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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共搜集有18帖,此为第1帖)

(作者:霜影;提交人:牛;提交时间:2009/4/15 14:04:25)


很多年之后,当灵药的光芒逐渐消隐,我依稀梦见,彼岸莲花初绽,笑语盈盈。
——题记

“来了?”白苒才一闪身进门,就有人压低了声音急促问道。
寒风自窗棂中扑了进来,卷起尚未燃尽的纸钱,在昏暗的厅堂里旋着旋着便散了满地的灰。白家上下,除了昨夜那场血战中故去的三十九人外,都已经穿着丧服退守到了这里。
“前往凤鸣宫求救的人马全数阵亡,连洪问筠都葬身在幻月殿的迷阵里。另一路由汐海所带的死士,倒是冲出重围,直奔龙城去了。”白苒望着这些已经遍身伤痕的亲人道。
“那大哥怎样了?!”重伤的白若撑起身子道。
白苒黯然道:“死在了叶丰手里。”
“不男不女的妖精!”白若咬牙咒骂道,“只要他敢上虎啸山,白虎之珠定能要了他的贱命!”
白之薇瑟缩在墙角的暗处,怔怔看着一地纸钱,涩声道:“你们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倘若真有灵力保护,区区一个幻月殿,又怎是我们的对手?! ”
“住嘴!”白苒眼看众人被她说得议论纷纷,不由斥道,“你父亲已经去后山寻找二叔,只要他清醒过来,何愁找不到白虎之珠?”
话音未落,忽听得原本寂静的远山间笛声幽幽,黑暗中的众人不禁惊立。白宸刚要推窗去看,白苒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拉开,与此同时,一道炽焰自窗外飞射而入,直扑白宸身后的家丁。那家丁不及闪躲,竟在瞬间“轰”的一声燃起熊熊大火。众人惊呼着上前欲救,却见他惨叫着夺门而出,在青石路上滚了几滚,便化作一具乌黑的焦尸。
白若倚剑站起,不顾众人拦阻,踉跄着奔至门口怒道:“叶丰,你这个藏头露尾的东西,既然来了,为何不敢露面?!”
晚风萧萧,残月正被阴云所掩,幽暗山崖间却飘浮无数淡蓝萤火,看似随风无力,却逐渐汇聚成一道蓝芒,倏然爆发出冲天光亮,如巨蛇吐焰般直扫白家众人。
“布阵!”白苒一声令下,众人飞速移形换步,合围成阵,只见那一把把刀剑层层交叠,竟似在转瞬间盛放出朵朵银莲,耀出明艳的光。

笛音哀回。
幽然如秋夜独诉,寂影徘徊。
血战中的众人忽觉无以描述的失落,好似在瞬间被抽去了灵魂一般,竟眼睁睁看那横吹竹笛的少年自远山翩然而至,低眉闭目,指尖轻扬,便唤出了漫山兵戈。
一支支燃烧着的利箭自山崖飞射而来,转眼间,虎啸山白家退守的最后一分土地也被大火与鲜血染红。

“呜——”
厮杀声中骤然响起沉沉号角。
“穆家的人来了!”已被逼至悬崖边的白家上下奋力杀开一条血路,冲向号角响起的方向。
叶丰闭目站于山巅,笛音陡然凄厉,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
“龙城?!”他冷笑着,那双充满魅惑的眼,瞬间放出异样的光亮。
号角声在风中激荡,与游丝般的笛音死死抗争。幻月殿的部属将漫天的弓箭射向传来号角声的山崖。山路上急速驰来黑衣蒙面的马队,为首一人手持银枪,飞掠而来。眼见利箭尽射,此人侧身足踏山岩,枪尖红穗狂卷,自箭雨之间斜掠出招,直取叶丰肋下。叶丰竹笛未停,急旋至半空 ,右足轻点崖间古松,那一树松针竟如暴雨侵袭,飞射而出。
“拼了!”白若脚步一慢,肩头已被无数松针刺透,用尽全力呐喊着,反身迎向呼啸而来的箭阵。
白苒咬牙一推身边的白之薇,将她送至龙城马队**,掌间绕指柔忽如银网顿散,遮天蔽月,直缠向叶丰。
叶丰正与那持枪者激战,忽见银光万缕,不禁眼角含煞,长袖一卷,尽收入掌。白苒冷哼一声,右掌猛地一震,叶丰只觉掌心剧痛,飞掠着后退,指间已不住洒落鲜血。持枪者趁势斜挑,枪尖直刺叶丰锁骨。
“杀了!”叶丰在半空中厉喝,掠至高崖急速吹笛。幻月殿的部属齐声呐喊着冲向龙城的马队。刀光溅血,白家的人在死亡线上挣扎着悲呼:“白虎之珠——”

“白虎之珠!”
沉寂的后山里,突然响起了白沧峰惊喜如狂的叫喊。
“什么?!”厮杀中的众人为之一震。已被数箭穿身的白苒,拼劲最后一分力量,以双手死死握住幻月殿部属挥下的钢刀,血流满面地望着远处。
阴霾沉沉的夜空里,一瞬间燃起冲天的白光!
那道光,穿破了万千云层,湮没了惨淡月色。狂风席卷大地,漫山遍野的枯松轰然倒地,巨石在山崖间断裂翻滚……一切只为那道光!
“有救了!”白之薇喜极而泣,一把抓住身边的救兵,大声道,“白家的神灵,终于出现……”
然而,她欢悦的话语还未讲完,便觉心口一凉。
低头,颤抖。
明亮的刀尖,渗着鲜血自胸口穿出。
“你们……”她瞪大了双眼,跪倒在血泊中,望着挥刀砍向他们的“救兵”。
白宸悲呼着冲向黑压压的马队,同样倒在了刀影里,被数不清的马蹄践踏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叶丰向着那白光燃起的后山全力疾掠,身后是无尽的喊杀声。
“铮!”
听音辨位,反手一剑,正中追击之人的枪尖。然而此时那银亮的长枪却忽的爆裂,碎屑在罡风中不住盘旋飞射。叶丰一侧身,便被那隐藏在长枪中的权杖抵住了咽喉。
“雁离?!”叶丰冷笑道,“原来是墨御。”
墨御目光闪动道:“小贱人,你最好不要打白虎之珠的主意。”
叶丰眉间一寒,原本明丽的眼眸肃杀得如同深秋。
墨御阴笑道,“你不就是靠了漂亮的脸在秋暝膝下承欢的吗?若要活命,乖乖滚回幻月殿去!”
叶丰还是没有动,指节却微微发着白。山间风吹散了他的长发,就在这瞬间,云破月现!
白光倏然升上天际,幻化为仰天长啸的猛虎,极亮的光焰环绕于云层,慑人心扉。
叶丰趁势飞射出数点蓝莹,墨御被白光刺目,掩面一闪,叶丰已如离弦之箭一般急扑而出。那白光盛放于幽深的山谷,叶丰刚一接近便觉如同被卷进了巨大的漩涡,却在飞沙走石中隐隐望见草丛里有一团白影正在挪动,心里一喜,便不顾一切扑上前去,抓起白影,飞身掠上高崖。


“你要带我去哪里?”怀里的白影忽然嘤嘤道。
叶丰一震,闪身掠至山崖后,惊恐地看着白影。
——竟然是一个极其瘦弱的女孩!
他定了定神,低声道:“你是白虎之灵?!”
女孩苍白的脸上看不到半分神奇之处,只是有着一双黑亮如幽潭的大眼睛。她瑟缩着伸出双手,竟捧出了一只同样瘦弱无力的小猫。
“你是说小灰吗?”她胆怯地道。
叶丰只觉头脑轰的一炸,方才所受的伤痛顿时无可抑制地蔓延开来。他喘息着半跪于地,一把揪住她的发梢,狠狠道:“你究竟是谁?!”
女孩惊慌挣扎,眼泪却只在眼眶打转。
“白去去。”她咬着牙呜咽道。
“白家大小姐?”叶丰眉尖一扬,唇边浮现一丝笑意,用力抓起她的衣领,道,“既然如此,你定然也知晓召唤神兽的秘诀了?”
白去去睥睨了他一眼,扭过小脸,哼道:“我不会告诉你。”
“由不得你了!”叶丰斥着,长袖一展,阴冷的银链倏然缠上了她的脖子。

两岸的树影在飞速倒退,他将她栓在船头,驾船在激流中前行。
“为什么你比女人长得还要好看?”她竟会这样问他。叶丰却似受了极大的嘲讽似的,眼神寒彻地瞥了她一眼。
她颤了一颤,紧紧抱住小猫躲到了阴暗里。
“若想活命,到了幻月殿后便老老实实的,说不定义父还能免你一死。”他望着绵延的水岸道。
“你要了白虎之珠也没用。”她低头藏在船头道,“你连白虎的灵光都抵挡不了。”
叶丰冷冷道:“那只是一个交换条件。”
“什么叫交换条件?”她抬起头道。
叶丰眼神一收,忽然手腕一震,船桨在河中激起万道水光,飞旋着射向四面八方。
水下钻出数道黑影,剑影纷落间,将叶丰笼在其中。叶丰左袖飞射蓝莹,震退数人,右手一揽白去去,掠过水面,疾奔入林。

“嗖嗖嗖”!
一排排竹箭在身边呼啸而过。
“叶丰!你的部属都死绝了!我看你这次还能逃到哪里?”墨御的声音在林子上空盘旋,“秋暝派你这个尤物出来,倒也舍得?”
放肆的笑声萦绕不止,白去去睁大了圆亮的眼,看着这个清秀如莲的男子。
墨御的人马正如黑云般压上,他只得带着她掠出密林,逃到断崖。
“小心了!”他忽然低声道。
白去去一惊,但见他扬袖射出一缕金线,金线在空中打着圈儿,紧缠于崖前古树。他抱着她飞速下落,半空中却忽的划过一道白光,将那金线猛地劈断。他飞袖一卷,以受伤的右手生生抓住锋利的岩石,才止住了坠落。
鲜血滴落。
他紧抓着白去去腰间的银索,两个人悬在了寂黑的半空。
“把那尤物抓回去,给大家好好享受!”墨御的声音在山顶响起。
叶丰闭着双目,他能感觉到岩石刺在伤处的剧痛。就好像,在幻月殿的日日夜夜……尖利的笑骂,呼啸的皮鞭,滚烫的烛油……
“小叶,你还是穿上这衣服最诱人。”高殿上的人嬉笑着扔出鲜红锦袍。
他只能匍匐在花瓣里,慢慢换上女人的服饰……流泻着美酒的青石上,映照出他秀丽如许的脸……
“去把他装扮得更美些!”秋暝醉卧着呼喊。然后,便有一双双柔弱无骨的手,将浓香的胭脂抹向他的唇……

“你流血了。”白去去的声音微弱地响起。
他一惊,低头看她在风中不断哆嗦的身子,以及那一双幽亮如他的眸子。
他忽然笑了笑,然后,松开了右手。


彻骨的痛。
“得不到白虎之珠,我情愿死在外面。”他当日是这样承诺的。
秋暝以足尖挑起他的下颌,道:“是吗?那你想要什么?”
他低眉沉静着,哑声道:“自由。”
……

朦胧中,有人吃力地拉着他的手,在草丛中拖行。他挣扎着睁开了眼,月华如霜,覆在他伤痕累累的脸上。
“哎呀……”瘦小的身影虚脱地摔倒在地,怀里的小猫轻轻叫着探出了脑袋,脖颈上的银铃发出清越的声响。
他颤着双手,撑起身子,道:“墨家的人呢?”
白去去抹着满脸的灰土,笑盈盈道:“被我赶走了。”
“你?”他想笑,却咳出了血,“莫非是召唤了神兽?”
白去去却认真道:“那是自然。”她忽又转了转眼眸,道,“可是我不能让你看见。”
叶丰涩笑着,睡倒在满地落叶中。

晨曦渐渐冲淡了幽暗,远处白云苍狗,幻化出万千风姿。
“吹首曲子给我听吧!”白去去耍赖一般地摇着他。
他厌烦道:“没有心情。”
“那支美丽的笛子,叫什么名字?”白去去却不生气,托着腮问。
他靠在古树之下,取出了怀里的笛子,道:“往生。”
“什么叫往生?”她好奇地看着那支翠绿欲滴的笛。
他迟疑着,道:“往生,就是人死之后,奔向另一个世界吧?”
“原来你也不清楚!”她忽然笑了起来,道,“不过我们还小着呢,要过很久很久才会死。”
叶丰漠然道:“生死无非是一线之隔,今日繁华,谁又知明日下场?就好像你们白家……”
他忽的收声,注视着眼前小小的孩子。
白去去却似乎尚未知情,只是抱着那只安静的小猫微笑着看他。

于是他再也不提那夜白家的遭遇,带着她奔向幻月殿所在的方向。
墨御的追兵不时会在暗中出现,不仅如此,江湖上的各大势力都群起逐之。他失去了往日的华贵,堇色的袍服在厮杀中破裂。白去去一直不知道他正是那一夜屠戮的始作俑者,甚至在奔逃的路上还问他:“幻月殿,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吧?”
“为什么会这样想?”他冷冷道。
“听名字,就想到了漫天月光呢!”她倚在他肩头道。
他沉默了。
“你喜欢我的小猫吗?”她又举起小猫的爪子,嬉笑着问。
“不喜欢。”
她失望地叹气:“我可曾经想要送给你呢。”
“你就从来不为自己的明天着想?”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她怔了怔,低头道:“只是想现在快乐一些。”
“果然是无知的孩子。”他叹息着。

山顶的大殿在浓雾里影影绰绰,蝴蝶翩翩飞去,划出华彩的痕迹。
空蓝的苍穹下,他终于带着她,回到了幻月山。
“白虎之珠的秘密,你保留着也没有意义,等会一定要老实说出来。”他道。
白去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不声不响看着那古迹。
他狠了狠心,拉着她疾驰起来。

“义父,我完成承诺了!”大殿门开,白玉地上映出他盛世的容颜。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风声。以及,一地的枯骨。
幻月殿里,昙花凋落,锦瑟弦断,嫣红的血痕蔓延成诡异的画面,凝固成绝笔。
“不,这不可能!”他拉着白去去仓皇后退,飞奔向后山。
后山上原本高高飘扬的幻月彩帜,早已经化为碎屑。
“公子,还有余孽回来!”远处忽然响起喊杀声。高举着龙城战旗的人马如猛兽一般朝他扑来……
原来,所有的努力尽化东流。
幻月殿,早在他下山的那夜便被龙城穆家血洗了。


“秋暝的娈童还在逃亡?”“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漂亮小子。”“不如一起享受吧!”
听得惯了,这些话语已经使他麻木。
只是那一道道伤痕,似烙红的铁丝般硬生生扎进了心。
白去去在长途跋涉中日渐虚弱,她怀里的小猫已经奄奄一息,只是偶或还会眨着一双清澈的眼,打量着这个乱世。
“我们要到哪里去呢?”她靠在他怀里,无力地问。
他连日来的疲惫惶恐忽然涌上心头。
——我们要到哪里去?
——哪里?!
“找不到去处了,是吗?”她含着泪道。
他慢慢停下脚步,眼前那一道滚滚的河流,正是当日他带她逆流而上的地方。
又回到了原点。只是这一切,全都改变。苦苦的追寻,苦苦的奔逃,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以白虎之珠换取卑贱生命的自由,可是现在连仅有的生存之地都不再存在,还奢望什么呢?
“不需要了……”他喃喃地说着,松开了一直捆住她的银索,道,“你走吧。”
她怔怔看着他,许久才低头。她的鞋子已经破烂不堪,双脚长满了血泡。
“你打算把我扔掉了吗?!”她忽然就第一次在他面前落下了泪。
他喘息着跪倒在河边,道:“你应该去寻找自由了。”
“你不要我了?!”她却固执地叫着,死死抓住他的衣袖。
他奋力推开她,怒道:“我没有办法带着你了!跟着我,你只会被人乱刀杀死!”
“可是,”她抱着瑟瑟发抖的小猫,颤抖着声音道,“如果一个人孤单死去,会更害怕啊!”
“你这个傻瓜!”他冷笑道,“我就是围剿你们白家的人,你难道还把我当成依靠吗?”
她的泪忽然止住,本来就苍白的脸上,看不到半点血色。

他终于离开了她。
“白虎之珠也不要了吗?”她似乎还不相信他的话,独自站在滔滔的河水边喊着。
他的脚步略微停了停,却没有回头。
“那只是你的谎言吧?”他淡淡道。

叶丰在夜色里遭遇了围攻。
明灭的光,在幽暗里游弋。百花谷的飞叶在风中盘旋如刀,龙城的弓箭铺天盖地,他一剑刺入水流弘的咽喉,却来不及避开墨家的暗器,双足一软,滚落山崖。一道钢鞭卷在他腰间,将他拉回山顶,脸上一阵剧痛,已经被山石划得血肉迷糊。
“宗主,这就是秋暝的爱宠?”有人谄媚道,“看上去不过如此啊!”
“当日还是颇有姿色的,扫兴了!”墨御冷哼着道。
有人踏着月色款款而来,玉骨折扇轻摇。
“穆二公子。”墨御扬眉道,“听闻你一直在追杀幻月殿余孽,这个顺水人情,不如送交给你了!”
穆菲扫视了一眼叶丰,淡淡道:“如此也好,待我将这个妖孽带回龙城。”

“倒是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啊。”人群散去后,穆菲微微俯身看着叶丰道。
然后,顺手抽过一柄明剑。剑光如虹,照亮了叶丰迷茫的眼。
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的光明。


龙城的马队拖着叶丰在山路前行。
嶙峋的山石刺在他伤痕累累的身上,他却无法挣扎。失去了眼睛的他,依稀能感觉到鲜血在脸上流淌。
触摸到了袖里的竹笛,冰冷。
“前面那是什么?”忽然有人惊叫道。
穆菲勒马凝视前方暗处,只见一团小小的白影在向马队移来。他举扇示意众人停下,喝道:“什么人?”
“可以放了他吗?”有个细微的声音道。
叶丰在恍惚间猛地一惊,是她?!
穆菲凝神望去,却见是个衣衫褴褛的女孩,还抱了一只瘦骨嶙峋的猫。
“你也是幻月殿的不成?”穆菲冷笑道。
白去去站在晚风里,迟疑道:“不是,我想请你们放了他。”
穆菲不耐烦地道:“那就赶紧闪开了!”说罢,一扬手,马队继续拖着叶丰前进。
“他不是坏人!”她不依不饶在后面紧追。眼看马队即将转过山梁,她忽然喊着:“我可以用白虎之珠换!”
“什么?”穆菲闻音一震,急速停马回身,看着在夜色下冻得发抖的女孩。
白去去鼓起勇气,光着双足奔跑到庞大的马队前,仰头举起怀里的瘦猫,大声道:“这就是我们白家的神兽!”
众人哄笑起来,穆菲顿觉怒火中烧,扬起马鞭抽向白去去。
“啪”!
马鞭狠狠抽红了白去去的脸,她被巨大的推力带倒,摔到了叶丰身边。
小猫哀叫着在她手里颤抖。她抚过叶丰紧闭的双眼,忍痛为他拭去血痕。
叶丰忽然吃力地扬起满是瘢痕的脸,道:“不要杀她。她是白去去。”
“白去去?!”穆菲笑了起来,“有趣!难道你不知道,白家上下早就被杀得一个不剩了吗?那个白家大小姐,现在好像还挂在山门口呢!”
叶丰怔住,白去去却拼命摇着头道:“不是!不是!我会召唤神兽,小灰就是白虎下凡,不信你们看!”
她流着眼泪,紧紧抱住小猫,口中喃喃自语着,好似在进行神圣的仪式。可是在别人看来,只是一种可笑之极的愚蠢。
有人冲了过来,“啪”的一声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接着把那只可怜兮兮的小猫死命地扔了出去。
“小灰!”她惊呼着扑出去,另一人却抬脚将她一脚踢飞,然后,刀光一闪,将还在咪咪叫着的小猫一刀砍成了两段。
她疯了似的冲过去,颤抖着手拼命地把小猫的尸首抱进怀里,口中却还在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叶丰听见了她的哭声,摸索着爬到她身边。
“该死的东西!”穆菲恼怒起来,一声令下,众人的剑刺向叶丰。
痛哭的女孩却猛地张开双臂,紧紧趴在了他的身上。
“为什么要这样……”她被利剑穿透了身子,却始终未曾忘记保护他。

马蹄声消失在远方了。
叶丰抱着她不住流血的身体,听见她低声絮语。
“对不起……”她很伤心地内疚道,“我根本不是白家小姐……只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在虎啸山流浪的野孩子……所以我害怕你离开我……”
叶丰努力地笑了笑,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取下小猫脖子上的铃铛,颤抖着塞到他掌心,道,“你相信吗?那个住在虎啸山的疯叔叔告诉我,这个铃铛,真的可以,召唤神兽呢!”
他握紧了带血的铃铛,低声道:“我相信。”
“吹首曲子吧,还没有听过呢。”她乞求道。
他摸索着,取出了碧绿的竹笛。笛声在晚风中徘徊如诉,道不尽离愁别绪,好像要将尘世间的一切化成云烟,飘向另一个世界。
“真的好听呢……可是,我是个骗子啊……”她微微笑着,试图用手拭去他唇边的血,却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死了。

尾声
后来,当那个盲了双目的少年一次又一次地追杀穆菲的时候,人们都说,他这个不要脸的贱货,居然因爱成恨,连穆家二公子都敢招惹。
终于在最后一次的决斗中,他还是输了。
穆菲捂着胸口,用力践踏他已经变得丑陋的脸,啐道:“贱货,永远是被人踩在脚下的,懂吗?”
他紧闭的双眼早已经流不出眼泪,水边的荷香淡淡漂浮在清晨的风中。
伸手触及珍藏的竹笛,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成了数段。
“叮”。
竹笛上系着的铃铛,滚到了青石地上,又一路欢笑着,落进了湖水里。
只留下,半点涟漪。

晨曦里,浮云遥遥,他坐在苍翠树下,她托着腮微笑望他。
“那支美丽的笛子,叫什么名字?”
“往生。”
……

贴杀水流弘



往生(共搜集有18帖,此为第2帖)

(作者:霜影;提交人:牛;提交时间:2009/4/15 14:05:26)

【第三轮绝杀贴】 大事件
此帖作者 还是本人
疲惫无聊 换下风格

“大事件!大事件!”蓦地一团火红迅如飓风般卷进暗室,躺在竹塌上的摩呼罗迦还未开口,那红影便兴奋地喊道:“龙王终于又要营救老教主了!”
摩呼罗迦睁了睁细长的眼,无力道:“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一身红衣的夜叉杏目生寒,旋即冷笑道,“听你这口气,莫非是对老教主一点旧情也没有了?”
“我……”摩呼罗迦才欲分辨,夜叉却只哼了一声,飞也似的掠出了暗室。这一次,她冲得比来时还快。

摩呼罗迦悄无声息地来到议事大厅时,里面早已经是人头挤挤了,一片嘈杂声中传来龙王洪亮的声音:“针对目前武林中兴起的偷袭本教的恶劣行为,希望各位要摒除成见,齐心协力加以反攻!前不久我听说有的人,依仗着自己是个元老,就对后起之秀冷嘲热讽,这样下去,本教还有什么前途可言?!”摩呼罗迦此时正闪身躲在角落,听到这话,不禁朝刚才怒气冲冲的夜叉望去。却见人群之前的夜叉正以纤纤手指卷着红袖,似看非看地瞟着身边洒脱如仙的紧那罗。
“教主说的是谁,不妨直接点出名字。”一直轻抚着箜篌的乾达婆忽然抬眼盯着夜叉。
龙王面色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道:“看在是个元老的份上,我就不在这里说了……”他顿了顿,随即振声道,“夜叉提出的营救老教主之事,各位意下如何?”
大厅里一时间人声鼎沸。
“一年营救一次,都十年了,连老教主的面都未曾见过!”摩呼罗迦身后忽然有人闷头闷脑地发着牢骚。
“任兄。”摩呼罗迦凑到难得回来的迦楼罗身边,摩挲着双手道,“即使见了老教主,也难以营救,不是说关押老教主的牢门是千年寒铁所铸造的吗?夜叉毕竟还年轻,很有激情啊。”
迦楼罗叹道:“想当年,我们不也是各尽其能,极力营救的吗?谁知……”

——十年前,天王刚刚被擒,众人义愤填膺之下,想都未想便直冲少林。结果正中少林秃贼的下怀,天龙教不仅一无所获,还被早就埋伏在少室山的各路人马杀了个措手不及。龙王带着人马杀出包围时忍不住破口大骂:“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秃驴成天念经,却搞出伏击这样的花招,就等着遭报应吧!”此后,白道黑道间就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流传,天王被擒的幕后主使正是龙王了。
——九年前,他们吸取教训趁夜色摸黑上山,才到半山便遭遇雷暴。众人刚奔至山洞躲避,埋伏在洞内的唐门子弟暗器齐飞,幸得阿修罗率领修罗宫姐妹前来救援,才避免沦为唐门的暗器靶子。
——八年前,龙王反躬自省,为了分化正道力量,派出阿修罗带领一众曼妙少女前往杭州。罗刹以怡春院头牌香儿的身份博得天山掌门何未峰的宠爱,正待使他腐化堕落,不料迦楼罗听得小道消息说是阿修罗成了妓院老鸨,一怒之下杀到杭州,活劈了何未峰,将大好计划砸个粉碎……
“从那以后,阿修罗便与我反目为仇了。”迦楼罗望着人群那端风韵依旧的阿修罗,幽幽道。
摩呼罗迦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道:“任兄,天涯何处无芳草……”
“摩呼罗迦!”
空中忽然炸起一个严肃的声音。
摩呼罗迦一惊,手还未及收回,眼见龙王已经威风八面地来到他面前,众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到这边。
“叫你几遍为何不应?!”龙王斥责道。
“属下,属下正与任兄商量营救老教主之事。”他赧然道。
“不必了!”龙王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道,“我们已经商定,这次行动,就派你前往!”


摩呼罗迦其实才是天龙教真正的元老。元老到什么程度,只有他心里清楚。
可是他一直很低调。
别说是龙王了,就连天王小时候的事情,他也一清二楚。那个年代,因为江湖说唱者不遗余力地传扬剑圣等人的传奇,打小就一起坑蒙拐骗的厉大牛与蔫二虎顿感自身的卑微渺小,从那以后,踏遍千山万水寻找世外高人。终于的终于,他们在机缘巧合之下看见了一位遭受九大门派偷袭重伤的西域人士,此人半死不活地比划了半天,掏出一本破烂旧书。
“他娘的,有东西你倒是早拿出来啊!”厉大牛常年从事计划打劫的事情,反应自然比较敏捷,一把抢过旧书塞在怀里,飘飘然而去了。剩下的杀人挖坑填埋之事,一如既往落到了蔫二虎身上。
依靠着这本传说中的武功秘籍,大牛俨然成为了一代高手,也不再开口他娘的闭口日你大爷了。
“世事无常,人间黑暗。但愿你我洗净污秽,不再坠入九道轮回,永生于西方乐土……”彼时,厉大牛再也不是那个贼眉鼠眼偷鸡摸狗的小子。他常年身穿杏黄长袍,端坐于莲台之上,双手状若兰花,慈眉善目,苦口婆心。
后来,为了扩张实力,他将自己那一直流着清水鼻涕的小弟也收入了天龙教,那就是现在的龙王。
后来的后来,酒馆卖唱的紧那罗、街头弹琴的乾达婆、饲养大雕的迦楼罗、染布裁剪的阿修罗、烧火丫鬟夜叉等人,纷纷加入了天王的信徒行列。
他们有的英俊,有的聪明,有的勇敢,有的善说,可是,只有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窝窝囊囊、萎靡不振。
“你就练练毒药算了,反正也上不了台面。”天王扔给他几页秘籍,再次决定了他的前途。
“大牛哥……”他愁眉苦脸叫道。
“住口!”天王怒视道,“本尊早已经脱胎换骨,你也该自重点!”说罢,拂袖而去,颇有黑道宗主的味道了。

前七年的营救事件虽说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但是在召集人马时,各个首领都是竭尽所能表现自己,来抢夺主持人的宝座。可是,自从第七年紧那罗率领众人打地道结果把洞口一直打到了无因大师的床下后,众人便失去了昔日的锐气。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少林寺里重重护卫的地方一定是囚室,却没有想到,原来主持也享有这样的地位……”原本英俊洒脱的紧那罗从那以后日渐忧郁,逢人便说。
因此当龙王把今年营救天王的任务踢给了摩呼罗迦时,他委实地打了个哆嗦。
“不如由我们哥俩陪同使者前往各大门派拉拢收买吧!”吃喝二凶徒却兴奋地挤进人群道。
摩呼罗迦看着十年间从满身肥膘瘦成竹竿一般的吃,以及用井水掺了汾酒还在狂饮的喝,不禁悲叹一声,无限苍凉。

于是摩呼罗迦在一个刮着小风的夜晚,背着鼓鼓的包裹,带着吃喝二人,黯然下山。
“终于,可以不再受那帮狗仗人势的东西的盘剥了!”吃喝交头接耳。


他们踏入中原的第一站是逍遥谷。
根据早年投靠天龙教的逍遥派叛徒玄冥子所说,逍遥派二弟子荆棘向来对诸事不满,是个可以拉拢的好对象。于是摩呼罗迦趁着天黑,潜入了荆棘的房内。
“……怎么样?只要你暗中协助,我们可以在半路上打伤你师弟东方未明,这样他就不能与你争夺参加少年英雄会的机会。还有……”摩呼罗迦小心翼翼凑近荆棘,从怀里露出一个瓶子,压低声音道,“这是我的独门秘方,你可以给暗恋的曹萼华下了迷的药,然后……”
他抿着嘴巴得意地笑,望着被自己毒药迷倒的荆棘。
荆棘用无比鄙夷的眼光瞟着他,忽然伸手一掀身后竹帘。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正衣衫不整地躺在他的床上。
“萼华早就是我的人了。”荆棘淡淡道。
曹萼华拢了拢长发,俯身从床下拉出一具尸体,羞涩道:“你进来之前,东方兄弟没敲门就进房,我跟荆棘一不小心就……”
摩呼罗迦张大了嘴巴。

“简直是狗男女,肮脏,肮脏!”摩呼罗迦愤愤不平地离开了世外桃源逍遥谷。忽然想到,如果大战时候正道人士的武器都出了问题,岂非本派可以不战而胜?他为自己这个绝妙的灵感大感意外,急忙带着吃喝二人赶往铸剑山庄。

“什么?大胆鼠辈竟敢提出如此卑劣要求!”庄主任浩然拍着桌子怒吼。摩呼罗迦早有预料,躬身送上红包。
任浩然一把推开,哼道:“难道凭这小小伎俩也想拉我坠入邪教不成?”
摩呼罗迦又从包裹里掏出一张古画……
十几个来回后,摩呼罗迦背着已经薄成纸片状的包裹出了大门。少庄主望着他与吃喝兴高采烈离去的背影,埋怨父亲道:“我们即使现在动手,怕也来不及偷工减料了吧?”
任浩然审视着满桌子的古玩字画,严肃道:“难道你不清楚我们早就开始偷工减料了吗?”

既然武器的问题已经解决,那就需要收买大批人马。想到这里,摩呼罗迦不由回头看着弱不禁风的吃喝二人,叹了一口气。十年来天龙教的人员是越来越多,天龙八部各自统领八大堂口,每个堂主再管辖八大分舵,每个舵主再再管辖八大分舵。但是实际上,每个分舵主都不愿意成为最低等级,又私下统领八大香主,香主之下再偷偷分设八大坛主……弄到最后,每次一说召开大会,十个大厅都挤不下,相同部门的人员面对面也不一定相识。
“像我们这样的,说的好听点是四大凶徒,其实还不就是供人差遣的低等打手吗?”吃骂骂咧咧道。
喝应和道:“正是,想当年我们哥俩在道上混得不错,被龙王看中收了进来,原以为可以更加威风。没想到层层盘剥,龙王发下的俸禄到了我们手里,还不够买酒的!”
摩呼罗迦摆手道:“休说了,就连我都是勉强糊口。”
“那你刚才还送给铸剑山庄那么多宝物。”吃喝嘀咕道。
摩呼罗迦拉过二人低声道:“那都是我出山前从其他使者房里偷来的,不然我干嘛自掏腰包为教里办事?”他正了正色,又道,“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大批具有实战经验的帮手,最好是能够骗取老和尚信任,最后又能反戈一击的人!”
吃喝皱眉苦思,终于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丐帮!”

“你就是萧遥?!”他们风尘仆仆找到丐帮新任帮主时,惊讶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阳飘香院。
花开如锦,美人如玉。
那个华服高冠的青年斜躺在竹塌上,手边是盛着葡萄美酒的夜光杯,身后是轻言浅笑的舞姬。
“成规陋俗!”萧遥摇着雪白折扇,目光犀利道,“丐帮难道真的是倚靠要饭才能活下去的吗?如果真这样的话,我们平时哪来时间练武行侠?所以我一上任就破除迷信!谁说我们丐帮子弟就非要破衣烂衫了?常此以往,还怎么吸引年轻人加入我们的团队?!”
“萧帮主果然与众不同!”摩呼罗迦翘着大拇指道。
萧遥扫视三人相形见绌的衣衫,傲气道:“久闻天龙教势力非凡,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摩呼罗迦还未回答,萧遥轻摇折扇,已有奴仆从房中捧出三套崭新衣装。
“先换了那些破衣再与我商谈。”萧遥轻啜美酒道,“我看不惯别人受苦。”

是夜。摩呼罗迦与萧遥留在飘香院房内商谈。
天亮时分,吃喝正互相依靠着在门口石狮子边酣睡,忽觉心底一凉,二人惊得跳起,原是摩呼罗迦正以情绪复杂的双目盯着他们。
“……怎么了?”吃迟疑道。
摩呼罗迦远望长空,吐出两个字:“成了。”

“大事件!大事件!”一身火红的夜叉如旋风般刮遍了天龙教每个角落。
“这次天王一定有救了!”留下一串回音后,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尽头。

“下面我就营救事项简单地说三点……”
天还没亮的时候,大厅里灯火通明,龙王负手站在高台上,一如既往地开始营救大会前的训示。
“你认为摩呼罗迦那个蔫样儿真能安排好一切吗?”乾达婆优雅地拨弄着箜篌,侧脸问紧那罗。
紧那罗正沉浸在自己新创作的传奇情节构思中,良久才用忧郁而又迷人的眼神望着她,道:“世事一场大梦,人间几度秋凉。十年来,我已经失去了少年时代的憧憬,乾达婆,你能给我重圆梦想的机会吗?”
乾达婆羞红了脸,啐道:“做梦!”
紧那罗却奋笔疾书,喃喃道:“多谢赐教,本文就叫做《梦貘》罢……”
“我看是没救了。”阿修罗冷哼道,“昔日少年英雄会的得主紧那罗都成了书虫,那摩呼罗迦还能成什么气候?”
乾达婆颔首道:“若是他这次成功,岂非体现我们的无能?实在可恨!”
此时龙王在台上终于结束了他的前言,放眼望去,竟只见乾达婆与阿修罗二人嘀咕,紧那罗在一边写书,其他众人都已经昏昏入睡,不禁龙颜大怒,飞身而下,一声大吼。
乾达婆慌忙道:“教主有何吩咐?”
“你与紧那罗负责攻进少林大门。”龙王道,“阿修罗,你带领手下从后山包抄。夜叉随我分左右从悬崖而下。另外,我还派人通知了迦楼罗,让他到时候潜入少林实行刺杀无因的计划。”
阿修罗冷哼一声,扭头不语。


七月初七。
乌云压顶。日月无光。
迦楼罗按照计划假扮成香客来到少林寺门口,正要进去,却被看门的小和尚一把拦住。
“我是来上香的!”他愕然道。
小和尚一指他身边蜿蜒数里的香客队伍,道:“他们也都是一样。”
迦楼罗打量那些香客,却见个个目光炯炯,手掌宽大,显然全是练家子。他不禁惊道:“为何会有那么多香客?”
小和尚哼道:“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自从十年前天王被押在少林,便一直如此了!今年若要想进门,先去交一百两纹银领号牌慢慢等吧!”
迦楼罗平日久居西域,除了一只大雕外别无财物,耳听得要交一百两银子才放他进去,心中怒火暴涨,哇呀呀怪叫一声,双掌平推,将那小和尚顿时击飞出十丈开外,身形一纵便冲进大门。
那些心怀各异的“香客”见状,一哄而上,将闻音赶来的少林和尚撞得四散,抢了刚才缴纳的银子,又一股脑直冲后山囚室。

“不好!”乾达婆惊呼一声,道,“这个鲁莽的迦楼罗又坏事了!”说罢,不得不拉了又在发愣的紧那罗,率领众人追风而去。此时埋伏于各处的天龙教帮众,眼见先锋已动,纷纷摇旗呐喊而来。顿时间,少林寺被天龙教团团包围。

“方丈!”虚真跌跌撞撞冲进无因大师房内,见萧遥正与大师下棋,急忙道,“天龙教又杀上山来了!”
无因大师淡淡道:“不妨,他们一年一次,也已经习惯了。”
“但是其他想一睹天王模样的假香客,因为今年我们要收一百两纹银,心怀不满,已经将小师弟收到的银子尽数抢回了!”虚真跺脚道。
“孽障!”无因大师怒掷棋子,人影一闪,已经消失不见。

“好个秃驴,非但囚禁我们教主,还妄图以此牟利!”迦楼罗一见无因,便怒火中烧,挥拳飞扑。当下与无因拳来脚往,打做一团。
不料身后冷风袭来,他不由闪身一避,却见蓝衣阿修罗手持利剑,朝他刺来,口中兀自喊道:“多年前你坏我计划,而今又故伎重演!”
无因见状趁势闪身而退,一路飞奔至后山,忽听得身后劲风袭来,间杂腥臭阵阵。无因拂袖飞身而起,摩呼罗迦从暗处闪出,打了个呼哨,群山万壑间涌出无数天龙教手下,齐声呐喊着冲向无因。
“方丈休要惊慌!”白影一闪,萧遥足踏青草,疾掠而至。摩呼罗迦欺身而上,手中蛇形宝剑斜架萧遥颈边,趁势附耳道:“天王就在你身后山洞里。”
萧遥哈哈一笑,忽而扬臂扣住摩呼罗迦肩头,高声道:“丐帮弟子何在?”
此时那些衣装各异的假香客纷纷涌来,亮出武器将天龙教帮众紧紧围住,竟原来都是丐帮弟子伪装。
萧遥扣着摩呼罗迦的要穴,一脚踢开洞门,朝着犹在苦战的无因大师道:“方丈,你已经关了天王十年,敛财不少。眼下本帮正要振兴,就先借我关他几年再说!”说着,伸手便要去抓天王,却听得他惊呼一声,一时间大战中的众人不禁一顿。但见萧遥脸色惨白,连连后退,摩呼罗迦趁势挣脱,飞身上山。
他离去的时候,似乎听到萧遥带着哭腔叫道:“天王不见了!”

尾声
这次大战,天龙教损失巨大。阿修罗与迦楼罗内讧,双双重伤。紧那罗打斗时心不在焉,被虚真的内家功力震伤了经脉,险些被废。夜叉与乾达婆护着龙王杀出丐帮重围,吃喝二人却因为长久营养不良而被人追上,两刀丧命。
摩呼罗迦垂头丧气走在队伍前面,作为此次大事件的主持人,他已经颜面无存。
“就知道凭他干不成大事!”乾达婆骑在马上发着牢骚,伸手握了握龙王的手。
夜叉忙不迭依偎在龙王怀里,瞟着乾达婆道:“你也没出什么力气……”
“小贱人!”乾达婆一把抓住夜叉的长发,两人聒噪成一团。

“天王?!”
陡然一声惊叫,震翻了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的龙王。
众人瞪大眼睛,见了鬼一样望着大殿门口那个破衣烂衫的叫花子。
摩呼罗迦五体投地匍匐在叫花子脚下,泣不成声道:“大牛哥,真的是你!”
叫花子颤巍巍站起身来,朝着众人招呼道:“各位教友,十年不见,过得可好?”
“天……天王……”众人面面相觑,竟忘记了以前的跪拜礼节。
“大哥,你,你怎么回来了?!”龙王翻身下马,两脚却打绊,差点摔倒。
“我听见外面杀声震天,心里着急,用力一拉铁门,竟就这样开了。”天王笑呵呵道,“想是那些大和尚成天收香火钱,却懒得换一扇牢门,年久失修了。”
“那,那铁门不是传说中花费三年才锻造出的寒铁极品吗?”龙王愕然道。
“可知是哪里锻造的?”摩呼罗迦不禁道。
天王目光深远道:“当然是江湖闻名的铸剑山庄了!”
“天王发威,竟能震断铸剑山庄的极品铁门,果真神功盖世!”众人惊叹不已,一时间齐声颂扬,拜倒一地。
(全文完)
贴杀 吃(或者何未峰)



往生(共搜集有18帖,此为第3帖)

(作者:霜影;提交人:牛;提交时间:2009/4/15 14:05:50)

伤 逝
那个仗剑而来的少年,像一道孤寂的光痕,永逝于苍穹。我所缺失的,并非爱情。那只是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题记
一、飘 雪
一切缘起于那场追杀。
苏苏飞奔在苍茫无尽的雪原,任冰冷刺骨的狂风一刀刀割着脸庞,那是一种痛彻心扉的苦楚。漫天的大雪,卷乱了整个人间。就好象,当她从醉云轩袁大老板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感觉。
“你不姓苏。你的父亲,其实就是当年失踪的唐门二公子。杀害他的凶手,就是现在唐门药房主事——唐三丝。”袁大老板看着窗外似锦繁花中的曲无痕与琳琅,一脸满足地道。
唐三丝!
苏苏狠狠咬住了那一缕被风拂到唇边的长发,朝着不可预测未来的前路追了下去。

唐三丝已经筋疲力尽,扑面而来的寒风夹杂着暴雪,几乎要使他瘫倒在地。可是他的眼里依然燃烧着幽亮的火。他在等,等待那个足以翻盘的机会,等待那道足以令苏苏身首异处、血溅一地的剑光!
“唐三丝!”风雪中陡然一声暴喝,他猛地仰身一翻,两道雪白长袖自他胸前堪堪疾掠而过。唐三丝飞旋闪身出手,无数道暗黑光影自掌心急速射出,将那正扬袖掠来的苏苏笼罩其中。苏苏容颜似雪,长发飞舞,白衣倏然暴艳,那原本装饰于长袖上的点点流苏突然直如银针,尽数飞射向那道道黑影。白穗与黑影初一相触,只听得风声疾劲,竟相互撞击出千道万道旋转光影。那些黑色暗器被白色流苏一一击破,忽而在风雪中爆裂成漫天碎片,飞向苏苏面门。苏苏双袖疾舞如云,右足一点雪地,飞身掠起。
那雪也似的云袖,如同自天上而来的白浪般翻涌、飞溅!
碎片为云袖扫散成粉末,洒了漫天的幽明。
却恰在这纷纷落影的瞬间,自半空飞雪中,斜斜耀起了一道哀伤的剑光。
极亮的,却又极易破碎的……宛若梦里仗剑于水畔的少年,轻一回首,却又被柳丝拂醒般的——那、一、道、剑、光!

苏苏眼看那个从积雪下冲出的少年挥剑飞掠而来,只觉周身寒冷,全力闪身一侧。虽是如此,那剑锋已在刹那间划过她的颈边,一缕鲜血顿时飞溅而出,落于苍白的雪地中,顷刻渗透成深深的红痕。
她气息一乱,脚步不禁为之迟缓。而正在此时,唐三丝猛然朝那个少年大喊一声:“就是她!快杀!”
少年却似丝毫没有听见他的叫喊一般,忽然止住了攻势,怔然盯着苏苏颈畔。苏苏心里一惊,下意识朝自己颈畔一看,原来刚才那道剑光已将她雪白衣领掀破翻卷,直露出颈部乃至心口!
苏苏气血上涌,却无暇细想,飞身以左袖一掩衣衫破裂之处,右袖直卷唐三丝而去。唐三丝双手一弹,两道碧蓝光影直射苏苏锁骨。苏苏长袖一撩,扫落其中一道,却被另外一道蓝光刺破云袖,窜向她的咽喉。唐三丝借机飞身扑上,一掌直落苏苏印堂。苏苏此刻正翻掠飞转来闪开那道蓝光,刚一抬头,已见唐三丝那隐约透着黑色的掌心扑面而至,一时无法再次后退,便猛然扬眉、咬牙、出袖,竟似要舍弃自己生命一般直冲向唐三丝!
唐三丝冷笑一声,掌风已然触及苏苏眉间,却忽觉后心一寒。低头看时,只见一截雪亮的剑尖正自自己的心口飞快刺出!
他嘶声一喊,还欲朝前去抓苏苏。那身后出剑的少年手腕一旋,便自唐三丝心口溅出数朵血花,洒了一地。
唐三丝仆地,双目怒睁。
一阵凄楚的寒风刮走了满地暗器粉末,飞扬于雪间,添了点点的蓝。

风止。
雪落。
苏苏怔怔望着已经死去的唐三丝,心里却没有一点快乐。数月的奔波追击,而今仇人已死,却不是死在自己手里!
她正满心沉重,却在此时,那个仗剑的黑衣少年慢慢走到她的身前,居然朝她颈下那显露于外的地方迟疑着伸出手去。
苏苏大惊失色,一抬手,狠狠一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余下一脸的错愕。

二、你的眼神
正如唐三丝至死也没明白,为什么这个他重金雇佣的杀手,会在瞬间背叛了自己一样,苏苏也始终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雪地里飞剑伤她的少年,会从此以后便一直跟在她的身边。
她渐渐从别人那里知道了他的身份和名字。
——青山小楼,天涯。
她从一开始就很厌恶他。
厌恶他突然出现,厌恶他杀了仇人,厌恶他伤了自己。她颈畔的伤痕,后来一直没有消去。淡淡的,存在于原本无瑕的肌肤上,像是一道耻辱的标记,在不断嘲笑她的无用。甚至连她原先一直戴着的玉蝴蝶上,都被他的剑气划出了一条深深的痕迹。于是她再也没有戴过那枚陪伴她长大的玉蝴蝶,只是把它藏进了心里。
可是即便是这样,天涯还是像阴魂不散一样,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开始还只是悄悄跟在她身后,到后来是时常出现在四海盟周围。甚至更可恨的是,那一次她奉盟主君别离之命,前去刺杀齐无乐,双方正在苦战,便见剑影飞闪,天涯已抢先将齐无乐一剑毙命。她气急而走,他却还从后面追了上来,拍她的肩头。
她积蓄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飒然回身,厉声道:“为什么要抢在我之前杀了他?!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他却还是认真地看着她,末了,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既而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信纸,塞到她的手里。
——她只觉得可笑、可悲。莫非他还准备以信诉情?
苏苏深吸一口气,举起那信纸,慢慢地,将它撕成一缕一缕,扔在他面前,冷冷道:“请你听好,我跟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以后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
他似是受伤一般,眼神寒了寒,却看着她微露于外的颈,又自怀里小心翼翼取出一物,递到她面前。
——他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枚与她的一模一样的玉蝴蝶!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的心口,口里却只发出喑哑的声音。
——原来他是不会说话的。
苏苏脸色有些发红,愤然间一掌拍落他手里的玉蝴蝶,转身毅然离去。

可是这个聋哑的少年此后还是多次来找她,并不止一次地指着她那带着伤痕的颈,眼神带着七分欢喜三分忧悒。他用手比画着,似乎想问她什么,却始终无法表达清楚。
江湖上越来越多的人在传着天涯对于苏苏姑娘的痴恋,他是听不到的。可是苏苏听得到,人们的语气是捉狭的、调侃的、讽刺的……
——原来苏苏的魅力真那么大,连青山小楼最冷漠的刺客也会爱上她?
——你们不知道吗?苏苏姑娘以后就不怕任何人了,因为天涯一直守在她身边啊!
——苏苏难道连一个哑巴也要吗?枉费了那张美丽的脸!
她只觉万般羞辱、怨愤。乃至看见他的身影,听见他的名字,都无端地恼怒!只是她没想到,有一天,连君别离也问到了这事情。

“青山小楼的天涯,跟你关系很好?”
君别离看着被安置于贵重棺木中的方谪仙,待水玲珑与郭阳等人低头离去后,忽然单独叫住了她。
——怎么,连他也……
她心里一沉,脸上却是淡然,道:“我也不清楚他的居心,从来没有搭理过他。”
君别离负手走到窗边,推窗而望。
外面一湖秋水,潋滟微波,正一分分地寒了。
“大家都不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意谁呢……”他似是自语一般,却不等她开口,便挥手示意她不需回答。
“你还记得初见方六弟的时候吗?”他又不动声色道。
苏苏回头再看了一眼已经再无生命的方谪仙,回忆起当日那景象,春阳送暖,白衣方谪仙朝着众人一一作揖,口中不住自称小弟这厢有礼,这厢有礼……把那几位惯于江湖中摸爬滚打的兄弟姐妹惊得纷纷往后跳开,既而笑成一片。
而今那爽朗笑声似犹在耳。
她低声道:“记得。大哥,六弟是被白玉楼所杀,我们为什么不报仇?”
君别离转身看着她,喟叹道:“我想报仇!可是如果用你们的命去为六弟报仇,我怎能忍心?!”

“不报仇?!”贺飞刚下了楼就忍不住道,“难道六哥是白白死了不成?”
郭阳看了他一眼,又见孙渡与水玲珑默然不语,便道:“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四哥,你说要不要报仇?!”贺飞不甘心地问孙渡。
孙渡举起铁葫芦,将剩酒一饮而尽,嘿然道:“六弟的仇,不能不报。只是……”
“你们这是怎么了?!”贺飞愤愤道,“为什么今天都变得这般婆妈?!你们怕那白玉楼,是不是?好,我自己去!”
说罢,也不顾众人叫喊,独自而去。

三、夜 奔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贺飞。
这个爽朗的,雷厉风行的少年,被白玉楼一枪穿透了心脏。他的尸体被悬挂于舞阳城城头,眼睛却还死死望着四海盟的方向。

君别离的拳头,紧紧握起,狠狠砸在桌上。
“我没有能够阻止他。”郭阳愧疚道,“我这就带人去抢回七弟的尸体。”
“我去。”孙渡叹息道,“若非我那日迟疑,他不会死!”
“但是你是白玉楼的大哥,不是吗?!”水玲珑悲声道。
孙渡深深埋下了头,双手不住颤抖,道:“五妹,我也知道你曾经与白玉楼他……”
“大哥,苏苏愿意前去舞阳城。”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君别离一怔,抬头道:“你?”
苏苏雪衣如霜,缓缓上前,道:“是。”

天涯坐在高高的城墙上,望着远方的四海盟。微弱的斜阳余晖散落于他的黑衣上,淡淡的,几乎留不下一分温暖。
四海盟方向忽有白影闪现,他心头一动,飞身而起,悄然跟了上去。

苏苏在料峭晚风中疾行,夜色苍然,山峦起伏于黑暗中。转过一道山梁,但见远处灯火明灭,隐隐有城墙横亘山下。
舞阳城。
与四海盟对立多年,始终相争相斗的舞阳城。
此刻的城中已是一片寂静,苏苏行至城下,只见贺飞的尸体正被悬于门楼之上,在夜色中犹显虚无寂寞。苏苏纵身跃上城楼,白裙翩然,似是星空下的精灵。只是她并未停留,便隐没于那寂静的黑暗中。

白玉楼前春解舞。
舞阳城的最高处,正是那一幢皓如白玉的高楼。
苏苏拧腰掠起,长袖轻卷檐角,身子才接近那扇玲珑玉窗,便见那原本还燃着烛光的屋内陡地一暗,一道指风自窗内直袭苏苏裙边。苏苏刚一侧身,却被那窗内的人一下子揽腰抱住,轻声道:“你还想叫我等到几时?”话音一落,已将她自窗口抱入房中。
黑暗中,苏苏借着那窗外斜斜轻洒而入的月光,注视着这个清俊飞扬的男子,竟一时无语。
她只是轻轻闭上双眼,倚于他的心口。

她出城的时候,已是晨曦微露了。
有四个人抬着棺木,跟在她的身后。
一路行来,再翻过那道山梁,便是四海盟界内。此时的阳光,带着点点微寒,倾洒于漫山遍野的嫣红枫叶上,涂抹出千姿万色的光影。
而恰在这如梦似幻的秋意里,有一黑衣少年抱剑坐于半山间的枫树上。
——天涯。
苏苏的眼神一寒,扬手止住了身后抬棺之人,独自飞身而起,掠向他身边。天涯远远见她掠来,身形一展,便自那嫣红枫叶间闪身直起,掠到了对面的悬崖上。苏苏白衣飞舞,轻落于他身后。他回过头,指着舞阳城的方向,似乎有点疑惑。苏苏从容道:“我从那里来,你都看见了?”
天涯微微笑了笑,从背后伸出手来,掌中托着一只流光溢彩的梳妆锦盒。
苏苏扭过脸,硬声道:“你别再枉费心思了,我根本不会喜欢你。”
天涯却像是不介意的样子,只是拉过她的手,想让她打开那个盒子。苏苏拼命挣开,却在此时,从山道上传来一阵锣鼓喧天之声,她不禁侧目一看,原来是一队迎亲的队伍自崖下经过,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天涯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山下那支欢天喜地的迎亲人马,眼里竟也有几分欣喜,便将那盒子打了开来,盒中尽是闪烁异光的珍宝,耀亮了苏苏清澄的双眸。
苏苏望着那鲜艳的花轿渐渐消失于山野间,再看着眼前这个无言微笑的少年,唇边渐渐浮起一丝苦涩,低头接过那沉甸甸的锦盒,却又抬眸淡然一笑。
——这一笑,恍若千树万树的梨花沾了霜意,纷扬落于月下。
天涯心里微悦,刚想表达些什么,却只觉颈下一麻,便失去了知觉。

四、后 来
荒野之际,孤坟怅然。
一身青衫的君别离站在方谪仙的新坟前,神情落寞。
郭阳看着他的背影,沉声道:“大哥。”
君别离回身,眼前是郭阳、水玲珑、孙渡这仅有的三位弟妹了。他喟然抬头,望见那远山之上的太阳,正白得刺目,却没有丝毫暖意。
“这冬天,怕是要到了吧?”他喃喃道。
“来了。”孙渡忽指着前方山坳道。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一身素白的苏苏正带着四个村民抬棺而来。君别离眉间一蹙,低声道:“七弟,你终于回来了。”
水玲珑抢先冲上前去,颤手触及棺木,道:“七弟……”又猛然抬头,注视苏苏,道,“白玉楼没为难你?”
苏苏停下脚步,云袖及地,窈然回身道:“我自有办法。”
君别离一步一步走到那棺木前,双手一按,将那棺木生生按入土中三分。那四个抬棺之人不禁面面相觑,纷纷后退。
“七弟!大哥给你祭奠了!”君别离猛喝一声,右袖飞卷,飞出一道白光,直落于棺木之上,赫然是一支点燃的白烛。苏苏双眉微扬,却只听轰然一声巨响,自那棺木中冲出一人,白衣肃杀,银枪在手,正是舞阳城主白玉楼!
“大哥小心!”郭阳怒喊一声,扬剑上前,剑尖一晃,直刺白玉楼而去。却听身后劲风袭来,回身一剑,那偷袭之人却正是抬棺而来的村民,只见四人纷纷出剑,飞扑向四海盟众人。
君别离青衫一扬,罡风迅猛,手中刀光闪耀,横截白玉楼枪尖。白玉楼反手一枪挑向君别离肩头,君别离斜肩一闪,刀影纷飞间,竟又亮出一把不足一尺的薄透短刀。他双刀在手,长刀凌厉,短刀迅猛,分取白玉楼左膀右臂。白玉楼飞身而起,双臂舞动银枪,旋出道道激烈风影,将周身紧紧护住,再一展右臂,银枪直刺君别离眉间。君别离反手一抄,以短刀格住枪势,长刀疾出,直落白玉楼手腕。白玉楼银枪一舞,红穗尽扬,将那刀锋一阻,再一侧身,那银枪脱手飞出,挟带着一阵狂风直刺向君别离!
君别离仰天一啸,双袖疾卷,刀光冲天,暴涨出万般烈焰,耀亮了整片天地,朝着白玉楼冲击而去。
刀光明耀苍穹。
枪尖势如破竹。
那两道——白似皓玉,亮如烈日的光影!
“铮!”
刀光一闪,挟猛烈罡风直破银枪防势,飞刺进白玉楼胸口。白玉楼嘶声一吼,枪尖尽力一送,斜穿君别离肩头!
两道血箭飞射而出!

“苏苏!”白玉楼猛然大喝一声。
“苏苏!”君别离亦厉声喊道。
苏苏此时正被水玲珑横拦于二人身后,一听叫喊,双袖飞卷而出,如奔涌狂滔一般袭向水玲珑。水玲珑红衣一舞,自袖间射出一道赤艳锦练,将苏苏的流云水袖紧紧缠住。
“你竟背叛大哥?!”水玲珑斥道。
苏苏刚要开口,却忽见自那苍茫群山间飞掠来一道黑影。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那人已然飞袖、出剑,迅疾如一支穿越风云的利箭!
剑起,明灭。
忽涌起沧海涛声、松风凄楚、晨钟暮鼓一般的怆然,那一剑,惊动了天地!
“天涯!住手!”苏苏疯狂大喊,硬挨了水玲珑一掌,飞扑过去。
可是,他是听不见的。
他的剑,已经直刺进了君别离后心!

君别离手中双刀还在白玉楼胸口,低头一望自自己胸前穿透而出的剑尖,奋力踢翻白玉楼的身体,缓缓转头,看着那个沉默的少年。
“……你是天涯?”他吃力问。
天涯却以仇恨的目光注视他,眼神清澈而寒冷。
君别离惨淡一笑,似乎听见苏苏与其他几人的叫喊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了。他只是疲倦地闭上了双眼,跌倒于天涯的身前。
“大哥!”郭阳等人杀尽了白玉楼的手下,全身浴血,跌撞着奔来。
天涯却无视于他们的愤怒,只静静向飞奔而来的苏苏伸出了手。
“为什么杀我们大哥?!”郭阳怒吼着,一剑飞刺天涯。与此同时,孙渡与水玲珑亦含悲出手。天涯飞身直掠,剑起影落,眼看便要将郭阳穿心而过,却忽觉身侧冷风疾劲,抬眸间竟见苏苏正扬袖直卷而来。
洁白的云袖,像极那初遇时分的雪花……
他刚要闪身而过,却见水玲珑正飞出袖中赤练,缠向苏苏咽喉,不禁猛然扬手,手中之剑宛若秋水,直射进水玲珑眉间。却也正因这一剑,他身形为之一迟,被郭阳之剑刺穿右肩,又遭孙渡铁链猛击前心。
——还有,苏苏那雪白云袖间,飞射出的一枚银镖。
银镖迅疾穿透秋风,呼啸着凄厉,射进了天涯的心口。

他满眼困惑与哀伤,手捂着伤口,慢慢跪倒在地,鲜血自他的指缝间不断滴落。
苏苏抱住了君别离的尸首,痛哭不已。
天涯吃力地向她伸出手,手中还是那只流光溢彩的锦盒。
可是没有人会在意他了。
他似乎是淡淡地笑了笑,终于还是落了泪。
那掌中锦盒翻落于地上血泊,散落了一地的珍宝首饰,以及,一张被撕碎后又仔细粘起的信纸。

五、被遗忘的时光
苏苏已经很累很累。
没人相信她是按照君别离的计划,才在几年前便委身于白玉楼。更没人相信她是与君别离一起打算借贺飞之死,一举歼灭白玉楼的。
——你的相好到底是白玉楼还是天涯?
他们或讽刺或斥责着,把她赶出了四海盟。
人们追杀着她,一如她当年追杀唐三丝那样。她在一个寒风凄楚的夜晚,逃亡着,来到了醉云轩。这个曾经春暖花开,美人如玉的地方,而今只剩下袁大老板一个人,守着空荡的楼阁。
“无痕和琳琅都死了。”袁大老板叹息道,他苍老了许多,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笑口常开的样子了。
“为什么?”她愕然问道。
他颤抖着点亮孤单的油灯,道:“江湖上的事,谁知道呢?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疲惫地取出所有的积蓄,只道:“我想知道有关我的童年。为什么对于此,我毫无印象?”
“你在六岁的时候,因为你哥哥惹你生气,就骗他进入了唐门的制毒房,使得他中了巨毒。他虽经过唐大夫救治保住了性命,却从此失去了听觉。此后不久,唐三丝叛乱,暗杀了你父亲。唐大夫把你们分别送出了唐门,为了保护你,他给你喝下了一种独特的药剂,叫做,忘忧水。因此,你失去了童年的记忆。”袁大老板喃喃道,“你还需要我给你找到你的哥哥吗?他跟你一样,都有一枚玉蝴蝶。何况又是聋哑的,应该不难找到。”
苏苏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慢慢流下。
“不需要了……”她只留下近似自语的一句,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渐渐下起了微雪。
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回到了那片与他初遇的雪原。
洁白无瑕的雪地里,是再没有惊破美梦一般的寂寞剑光亮起了。
她恍惚记得,他注视她颈下的目光,其实,他是因为看见了那枚玉蝴蝶吧?而那天,他只是以为她爱的是白玉楼,才为她杀了君别离。
如此欢喜而又忧郁的目光,始终在她身边,陪伴着她。却不曾被她在意。
不知道他亲眼看她撕碎信纸,扔掉玉蝴蝶,推开他双手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也会如刻下伤痕一般地痛楚呢?

苏苏在冰冷的雪地里疲倦地睡下了,她的思绪纷扬而又朦胧……
——初阳微暖的悬崖上,天涯曾经拉着她的手,递给她的锦盒。
——散落了一地的珍宝首饰,闪烁着温润的、醉人的流光。
——鲜红的花轿,隐隐消失在碧野间……
漫天的飞雪,正以亲吻大地一般的柔情簌簌落向人间。那张被她曾经狠狠撕碎又被他仔细补好的信纸,自她松开的掌心被风吹起,轻轻飘于雪中。
“妹,曾经答应过你,等你长大了,哥会送你最美丽的珍宝做嫁妆……可是,为什么,连你也不理我?”

贴杀 齐无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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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霜影;提交人:牛;提交时间:2009/4/15 14:06:11)

纪念唐三丝君







群杀七年四月十八日,就是国立剑舞红尘版面为十五日在四海盟前遇害的唐三丝、江慕云两君开追悼会的那一天,我独在论坛上徘徊,遇见峰萧萧君,前来问我道,“杀手可曾为唐三丝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只是偶尔提及罢了”。他就正告我,“你还是写一点罢;唐三丝生前就很爱看你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写的群杀文,大概是出于煽情或者通杀的缘故罢,主马甲一向就甚为龙套,然而在这样的悲惨待遇中,毅然愿意做我笔下马甲的就有他。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唐三丝事迹的必要了,这虽然于马甲毫不相干,但在杀手,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不顾群杀规则,炮制出一篇独特的杀文,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写。我只觉得所写的并非本意。四十多个马甲的血,流淌在群杀的赛场,使我茫然于复杂的属性,哪里还能有什么创新?标新立异,是必须在自由的角度来写的。而此后的几个江湖前辈的谆谆教导,尤使我觉得忐忑。我已经不知所措了。我将沉溺于这劳心劳力的群杀争霸,以我的最大精力写出几篇杀文,使江湖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一个杀手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马甲的灵前。







真的马甲,敢于直面荒唐的情节,敢于正视莫名的屠杀。



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倒霉者?然而主办又常常为拉风马甲化妆,以帅气的外表,来吸引关注,仅使留下众多的板砖和漫天的飞刀。在这众多的板砖和漫天的飞刀中,又给人华丽的谢幕,维持着这马甲也分贵贱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个尽头!



杀手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四月十五日也已有四天,群杀的决战快要到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在四十余被害的马甲之中,唐三丝君是我的马甲。马甲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他奉献我的文章与感情。他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的马甲,是为了江湖而死的唐门的英雄。



他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今年四月初峰萧萧君到处散发群杀邀请,各个论坛招兵买马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就是他;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群杀马甲纷纷活跃于天下,各路人马摩拳擦掌之后了,才有人指着一个马甲告诉我,说:这就是唐三丝。其时我才知道这就是我自己胡乱选择的马甲了,心中却暗中焦急。我平素想,能够在江湖中拉风,成就一番伟业的马甲,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英俊外表或是变态心理的,但他却常常低调着,态度很恭敬。待到唐门内乱,唐汝青公子又被粉丝团围攻之后,他才奔波于各个帮派之间,希望为自己的家门挽回一点颜面。于是见面的回数就较多了,也还是始终低调着,态度很恭敬。待到唐门恢复平静,往日的兄弟却以为气数已尽,准备陆续投靠他派的时候,我才见他虑及唐门安危,黯然至于抛弃暗器。此后似乎就不相见。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永别了。





我在十五日早晨,才知道有江湖人士向四海盟发出公平挑战,希望得以切磋的事;



下午便得到噩耗,说君别离居然命令手下设下埋伏,死伤至四十多人,而唐三丝君即在遇害者之列。但我对于这些江湖小道消息,一向是保持怀疑的。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拉风马甲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低调着的唐三丝君,更何至于无端在四海盟门前喋血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他自己的尸骸。还有一具,是江慕云君的。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杀害,简直是虐杀,因为身体上还有碧游剑、碎梦刀、星云锁链、北斗神拳等等的伤痕。
但君别离就有令,说他们是“聚众闹事”!



接着就有流言,说他们是唐门奸细。



构思,已使我绞尽脑汁;屠杀,尤使我寝食难安。我还有什么冤屈可写呢?我懂得江湖游戏的潜规则,拉风马甲张狂的缘由了。拉风呵,拉风呵!不在拉风中起死回生,就在拉风中天魔解体。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他,唐三丝君,那时是欣然前往的。
自然,公平决斗而已,稍有人心者,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阴谋。
但竟在四海盟前中暗器了,从背部入,斜穿心肺,已是致命的创伤,只是没有便死。同去的唐延青君想扶起他,中了四刀,其一是加攻二的快刀,立仆;同去的江慕云君又想去扶起他,也被砍,刀从左肩入,穿胸偏右出,也立仆。但他还能坐起来,水玲珑对他使用两次软骨散,于是死掉了。
始终低调的谦卑的唐三丝君确是死掉了,这是真的,有他自己的尸骸为证;沉勇而友爱的江慕云君也死掉了,有他自己的尸骸为证;只有一样沉勇而友爱的唐延青君还在欢乐谷齐无乐神医家里呻吟。当三个群众马甲从容地转辗于四海盟别离公子的大肆屠杀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为低调马甲争气的伟大呵!游龙山庄抢夺温家财产的战绩,迷天教勾结东洋美女的计谋,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
但是杀人的拉风马甲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血污……





江湖永是争斗,群杀依旧开展,有限的几个马甲,在武林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群聊者以上班时间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领队们作为推测属性的资料。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和平的决斗。名门公子的成长途径,正如超女的形成,当时有大量的新秀,结果却只有几个成功,但低调马甲是没有机会的,更何况是依靠他们所相信的决斗。
然而既然有了阴谋屠杀了,当然不觉要流行。至少,也当浸渍了杀手、领队、啦啦队的心。纵使多几个精华,买了起死回生,也会在众人的落井下石中再次被砍至遍体鳞伤。



但是有前辈说过:“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有纷争。要想取得心灵上的平静,那就应该退出江湖,买下别墅度过余生……”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拉风马甲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君别离竟会这样地凶残,一是传播谣言的人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低调的马甲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
我目睹低调马甲的勇敢,是始于六杀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率先挨刀,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屠杀中互相救助,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低调马甲的勇毅,虽遭上层控制,压抑至没有名气,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死伤马甲对于江湖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杀手在马甲死去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解脱的希望;真的马甲,将更顽强而压点。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唐三丝君!







贴杀江慕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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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霜影;提交人:牛;提交时间:2009/4/15 14:06:31)

忘川六杀[第三轮杀贴]流沙



“你不是真正的风舞扬!”
侯莺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贺兰山麓开始飘起微雪,天地昏暗,风一阵寒似一阵了。
她一身白衣,束发金环在风雪中依旧沁着刺目的光。
她开弓取箭,对准那个站在马车前的青衫男子,冷冷道,“正像我手中这弓箭,也根本不是撼苍穹。”
男子低头,小心翼翼拉好马车上的帘子,转身注视她道:“你这弓箭,不正是从我这里偷去的吗?如今倒反过来说是假的。”
侯莺莺骄傲的眉挑了挑,猛然对准马车帘后放箭,箭如流星,却只见青影一拂,他已将明晃晃的箭以双指挟住。
一甩手,“嗖”一声,那箭便遥遥斜插入冰层中。

一匹黑马在皑皑冰雪中狂奔,马背上的楚小峰一身戎装,却是脸色苍白,缕缕血痕自唇边渗出。
震天的追杀声犹在耳边回荡。
一声啸响,忽自后袭来劲风,他翻身纵起,一支冷箭从身下飞掠而过。再一落地,那受了惊吓的黑马已是长鸣一声,飞奔而去。
楚小峰一抽腰间判官笔,恨声道:“卑鄙小人!不敢出来吗?”
只见路边雪堆后人影一闪,一个白衣女子已站在高高雪堆上,朝他斥道:“我的袖箭上可是装了铃铛的,才不稀罕偷袭你这个受伤之人!”
“侯莺莺,你不好好做你的女响马,却来这里生事!”楚小峰怒道。
“我只要你背后的撼苍穹,其他我不管!”她一扬双袖,白袖如雪花簇簇,直卷楚小峰背后的佩弓。
楚小峰双笔一错,紧缠侯莺莺双袖。侯莺莺双臂一展,长袖如练,飞击楚小峰胸口。楚小峰抽身跃起,双笔上下翻飞,侯莺莺左袖一卷,缠向双笔,右袖猛然扬起,直击身后雪堆。只见袖至雪碎,一时间漫天碎雪断冰,她长袖如云,白影飞旋,那冰雪尽向楚小峰急速射去。
楚小峰双臂一舞,掩面而退,却觉身后一震,再睁眼时,只见侯莺莺左袖中银光点点,一枚小小银钩自袖中一闪而出,已将他背后的佩弓紧紧钩住。她再一收钩上银链,那小钩便带着佩弓,如流星般直落她手中。
“撼苍穹!”两人几乎同时大叫,只是一个震惊一个狂喜!
“快住手!”楚小峰不顾一切扬笔冲上,引发胸口伤口一震,口中不由喷出一道血箭。
侯莺莺白袖一收,那张看似简拙古朴的佩弓便托在她纤细的手中,再一点雪地,飘然跃起,飞身立于半山腰突出的岩石上,俏笑道:“多少人追杀于你,不料这天下闻名的撼苍穹终于落于我手。楚公子,得罪了!”
说罢,身如轻燕,似雪飞舞般灵动而去。
楚小峰跌跌撞撞追出几步,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栽倒。




沙场点兵,剑影刀光交错……
一壶浊酒倾泻,点点滴滴,流淌于大漠月下……
梦境中那遥远的明丽江南,似水流年……依稀还听得父亲吟咏诗书之声,以及,朋友取笑他从小就有了个婚约……
“将军!将军,属下……属下无能,丢掉了到手的撼苍穹……”他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将军向他走来……

夜深沉。
月如钩,碎雪自树顶落下,化为细屑。
楚小峰挣扎着睁开双眼,那雪便寒寒地落在他眼里,凉得他一阵心痛。
“楚公子醒了。”对面的男子本是低头拨弄篝火,此时一抬头间,明暗交错的火光倒映于脸上,更显得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你是?”楚小峰怔怔坐起。
青衫男子一笑,道:“你所丢的撼苍穹,正是在下之物。”
楚小峰一惊道:“风舞扬?!我听闻你被辽人所抓,因此奉将军之命前去打探,不料却听说你已被害……我便拼死偷了那撼苍穹。怎么你没事吗?”
风舞扬将手中枯枝丢进火堆,灼起点点火花飞扬。
他负手站起道:“说来话长,那日我被辽军逼至绝境,幸得遇到张乾曜前辈出手搭救,才未被杀。只是那撼苍穹却被他们夺走,我一养好伤,便追了回来,却在路上见公子倒地,口中还在说着什么撼苍穹。”
楚小峰摇头道:“在下实在惭愧,眼看已要摆脱辽人,却被一个女子抢了去。”
“侯莺莺?”风舞扬淡淡笑道,“她也曾在我这里偷过,因未偷到真的,还说我是假冒的风舞扬。”
“如今之计,只能马上追到侯莺莺,此弓内的秘密,我想风兄比我更加清楚,绝对不能落入辽人之手!”楚小峰震声道。
“绝对不能!”风舞扬肃然点头。
恰在此时,却从马车内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风舞扬脸色一白,急忙上前,轻轻撩起帘子,焦急道:“薇薇,薇薇!”
楚小峰一惑,放眼望去,却见那马车中原来还躺着一个昏迷中的女子。
女子双目紧闭,脸色雪白,在漫天月色流泻下,肌肤竟透明得仿佛能映出淡蓝的血脉……



“欧阳,等着我回来!”
侯莺莺在心里不知把这话说了多少遍。一想到欧阳看到这天下闻名的撼苍穹时那惊喜的目光,她的心就禁不住剧烈跳动。
她是个女强盗,有时候甚至是个偷儿。上天入地,还没有她侯莺莺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寨子里,哪个兄弟见了她不得恭恭敬敬低头喊声“莺姐”?江湖上,哪个男人见了她不会收拾起坏心战巍巍退到一边?她喜欢那样的感觉,一抬手一举眉,藏不住春风满面,掩不了英姿飒爽。
却偏偏遇上了他!
同样是白衣,见了他,她才觉自己分明卑微了一丝,卤莽了一分!那傲然间又带忧郁的眼神,一下就击败她的狂放。
她自此总觉心情烦躁,却又不知道怎样才可以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本领,才可以像一朵被冰雪封盖的花儿突然绽放一般照亮他的眼。
“现在终于有了……”她将撼苍穹紧紧握在手中,眉稍带煞。这是她唯一翻身的资本,谁也不要来抢走!

有马车拦住去路。
横生生的,挡在崎岖山路上!
侯莺莺一咬唇,将撼苍穹束于腰间,猛喝一声,飞身跃起,双袖齐出,无数袖箭直扑马车而去。
“夺夺夺!”
袖箭尽入车帘!
她冷笑一声,掠至车头长袖一震帘子,却是一片空白。
只觉一缕剑气逼近,她身子一转,一道银光直落袖外,钩向对方。
风舞扬轻横剑身,“叮”一声正挡住钓雪钩的来势,将侯莺莺震得手腕一麻。侯莺莺银钩一卷,斜抓风舞扬咽喉。
风舞扬剑若回风,纷扬间雪意氤氲,又恰似在落了一天一夜的雪中闻笛,忽化作扑面寒星,笼住侯莺莺全身。
侯莺莺身形急转,冲天而起,却听得不远处马鸣阵阵,那踏破寂静的辽军铁蹄转眼已到近前。
“夺下撼苍穹!”领军将领一声令下,士兵蜂拥而上。
风舞扬脸色一变,回剑拦在侯莺莺身前,大声道:“快走!”
侯莺莺只得飞身上马,急弛而去。

风舞扬一人对阵数十骑兵,不由有些力不从心。忽听一声长笑,楚小峰手执判官双笔自山崖间扬身而下,在半空足踏岩石,笔若惊鸿,已点翻数人。再一转身,直刺为首将领右目。
那将领手中长刀一舞,欲将笔尖来势一阻,却并未能完全拦截笔锋,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人的右目已被刺中,顿时血流满面。楚小峰趁机一个翻跃,将他劫下马来,右笔横在他咽喉之处,大喝一声道:“还不住手?!”
辽兵一时惊慌,却听那将领怒吼道:“哪个不杀,非我属下!”说罢,尽使出浑身力气,猛地回身掐住楚小峰咽喉。楚小峰手中判官笔用力刺进那人腹中,他还是不肯松手。
风舞扬见势不好,急忙翻身跃起,剑刺那人背后。那将领前后受敌,终于不支松手而亡,临死却将楚小峰奋力一推,正将他推在身后一个士兵刺来的长矛上。
楚小峰只觉左胸一寒,低头时已见一截血淋淋光闪闪的矛尖从自己胸口钻出,不由惨然一笑,全力一拗,竟将那长矛一折为二,转身飞起一脚,活活踢死那个士兵。自己却再也支持不住,单膝跪倒雪地,眼见胸口的鲜血喷洒一地。
风舞扬此时已血溅青衫,见他跪倒在地,正要上前去救,又被士兵包围。却忽听身后风声急促,一道银光划过头顶,直击前面辽兵。他一转身,只见侯莺莺策马而来,手中钓雪钩左右生风,大喊道:“你们这两个人,怎磨蹭到现在还不走?!”
风舞扬心中一震,情不自禁道声“多谢”,飞身越过人群,抱起楚小峰便纵上山崖。



山崖间的寒意如渗入骨髓的毒,在人心底蔓延。
山洞中,风舞扬坐在昏暗的角落,怀中抱着瘦弱如纸鸢的“薇薇”,在他身边躺着的,是全身血痕的楚小峰。
而侯莺莺手中的钓雪钩在满目雪光的映射下,泛起涟漪般的魅影。
她向山下望去,那密密麻麻的辽兵如雪上的黑点,格外刺眼。
“一把撼苍穹,竟然引来那么多追兵,果然有趣,不枉我来这里一场。”她看着那已将他们包围的阵势,笑了笑。
风舞扬却正握着楚小峰冰冷的手。
“狄将军交给我的……令牌给你……”楚小峰勉强笑着,“有劳舞扬兄……将那弓内的东西……”
风舞扬深吸一口气,道:“我会将此弓送到狄将军手上,放心。”
楚小峰的目光渐渐涣散,此时风舞扬怀中的女子却忽然咳嗽着睁开了眼。
琉璃般,倦怠的眸子。
隐隐透着异样的浅蓝。

“她……也叫……薇薇……”楚小峰看着她的眼,忽然觉得好累,睡梦中一般喃喃道。
于是真的睡去了。
风舞扬瞬时寒了寒,侯莺莺怔怔转身。
风声忽然大了。
“他死了。”风舞扬怔怔地对怀中女子道。

“那山上的女人听着,快交出撼苍穹!连风舞扬都死在我们手上了,你一个小丫头能逃得了不成?!”山下有辽兵喊着。
侯莺莺一震。
风舞扬却似没有听见一样,小心翼翼抚着怀中女子的发,道:“你再忍几天,就好了。还冷么?”
女子低声道:“冷……”
他叹息着拥她入怀,抬头道:“侯姑娘,请将撼苍穹给我。”
侯莺莺下意识握住弓,道:“为什么下面的人说风舞扬已经死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愕然,道:“我当然是风舞扬。辽人的话,你也信么?”
侯莺莺迟疑着,道:“可是我们冲不下去。另外,我想知道,这弓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风舞扬道:“一封信。”他顿了顿,安抚着怀中诧异的女子,接着道,“庞太师与辽军勾结的证据。因此要交给狄将军。”
侯莺莺看着手中的撼苍穹,涩声道:“原来如此……看来我要它,是浪费了。”说罢,又道:“你说这弓若是掉下悬崖,会摔碎么?”
风舞扬惊讶道:“当然不会,你问这个做什么?”
侯莺莺探身出去一望,却听数声箭响,堪堪从她身边掠过,她回头道:“你见我出去后,马上下山,知道吗?在山脚等我。”
风舞扬一愣,却见她整整衣衫,将撼苍穹紧紧背在肩上,朝他笑了笑道:“我虽是女响马,却绝不会骗你。这弓,我一定还你!”说罢,她已纵身掠出山洞,飞快向山顶奔去。



侯莺莺掠至山顶的时候,已经中了七箭。
一箭在左腿,一箭在肩,两箭在手臂,三箭在背。
白衣尽血。
背后的撼苍穹却仍紧握于手。
那追兵已经全都被她吸引过来了,黑压压的。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多的人围攻,也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若是在以前,寨子里的兄弟们早就扑上来和她一起浴血,他们都疼惜她,爱戴她,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虎狼群里。任他们撕咬。
她吃力地掠上最高处的山岩,遥遥望下,那冰天雪地中,风舞扬正背着那女子向自己这个方向而来。
“嗖”!
又一箭射来,她再无力气闪避,正中后心。
似乎自己都能听见“啪”的一声,心碎。
心碎的声音。
很细微的,却会寒冷到全身的错觉,仿佛欧阳对她不屑一顾的目光。
……你始终只是一个女强盗……
她曾经很努力去寻找的尊严,就在她的手上,却要给别人了。
可是,这样能让自己心安,就够了。

又一箭射中了。
他们冲了上来,箭如暴风骤雨……
她带着数不清的箭,张开双臂,纵身跳下悬崖。
恍惚间,在落下悬崖的瞬间,她看见了一朵努力从石缝冰雪中开出的花……

她死了。
风舞扬背着薇薇,抬头望向山崖。
她像一朵雪花一样飘落,落在他的身前。
“这弓,我一定还你!”
刚才她还微笑说话的。
“我们,是不是错了?”背后的女子忽然开口。
他没有说话,拾起了带着鲜血的撼苍穹。

天边的云层越来越重了。
眼看又一场暴风雪即将到来。
风舞扬背着女子走在空旷的雪原中,女子苍白的脸上,浮现一层淡蓝的霜。
他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将她放下,久久凝视,道:“我们以前有两个打算,对吗?”
她伸出冰冷的手,抚着他清秀的脸,微笑道:“一是把它交还给太师,换取我的解药。可是,我想,不必了……”她看着自己已经发出幽蓝光影的指甲,道:“他不会让我活下去的,没有人可以背叛他。”
他一阵心痛,道:“那我就去为你杀了狄青报仇。你看,现在我有撼苍穹,又有楚小峰给我的令牌,我再用上风舞扬的名号,一定能进得了军营的。”
他说着,紧紧抱她入怀,颤抖道:“佾儿,等我为你报了杀父之仇,我就带你回我们西夏,你不必隐姓埋名,太师再也伤害不了你了,好吗?”
她笑了,眼里尽是粉蓝粉蓝的泪:“傻瓜,我都快去见我爹爹了,还在乎什么仇呢?我只要能跟你踏上你的家乡,我只想去看看你们西夏,就够了。这什么撼苍穹,就给了他们吧。”

“启禀将军,探子来报,楚副将阵亡。”
“启禀将军,探子来报,风舞扬的尸首被辽军悬出示众。”
“启禀将军,探子来报,有一男子,自称风舞扬,携带楚副将佩带的令牌,请求向将军献上名弓撼苍穹。”

他紧紧握着撼苍穹,走在昏暗的山谷。
那领路的士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消失了,他茫然四顾:“请问狄将军在哪里?在下确实是受楚小将军所托,送撼苍穹来的!”
回答他的只有无边的回响,无尽的风声。
忽然,脚下一陷,整个人便不可阻止地向下沉去。那四周的雪,全部破碎,一齐向地下滑落。
无法挽回。
他想抓住什么,却发现什么都抓不住。只有手里的撼苍穹,陪着他,渐渐沉下去。
沉下去。
腿、腰、胸、喉、眼……
他在最后一个瞬间,还紧紧握着那把弓。

“将军果然妙计。让这个冒牌的风舞扬葬身在流沙中,亏他还想用把假的撼苍穹来蒙骗我们!”


尾声

那积蓄了整整一天的雪,终于,落了下来。
流沙谷,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就又被大雪覆盖。
军营附近的山涧边,蓝佾儿无力地倚在枯树下,远远眺望西方。
那忧郁的蓝,已经蔓延到她的眉心,萦绕不散。
她挣扎着站起,又摔倒,就这样爬向远方。
……一个是西夏的奸细,一个是太师府的杀手,谁让我们就这样,遇到了呢?
好想到你的家乡去。
好想。

蓝佾儿 含泪 贴杀 侯莺莺

(蓝佾儿食言了,上次对某人说再也不写了,这次又厚脸皮被迫写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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