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谢承志才被允许前往京城,去见一见那个男人。当他离开北界关之际,已是垂暮之年的有福叔将一枚镌刻着“阿离”字样的玉牌,颤巍巍地交到了他的手上,让他明白了自己真正的身世。
那个被万民敬仰、奉若战神的谢府女侯爷,那个对自己严苛管教、又当爹又当妈的谢无极,或许自己真的该叫她一声……
“爸爸”?
二
嘉佑十三年,闰九月十六日,北界关。
烽火的浓烟侵染着澄澈的天空,斑驳的城墙下,宋有福掏出随身的匕首,在墙上刻下了第五个“正”字。
还需要再坚守十五天!
那个身骑白马的男人,在离开前许诺过:守住北界关一个月,等到他和他的军队回到皇城,去夺回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他必将亲率大军赶来救援!
可是,自己还能等得到吗?城中的百姓还等得到吗?秋风肃杀,此时正值北疆胡人草肥马壮,被称为天可汗的胡人统领集结了二十万兵马南下,而如今北界关中仅有一万老弱残兵……
到了该拼命的时候,自己却早已经过了能拼命的年纪。松开了早已脱力到抽搐颤抖的手,宋有福任由匕首掉在地上,身子斜靠在墙角,眼睛看向城墙上那个仍稚气未脱、却仍在奋力拼杀的少年。
那少年十二三岁的样子,瓷娃娃一般的脸蛋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伤疤,让人分外心疼。
不知过去了多久,来犯的敌军又一次缓缓退去,带着明显的不甘。宋有福只觉得浑身像是被一万匹脱缰野马踩踏过,几乎连痛哼的力气都失去了。他歪了歪脑袋,带着一丝犹豫,试探着朝旁问了一声:“哎,娃子……死了么?”
片刻后,身侧虚弱的稚嫩声音传来,“唔……没死,我没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唔”,随后是失心疯般的狂笑与隐约的闷哼声,似是因为笑得太过用力而扯动了伤口。
“俺就知道恁娃子命大,哈哈哈……咳……咳”,宋有福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困倦之意汹涌袭来,“小鬼头,陪俺说说话……”
“你想聊点什么呢?”
“就说说恁家里的事吧……随便啥。”宋有福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就要昏昏睡去。意识模糊之前,他隐约听到那少年扯着喉咙在呼喊。
“他在喊啥呢?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听不太清了。这苦寒边关上,能指望的只有老天爷了吧,真希望老天爷能让俺死在温暖的被窝里,而不是这烽烟弥漫的城墙上啊…”
“阿姐——阿姐——”少年激动又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这次宋有福听清了。
“哦,这小鬼头还有个姐姐,不晓得是不是跟他一样白净。”
“嫂子,俺要死了…”
“老娘,俺对不住了…要先走了…”
宋有福的精神越来越萎靡,瞳孔渐渐扩大,脑子里杂乱的念头却接连不断地浮现,像走马灯一般。
三
嘉佑十三年,闰九月十八日,北界关伤兵营地。
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宋有福,被身边所有袍泽嘲笑着,其中笑得最厉害的那个,嘴角快要咧到了耳朵根上,露出两个大龅牙,大家都叫他龅牙通,本名叫周通。
只见他绘声绘色地跟身边的士卒们描述着前天晚上的情形。“这哥儿们刚被抬进来的时候,都快没命了,给他灌药也不喝,把新来的女大夫急得呀!小脸儿都憋红了!”
“那他咋个被救转来的喃?”好奇发问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瘦猴似得少年。
“要么说还是老军医孬点子多,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根竹筒子,怼着他P眼那么一cha,把药汤顺着竹筒灌进去了,前门不开后门开啊!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只有宋有福揉着屁股一脸苦相,连忙转移话题问到:“仗打完了吗?胡人退兵了吗?”
瘦猴少年回答道:“哪个晓得呢,这两天都没得仗打了,听说朝廷要跟那边议和谈判了。”
“又要和亲?还是割地赔钱?”面皮白净、书生模样的卢开义追问道,似是已经熟悉了朝廷的惯常伎俩。
“那我们还拼死拼活?打个锤子呦!早点收拾铺盖回家得了。”瘦猴气不过地骂道。
“回家好啊,我早就想家了!”卢开义笑嘻嘻地说着,转眼一看众人阴沉的脸色,又悻悻地闭了嘴。
“回家?想屁吃嘞!说是三年徭役,老子在这儿待十年喽!仗打起来谁能走……那是要掉脑袋哩!”资历最老的龅牙通一脸苦笑,“家里的老娘还等着俺回去孝敬……这次要真能有回乡的名额,还希望弟兄们能让让老哥。”
“谁还没个牵挂,这不还有个念着嫂子的嘛!”
“谁念着嫂子了!?”宋有福不打自招地反问道。
“就你小子, 昏迷期间一直念叨着嫂子……嫂子呀,俺要死咧……”卢开义模仿着宋有福昏迷呓语的样子,说的后者脸都憋成了猪肝色。原本沉重的气氛,也随着这个玩笑变得轻快起来,众人继续说着些笑话。
直到宋有福猛然想起一件事,问众人道:“跟俺守同一段城墙的那个娃娃兵咋样了?谁见着了?死了么?”
卢开义一拍大腿,说:“你还操心人家哩,你现在能喘气就是遇见贵人喽,要不是那孩子的姐姐把你扛回来,你早在城墙根儿底下凉透了!”
“贵人?啥意思?”宋有福被说得懵了神。
四
嘉佑十三年,闰九月初八,北域九塬城。
知府厉怀德看着面前的军事沙盘,盘桓逶迤的长城外,二十万胡兵压境,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下山。挡在这只猛虎面前的,是北界关和九塬城两大军镇,多年来彼此互为犄角之势,而如今,另一根“牛角”断了……
八百里加急传信,就在胡人兵临北界关城下时,秦王赵始暄带着北界关内大部分兵马撤了……
毫无征兆,不知缘由,秦王撤走了。而胡人大军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猛兽,在那位天可汗的率领下,立刻对北界关发起了迅猛的攻势,想要趁机吞下这口肥肉。
接下来几日,战报频传,每一封都是八百里加急,每一封都令人触目惊心!
初九日,北界关守将谢靖战死城头。
十日,少将军谢长生欲为谢靖将军报仇,于北界关外牛头隘阻挡叩关胡人,力竭而亡。
十一日,谢长安临危受命,继任守将,死守城头,胡兵退至牛头隘,然城中守军已不足两万。
十四日,胡兵再次来犯,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均登上城头参战,死伤惨烈。
十六日,守城器械损失殆尽,守将谢长安战死于城头……
一连五封,字字血泪。
“爹,我们不能再等了!”九塬城知府之女厉如芳,原是谢府长女谢无极的闺中密友,眼看谢家满门接连殉国,此刻心急如焚。
“可是……朝廷还没有下令调兵,如果我们擅自出兵增援,不论结局如何,只怕都要被朝廷问罪。”厉怀德为难地看着女儿,自己一把老骨头倒是无所谓,可如果累及家人的话……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潇洒恣意的书生了。
厉如芳拍桌怒道:“朝廷到底什么意思!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那些权贵姥爷们还坐在京城里吃喝玩乐!五封边关加急战报居然就这么石沉大海了?”
“你懂什么?莫要再多嘴!”厉怀德立刻呵斥道。
前几日,厉怀德已托人打听京中动向,结合自己知晓的秦王带兵回京一事,只怕朝廷上下真的要变天了。
与此同时,大奉京师,丞相府内。
第五封边关战报送达,被一双枯槁的手接过,与之前四封一并压在桌角。丞相寇占文丝毫没有打开看看的意思,他端起酒杯,小抿一口,两坨红晕爬上面颊,已是微显醉态。
桌子对面,辅相连国栋皱眉问道:“边关看来出了大事,丞相为何不去立刻禀报陛下?”
“不急不急,先放放,咱们接着喝酒,接着下棋。”寇占文拈起黑棋的一个“卒”,往前挪了一步。
连国栋不知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打的什么算盘,直得按下性子,审视棋盘,車五平三,兑子!
寇占文似是喝醉了没看清,又拱了一步卒,对己方的車即将被对方吃掉这件事完全不在意。
弃車保卒?连国栋盯着那个过河卒,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五
嘉佑十三年,闰九月十八日,北界关中军帐内。
因谢家祖孙相继阵亡,守军皆是残兵败将,哀鸿遍野。此时将士们的士气已跌至低谷,若不是前两日胡人突然退兵,北界关已然失守,在场众人也都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可即便撑过了胡人最迅猛的进攻,城中仍有不少豪门大户悄悄将子孙家眷送往城外,以期留一条后路。
谢家也未例外。
二公子谢长安接任守将的当天,将幼弟谢长乐迷晕,即刻安排了一支人马送往九塬城避难。可如今,从谢长安手中接任守将一职的谢无极,赫然看见一个年方十二、面容白净的少年跪在中军帐内,脸上的刀疤让他少了些稚气,添了一份凶戾,这熟悉的面孔,不是谢长乐又能是谁?
“简直胡闹!说!谁让你回来的!?”已接任北界关守将一职的谢无极,看着偷偷潜回来的幼弟,又惊又怒地喝问道。
如今,谢长乐是谢家上下唯一一颗独苗,如果他死了,谢家就绝后了。
“阿姐,别再把我送走了,求求你,我就你一个亲人了。咱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啊!”谢长乐哭着哀求道。
近两日,谢无极找来军中最好的大夫,为十二岁的幼弟处理满身的刀伤箭疮,都不见他哭一声鼻子,那坚强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心生不忍。可就在谢无极要安排护卫再次送走谢长乐时,他却嚎啕大哭起来。
看到幼弟如此模样,又回想起祖父临终前要保住谢家血脉的嘱托,谢无极一时间进退两难。
正此时,传令兵送来飞报,九塬城一支部队于葫芦口遭遇胡人埋伏,请求救援!
谢无极猛地起身,无需地图,她已知晓,葫芦口据南城门仅十里,但地势狭隘,敌人早已在此处设伏,企图围点打援。是援军!半个多月以来,北界关第一次听到援军的消息!众人一阵欣喜,唯独谢无极仍面沉似水。
“长乐,你怕不怕死?”
“阿姐,我不怕!”
“好样的,不亏是我谢家儿郎!士卒谢长乐听令!”
“在!”
“我以北界关守将的身份命你为副将,组织人手上南城墙守备!至于违反军纪私自回营一事,此战过后你自去领二十军棍!”
“得令!”谢长乐抹了脸上的泪水,高声应诺,随即飞奔而去。
六
“咚——咚咚——咚咚咚咚——”战鼓声如雨点般落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又要打仗?这不应该啊!”卢开义刚在众袍泽面前预言了朝廷要和谈,本想着以自己京城太师府卢氏子弟的见识,唬住几个庄稼汉绰绰有余,没成想打脸来的如此突然。
尽管丢了面子,卢开义也不敢不从军令,穿戴整齐后列队去了。人群中,他又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谢家大小姐谢无极,不由得凑上前去。在他眼中,北界关这苦寒之地唯有她谢氏长女的身份能与自己相配,尽管对方如今是北界关守将,自己只是无名小卒。可毕竟自己的后台是京师卢氏,此前只是犯了点小错,失手杀了几个寒门子弟,才来边疆避风头,等挣了些军功,长辈们自会把他捞回去,到时候高guan厚禄足以明媒正娶谢氏长女,岂不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浮想联翩之际,只见谢无极登上了点将台,向着众人,高举起守将令牌,朗声说道:“谢氏长女无极,既无赫赫之功,又无兄长之才,今领重任御敌,唯愿不负先人之托……”
宋有福挤在人群中,因伤势未愈,听不太清楚,遂问身旁卢开义:“这个女娃在说啥?”
卢开义简单解释道:“什么女娃?这就是之前救你的贵人,她哥死了,她现在要顶上来。”
“谢家大小姐?”宋有福已从之前的闲谈中了解到了那个小鬼头的身份,也知晓了对方谢家在北界关的背景,却没想到谢家不光要十二岁的孩子上战场,连长女都能领兵御敌。
战场自古以来就是男人的舞台,头一次被一位女将领发号施令,台下的众将士一时间议论纷纷。
看到众人反应,谢无极抽出腰间长刀,寒光一闪,如瀑长发于耳畔处齐齐斩断,散落一地。而后,她再次提高音量道:“好生恶死,天下常情,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谢某不幸,早失父母,兄弟殉难,唯与幼弟相依为命。家仇国恨,没齿难忘!今有九塬城援军来助,于南城之外十里处遭围困,谢家后人岂能畏战而不出?然城外之敌十倍于我,欲出迎之,恐九死一生。特请家中再无牵挂之将士,随我出城应敌,共迎援军入城!若得胜归,誓同还乡!”
宋有福仍未听明白,正想要再询问身边这位秀才,却发现对方满脸惊愕,口中呢喃:“疯了,真疯了,这疯婆娘……”
“众将士听令!开城门!”清越的女声再次响起,如一声凤鸣嘹亮于天际。
“不要!”卢开义被士卒们拥挤着,文弱的身子想要尽力去阻止那个站在最前方的女子,却被人潮挤得越来越远。
“出城迎战!誓同还乡!”一道道军令,一声声口号,自千人的行伍间回荡着。
宋有福听不懂这些词藻,但觉壮怀激烈。既然领军的是那位救过自己的贵人,那便与她同去吧!
“都疯了,全都疯了,会死的……”人潮的最后,秀才的劝阻声渐不可闻,最终被淹没在一声声“还乡”的回声里。
七
嘉佑十三年,闰九月十九日,京师城墙外。
秦王赵始暄勒马于高大的城门之前,此行耗时十八天,十万大军终于从北界关走来,路上的坎坷比他预想的更复杂,也比他预计的晚到四天。
无论怎么说,他都回来了。当他叩响城门的那一刻,城中将再无能阻拦他身后大军的力量,可他从此也会背上弑君篡位的万古骂名。
此间取舍,他想了一路,早已想得通透。然而真走到了这一步,他还是犹豫了。
再向前,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千里之外,葫芦口关隘,不同于秦王的踟蹰,谢无极的双眼坚定地看向前方的战场。
抽刀,俯身,身下骏马飞驰而出,千余骑紧随其后,卷起一路烟尘。
冲锋!携着睥睨四方的气势!
胡人最擅长的战法,被一个汉家女子率领的骑兵使出,铁蹄下每一步都是决绝。
冲锋!如巨斧劈开朽木!
谢无极擎一柄长刀冲在最前,锐不可当。血花翻涌,胡人铁骑也不敢掠其锋芒。
冲锋!贯穿敌人的防线!
宋有福全力驱策胯下战马,紧随谢无极之后,手中盾牌一次次格开来自谢无极侧面的攻击,让她只需应对眼前的敌人。另一侧,一个瘦猴似的少年不甘落后,铁戟横扫,每次都能荡开一片空地。
千余骑于刹那间穿透敌阵,一路上留下尸体数百计,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赵始暄从怀里掏出一截嫣红的锦袍,那是自己辞别谢无极,对方与他割袍断义时弃在地上的。透过它,赵始暄似乎看见了那一抹红色,如火,如血,在北界关外盛放。
进城!大军涌入皇城,如潮水,如山风。
“我父亲战死了,为了救我…都怪我太任性,没听他的话。”厉如芳握紧手中残剑,驱马与谢无极汇合。
“那就报仇吧!”无需多言,谢无极再次调转马头,看向身后不足三百余骑,人人皆是带伤,眼中却只有嗜血般的兴奋。
长啸一声,三百骑如箭矢,锋芒处仍是那抹嫣红的身影,再次扎入敌阵。
八
嘉佑十三年,闰九月十九日,皇宫大殿之上。
四皇子赵始景怒斥丞相寇占文道:“边关战事如此紧迫,你却扣留军情战报,欺瞒我父皇,到底是何居心!”
群臣震惊,随后又像往日那样分成两派。一派主张罢免宰相,遣使者再去与胡人议和;另一派则要杀了宰相祭旗,整顿大军与胡人决一死战。
高坐龙椅上的隆庆帝眯着眼,看着朝堂里争吵的大臣们,只觉得无比聒噪。又看了看俯身跪在殿下的宰相寇占文,全无诚惶诚恐的模样,便知晓这位当朝权臣第一人胸中早有定数,于是开口问道:“寇爱卿平身,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寇占文起身,依旧低着头,语气却分外坚定的说道:“臣请陛下御驾亲征。”
短短八个字,再次掀起朝堂上的轩然大波。原本想听听这位文官首领有何高见而选择观望的大臣们,这次终于也坐不住了。且不说御驾亲征需要冒多大的风险,单看隆庆帝日渐衰微的龙体,众人已知这是不可能的事。
隆庆帝依旧平静,仿佛朝堂之下除了寇占文之外,再无他人。开口问道:“为何?”
寇占文当即回应:“如今胡人大军压境,率二十万大军来犯的,正是那有着天可汗之称的胡人统领。自古以来边境之争,我军皆是败少胜多,为今之计,只有天子御驾亲征,方能挽回大军士气。臣扣留边关战报,苦思冥想一夜,方才悟出这唯一的应对之策。请陛下应允。”
话音方落,议和党又是一阵谏言,恨不得将寇占文处以凌迟极刑。唯有辅相连国栋想起了昨晚的那局棋,他忽生预感,那个过河的“卒”要来了!哪怕舍弃了“車”,再舍弃掉“相”,那个卒子依然携着不可逆转的大势向前拱进着。
九
葫芦口之战大捷,千骑勇士破关而出,绞杀敌军近万众,带回援军五千人。
可是没人品尝到胜利的喜悦。
瘦猴死了,临死前,他告诉谢无极,自己的父亲曾是谢府的亲卫铁戟,在一次守城战里被胡人杀死了,自己就顶替父亲的名字继续守城。
秀才死了,那个满嘴黄she笑话的卢开义,原来是京师卢氏的嫡系子孙,却在掩护谢无极残部进城时,被一个无名小兵用暗箭穿了心。
龅牙通也死了,他说他此前有个相好的姘头,死前曾托付他照顾北界关里的老娘,他要食言了,骨灰就葬在那个老婆子的院子里吧,希望能化为魂灵继续为她看家护院。
宋有福再次捡回了一条命,代价是永远失去了右臂,和刚认识的一众好兄弟。
千余骑勇士出关,回来的只有不足百人。谢无极重伤昏迷,被一个自称沈长河的江湖剑客救下,送往了中军帐。
嘉佑十三年,闰九月二十日,秦王赵始暄登基,改年号为建武。
次日,朝廷议和的消息,再次传到了边关。
尾声
端坐于朝堂之上,赵始暄的思绪又一次飘到了千里外的北界关,那里有他日日牵挂的那个女子。
临行前,自己曾答应她,也答应北界关的将士们,定会亲自率军击退胡人。可是来不及了……
谢无极重伤昏迷,生死未卜。
若此时御驾亲征,恐怕连为对方收尸都做不到。
“叛徒!”当朝宰相寇占中在大殿之上怒骂新帝,之后辞官告老还乡。
是的,自己曾许诺过一旦登基,从此大奉不和亲、不割地,改年号“建武”,北拒胡虏,东退蛮夷。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而他怕那个女子已等不到自己去接她回京。
过河之卒,一朝进宫,也摇身变成了昔日那个平衡各方势力的昏庸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