。

  小猴子知道自己只是个听人使唤的工具,四处做着令人厌恶的事情,是一辈子不可能得到这种程度的认可的,好在他本人也并不稀罕这种认可,他正做着一枚快乐的棋子。

  “所以郝婆婆是乔装改容的?”棋子有棋子的使命。

  “我第一次见到婆婆的时候,婆婆便是这般模样,我也并没有见过婆婆其他的样子,”老酸菜回忆起来,似是想起一些细节,又补充道,“婆婆第一次出现在京城,是五年前,当时她的怀里还抱着两个三四个月大的龙凤婴。”

  “龙凤婴!”小猴子心中暗自一惊,连忙询问道,“确定是五年前吗?永寿二年?八月十三?然后接连暴雨四天?”

  老酸菜摇头,纠正道:“发现婆婆的时候,的确是永寿二年的八月,不过已经是十六日了,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每年给弟子们发新衣服的日子。”

  “现在那两个孩子呢?”

  “死了,当天就死了。”

  “死了?”小猴子两只眼珠子变得空洞起来,“怎么死的?怎么会死了?”

  “我们发现婆婆的时候,婆婆靠着郊西的一座孤坟,抱着两个不会哭的幼婴,傻傻地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当时弟子们好心带婆婆回来,反倒是被扇了耳光……

  “得知此事,当时的总舵主差我来看个究竟,等我来的时候,一旁带路的弟子几个都吓傻了,说这人头发怎么一时间说白就白了……

  “我见到婆婆的第一时间,也觉得婆婆的肤色和发色极为不协调,不是那个年纪该有的,可是等回到总舵的时候,却反而没觉得什么地方不妥,仿佛是之前看错一般……”

  “孩子是什么时候死的,你们刚抱过来的时候还活着吗?是淋雨以致的伤风?医治不及致使的死亡?”小猴子着急地连连发问。

  “孩子恐怕在我们见到的时候就已断气,婆婆当时疯疯癫癫的,起初以我的能力并不能将其制服,后来大致是因为婆婆实在是累了,才被我们几个勉强带回总舵……

  “而两个孩子当时从婆婆手里接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两个孩子身体都已经僵硬,皮肤表面也开始泛起紫色的淤青……”

  “所以这两年来你暗中查访的那个青年女子,很有可能跟你近来跟踪的郝婆婆是同一个人,这也和我之前跟你推断的结论不谋而合,”灰老弟这时接过话茬,小猴子急切地想听他说下去,示意其接着说下去,“你认为郝婆婆贩卖儿童很有可能会有你想要的消息,你想以此找到任何有关当年趁夜偷走你家堂主夫人刚诞下的一对龙凤婴儿的蛛丝马迹,于是你开始跟踪郝婆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去过哪你都了如指掌,所以你一定也调查过三旧巷的何家二老。”

  小猴子的确调查过何家二老,初查发现只是寻常人家,深查后竟意外发现其子是不须归堂归部当年一名叫做何英的新进杀手,并和当年同是归部的另外一名女杀手花意浓走得很近。

  由此虽不能推断出郝婆婆和花意浓之间有什么直接联系,但至少不可否认郝婆婆是认识何英的。

  虽然关于何英的死,听雨楼方面是全面封锁的,但作为不须归堂堂主李贤身边的红人,有一些秘密话即使不打听,也能亲耳从李贤嘴里听来。

  “不可能!我不信你们说的这些!我近身嗅过郝婆婆身上的味道,同五年前的花意浓绝不会是同一个人!不会,你们在撒谎!”小猴子嘴上说着不,心中却不由冒出一个强烈的声音让自己去否定自己引以为傲的嗅觉,并去相信听到的这一切推测。

  那是一个俗的不能再俗的故事:杀手不可以有私人感情,而老大却是一个花心肠。老大垂涎花意浓许久,一直表明心意却屡屡遭拒,后来得知是因为有何英这个绊脚石的存在,自然除之而后快。事后,百般施好,却仍旧不得其果,怒而迫其同乐。虽得果,却未能料及之后一连串恶果的发生……至于突然消失的花意浓和突然出现的郝婆婆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谁也无法揣测。

  “先行告辞!”


※※※※※※※※※※※※※※※※※※※※※※※※※※※※※※※※

  结局一

  “你编了个好故事。”
  “不能亲手将婆婆绳之以法,而是利用恶势力以恶制恶,我不知道我以后还能不能正面自己,安心回去做我的捕头。”
  “至少自此以后不会再有年幼的孩童无故失踪,怎么说也是一件功德事。”
  “但愿如此。”

  结局二

  郝婆婆最终没有叩响何家二老的门,只是将月饼放在门口阶梯上。她知道自己即使进了门也说不出更多让二老开心的话,与其如此,不如不见。离开三旧巷,她既没有按原路返回,也没有选择从大路回去,而是往更西的方向走。

  郊西的路上满是杂乱的野草,郝婆婆管不了野草娑娑地撕扯自己的长裙,只是义无反顾地向前。越走越急,越走越促。六年来,她第一次感到释然,放下执念,决意做一回自己故事里的主角。

  漫漫荒野之中,一个流动的身影,看不清年纪,更辨不得容貌。明月升到至高,照得人心头发紧。

  八月才十五。







第二刀:
《幕中哀歌》

  夜幕落下,京城的兰桂坊晚灯初上,呈上款款柔情。
  一曲《满庭芳·小楼清冷》醉人心弦才奏罢,又一曲《点绛唇·寂寞深闺》撩起百般绵柔意。
  衣着光鲜的客人们,或转动着手中的花盏,或怀抱着娇羞的美人,或起舞高歌,或酩酊大醉,更有甚者趴在地上学起了狗叫。
  “那谁,是不是说掏得出银子的都是爷?”这位客人明显已经喝大,领子的衣扣尽数解开,显现出里面一件女人穿的大红色肚兜。
  “谁说不是呢,只要爷一声乐意呀,小妾便是那母狗。”说话的姑娘叫如意,昏暗迷离的灯光打在脸上便是几分妩媚,借着这浓浓的酒意又是几分妖娆。
  “母狗好,特别好,我就特别喜欢,那叫唤的声儿啊,呜呜昂昂的,听来顺耳,刺激!上头!”
  “巧了去了,那凶狠无度的大狼狗啊,妾身也是喜欢得紧呢,妾身寂寞的时候就时常幻想着要是有这么一头不知疲倦的大家伙压在妾身身上……”眉目传情间,如意一双软蛇般的小手却不知何时已经伸到那客人的腰下,轻哼一声,柔声道,“会是个怎样的滋味呢?”
  “如意呀,要不怎么说我就喜欢你呢!”
  “那客官……今天把妾身买了呗。”

  花怜侬作为听雨楼旗下最大的头牌,早就看惯了这些个逢场作戏,并且不再觉得恶心反胃。
  三年来,她已慢慢学会习惯这样的生活,并开始渐渐忘掉那个最初的自己。
  厌倦,是对待生活的不积极态度。
  抗争,往往也无济于事。
  花怜侬告诉自己,枯萎的花朵,都是不识时务的自取灭亡,只有倾尽全力去绽放,才会有可能活得美丽活出精彩。
  “我们没有能力去选择生活,就努力去学会承受!”
  岁月无情,即使是这方面做得最好的花怜侬也时常不自觉地自觉自己不知何时已从一朵灿烂的橘色向日葵变成浸满蓝色忧郁的不知名花朵。

  人群中,花怜侬无意间又瞥见他的身影。不须归堂的头号金牌——“轻鸿剑”步笑云。
  花怜侬讨厌这个男人,甚至讨厌他的一切。她讨厌他年少有为却经常是一副不谙世事的蠢样子。她讨厌他说“有朝一日,我将带你飞离这个鸟笼”。她讨厌每一次帘幕中的他都疯狂得像一头野兽,永无休止地索要。她讨厌他那比任何人都猛烈的占有欲。她讨厌……
  来不及更多的讨厌,此刻这个讨厌的男人已然站在身前。
  “步笑云你个狗胆包天的狗奴才,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我花怜侬岂是你能占有的?”花怜侬胸中发闷,好像正一刀一刀被人用利刃剜着心口的肉,口中却是恭恭敬敬地说道:“步公子今天来得真早。”
  “想你想得饭都顾不上吃,便匆匆过来看你了。”步笑云笑起来很好看,声音也特别的好听,就像是邻家的大哥哥,不仅讨喜,而且暖心。
  “怜侬屋里恰好有一些可口的点心,也不知对不对得上步公子的口味……”花怜侬轻柔地挣脱将自己环抱住的步笑云的一双大手,继而挽住步笑云的臂膀,道:“步公子莫生急,且随奴家先到屋里坐下。”
  步笑云嗅到花怜侬身上那少女独有的芬芳,不禁激动得打了个激灵。
  “好呀!”


五月吧第23届群杀【风吹沙泠】第二轮参评帖(共搜集有22帖,此为第20帖)

(作者:叙白;提交人:大衣柜;提交时间:2016/10/20 23:46:14)

[泠]觉海
小大 1楼 群杀玩家 | 文4篇 | 2016-9-29 12:22:55 注册|包厢|搜索|短信|加好友勋章藏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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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轮中区:凤还巢(贴杀:萧雨歇,一区参评)请自己喝一碗人参汤 Post By:2016-10-15 21:29:22

《凤还巢》
  
  1、
  
  从暗室走出来的齐王,脸上的暖意不减。眼前忍不住浮现出黑瀑湫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那半是天真半是严肃的神情是在其他女孩子身上从所未见的。活脱脱一个古灵精怪。
  
  这夜,齐王书房里的灯火通宵达旦。
  
  “来人。”
  
  “王爷”一个恭谨的声音即刻应声。身为王爷的影卫,他必须随叫随到。
  
  “找人查一下那个假扮柔矞公主的人被谁掳走了?了解仔细再向本王汇报,”
  
  齐王在实行自己的计划之前必须要弄清楚整件事所有的来龙去脉,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做到有的放矢。
  
  他自认为放出去的眼线情报收集十分及时,虽然不及皇宫的锦衣卫情报网那般庞大,却也不逊色几分。黑瀑湫来棠朝的这一路上,所发生的桩桩件件都没有逃过他的耳目,且在暗中没有他的出手相助,这一行人想要平安来到棠朝的都城那简直是痴心妄想。只是这假公主突然被劫却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他决不允许整件事的任何一个环节失控。
  
  齐王想到了每一种可能。只是都让他不能够十足的确定。十步走了九步,这最后一步万万不能大意。
  
  书房外,管家每隔半个时辰就过来看看,他担心主子熬坏了身子,也揣摩着兴许王爷会肚子饿,就连伙房都留了值班的厨娘。
  
  暗室里,黑瀑湫吃得很饱,不想直接躺下,她不知道自己被关进暗室后睡了多久,也不知此刻是白天还是夜晚,对于一个被囚禁的人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知道白天黑夜又如何?与其把精力浪费在这无用之举上,倒不如想些实际的,好好筹划一下如何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食盒,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黑瀑湫拿起桌上的一个碟子,那碟子里还有一块吃剩下的枣糕,摸黑朝暗室的入口走去。一边试探着往前走,一边担心这密室里会不会有机关,万一一个不小心触到了暗器开关,自己这个小命儿就呜呼了,若是就这么死了,她黑瀑湫一万个不甘心。想到这儿,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蹑手蹑脚的一步一步往前挨。
  
  即便是这样,书房里的齐王也听到了暗室里的异动。齐王转过身,走到书架旁打开了暗室的一扇门,看见一个瘦小的人影半蹲着身子朝这边走来。
  
  暗室门被猛然打开,一道光影投入这间漆黑的暗室,黑瀑湫本能的抬头望过去,却由于一时间不适应光线而急忙闭上了眼睛。看着这个紧闭双眼的小怪兽,齐王心底又起了一丝玩味。
  
  瞬间身形一晃便进入了密室的暗道里,那扇门应声而关,黑瀑湫乍从看到光明的欢喜一下子又跌入了黑暗的沮丧,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离那扇门应该是不远了,忍不住低骂一句:“该死的齐王,玩什么名堂?”这门开都开了怎地又突然给关了,心下不禁思索,难道这齐王胆子就这么大丁点么?竟然害怕了?
  
  黑瀑湫心想:你越是不想让我出去,我就偏要出去!于是,尝试着抬腿向门口处走去,刚一抬腿就被一个不明物体绊了一下,还好她打小也是马背上长大的,多少练过些防身的功夫,一个腾挪便又稳住了身子,这是手里的碟子被她忘了干净,那块枣糕随着碟子一起滑落下来,齐王抬手稳稳的接住那将落未落的碟子和枣糕,顺手将枣糕放进嘴里。
  
  “啊?什么人?”黑瀑湫似是听到了咀嚼东西的声音,刚凝神辨认,那声音又很快没有了。
  
  “你想找谁?”一个低沉略哑的声音在密道内响了起来,声音很好听,好听到让黑欧秋忘记自己还身处危险的密道之中。
  
  时间有片刻的凝滞,黑瀑湫猛然从呆傻中回过神来,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只是比之前听到的暗哑了一些。不过她很快便断定此人正是自己要找之人。
  
  “齐王殿下,您不是在门外吗?这是要亲自进来接我出去么?”黑瀑湫咽了一下发干的喉咙,好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哦?你很想出去吗?你真以为你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去的话,那你也未免太天真了!”
  
  黑瀑湫听出了齐王言语间的嘲讽,她并不以为然。
  
  “这么说,齐王是担心本公主咯?”黑瀑湫忽闪着眼睛看向声音的来处,虽然她做不到在黑暗中视物,但她知道他能,他也一定在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小丫头,你就一点也不害怕吗?”齐王被她的一双明眸看的有些不自在,仿佛心事被她看穿了一样,尽管他知道她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说吧,找本王干嘛?”齐王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你们王府做的点心太难吃了,我吃不惯。”
  
  点心不好吃这件事对于黑瀑湫而言仿佛是一件天大的事一般,被她说的理直气壮。
  
  “哦?我府里的厨子比之皇宫里的御厨也毫不逊色,你竟然说点心不好吃!你直说吧,想干什么?别跟本王绕弯子,我很忙!”
  
  齐王显然一副荤素不吃的态度,而且压根没有对黑瀑湫说的话当回事。
  
  “这什么破厨子?竟然还跟宫里的御厨相媲美,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我随便动动手指都比这好吃千万倍。”
  
  黑瀑湫一脸的不屑和鄙夷。
  
  齐王在这大棠朝的名声谁人不知,除了政务他不上心以外,这美食酒茶、琴棋书画无一不是齐王最擅长的,此刻,黑瀑湫敢在他面前夸如此海口,还真是不自量力。
  
  “那又如何?你该不会是想要在本王这里做厨娘吧?本王倒也无所谓,只是那厨娘怕是不会答应呢!”
  
  “谁要做你的厨娘,本公主只是觉得难以下咽,却又腹中饥饿,你总不能请客上门还虐待于我吧?”
  
  黑瀑湫脸上满是委屈语气里也尽是埋怨。
  
  “你想走出这间密室,对吗?”齐王一语中的。
  
  被齐王一语道破的黑瀑湫,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不过,很快脸色又恢复平静。
  
  “我也可以在这件密室里制作,给我材料和工具即可。对了,别忘了给我点灯。”黑瀑湫说完,转身就朝暗室里面走去。
  
  齐王对黑瀑湫的一番话将信将疑,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而且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竟然说自己会做点心,还说自己的厨子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他成世桢还真不信了。想这天下的美食有什么是他没有尝过的。他且满足这丫头的心愿,倒要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样。
  
  黑瀑湫不知道的是齐王之所以在打开密室门后闪身而入,是因为这间密室的入口处的确有机关,寻常的陌生人稍一踏入便会命丧于此,这密室只有他和他最亲信的人才能进来,这是他齐王的秘密。
  
  2、
  
  “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王爷。”
  
  “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吗?”
  
  齐王眉头紧锁,这个消息关乎到他明日的行动,虽然不至于关乎成败,却可以让他对计划的实施成算做一个准确的预估。
  
  他必须等,原本这夜也是无眠的。
  
  此时透过密室的暗门越过那扇屏风,隐隐飘出一缕甜香,说不出来是果香还是花香,又或是两种香味兼有。这对一个美食家而言无疑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索性在这儿也是干等着,不如进去瞅瞅这个鬼丫头鼓捣出些什么东西,闻起来这般的香甜,不知不觉间竟也有些饿了。
  
  毫不迟疑,推门入室,顺着那缕香甜齐王来到暗室的休息间里,看到桌上摆着一碟碟造型和颜色各异的点心,若说是点心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够恰当,因为它们造型栩栩如生,有的就是一朵花,有的是一只鸟,更甚至还有一只小猪,最让他感到惊诧的作品是一个鸟巢一样的东西,里面还有一只小雏鸟。齐王从前也常见这种带有造型的吃食,只是这般灵动的却甚是少见。
  
  “这都是你做的?”
  
  齐王问出这句话之后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对于齐王的到来,黑瀑湫丝毫不觉得意外,他方才问话中的质疑也在意料之中。黑瀑湫3岁时父汗便离开了,而母妃也因此病逝,她在乳娘的呵护中长大。她从恩宠之极的公主瞬间变成无人过问的孤儿,除了她的乳娘没有人知道她受了多少冷遇和白眼。这些年她拼命地学习各种手艺,只为了讨好现任的可汗和王后,也就是自己的叔父和婶婶。别说做几样点心了,就是酿酒烹茶她亦是随手拈来。
  
  “怎么?不想尝尝?”
  
  “还有啊,你若吃过之后转身把厨娘给辞退了,我可不伺候你。”
  
  黑瀑湫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用话将了齐王一军,不知为什么,齐王的表情虽然冷峻,情绪更是让人捉摸不定,可是,她就是知道齐王不会对她怎样。反而在内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这么自信?本王嘴可是很刁的。”
  
  “你不就是闻着香味而来的么?说明我已经成功了一半。”
  
  齐王拿眼不经意的瞟了黑瀑湫一下,之间这个丫头一脸的笃定。说什么他都要尝一尝了。
  
  随手拿起一朵粉红色的玫瑰花,入口即化,吃在口中浓郁的玫瑰花香久久弥留在唇齿之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齐王细品慢嚼,有点舍不得将这朵娇艳欲滴的花朵吃进肚子里的感觉。
  
  接下来他一直端详着那个鸟巢,不知道是怎么做成的,看起来太逼真了。
  
  “这道点心叫做’凤还巢’,巢是取用了红薯芡粉细漏成粉,然后经过油炸而成,里面的这只凤雏却是用牛奶加凤梨汁和面,再加以牛油,手捏成型后烤制而成,眼睛部分的材料是取最小粒蓝莓而成。”
  
  “果然别出心裁,怪不得我在外面就闻到了凤梨的香味。”
  
  齐王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下不去手,如此般精雕细琢的点心,可以用艺术品来形容了,他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馋虫的作祟,伸手去取凤雏。
  
  “王爷!”
  
  “嗯?”
  
  “您若是吃掉这凤雏,那么这个巢就白做了。再好的巢没有了主人他便是空巢一座,等待他的,便是被别人占领。岂不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鸟巢?您不觉得这只凤雏很可悲吗?”黑瀑湫眨了眨眼睛,眼神明亮似天边的星辰,齐王的心莫名的揪了起来。他愣愣地看着那个漂亮的鸟巢。
  
  “鸟巢很漂亮对吗?可是一旦没有了主人的守护,它就变得很脆弱,随时都会被易主甚至被摧毁。”
  
  黑瀑湫越说神情越是激动,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在这个茫茫世界里,万物都一样,我们人类也是如此,每个人都有原本属于自己的一个巢,无论它是简陋亦或是华美,属于自己的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守护它,如果有一天自己迷失了,也要想办法找回原来属于自己的那个巢。我是如此,我父汗亦是如此,王爷您呢?”
  
  黑瀑湫神情开始有些激动,甚至声音有些发颤,眼睛里凝聚着一汪清泉,像是眼皮稍一眨,那清泉就会夺眶而出。
  
  “王爷,我还会有机会吗?你会帮助我和我父汗的对吗?”
  
  “我会给你一个更华美的凤巢。等我……”齐王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黑瀑湫,莫名其妙的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暗室。
  
  3、
  
  齐王回到书房,只见影卫垂手而立,站在书桌旁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如何?”
  
  “王爷,那个假公主是被丐帮掳走的,据我们安插在丐帮的眼线所探,他们接到飞鸽传书,说柔矞公主两日后抵达京城,让他们出面把人扣下,必有重谢。”
  
  “哦?可知是哪里来的飞鸽传书?”
  
  “不知。只是今日属下派人盯着那商队的头领魔果斯,他却不曾为此着急,想来定是心中有数吧。”
  
  “也罢,既然魔果斯安坐钓鱼台,那说明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齐王耳边又响起黑瀑湫方才的一番话,这丫头仿佛不是一时兴起,倒像是早有准备。莫非……
  
  如果真是那样便再好不过了,只是这主动权必须掌握在他成世桢的手里,事情的发展只能按照他自己的计划进行。
  
  京郊四合院内,黑颉弼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心中就有说不出的憋闷,十多年过去了,自己每天看到的便只有这巴掌大小的四方天。时间越是久了,他对那片广阔的草原就越是怀念,那种思乡之情也就越是迫切,他坚信这个小小的四方天困不住他。
  
  “可汗,该用早膳了。”负责照顾黑颉弼生活起居的太监将早膳整齐的码放在案几上,每样捡了一点放在黑颉弼面前的小蝶里。
  
  “朝廷派人来传话,说是齐王殿下辰时会来,安排您和黑瀑湫公主的会面事宜。”
  
  说完,又看了一眼碟子里的馒头。顺手捡了递给黑颉弼。
  
  “这是今个早上厨房的厨娘新发面蒸的,瞧您对那些个点心也都吃的不香甜,这东西吃起来味道可能比较接近柔矞的馕,您凑合吃一些吧。”太监很是细心的照顾着他。
  
  实际上这许多年来,黑颉弼吃什么都不香甜,即便是家乡的饭菜在这里也吃不到家乡的味道。倒是几个下人对他的照顾很是上心。
  
  黑颉弼拿起馒头先掰了一小块,嚼起来倒是有几分香甜,大概是听说要和女儿见面了,心里高兴的。
  
  “您慢慢吃,我去让厨房再给您做一碗羊汤来。”
  
  身旁的太监退出了门外,黑颉弼一口一口的认真的吃起这个馒头来,就好像手里拿着的不是馒头而是他们柔矞的馕,一点一点掰下来,再放在嘴里。吃到一半,发现里面有个纸团一样的东西,他匆忙打开,只见纸条上写着二十四个小楷字:辰时相见,彼此守望,赠我以椟,还君以珠!赠我以珠,还君以椟!。
  
  黑颉弼看完后即刻将纸条放进口中,终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他一连吃了两个馒头,感觉京城的馒头竟然无比的香甜可口。
  
  早膳完毕,便唤了太监准备澡水,他要沐浴更衣,迎接齐王的到来。
  
  自打来到这个四合院,十多年来黑颉弼沐浴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衣服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更换,只因这四合院的生活让他了无生趣。没有人知道,他这般颓废的活着,只是为了让某些人安心。
  
  今日不同,他心情甚好,他要与久别的女儿重逢,也不知女儿如今长成哪般模样了?当年离开的时候他的湫儿才3岁,他膝下儿女数个,却唯独这个小女儿意志坚定地历经万难来看他,想到这儿,黑颉弼深邃的眼眸里笼上了一层薄雾。
  
  黑颉弼可汗身着盛装,对着镜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镜中的人神情之比十年前更多了几分坚定,眉眼处虽多了几条细纹,却使整张脸看起来更具威严。
  
  四合院外,传来众人叩礼的声音。黑颉弼可汗稳稳地坐在帐篷里,他准备在帐篷中与齐王会面,这帐篷便是他心目中的柔矞王庭。
  
  齐王在掌事太监的引领下走进帐篷。只见一个约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身形挺拔,剑眉星目,面色红润,精神烁烁。身后跟着一个着柔矞服饰的女孩子,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
  
  黑颉弼眼睛定在了眼前这个女孩子身上,见她身形娇小,面目含羞,眼神闪烁……
  
  不对,敢于上书棠朝皇帝请求与自己想见,又跋山涉水历经万险的女儿怎么会眼神闪烁?一心渴望和自己想见的女儿又怎会面目含羞?瞬间,黑颉弼就什么都明白了。眼神再次转回齐王身上,只见齐王微微颔首,神情一派轻松自若。
  
  “尊敬的可汗,本王奉皇上之命已将贵公主带到。贵公主能平安与您相见,足以说明您们父女缘分匪浅,也足见我大棠的诚意拳拳。”
  
  齐王神情仍是谦恭内敛,眼神里却多了一分诙谐。
  
  “感谢齐王殿下不辞辛苦,也请代我向你们皇帝陛下表示感谢,我黑颉弼这一生于愿足矣。”黑颉弼故意提高音量,让院子里所有人都能听到他对棠朝的感念之情。
  
  “王爷,请坐,我们喝一杯。”
  
  “多谢可汗盛情,只是你们父女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想说,本王这便即刻进宫向皇上复命,便不打扰了,来日方长。”
  
  说完,齐王朝黑颉弼又施一礼,黑颉弼猛然从座位上起身相扶,然后朝齐王行了一个柔矞的常规礼节以示感谢。
  
  4、
  
  离开四合院回去的路上,齐王心事重重,双手紧握成拳。
  
  “王爷,往北才是去往皇宫的路。”
  
  亲信见王爷一路无语,似在想事,方向走错了也不自知,赶紧出言提醒。
  
  “直接回王府。”
  
  齐王的命令简短而肯定。
  
  “您方才不是说要去向皇上复命吗?”亲信不解,小声嘀咕一句。
  
  “你以为皇上需要我的复命么?此刻他正坐在那把龙椅上发号施令呢,四合院里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早已了若指掌。本王越是战战兢兢跑回去复命,反倒越是显得本王太过谨慎小心。”
  
  齐王如是分析着,像是说给亲信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属下懂了。”
  
  亲信不再多言。马车上又一次悬入了沉静。
  
  回到王府,齐王便直接进入书房。书房里再一次飘出淡淡的香味,一般人会以为是王爷的熏香,只有他知道,这香味从何而来。
  
  毫不迟疑,推开密室的门进入内间。浓郁的桂花香味扑鼻而入。心道:这鬼丫头又在鼓捣什么!她倒是沉得住气,真拿这里当自己家了么。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父汗一切可好啊?”
  
  “本王为什么要告诉你?”齐王好整以暇地看着黑瀑湫,眼前这个本来该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怎地却有如此般缜密的心思,在她的童年里究竟遇到了什么?莫非也和自己一样……不,她或许还不如自己,至少自己还有父王在,而她应该就像孤儿一般的活在残酷的王庭里。想想亲生的父王尚且如此,一个王叔对她又能好到那里去。尽管反馈回来的情报说,她很得现任可汗和王后的喜欢,可毕竟不是亲生父母,她究竟隐忍了多少?齐王明白,眼前这个不一样的女孩子就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世和际遇所造就的。他心底升起了一抹莫名的心疼,很想好好的去保护她,让她从此过得无忧无虑。
  
  只是刹那间,齐王就被自己这荒谬的想法吓到了,怎么会对一颗棋子动了恻隐之心,自从被废了太子之位后,他心里除了复仇以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情感,更遑论是爱情。连亲情都不能相信的皇家,爱情对于他而言仅仅是个传说的存在。
  
  黑瀑湫并不去理会齐王审视和猜度的眼神,她一直认为他们之间有的只是利用和被利用,或者可以叫做利益的共存。他没杀她,说明她还有不菲的利用价值,而齐王对于她而言,是可以救回父汗唯一的可能。她已经把全部的赌注都压在了齐王身上。
  
  黑瀑湫从小生活在王庭里,她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如果你没有上位者的庇护,那么你就只能生活在最低层,或者是死。即使你身份尊贵,王庭里不受宠的嫔妃和她们所剩的孩子大多生活的还不如那些宠妃身边的奴才们。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里,你只有让自己强大,要么就要有强大的靠山,才能站住脚跟。如果想要依附于那个靠山,就首先变得让自己有利用价值,这一切,她很早就看得透透的了。所以,她认为他们二人之间没必要兜圈子。
  
  “王爷来找我想必有事,您大概不是为了这点心而来!”黑瀑湫一反之前的言笑晏晏,声音出奇的平静,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齐王竟然被眼前的小女孩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惊了一下,心道:小公主年纪尚小,遇事竟如此的镇定,胸中必有丘壑,长大之后那更是了不得。
  
  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一个物什递给黑瀑湫,这个物什正是黑颉弼可汗趁扶他之时塞到他手里的。这也是他从四合院一出来就奔回王府的主要原因。
  
  黑瀑湫死死地盯着手里的这块残缺的墨玉,她小时候曾见过此物,父汗一直从不离身。直至被俘,他都还一直带在身上,这便是他们柔矞的兵符。此次她的王叔能够痛快答应她来探父,主要目的便是为了让黑瀑湫前来索要兵符。当然,这也是许多年来王叔表面还待她不错的原因,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此番,即便不是她主动提出要来探父,她的叔父也会派她前来的,至于这一路上是否凶险,她是否能够活着回去,这些原不是她叔父所担心的,只要她拿到兵符,想来回柔矞的路上,她也是凶多吉少。
  
  黑瀑湫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兵符出神,不知不觉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她千辛万苦来到棠朝就是为了见自己的父汗,而这块墨玉上分明还有父汗的体温以及父汗身上的味道,这个味道她太久没有闻到了,即便如此,她依然觉得熟悉。她眼前再一次浮现,父汗出征前来到母妃的宫里抱着她和母妃依依惜别的画面。如今,她和父汗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平静了多年的心此刻犹如刀绞般疼痛。
  
  齐王不自觉的拿出手帕,轻轻地拭去她脸颊的眼泪,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更凄惨的小姑娘,他的心也莫名的抽痛了一下。
  
  随后,他怔了一下。神情又恢复平淡。
  
  “这块墨玉是什么东西?我该怎么用?”
  
  齐王的问话打断了她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情绪,她立时明白过来,现在还不是她哭的时候,她要等亲眼见到父汗再痛痛快快的趴在他的肩头哭一场。眼下,她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救父汗出来。
  
  “这个东西只不过是我父汗和摩果斯之间的一个信物,你可以将他交给摩果斯,他自会知道如何与你合作。”黑瀑湫隐瞒了兵符一事,她害怕横生其他枝节,毕竟这兵符事关家国存亡,决不能被他人利用。这才留了一个心眼。
  
  “摩果斯?”齐王不禁有些质疑,这个摩果斯虽然能力不小,但毕竟只是个商人。
  
  “怎么?王爷是怀疑摩果斯的能力么?摩果斯在我柔矞可是个上可通天下可入地之人,即便是在你棠朝的京城,他的能量也不可小觑。且抛开他的关系网不谈,就是他个人的心智谋略,也不输于你朝的将相王侯。”
  
  黑瀑湫这几句话说的可谓是字字如钉。
  
  “既然如此,本王就去会会这位通天入地的摩果斯,点心给我留着,我去去就回。”齐王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桂花糕,拿起来一块边走边吃,出了暗室。
  
  5、
  
  摩果斯接过齐王手里那块墨玉,他虽然与黑颉弼可汗交好,却并未见过。不禁心想:既然齐王拿来找自己,想必已经和公主见过面了。那说明他们的计划正在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着。虽说摩果斯不识得这块墨玉,但是此玉的质地和色泽皆是上品,寻常人是不会有的,更何况玉是会说话的,一看就能看出来这块玉至少被人养了不下二十年,墨玉是柔矞王庭的吉祥玉,此物从时间来看绝非公主所有,那么最大可能就是黑颉弼可汗的。
  
  他转身看了身边的木良一眼,木良朝他点点头。这兵符摩果斯不识得,木良身为军中侍卫头领,虽未见过兵符的原貌,但是图样却是见过的,所以,军中副将以上的将士见到兵符无人不识。他知道这一定是黑颉弼可汗交给齐王的,此刻不便多言,只好点头示意摩果斯。
  
  摩果斯自是心思敏捷之人,当下便明白齐王的来意。只是,他仍然需要试探一下公主的安危。
  
  “王爷,想必我们可汗与公主已经见过面了,不知我们公主可有让您带话给老夫?”
  
  摩果斯表情甚是和蔼。
  
  “见到这个信物我想你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本王想了解一二,其他的你也不必多问。你只肖知道公主此刻很安全,如果进展顺利的话,结果我们都会欢喜的。”
  
  齐王知道对付这个老狐狸的最好办法就是和他打太极。
  
  “王爷,见到此物,接下来的事情我必当全力以赴,您就等着瞧好吧。”摩果斯信誓旦旦的答道。他想问的没有得到答案,便不再讨人嫌,他只需要明白此事乃是黑颉弼可汗授意即可。
  
  “本王还有一事不明,还望摩果斯赐教。”
  
  “王爷可是想知道假公主被劫一事?”
  
  “摩果斯真不愧是黑瀑湫公主口中的智者。”齐王此言既是对摩果斯的赞赏,同时也隐晦地告诉了他黑瀑湫公主的态度。
  
  “王爷过奖了,这件事事后主谋是皇宫那位,老夫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我已传消息给丐帮,告知他们劫错了人。丐帮帮主曾受我恩惠,我家女儿在那里再安全不过,想来幕后之人也并非想要我家女儿的性命,暂且不管她。”
  
  听罢,齐王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笑。
  
  6、
  
  齐王回到王府,看到书房里假扮自己的影卫坐的像个木桩子,走近了隔着门缝一瞧:只见眉毛鼻子都拧在了一起,表情看上去甚是滑稽。
  
  略作迟疑便闪身进了书房。
  
  他本是一般侍卫的装扮,为了隐藏自己,脸上还刻意贴了renpi面具。影卫乍一见到齐王,下意识站起来就要行礼,被齐王示意又坐了下来。
  
  “近段时间你就代本王坐镇王府吧,这样本王才好脱身,我有些事情本王需要亲自去办。一应事务你酌情处理,不必事事请示本王,但有一个去处,你不能去,就是后面的密室。”齐王吩咐完,便转身离开。
  
  “王爷,这书房里的味道怪怪的,这几天属下能换一种熏香吗?”
  
  影卫的声音细小如蚊,就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他这一上午已经是备受煎熬,若是几天下来,他想都不敢想。他心里一直不解,王爷怎么会喜欢这种味道。
  
  “不行。”
  
  齐王进到书房后也隐约闻到了一种怪怪的味道,香中好像又带着一点臭。确实难闻之极。不禁也皱起了双眉。闪身进入了密室。
  
  只见密室内,灯影绰绰,一个瘦小的身形在室内像只小燕子一样忙碌地穿梭着,他好奇地站在外间看了许久,不知不觉竟凑上前去。黑瀑湫猛地一个转身吓了一跳,差点撞上这堵人墙,惊慌间手足无措地想扶住什么,却抓住了一双大手。齐王本能的一把抓住了黑瀑湫,才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跟鬼一样,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下次再鬼似的出现在我身后,别怪我不客气啊!”尽管齐王戴了面具,只是他身上味道出卖了他,黑瀑湫还是很快辨认了出来。
  
  黑瀑湫撅起了小嘴,眼睛白了齐王一眼。
  
  齐王不自觉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干咳了一声。
  
  “你在做什么坏事么?否则这么心虚干嘛!”
  
  “有本事你别吃!”黑瀑湫斜眼瞪了一眼齐王,神情还是不悦。
  
  “哦?给我做的!这么好心地讨好本王啊,可是这味道……”
  
  “我们现在是同盟了好吗!你吃了我做的这道点心我们就算真正的盟友了,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齐王皱着眉头看着眼前颜色微黄,看起来很有食欲却闻起来想逃之夭夭的点心,实在没有吃下去的欲望,甚至就这么看着也是一种煎熬。
  
  “这吃东西和相马是一样的,好不好吃尝过才知道,马好不好跑一程才知马力。人与人相处也是一样,不能只观其貌、闻其名,重要的是识人心才对。……”黑瀑湫还要长篇大论的说下去,被齐王一抬手打断了。
  
  “小小年纪倒教训起来本王了,这些粗浅的道理你还是留着今后管教你的儿女们吧。既然你如此抬举这道点心,本王尝一尝也未尝不可。”
  
  “我……我还有机会见到我将来的儿女们吗?”黑瀑湫被齐王的一句话又勾起了无限的惆怅。
  
  “会的,相信本王,你不仅可以见到自己的儿女,孙子孙女都会有的。”齐王定定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他突然有种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哪怕让她感受到一丁点的希望和温暖。
  
  齐王眼神的变化没有逃过黑瀑湫的眼睛,她转而低下头取了一块榴莲酥递给齐王。
  
  “尝尝看,有什么特别的?”
  
  齐王拿起来先尝试着吃了一小口,口感又酥又香,浓浓的榴莲香味直达肺腑,方才那种闻着臭臭的味道早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他压根没有办法将这么好吃的点心和刚才那种味道联想到一起。
  
  吃完点心,他郑重地看着黑瀑湫,然后幽幽开口:“你暂且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保你安全无虞。还记得我上次对你的许诺吗?事成之后,本王自会许你一个不一样的凤巢。”
  
  齐王此刻眼睛闪着光芒,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黑瀑湫的眼睛,黑瀑湫脸上不由浮现出期待的神色,齐王戴着面具的脸虽毫无表情,但是黑瀑湫知道,那张面具下的一张脸定是神采非凡。
  
  “你做这道点心的用意就是想告诉本王这步棋虽然看着臭,但是结果一定会出乎意料的好,对不对?”
  
  “祝我们成功!”
  
  黑瀑湫朝齐王伸出了右手,像两个志同道合的好友般击掌为盟。
  
  黑瀑湫望着齐王转身将要离开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
  
  “王爷,多保重!您和父汗都要平安!”
  
  黑瀑湫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和齐王道别。虽然她是被齐王掳来的,只是这两天相处下来,她却隐隐感觉这个强大的男人似乎可以依靠,他能够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7、
  
  一个月后,柔矞出现内乱,黑泽罗可汗向棠朝一连发了好几封求助信,希望可以帮他平定内乱。他则愿意永世向棠朝称臣。
  
  齐王称病近一个月未上朝。
  
  棠朝朝堂之上关于是否出兵襄助柔矞平定内乱众说纷纭,文臣主张袖手旁观,武将则主张应借此机会震慑一下柔矞,为了长远的边境安稳,现在出兵是最好的时机。于是,朝堂之上文臣声音压不过武将,皇上也认为此时乃是不可多得的良机。最终还是决定了派兵出征柔矞,只是这带兵之人必须是要位高权重,方能在柔矞压制住黑泽罗,以防事后反悔。
  
  众人提议派齐王带兵前往再合适不过,只是奈何齐王卧病一月有余,实在不适合担此重任。实际上皇上内心还有一个担忧,他着实不敢让齐王手握重兵又远远脱离自己的掌控,留他在京城之中,自己耳目众多,量他也难翻天。
  
  成世靖思虑片刻便决定御驾亲征。并宣布在此期间由皇后监国。
  
  又半月后,四合院发生爆炸,整个四合院变成了一片焦土,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京城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
  
  齐王府的密室里突然被炸开了一个口子,一男一女越过炸毁的墙土走了出来。
  
  皇宫里禁卫军忙着警戒,关闭宫门,所有人不得进出。
  
  乾清宫内,皇后在召集众臣商议对策,外面有太监急急传报:“柔矞战报……我军刚进入柔矞境内遭到伏击,目前伤亡情况不明。”
  
  皇后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在了御案上。下人们将皇后送回了椒房殿。
  
  数日之后,传来消息由于敌众我寡,两队人马实力悬殊,皇上在反击中战死……
  
  齐王在密室里,与黑颉弼可汗相谈甚欢,黑瀑湫在一旁为二人烹茶。
  
  “湫儿啊,此番你是要赔父汗回柔矞,还是继续留在京城啊?”
  
  “父汗,您何出此言?湫儿自然是要赔父汗回柔矞了,湫儿来此的使命便是解救父汗,能得齐王相助,真是老天有眼。”黑瀑湫心中感慨万千,却难道尽一二。
  
  “傻丫头,你自打来了京城便被齐王藏在这密室之中,这京城的繁华昌盛还有山水的秀美,你还从所未见啊!”
  
  黑颉弼眼神里充满了溺爱,他已是过来之人,如何参不透齐王对湫儿的心思,只是女儿尚小,对这男女之情还未开蒙。如果女儿能够留在京城,或者将来一朝为后,那对柔矞来说将是百好而无一害。
  
  “可汗,此次柔矞内乱,即便有魔果斯等人善后,想必也需要费一番周折,您此次回去怕是要忙上一阵子了,不如就留湫儿在京城吧,您大可放心,本王定不负您所托。”齐王自然也明白黑颉弼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只是这也正合了他的打算,他乐得听之受之。
  
  “我听不明白了,你们俩好像早就商量好一样,看来,我没得选择咯,只能留下来是吗?”
  
  黑瀑湫忽闪着大眼睛,打量了父汗又转向齐王,不知何时起他二人竟然这般要好了,就像是老朋友之间一般亲切。
  
  “湫儿,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么?我会许你一个不一样的凤巢。本王说到做到,你若走了,谁给本王做点心吃?本王这张嘴可是被你喂刁了,旁人做的再也难以入口了。”
  
  齐王半开玩笑半是哄的,只把黑颉弼可汗逗得仰头哈哈大笑。
  
  “想得美啊你,留下我就是为了给你做点心吃么?说好的繁华昌盛呢?说好的山川秀水呢?还真当我是厨娘了啊!”黑瀑湫又撅起了小嘴,一张小脸因为生气而变得红润,越发显得可爱。
  
  “哈哈……本王都依你!”
  
  “哈哈……”
  
  “哼~~~”


请自己喝一碗人参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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