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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共搜集有18帖,此为第31帖)

(作者:霜影;提交人:wind;提交时间:2010/9/15 10:07:21)

莲生

齐丽初遇莲生,正是暮色渐浓、云雾四起之时。
她身背竹篓,腰系麻绳,悬在陡峭山崖间。凄冷的山风卷过单薄衣衫,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马上……就要得到了!”她整个身子都紧趴在尖利的岩石上,吃力地朝石缝里的那株结着碧珠的药草挪动。
一分分近了……她的手终于抓住药草,心中欢喜尚未展现,却猛觉腰间绳索一震,不待她回过神来,身子已经被疯狂晃动的绳索扯得来回打旋。肩头狠狠撞在岩石上,痛得她惊呼一声,那本已紧握于手的药草竟脱手而出!
“碧云草!”齐丽绝望地叫着,眼睁睁看着那药草转瞬便坠下万丈悬崖,不见踪影。与此同时,但听得“萧萧”数声,竟有几枝白羽箭紧贴着崖际绳索飞过,险些将本已摇晃不止的绳索射断。齐丽大惊失色,不由得奋力向上攀行。

“咻!”
一缕指风自那古树密叶间而来,穿破暮霭,直射向那个斜挂于悬崖上的少年。那少年双腿已然凌空,只是依靠右手抓住齐丽系在崖边的绳索才不致坠下。耳听得指风袭来,他却不甚惊慌,借力一纵,竟然不再抓住绳索,整个人朝左侧突起的一块岩石跃去。
齐丽刚从岩下爬上,忽见一个人影扑来,浑身一震,险些踩空。她翻身爬上那窄小岩石时,那少年却似见了鬼似的惊叫一声。齐丽这才明白正是他摇晃绳索,才使药草掉落悬崖,不禁恼恨道:“你干什么?!”
少年还未开口,崖上乱箭齐发。但见他飞身而起,人至半空间,袖中明光突现,竟如游龙般倏然而出,炫起层层叠叠的青光,将来势凌厉的乱箭尽数斩落。
古树间陡然惊起雀鸟四散,阴风一作,挟着满地落叶直卷向少年双足。那少年足踏碎叶,袖中明剑点出数朵星花,那寒彻的阴风顿时旋了方向,反扫向古树之上。但听暗影中声声惨呼,满树翠叶轰然飞溅,间杂道道血光。
少年青袖一卷,收剑返身而立。
此时齐丽翻上悬崖,恰见漫天碎玉般的落叶渗着血痕缓缓飘飞,落了一地。
她望着林间为碧叶所覆的数具黑衣人的尸首,只觉浑身发冷:“你是谁?”
少年却并未回答,反倒跑到她面前,笑盈盈问道:“姐姐,再陪我系着绳子玩一会可好?”
齐丽下意识往后一退,见他眉目疏朗,一双眸子尤是澄澈无瑕,剑尖却还不住滴着鲜血。
“我千辛万苦采到的药草因为你而没有了,你却还说是玩耍?!”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不顾一切朝他吼道,“你们这些江湖高手,自以为武功厉害,成天你杀我我杀你,却不知道我们的辛苦!”
少年愕然,良久才吃吃道:“那……那我陪你再去采一个……”
“没有了!”齐丽恼怒地收起腰间绳索,返身走向林外,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碧云草十年才长出一株,你到哪里再去采?!”
“不要走啊!”少年见她要走,竟从地上抓起一把沾着血迹的小草,飞奔上前,递到她面前认真道,“你看这里不是有很多草吗?我都给你,都给你!”
“开什么玩笑!”齐丽看着那沾血的绿草,只觉一阵恶心,一把推开他的手。少年却委屈地抓着她的袖子,道:“为什么你不要了?”
齐丽奋力挣开,盯着他吐出两个字:“白痴。”

齐丽回到街市时,秋风一阵阵的凉了。枯叶在残缺不全的青石板路上聚了又散,逐渐碎成粉屑。这个偏僻的小巷前,偶尔有几个人来往,也都是裹紧了衣衫一闪而过的。
齐老就孤零零地站在巷口,身后的兵器架子在寒风中瑟瑟作响。
“江湖正道数百年,风云乍起群魔生。”他嘶哑着嗓子在空旷的场地上喊着,拳起生风,足踏有力,步步换形,招招质朴。
寒风卷乱他的破旧布衣和满头白发,四周没有一个人停步。
“野拳一门尽忠良,贫贱难掩赤心肠!”齐老用尽全力吼出一句,返身抽出架上钢刀,独自在暮色中一招一式地练着。一套刀法尚未舞尽,却已经气息急促,脚步虚浮。
“阿爹。”齐丽忍不住叫了一声。
齐老怔了怔,收起不再光亮的钢刀,转身看着女儿,脸上却浮现了笑意:“阿女回来了?刚才好多人捧场,都夸我们野拳门的招式不是花架子。”
齐丽眼中噙着泪光,唇边却也含笑,道:“女儿就知道这里的人是懂我们的。”说罢,低头走到年迈的父亲身边,替他收拾起无人问津的卖艺摊子。
于是四下里只有萧瑟秋风的声音了。
“阿爹……”齐丽用力捆着刀枪,轻声道,“今天,我没有找到药草,明天我一定能采回来。”
齐老笑着摇头道:“不要去找咯,我这把老骨头,只要能撑到少年英雄会那天就瞑目了。”
齐丽欲言又止,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姐姐,你掉落的药草,是这样的吗?”


“简直是个丧门星。”
齐丽一看到这个少年就会这样想。先是害她丢掉了苦苦寻得的药材,又在她善意欺骗阿爹时出现,无端端地戳穿她的谎言。可是,阿爹却与他出乎意料地投缘。
“一百多年,我们野球拳可称得上是威风八面啊!”那个夜晚,齐老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头,带着难得的兴奋道,“那时候天龙教还不成气候……”
“天龙教?”少年忽然间瑟缩了一下。
“别怕,老爹还有一身本领,天龙教欺负不了你!”说得高兴了,齐老不禁站起身来,全然不顾旁人的诧异目光,在少年身边打起野球拳来。
“好啊!”少年拍手欢悦,招来齐丽的一顿白眼。
齐老收拳立定,环顾四周,只有几个孩童冲他做鬼脸。
“莲生,不如你就做我野拳门的弟子吧。”齐老只得朝少年道。
唤作莲生的少年跃下箱子,惊喜道:“真的吗?我又有师傅了?”
“怎么,你原本有师傅?”齐老打量着他道。
“阿爹!”齐丽先前一直没有告知父亲那天血战的一幕,如今话刚要出口,却见莲生神色忽然黯淡,低眉默默坐回箱子上,一言不发。
“你师傅是谁?你是做什么的?”齐丽来到他面前,戒备道。
莲生只是埋着头,看着自己在月光下的影子。
“阿爹,其实他……”齐丽正欲告知父亲实情,却听身后的莲生忽然不服气地道:“师傅,我什么都会!”她闻言转身,只见莲生足点铁箱,飞身而起,青衫翩然,剑光点点。
清影闪烁,恍若满天星莹融成了无限银河。
“哗!神仙!”满街的行人纷纷驻足惊呼起来。
齐老睁大了双目,以浑浊的目光望着莲生凌空于月下的身影。
“阿女,他到底是谁?”

原本清冷的卖艺生涯,因为有了莲生而变得五光十色了。人们不爱看齐老那粗鄙的野拳,只爱看莲生翩若神仙的剑舞。于是他们一天天朝着蜀中前行着……
“那个什么会,是师傅要去参加吗?”莲生好奇道。
齐丽瞟了他一眼,道:“我爹只是很想去看!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只有二十岁以下的少年才可以参加吗?你怎么老是记不住事情?”
莲生望着她讷讷道:“我,我忘记了……”
她见父亲正在树下休息,便冷冷靠近莲生,压低声音道,“既然你总是记不住事情,那武功又是怎么来的?告诉你,你若想对我父亲不利,我不会放过你!”
“没有……我没有……”莲生惊慌起来。
“那你就是真的白痴!”齐丽扫了他一眼,冷哼道。
莲生怔了怔,脸色发白,竟忽然就落了泪。
齐丽吓了一跳,耳听得树下传来父亲的询问,急忙回头道:“没事,我跟他闹着玩。”说着,只得从兜里掏出一把酸梅,塞到他手里。
莲生看着那些酸梅,低着头想说什么,齐丽却已经一转身,离开了他。

日子就在这样的吵闹哭笑中流逝,直到他们终于来到了举行少年英雄会的地方。
那一晚,夜雪初霁,绝刀门的门楼耸立于沉沉夜色中,尤显冷峻。虽已是夜深时分,门前吊桥上却人来人往,车马喧哗。门口的僮仆忙不迭地来回通报,寒暄声、招呼声、褒奖声闹成一片,沉醉了一方天地。
“小兄弟……”齐老拖着沉重的箱子蹒跚到门口,道,“老朽是野拳门的门主,特地带着小女和徒弟从洛阳赶来一睹盛会。”
“野拳门?”几个僮仆上下打量他一番,骤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你分明就是个街头卖艺的,还什么门主?!老汉,想看热闹就明天赶早,这里不招呼你们!”
这样喊着,连四周的来客也不禁笑出声,一个佩剑的华服少年踢了踢齐老拖着的旧箱子,道:“莫非里面装着贵派的武功秘籍?”
“老头,你晚生了几十年了!也想来装一回少年不成?”“可不要小看人家,说不定还真是个门主呢!哈哈!”
莲生吃惊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些人肆意的笑脸。齐丽忍不住想要反驳,却被老父亲紧紧抓住了手。
“阿爹!”她几乎是带着哭腔了。
“乖女,先陪爹找客栈住下吧……”齐老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悲伤,只是他本就直不起的腰似乎更弯了几分……

那天晚上,他们拖着旧箱子走遍了大街小巷也没有找到可住的地方,十年一次的少年英雄会引来了无数名门子弟。据说,方圆几十里的客栈已经全部被财大气粗的绝刀门提前包下了。
他们最后是蜷缩在还留有残雪的破门板后过的夜。


“如何?还有哪位前来指教?”唐冠南一撩衣襟,眼角含笑,望着在台下挣扎的江瑜。
“唐公子眼看就是今年的少年英雄得主了……”台下众人眼见他浑身布满暗器,只得互相推诿着。
“唐门虽是以暗器著称,但在靴子上布下机关,太不光明磊落。”一片夸赞声中,忽然有人这样嘀咕着。那声音虽也不大,但在唐冠南听来却格外刺耳。他双眉一挑,负手走到台边,望向人群后最不起眼的角落。
发着牢骚的齐老原本还想说话,却被齐丽一把拉住,便按捺了不悦,带着她与莲生悄悄离去。不料他这一走,反倒被唐冠南一眼盯住,当下足点台沿,飞身拦在三人面前道:“且慢,就让小可领教一下什么叫做光明磊落!”话音未落,袖箭喷飞,直取齐老面门。齐老双身形后仰,双臂一护左右,足尖踢飞数枝袖箭。人们见状急忙闪在一旁冷眼旁观,唐冠南眼带煞气,食指轻弹,又是一道黑光自袖下倏然而出,却并不射向齐老,如毒蛇一般转向看似痴傻的莲生。齐老急忙转身,凭着一双手掌死死抓住黑光,只觉掌心一麻,半边身子便失去了知觉。唐冠南冷笑一声,扬袖扫向齐丽。
剑光明灭,清影如霜。
当时没有人看到那一直茫然的少年究竟是何时出剑的,惟觉风声凄紧,恍惚间宛若降下七天七夜的皓雪,亮得让人迷茫了双目,又冷透了心扉。
唐冠南倒退三步颓然倒地,咽喉处一线血痕,直溅上半空。
“剑圣?!”呆若木鸡的众人片刻之后才爆发出恐惧的呐喊。

“一招之内杀了唐冠南……没想到……我活了这把年纪,居然,收了剑圣做徒弟……”齐老趴在山岗下,连咳带喘地道。
齐丽噙着泪拼命摇头道:“阿爹,如果不是他,你怎么会受伤!”
齐老竭力撑起身子,望向对面的山谷。夜色中,莲生正攀在峭壁间,寻找所谓的药材。
“阿女,他,真的是剑圣吗?”齐老充满希翼地握了齐丽的手,留下了他这辈子最后的一句话。
“师傅!师傅!这个一定可以救你!”青影一闪,莲生自山谷那边欢快而来,手里还高举着一株无名的小草。

“为什么要把师傅埋进土里?!”他居然带着哭腔质问齐丽。
齐丽咬着唇,将简陋的墓碑树立在坟前,默默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向山谷深处。莲生焦急地追上前去,刚一碰到她的衣袖,她却像受了惊的小兽一般颤抖起来。
“不要碰我!”她近似崩溃地道,“阿爹死了,我跟你再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以后永远消失在我面前,我不想再见你一眼!”
“你们都是骗子!为什么我的师傅都会死掉?!不是说留下我一个会孤单的吗?!”他哭得像个孩子。
“啪!”
留给他的,只是齐丽狠狠打来的一记耳光。
他愕然,甚至忘记了流泪。

齐丽扶着斑驳的古树不住喘息,四顾苍茫,云海渺然,似乎哪里都不是自己的容身之处。为什么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却不得不面对这样的江湖?那个少年,真的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恶魔……这样想着,眼前一片模糊。

朦胧中,四处漂浮着奇异的幽香,欲浓欲淡,间有青涩的苦。
她觉得自己沉睡在雪白的云端。




往生(共搜集有18帖,此为第32帖)

(作者:霜影;提交人:wind;提交时间:2010/9/15 10:07:47)


“在下巩光杰。”灯火如豆,一室萧然,那男子安坐于窗前,面目静好。
齐丽才从昏睡中醒来,仍是晕眩不已,此时自竹几上的铜炉里微微飘出一丝药味,男子起身一拂,便是满室生香了。
“你是郎中?”齐丽虚弱地问道。
巩光杰收拾起竹几上细小的草药,微笑道:“可曾听说过百草门?家父便是门主。”

药庐在群山深处,前临飞瀑,后为峡谷。巩光杰离群索居,留在此地已三年。
“为什么不回到川西故居呢?”齐丽抱着双膝坐在瀑布下的深潭前,问道。
他负手站在岩前,望着那一池涟漪,道:“这里是父亲遇害的地方。”他顿了顿,又道,“三年前,他丧身于毒龙教蓝婷手下。此后,毒龙教一直前来骚扰,就是为了逼我交出可以对抗他们的灵药。若是我回到百草门,反倒是引狼入室了。”
齐丽愣了愣,道:“你真的有可以对付那些恶人的灵药?那为什么不铲除他们?”
巩光杰目光深远,道:“倘若那灵药真能培植成了,百草门就不会这样畏缩于川西穷僻之地了。”
“到底是什么灵药,能告诉我吗?”齐丽不禁道。
巩光杰看了看她恬淡的眉眼,道:“你听说过火凤凰花吗?据说天下只有剑圣才会培育,先父虽也精通花草之术,却毕生未曾成功。”
“剑圣……”她眼神一黯,默然站起身来。
巩光杰看着她孤单的背影,忽然道:“姑娘是独自进山的吗?这些天总是有一个痴痴呆呆的少年在山里徘徊,说是寻找他的姐姐。”

“姐姐?!”莲生望见溪流边那抹黛色身影,不禁惊喜着飞奔而去。
齐丽迟疑了一下,没有离开。她看着一身尘土的莲生,不知道半个月来这个痴傻的少年是如何度过的,可是她只问了一句话。
“你会培育火凤凰花?”
莲生却似听到了世间最可怕的问题一般,苍白着脸道:“不!我不知道!”
齐丽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急切道,“我不管你到底是莲生还是剑圣,火凤凰花可以救人,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真相!”
“我不能说!”莲生奋力挣脱着,连连后退道,“那是师傅跟我的秘密!”
“好!那你就守着这个鬼秘密吧!”齐丽愤然而去。
“除了火凤凰花,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啊……”他在身后哀求道。
她生着气,根本没有理睬他。

回到药庐前,齐丽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原本是澄澈的潭水,不知为何,竟隐隐透出慑人的幽光。
她犹豫着靠近深潭,猛然间水花激扬,飞溅成无数含着腥臭的蓝色妖卉,扑向她的面容。齐丽掩袖而退,那朵朵水花沾上衣袖,顿时“嗤嗤”作响,转瞬间便腐蚀殆尽。
“巩光杰在哪里?!”一声娇叱,幽蓝色的水袖从后而来,死死缠住齐丽的咽喉。
“你是毒龙教的……”齐丽强忍手臂伤痛道。
身后的女子以阴寒的手指掐住她的后颈,冷笑道:“正是!巩光杰是不是又去培育他的灵药了?识趣的便带我前往!”
齐丽手臂上的刺痛渐渐转为麻木,眼前白茫茫一片,竟再无力气挣扎。
“齐姑娘。”忽听得不远处传来巩光杰的唤声,齐丽心里大惊,却连叫都叫不出来。
风声疾劲。
有利刃破空而来,身后女子水袖一松,返身出招。齐丽双膝跪地,身子行将倒下之际,有人紧紧抱住了她。
“不好!是中了‘水无痕’!”抱着她的人焦急道。


“这种剧毒只要沾上一滴便渗透全身,休说是救治,就连接近她的人都会一时不慎引毒上身……”
“姐姐,你是不是累了?为什么一直不睁开眼看看我?”
“你这样守着她,迟早也会中毒。”
“姐姐,那个恶女人已经被我杀了,你不用害怕。”
“若是中毒了,普天之下再无回天之术。”
“姐姐……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不愿意理我了?”
……
窗外巩光杰的身影停留了许久,终于远去了。黑暗的屋子里,只剩下莲生和齐丽。

“有月亮!”莲生高兴地叫着,想去打开窗户,却发现连窗子都是被反锁了。
“为什么进来?”齐丽躺在冰冷的地上,颤声道。
“不能让你一个人啊!”他诧异地趴在她身边,看着她变得惨白的双臂。
她闭上双眼,冷冷道:“出去。”
他呆了呆,低头道:“姐姐,你不肯原谅我吗?”
齐丽眼前旋转着父亲的面容,童年时候骑在他脖子上看花灯,哭闹着缠着他买糖葫芦,没人驻足却还一招一式打拳……
莲生静静坐在她面前,微弱的月光斜洒进屋子,映着她眼角的泪痕。
她忽然觉得掌心一热,勉强睁开眼,却是他伸出了沾满泥土的手,紧紧抵住了她受伤的地方。

很多天之后,她手臂上的麻木感渐渐消退了,他却虚弱地只能倚靠在角落里了。
“为什么对你那么差,却要这样做呢?”齐丽吃力地爬到他身边,望着他道。
“因为你是我的姐姐啊……”他笑了笑,道。
“你真的是剑圣吗?”她辛酸道。
他怔怔望向漆黑的窗外,并没有回答,却沉默了片刻道:“姐姐,等我好了以后,可以带你去看火凤凰花吗?”
齐丽想要点头,眼泪却忍不住落在他手心。
他却摸索着从怀里取出一些东西,颤抖着塞到她手里:“这是你最喜欢的。”
她摊开掌心。
一把酸梅。
“那次我哭了,你给我的。”他疲惫而又得意地笑了,“生怕吃了以后就会忘记你对我的好,一直留着呢!”
……

隐秘的山谷间长有漫山遍野的奇异花株,一枚枚浅红色的幼小花蕾为绿萼簇拥,宛若梦幻中的珍宝。巩光杰站在花海的尽头,夜风袭来,满山红蕾似迷醉的蝴蝶,层层叠叠翩飞起舞。
“眼看这花始终不能绽放,加上你父亲耗费的一生,已经有五十七年了吧?”身后有人冷道,“枉费我还派出修罗宫的销魂替你假扮毒龙教杀手,而今你到底探得火凤凰花的秘密没有?”
巩光杰注视着挚爱的花海,低声道:“倘若我能使群芳盛开,百草门的宿敌……”
“好说。区区毒龙教,怎是我们天龙八部的对手?”那人轻笑一声,收起折扇,紫衣翻飞间已经隐没于夜色。

巩光杰踏着满地清寒回到了药庐。打开紧闭的房门,一股湿冷滋味迎面而来。莲生倚靠在齐丽肩头,动也没动。
齐丽欣喜地撑起身子道:“公子!莫非你找到了解药?”
巩光杰俯身为莲生把脉,沉吟道:“他已经将你所中的毒引到自己身上,换了常人,早已经毙命多日……果然不出我所料……”
“那么说,他不会死了?”齐丽抓住他的手道。
巩光杰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肩头道:“无妨,我带他去一个地方,定能为他解毒。”说罢,背起莲生便走出了暗室。
齐丽扶着墙站起想要随他而去,刚至门边,却听门外“当啷”一声,巩光杰已将房门再次反锁。


夜幕下的火凤凰花如同被清水洗净了一般,透出皎洁的光。
“这是天界的花……”巩光杰痴迷地跪倒于花海最深处,将手中的利刃抵在莲生的掌心。
紫衣男子紧那罗端详着这个昏睡中的少年,道:“当日龙王断定他与剑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玄冥子带人在悬崖上阻截他,却尽为之所杀。看来还是早该利用你这个身份,也不消折损我教实力了。”
巩光杰傲然道:“紧那罗,我虽与你们联系,却并不为了江湖纷争!”
紧那罗嗤笑道:“好,那我就试目以待!”
巩光杰冷目横扫他一眼,手起刀落,一下刺进莲生的掌心。
鲜血飞溅,滴落在翠绿的花萼。那绯红的血滴蜿蜒成线,沿着花萼慢慢渗入娇羞紧合的花瓣之间。原先低垂收敛的浅红花瓣,竟似夺得了等待千年的圣水一般,倏然吸尽血滴,整个花蕾愈来愈艳,逐渐绽放出盛世娇媚的花!
“火凤凰花!”巩光杰激动地声音发颤,挥舞着手中带血的利刃,高声道,“果然这傻子是剑圣一脉!我百草门的兴复指日可待!”说罢,竟不顾一切地举起利刃狠狠斩向莲生的咽喉。
“莲生!”不远处忽然传来齐丽的叫声。巩光杰动作一顿,紧那罗已经飞身而去。此时原本昏迷的莲生正朦胧着睁开双眼,眼前白光一亮,巩光杰的利刃已刺向他的咽喉。莲生竭力一闪,扬袖击向巩光杰手腕。巩光杰侧身一扣莲生左肩,莲生右袖间寒光顿现,如灵蛇般窜向巩光杰腹部。巩光杰翻身后掠,莲生挣扎着起身欲追,却终是无力运功。
眼见巩光杰身形闪动间已经迫近齐丽,莲生叫了一声“姐姐”,奋力抬臂,只见自他袖中飞出一道澄清寒影,如水波涌动一般直射巩光杰后心。巩光杰只觉身后陡然寒意凛然,才欲转身,已被那道清影攫住心魄,眉间溅出数道血痕,跌落于满山红艳之中。
紧那罗此时已击中齐丽,见巩光杰死状奇惨,不禁一震。莲生一把摘下尚未绽开的数朵火凤凰花,用力握于受伤的掌心,只见那些花朵竟如活了一般沁出血一样的光彩。紧那罗心内寒冷,将齐丽猛地推落花海,转眼间身形飞掠,消失不见。
莲生踉跄于月下,齐丽颤巍巍伸出了手,轻声道:“我见他反锁了门……就很担心了……”
“姐姐。”他摔倒她身边,哭泣道,“师傅给我的剑,终是飞走了。”
“那有什么要紧?没有了剑,做个普通人不是更好?”她浅浅笑道。
他小心翼翼将嫣红的花放于她手里,虚弱地道:“这就是火凤凰花了……我在找你的时候,来过这里……他们终究是种不出来的……”
齐丽含着泪光,想要抚摸一下那娇艳花朵,却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便再无声息。
“姐姐。”莲生努力地背起她,一边朝花海尽头走着,一边哭着道,“没有了灵剑,我的性命就再也保不住了……以后的日子,又有谁来保护你呢?……”

贴杀 销魂

(2轮不死,必有后福!)






往生(共搜集有18帖,此为第33帖)

(作者:霜影;提交人:wind;提交时间:2010/9/15 10:08:20)

7杀2轮杀贴 逃魂记
题记:我们每个人都在逃离。逃离某一场微酸的记忆,逃离某一种命运的痕迹,或者,逃离——某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躯体……

楔子——两个纯白的孩子
从她变成点绛唇的那一个夜晚开始,她就经常会做同一个梦。
梦中的天空是从未有过的蓝,一改记忆里那常年蒙着烟霭的灰色。蓝到使她似乎可以透过天空,望见另一个世界。清澈的湖水在嫩绿柳丝下荡漾,荡漾。有两个穿着一样纯白长裙的小孩,趴在青石桥上好奇张望着透明的水纹。湖水中倒影轻拂,她们有同样明亮的眸子,同样白皙的脸颊,同样乌黑的长发。她们互相望着对方的倒影,有轻轻的笑声在水面上掠过。她知道,其中的一个,是自己。
“小小,起风了,快回家吧。”有一个声音在柳树后响起。
她看见了父亲朝桥上走来,可是为什么当他看见她们二人的时候,会忽然暴怒起来,狠狠扯住她的长发,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
很痛的感觉……就好象有闪着寒光的尖刀,在她完美无瑕的脸上划过……然后,梦就醒了。
而在这夜阑微醺的初醒时分,她翻开了第一页书册,那上面写着的,是一个令无数少女痴狂的名字:白玉楼。

一、点绛唇的出现
漫天的火光。
“白玉楼!”一道赤红锦练自舞阳城上飞卷直下,如划破苍穹的闪电。水玲珑红衣胜火,臂上金铃脆响,舞动锦练直落而下。城下的白玉楼手中银枪一捺,挑向赤红锦练。水玲珑双眸一寒,长发尽扬,佩带于皓臂上的金铃忽而玎玲做响,一齐激烈颤动,终于似按捺不住的怒火般飞溅射出,向白玉楼的枪身而去。金铃撞击白刃,清脆声不绝于耳。
白玉楼横枪一扫,冷笑道:“水玲珑,你可不是疯了?我早就说过,逢场作戏,何必认真?你做你的四海盟使,我做我的舞阳城主。你现在放火烧城,不怕人耻笑么?”
水玲珑原本是冷绝的,却忽而哀伤一笑。
这一笑,艳绝倾城,却似绽放开了的火花,遇上了从天而降的暴雪。
浓烈至极,凄冷至极。
“原来只是逢场作戏……白公子,你这一句逢场作戏,让我害死了孙渡,逼走了苏苏,伤透了四海盟兄弟的心。我早知你与君大哥互相不服,他厌恶你的高高在上,你不屑他的出身低微。我只以为你们之间是场汉子间的龙争虎斗,却不料,你利用我,催垮了四海盟!”她死死扣住赤练,那手却在微微颤抖。
嫣红的锦练与四周的烈火一样炽热,将这个天地划为两端,而水玲珑正如镶嵌于分裂镜子中的一朵蔷薇。
白玉楼看着这朵艳丽的蔷薇,眼神却是冷漠。

枪尖闪,锦练碎。
水玲珑身上飞溅出的血痕,沾满他的雪白衣衫。
他一脚将她那圆睁着双眼的尸体踢开,转身想走,却听得不远处有风声萧萧。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香。
浅紫色的罗裙在晚风中吹拂起舞,一个蒙面女子自古旧城墙上翩然而至,云袖轻扬间,万点寒光飞溅而出。
白玉楼想要闪躲,却发觉自己的内力已经紊乱,才一飞身后退,已被无数暗器射进胸膛。他倒在地上,嘴里满是苦涩。
紫衣女子慢慢走来,低下眸子看他。她的眸子如水一般透亮,面容却被轻纱蒙上。
“你早就中毒了,不知道吗?”她低声道,“你杀水玲珑的时候,太过于得意了吧?”
“你……你是……”他挣扎道。
她幽幽叹道:“我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灵魂。可是别人都叫我,点绛唇。”

二、关于温小小
唐三丝看着那个淡紫衣衫的蒙面女子将剑刺进唐汝青的咽喉,心里一阵快感。那积蓄多年的阴郁,终于被如此猛烈地释放开来。
他装作受伤的样子,匍匐于地上呻吟道:“快保护公子……”
唐门众人涌进了厅堂。华灯初上,在明艳的灯火下,点绛唇飞袖直卷唐三丝腰间,探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后心,将他挡于身前。
唐三丝依照计划大喊道:“都退下!退下!”
于是他被点绛唇挟持而去。

寒冷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追杀声已远。她忽然止步,将他推落于地。
唐三丝掷出一卷银票,道:“五千两。”
点绛唇侧身,拢着云袖,于月光下站在屋檐上,淡淡道:“你以为我是为钱而来刺杀唐汝青?”
唐三丝瞠目道:“杀手不为钱,还能是为什么?”
她沉默片刻,伸手解开那蒙于脸上的紫纱。
微寒的月色下,那三道凄厉乃至绮丽的伤痕,清晰地印现出来。
“你……你是……”唐三丝心神一震,全身发冷。
她又一扬手,掩上轻纱,飞掠向远方的黑暗。
“温小小!你是温小小!”唐三丝望着那远去的曼妙背影,颤抖着大喊。

那个晚上,她怀里的书册上,又划去了一个名字:唐汝青。
此后的不久,江湖上开始蔓延一种传说,当日毁容跳崖的温小小,化身为青山小楼的杀手点绛唇,开始了,自己的复仇之行。
……
她漂泊过许多地方,明丽的江南,寒冷的关外,豪壮的西北。她也杀过许多的人物,英雄盖世的朗逸平,野心勃勃的白玉楼,年少轻狂的唐六如,风华绝代的黄真真……可是她始终没有微笑。
她还是一直无法摆脱那个梦境,两个同样身穿白裙的孩子,在碧蓝的天空下奔跑着,欢笑着,然后就是父亲那阴郁的面容,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划碎了她的美梦。她也会在梦里看见跳崖前的一幕,温小小的白裙在风里飞扬如蝶,远处有个声音在不断哀叫:“父亲,求你不要带走小小!不要带走我的小小!”小小回头微笑着,她的手里有三把尖刀,闪动着刺目的光的刀,在她完美的脸上狠狠划下。血流了一地,一地的血,飞溅的血……小小的身影,在弥漫着云烟的悬崖那端消失。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温小小……
她在人们的惊讶声里来了又去,像一只失群的燕子,更像一道凄冷的流星。她居住的地方熟悉而又陌生,伴随她的始终是阴暗与潮湿,还有一缕缕奇异的香味。而她的书页在无数个夜晚被她自己一页接一页地写满了某个人的名字,然后,一页接一页地撕下,烧掉。最后,只剩下最后的两页纸,上面的名字是:萧红叶、温伯。

三、发疯的温伯
温伯疯了!
“温伯真的疯了?”萧红叶听到这消息,手中的碧游剑竟也微微发出震响。他想不到,当日那威风八面的岭南温家大当家,现在居然被自己的儿子关了起来。
花解语站在他的身边,长裙袅然,面容隐于树影朦胧间,她的声音格外的好听:“据说温伯上个月甚至把最敬重他的温朗给活活咬死了。因此温柏翘只得将他以千年寒铁锻造而成的锁链捆了起来,关在温家后院的水牢。”
萧红叶以一块洁白的丝绸轻拭着流动浅绿颜色的碧游剑,手指镇定,神情幽深:“那么说,温家现在已经方寸大乱了?”
“正是。江湖上纷纷传言,几年前失踪的温润,或许也是被温伯给杀掉了,甚至还有人说,亲眼看见温伯经常在夜里到处游荡,口中喃喃自语。”花解语淡淡看着这个眉目英俊的男子,继续道,“不过属下听说,温伯似乎很害怕别人提到他的儿子。”
“温柏翘?”萧红叶凝神。想到了当年那个白衣的少年,温良如玉,总是带着淡如春风般的笑容。尤其是他的眼睛,与温小小的一样,明丽透澈,近似完美。
花解语道:“对,近年来,温柏翘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也很少露面了。公子,如今温家内乱,当年他们又如此对待您,是不是到了我们复仇的时候了?”
萧红叶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剑影流光,倒映出他略微有些苍白的面容。
“你听说过一个人吗?”他低声道,“点绛唇。人们都说,她是小小的化身。解语,你通晓天下之事,为什么惟独不告诉我这件事呢?”

温柏翘独自站在水牢外,空气是阴冷潮湿的,光线黯淡,将他的白衣抹了一层灰色。他在看温伯,温伯正瑟缩在水牢里面,一双眼睛却熠熠发光,那是一种狂野而痴迷的光。
“公子,大当家他……”温弘迟疑着道。
温柏翘冷冷道:“他今天又说了什么?”
温弘道:“他还是说,您不是他的儿子,是您把他的儿子杀了。”
温柏翘哼了一声,侧过身来。他的容貌似乎与几年前并无差别,只是身形显得有些瘦削了,但是那双眼睛,却依旧黑白分明,亮如宝石。
“继续给他吃药。”他离开的时候,扔下了这句话。
温弘站在空荡荡的水牢前,温伯忽而一把抓住铁链,嘶声吼道:“是你们杀了小小!是你们杀了柏翘!凶手,凶手就是你们!”他的声音在阴郁的水牢回荡,震碎了整个温家。

温柏翘回到自己的深院,那满园的青草正蔓延出浓郁的香味。早上还是淡淡的,现在似乎已经能够渗透人的心扉。他回到屋内,紧紧关上了门窗,点燃那盏琉璃灯。灯影迷蒙下,他取出了深藏于案中的铜镜,镜中那张朦胧的脸,有点憔悴,却有不失神采的眼。
“少当家,有人拜访。”门外有人,他急忙将镜子放回原处。
他带着怨愤地道:“我不是说过,现在不准许任何人来吗?”
“可是,可是那人一定要你去见他。”
他深吸了口气,起身走出了黑暗的屋子。

打开大门的瞬间,温柏翘的眼睛收缩了一下。
——萧红叶。
一身红衣的萧红叶,腰间佩着碧游剑的萧红叶。
“温兄,好久不见。”萧红叶微笑着走了进来。
温柏翘一伸手,拦道:“萧公子,舍下颇不太平,还请改日再来。”
萧红叶看着那曾经熟悉的山水院落,道:“在下正是听说温世伯身体有恙,才特地赶来探望。怎么?难道温兄不答应吗?”
温柏翘挑眉道:“何时萧兄变得如此大度了?当日我父亲毁约……”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萧红叶断然截住他的话,顾自朝里面走去。
温柏翘紧紧跟随他的脚步。

四、温柏翘的秘密
水牢的铁门被缓缓打开。
温柏翘与萧红叶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随后,他亲自将铁门又锁了起来。
“任何人不得入内!”这是他留下的最后的交代。
脚步声在阴冷的长廊回响,有轻微的水滴的声音。
——滴答,滴答。
像亘古长久的钟声。
忽然在角落处爆发出一阵大笑:“小小!我的小小!爹要为你谋划一门最光彩的婚事!”
萧红叶脸色一白,心里不禁一阵抽搐。他飞奔而前,只见那死水中站立一个须发苍白的老人,正以双手死死抓住铁链,在不断摇晃嘶咬。
“温伯!”他失声道。
温伯听到了他的喊声,抬起头来,却一脸愤怒道:“小柏!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这个鬼样子!以后我不准你接近小小!”
萧红叶走上一步,端详他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温伯却越过他,望向他的身后,忽然颤抖道:“你……是你杀了小柏?你把他吃掉了,是不是?我找不到我的小小了,小小……小小……”他含糊不清地自语着,温柏翘朝萧红叶摆了摆手道:“你看,家父已经神志不清,所以在下不希望有人来探望。”
萧红叶凝神看着还在撕咬铁链的温伯,道:“你是怕,有人看出他服用了失魂散吧?”一言既出,忽出剑直刺温柏翘眉间!
温柏翘似是早有防备,反身一闪,宽袖卷出一阵罡风,夹杂着浓郁芳香,直扑萧红叶面门。萧红叶碧游剑铮然龙吟,通体澄澈生色,剑锋厉如冰霜,寒光笼罩温柏翘全身。温柏翘双袖翻舞,右袖轻轻一扫,射出一道光焰,悄无声息钻向萧红叶锁骨。萧红叶猛一飞身,双足一点水牢铁门,剑如闪电直破光焰,再向温柏翘腹间而去。温柏翘以袖一横,阻住剑势,却觉一阵内力如汹涌洪水般冲击而来,一时心口发震,口中喷出一道血箭。
却在此时,只听得水牢中的温伯大叫一声,挣扎上前道:“温润!你杀了我的儿子!你杀了我的儿子!”
温柏翘听言大惊,不顾萧红叶的追击,飞身一掌震碎牢门,直取温伯首级而去。他的身形刚一接近温伯,却听那水牢之下忽然响声连连。萧红叶定睛一看,竟见那积水尽数朝下流注,自水下猛然冲出一个紫衣女子,一剑刺向温柏翘。
温柏翘翻身而退,却觉身后剑风萧萧,不禁身子朝左一侧,刚刚闪过萧红叶的碧游剑,却被温伯一把揪住,狠狠咬住他的肩头,鲜血如注。温柏翘不禁尖声大喊,那声音竟是女子一般,此时那自水牢底下飞跃而出的女子一剑刺来,正中温柏翘眉心。
温柏翘倒在残余的水中,白衣尽湿。萧红叶正欲上前,却见那紫衣女子忽而扬剑飞刺温伯,他立刻抽身而起,一剑斜下,拦住女子剑势,急切道:“你是点绛唇?”
女子一言不发,反手一剑直挑萧红叶心口。萧红叶身子一侧,她却趁势飞起一脚,正中温伯咽喉。温伯嘶吼一声,倒地挣扎着抓住女子衣裙,道:“小小,小小……”
“小小?!”萧红叶如同当心一击,剑也微颤,一把抓住女子肩头道,“你真是小小?!”
她却一掌拍来,萧红叶闪也不闪,硬受她一击,咬牙道:“小小,你难道连我都不认识了?”
点绛唇一剑抵住温伯咽喉,划出一道血痕,冷若寒冰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温小小了。”说罢,她长袖一拂,拂起了温柏翘脸上的人皮面具。
——那赫然是一个眉目美妙的女子。
“温润?!”萧红叶震惊道。
点绛唇目光深远,扫视奄奄一息的温伯,忽而涩然笑道:“温小小消失了,温柏翘也消失了。取代温小小的,是点绛唇。取代温伯翘的,就是温润。父亲,你可满意了?”
温伯吃力地抬起头,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良久才嘶哑道:“小小,我要为你,选择一个最完美的天地……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伤害你……”说罢,全身抽搐,倒在了温润的身边。
点绛唇缓缓俯身,注视那苍老的面容,道:“我在这个水牢下,住了两年,却没有想到,某一天,你也会来到这个阴冷的地方。父亲,你为小小寻找的美好天地,难道就是这样的吗?”
萧红叶看着她的身影,忽然道:“你不是温小小。”

五、关于点绛唇
点绛唇微微抬头,眸子清亮如水,她的容貌隐藏于轻纱后,却隐约显出美丽的轮廓。
“我早就说过,温小小已经消失了。”她近乎梦呓一般地道,“冰冷的山风,吹落了小小的身子,在悬崖上,就这样消失了……”她又微微一笑,靠近萧红叶,道:“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是小小,我会怎么办?”
“于是你开始复仇?”萧红叶冷冷看着这个同样有着一双美丽眼睛的人。
点绛唇紧紧握住手中剑,一字一字地道:“对!我恨你们!是你们,抢走了我的小小!为什么小小会爱上你,为什么父亲要把她嫁给唐汝青,为什么那么多的人都要追逐她?!小小在哭,她每天晚上都在哭,她的哭声一次次传进我的心里!她说,哥哥,我害怕!我不要离开!我讨厌那些只爱我美丽面容的男人!”她愤然地说着,猛然扯下了自己的面纱。
——那也是一张清秀的脸,同样的,在她的脸上,有三道深深的伤痕。
她颤抖着笑:“没有了绝代的风采,小小是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可是,我可以。”
萧红叶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错了,小小没有消失,至少,她一直都留在我心里。而你,不也是一直记着她吗?甚至把自己,变成了温小小。”
点绛唇的眼里忽然迷蒙起一层淡淡的雾,扬起脸,任铁窗外一道微弱的阳光映于她伤痕斑斑的脸上。
她轻轻闭上双眼,道:“萧红叶,也许,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见到我的人。”
话音未落,她长袖一扬,利剑如暴起的烈焰,飞射萧红叶心口。
那一道,像是要狠狠撕裂心怀的剑光!

花解语在黎明时分,等到了萧红叶的归来。
他的衣衫上溅满点点血迹,宛若红梅碎瓣散落一地。
“点绛唇是不是温小小?”她急切道。
萧红叶疲倦地摇了摇头,只是道:“温润在两年前易容成了温柏翘,为了怕温伯看破,就给他服用失魂散,把他关了起来。关于失魂散的事情,你不是早就通过我们的眼线知道了吗?”
“对。但是,我没有想到是失踪的温润代替了温柏翘。”花解语叹息道,“单凭她一人,能杀得了温柏翘吗?”
萧红叶眉间一蹙,道:“我没有说温柏翘被她杀死了。”
花解语怔怔道:“没有?那么温家大少爷现在何处?难道也被她关了起来?”
萧红叶将碧游剑举于眼前,那道琉璃般的光芒流泻于眉心,映亮了他的眸子。
“也许,他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在继续着自己的生命与梦想。”

尾声——奔逃的灵魂
从温柏翘变成点绛唇的那一个夜晚开始,他就经常会做同一个梦。
那一湾透明的湖水,闪烁着幻境的光彩。天是碧蓝碧蓝的,有两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孩趴在青石桥上,笑着看湖水里的倒影。
一个是温小小,一个是他。
“小小,你看,我们有一样漂亮的眼睛,一样漂亮的裙子。”
“哥哥,你不怕爹再来打你吗?他不是说,男孩子不可以穿成这样吗?”
“可是,我想跟小小一模一样啊……”
他听见了小小在跳崖前的呼喊,他知道,她一定是在喊着,哥哥,我不想死,我不想离开。
可是他被父亲紧紧捆住了,那始终挣扎不脱的锁链,把他永远锁在温家大少爷的身子里。
为什么想得到,其实很单纯,却永远无法得到?
为什么不想得到的,其实很复杂,却永远被人逼迫着去实现?
小小……
那卑微的梦想,使他在失去小小的夜晚,一次次进入了她的房间,轻抚那已经没有主人的紫色长裙。终于,有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温润悄然出现在身后。她的眼里闪动着别样的光华,认真道,堂哥哥,你想做温小小吗?我有一种芳心草,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梦想,可是,我也有一个梦想,你能帮我实现吗?
于是,这个世间,出现了一个穿着浅紫长裙,蒙住容颜的女子——点绛唇。
他的怀里,还珍藏着写满小小名字的书页,所以他依稀可以感觉到,那种熟悉而久违的温暖。他徜徉在自己的梦境。那个始终碧蓝的梦里,小小展开双袖,指若兰草,挽出一朵忧悒的花,叫他。哥哥。起风了,我们回家。
贴杀 唐汝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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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霜影;提交人:wind;提交时间:2010/9/15 10:08:40)

[第五轮杀贴]一碗牛肉面引起的血案

1号桌的故事

蓝佾儿:太师府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我可警告大家,以后千万不要以为进了高官家就悠闲自在。就像我的顶头上司庞太师吧,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该放手时就放手,成天唧唧歪歪盘算官场关系,皇上一有点风吹草动,他就得拄着小拐棍瞎转悠想上半天。你说有这个闲功夫你告老还乡多好啊!反正你也捞够朝廷的油水了,还霸着位置不放干吗呢?前几天皇上又犯忧郁症了,庞太师急啦,要是这小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他的保护伞不就没了吗?所以他回家就把我和吕笑侯召唤出来,硬是给我俩下了指标,说是要搞个武林群杀大会出来,让天下大侠都给皇上表演武术去。敢情现在这年头,大侠都成了逗人开心的玩具了。还好当初我没有选择当一个大侠,要不然,摊上这样一个成天风花雪月的皇上,当大侠不是糟蹋自己吗?可是任务还是要完成啊,所以我就和吕笑侯来到这个小客栈里,商量个对策。商量了半天,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才算盼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看上去一定好美味吧……

吕笑侯:我好后悔啊!好后悔啊!为什么当初我爹叫我好好读书的时候,我就那么叛逆,自己跑出家门去闯江湖。结果一没背景二没文化,没流浪多久就只好卖身进了太师府,成天被他呼来叫去,专门做点背后捅刀、造谣诽谤之类的破事。这哪是我理想中的生活啊?!现在又得在这里傻呆着,我实在是没心情,就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一本书来看,书名叫做《大宋豪侠列传》,没想到我在这书里居然看见这样一段介绍:
“吕笑侯
兵器:化影戟
武功:温侯戟法
江湖上倚马斜桥,风流倜傥一掷千金的浊世佳公子,谁又能想到他竟然是庞太师的爪牙,在江湖中为庞太师搜罗爪牙,铲除异己。论武功虽不是太师府中顶尖高手,但以其才智及身家,足以令其成为庞大师座上第一红人。”
我愤怒了,这是哪个家伙给我瞎扯的?!我能有这样高的地位,我还用在这小地方浪费生命吗?!于是我抓起破书,大喊一声就扔了出去。

2号桌的故事

高庚申:没错,那书就狠狠砸在了我的身上。我这个冤啊!虽然我是鬼鬼祟祟在和一个漂亮少妇说话,可是不代表我就得挨砸啊!我当个阉人容易吗?主人这个多情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就觉得柳青媳妇特别有魅力,非要叫我请她到我们那地儿去参观参观。可是主人你也不想想,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半男不女的,谁敢去你家住啊?你就是有再大的庄园,也只能蒙几个小孩子进去疯上几天。没法子,谁叫我只能在你家混饭呢,还要给你来约这个柳青媳妇,结果肯定是被她丈夫给知道了吧?我不能白白等死啊,为了壮壮气势,我操起桌上的茶杯就朝后砸了过去。

司玉婵:完了!完了!我真不应该有非分之想,更不应该冒险出来跟这个死太监见面的!眼看一本书砸了过来,我就知道肯定是被我那小气夫君派来的密探发现了。柳青这人吧,白糟蹋了庄主这个名号。最可恨就是当年明明是他用献花的老套手段,欺骗了我这个烂漫少女的心,却还到处对人说,是我比武输了才嫁给了他。他就是这样大男人,什么都不让我做主,生怕我比他强。最近更过分了,连漂亮衣服都不给我穿,说要简朴,我就知道他怕我穿得太好,跟他不般配!我最喜欢长相俊美的男人,可他还天天把自己弄得粗粗拉拉的,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横一横心,反正也被发现了,干脆我就跟他分手,到上官贞家里去算了!于是我抽出宝剑,向那个砸书的小白脸冲了过去。

3号桌的故事:

尹无归: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相信协议了!西夏那地方太穷了,李崇煜这个武夫,不考虑考虑怎么把西夏发展一下,光知道到处派奸细到大宋搞活动。你说你打听到的那些所谓机密有用吗?奸细也苦啊,成天提心吊胆的,李崇煜又不给钱,叫我们怎么去买路子买消息啊?所以我们先开始是紧张,后来大家都油滑了,你给我编一个大宋军营路线图,我就给你造一个朝廷高官关系网,反正回去能交差就行了呗。可是没想到李崇煜这小子疯啦,忽然说要到大宋微服私访去,我马上就找到了大宋的一个武将,叫他迅速把我给引渡过去。这就是我噩梦的开始啊!这个武将,先给我看了一份文书,上面写着“西夏军师尹无归自愿归顺大宋,大宋给予尹无归安家费一万两。”我一时高兴就签了名字。没想到等我今天问他要钱了,他却指给我看。原来在最底下有几个蝇头小字:“安家费分一百年付清”!我彻底崩溃了!!!这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拔剑声,肯定是西夏人抓我来了,我豁出去了,先把这个武官杀了灭口!

铁连城:在协议上做手脚的就是我。可是实在没办法啊!我们的小皇上沉迷文艺写作,成天哀怨忧愁的,根本不重视武官,导致边防连连吃紧,现在连大将军都成天喝稀饭,叫我们哪来的钱去招安?我确实想树立一个弃暗投明的典型给大家看看,让西夏人知道,你们那里不好过就可以来我们这发展。可惜好不容易有个西夏军师走路子找到我,说可以投降,却又狮子大开口。我这才迫不得已想出了这招,反正他已经签下名字,就不由他不听!可是他居然急了,朝我一掌拍来,我当然不肯送命,双掌猛出,将这小子打得满嘴喷血飞出了客栈。不巧的是,由于长年营养不良,掌风方向控制不佳,收掌的时候,把一号桌的牛肉面给掀倒在地。那个穿一身蓝衣服的丫头,顿时急红了眼,朝我扑了过来……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厨房至饭堂的门口:

石义雄:我的牛肉面!当我听见打斗声冲进饭堂的时候,我有生以来做的第一碗牛肉面就这样,凄凉的、孤单的、哀怨的,躺在了冰凉的地上……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从小我就被迫做那些我不喜欢做的事情,还要练习武艺,可是那根本不是我的理想!我的理想就是当一个好厨师,每天钻研菜谱,做出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因此在我爹去世后,我就把家业托付给了我兄弟,自己带着一把玄铁菜刀就闯荡江湖去了。我好容易才找到不需要有实际经验的两年以上,就能让我做厨师的地方,心中是如此的激动。当我怀着纯洁的心,小心翼翼端出我在这里做的第一碗牛肉面的时候,我是那么希望看到蓝衣服小姑娘给我一个赞扬啊!可是这一切,全给毁了!我大吼一声,抡起菜刀就冲进了混乱的人群……

侯莺莺:厨子你给我站住,听见没有啊!还有你!都别打呀!我侯莺莺脱离强盗生涯已久,本打算安安稳稳开客栈过日子,没有想到今天这三桌客人全是来砸店的!我的饭堂啊!桌子、椅子、酒缸、楼梯、一眨眼的功夫,全砸个稀烂……终于,我明白了,他们肯定是冲着我来的,是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来寻仇的!既然这样,姑奶奶我一不做二不休,把你们全给灭口!只可惜了这个饭堂,再装修一下要花多少银子啊!饿滴神呀!……

筷子:本来我好端端在桌子上打盹。这客栈就是黑啊,一碗牛肉面要卖到十两银子,导致客户稀少,我成天睡觉,就是身上掉满灰尘也舒坦。可是没想到今天忽然生意爆好,来了三帮人,可更没想到的是,眨眼就打成一团了。我的茶杯兄弟被那个不男不女的人给砸了稀巴烂,凳子大哥被那个小白脸举起来就劈成两半。真是飞来横祸啊!不,不要,不要过来!别把我当暗器啊!救命……

牛肉面:没错,各位看官,不才在下就是那碗牛肉面!此刻的我,已经安详地躺在了地上,弱小的身躯还被人踩来踩去,其中一部分已经分布在各个斗殴者的脸上,手上……对于这样的情况,在下其实很是欣慰。因为我觉得这样死去,要比被那个黑心老板娘折腾好得多!我明明是黄皮肤,她却硬是给我漂白,整得我没脸见人。还有那个傻厨子,就好象盐啊、葱花啊、酱油什么都不要钱似的,拼命往我身上加,把我给活活呛晕了一个时辰!这样的我,还能出去为顾客服务吗?所以,为了不让顾客伤心,为了保护我们面条家族的百年基业,我决定,在那大个子一掌扫来的时候,奋力一跃,就这样,连同无辜的碗大哥,摔下了万丈桌子……面条可杀不可辱!祖先们,我来了!!!

六扇门:

展昭:真愁死我了,眼看要月底了,还有好几条人命指标没完成呢!包大人说了,得多出去走动,万一发生什么命案,也好抢在别人之前给破了,这样才好积累提拔的底子啊……可是叫我哪找那么多命案呢?难不成,我自己动手解决几个,再自己破了?展昭哇,你怎么现在变得这样了呢?唉……还是先去前面客栈休息一下吧……什么,我没看错吧?!一地的尸体!喂,那个女人,你是谁?姓嘛叫嘛!在这干嘛?说说说说说!还想跑?好呀,原来是失踪已久的女响马侯莺莺,拿命来!

画外音:这个月的人命指标,终于完成啦……

贴杀 司玉婵 (对不起司mm,又杀你了,汗)
本贴使用扮猪吃虎


往生(共搜集有18帖,此为第35帖)

(作者:霜影;提交人:wind;提交时间:2010/9/15 10:26:59)

忘川六杀【第二轮杀贴】失落碎片



黄昏时分的听泉楼被残阳余晖披拂上了一层橘红轻影。苍郁的古树间,一阵细琐的响动后,缓缓飘落微小的白色羽毛。
欧阳朋注视着羽毛在橙黄夕阳中变幻莫测的旋转方向,心里还是挥散不去那种无端的躁动。
是有一种想法快要冲出胸口,却又无法明确到底想要什么的感受。
以及,心里始终无法驱除的寒冷与惶恐……
“欧阳!”祝凤鸣站在楼下树影里抬头喊他。
他一低头,自然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你又有何事?”
她脸上一寒,道:“怎么我来找你就很不耐烦么?”
欧阳朋负手抬头,白色束发绸带在风中飘动。
“没有……我只是,心情不佳。你找我闲谈的话,还是免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你不是前阵子要和上官世家联手消灭小蓬莱么?可是就在刚才,我接到了上官贞的密函。”说罢,一扬手,一封雪白书信斜飞上楼。
欧阳朋接信,展开一看,脸色阴沉。再一挥,信纸尽成碎片,在风中乱舞。
他唇边一丝冷笑,背转身道:“上官世家遭小蓬莱偷袭,死三十二人,伤过百。死者中,包括那日前来密谈的,高庚申。”他顿了顿,又道:“凤鸣,听泉山庄里,有奸细。”

夜幕下,山后那清泉汩汩流淌的声音格外清晰。
欧阳朋还是无法入睡,他信步来到欧阳婕所住的“晴空阁”前,却见楼中人影一闪,直奔后院而去。
“婕儿?!”他不由一怔,忙闪身紧随其后。
欧阳婕一身黑色劲装,腰佩长剑,快步到了后院池塘边,翻身一跃,纵上围墙。
“你想上哪里?!”欧阳朋急道。
黑影中的欧阳婕惊了惊,却仍坐在围墙上,不说话。
欧阳朋有些愤怒:“你是不是又要去找泠秀雪报仇?!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再去和小蓬莱的人接触么?!“
“可是我永远忘不了被她羞辱的场面!”欧阳婕的眸子在月色下晶莹生姿,泪光点点,“哥哥,我从来没有被人看不起过,却被她在众人面前折剑辱骂,我就是死,也要向她争回这口气!”说罢,她纵身一跃,翻下围墙。
欧阳朋随之跃上围墙,再一看时,却见欧阳婕的人影在寂寥长街上一晃,已消失不见。
“怎么会?人呢?”
一片漆黑,死寂。
徐徐地,一张纸片从黑暗中飘来,闪烁着碧绿的光。
“泠秀雪恭迎欧阳公子于东海小蓬莱一见。”



云层很低,压抑在整个天地间。
欧阳朋策马狂奔于山路。身后不远处却传来祝凤鸣的喊声:“欧阳!你这样一声不吭就自己走了,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他猛一收缰绳,马嘶叫着半立跳跃。衣袂生风,不怒而威。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回去!”
“不!你是不是要去小蓬莱,别想丢下我!”她一双圆圆的眸子直盯他不放。
欧阳朋不悦道:“我不喜欢被人纠缠。你还是回去做你的大小姐算了。”
祝凤鸣一展双臂,红衣耀眼,道:“你看我哪里像千金小姐了?!你说不要我就不要么?反正我会跟着你。生,就陪你过,死,我先替你挡!”
“你!”欧阳朋一时无语,只得转身策马,重新上路。

“欧阳,你去过东海小蓬莱么?”
“没有!”
“那你这样怎么找得到?!我听说上官世家的人去过,可是现在他们是不会再跟你联手了啊!”
“小蓬莱袭击他们,就是要他们认为我信不过。难道天下就只有上官世家懂得去那里的路不成?”
“你的意思是,再找人打听?”
“虎威镖局,龙斌。”

雨后的山路泥泞不堪。龙小莹骑在枣红小马上,直皱双眉。
“爹爹,这要走到什么时候才到啊?!”
龙斌在最前面的镖车边笑道:“怎么,你就那么着急去见欧阳朋那小子?”
龙小莹一拢肩前长发,低头道:“爹爹,你不要胡说。”
她话音未落,周围的趟子手们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的大小姐害羞了!”
龙小莹脸上绯红,龙斌一扬马鞭道:“好了好了,我们不取笑你。伙计们,天色已晚,就在此处树林休息吧。”
于是众人纷纷下马,拉着镖车进了路边树林。

“龙斌?”祝凤鸣喃喃道,“原来如此,你怕是还想去见他的女儿吧。”
欧阳朋看了看阴郁的天色,翻身下马,找了块岩石坐下,道:“你以为我还有那个闲心么?”
祝凤鸣牵着马在他对面坐下,道:“谁都知道龙小莹对你……”
“我说过我不喜欢她。”欧阳朋望着天边涌动的乌云。
祝凤鸣低头道:“你也不喜欢我,对不对?那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姑娘?”
欧阳朋的视线还停留在乌云上,一点都没有听到她问的话。
……娇弱似出水小荷……带着清澄的涟漪……
……湖水?不,不想见到湖水!怕什么?我也不知道……
……光与影的交错……在眼前不断旋转……有一袭雪白的轻纱掠过,然后是,一双澄澈无瑕的眸子,充满暖意……
“欧阳?欧阳你怎么了?!”
他猛地一震,发现祝凤鸣正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不,没有什么,我只是,走神了。”他痴痴安慰自己道,“休息吧,你累了……”

龙小莹伏在岩石上,心乱不止。
明天怕是就能到听泉山庄了吧,要是他见到自己,会不会惊喜呢?想到他站在高楼上那白衣胜雪不惊尘世的丰姿,她的心就一阵慌乱。
只是这如冰似雪的男子,每每看她的眼神,却总是忧郁迷离……也许在他心里,还有着别人的身影?她这样想着,心里酸涩难忍。
忽一丝阴寒之风刺来,她不由颤抖,急欲跃起,却觉全身无力,竟连站都站不稳了。
“爹!”她慌忙回头叫着。
镖师等人也纷纷惊醒,显然也中了招,一个个脸色发白。
龙斌凝气扬锤,扬声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有胆子出来和龙某过招吗?!”
树林深处,一点点幽蓝的光焰浮动着,是萤火虫的光么?
忽一黑色人影直扑而来,龙斌提锤迎上,强忍体内翻动的内力,使出流星赶月三十六手,招招带风,虎虎生威。那黑衣人手腕一翻,一对银光凄迷的残月钩直取龙斌前心。
“步留形?!”龙斌惊呼一声,反手一锤,击中他的左钩,不想黑衣人左钩朝上一转,钩住龙斌的流星锤,右手钩子飞快一抹,正中龙斌咽喉。龙斌嘶声一叫,咽喉处鲜血喷涌,挣扎倒地。
“总镖头!”“爹!”镖师与龙小莹急红了眼,不顾头晕无力一起冲上,只见步留形黑袍一卷,那残月钩的银光如妖魅一般,上下左右四处飘扬,光影所到之处,殷红鲜血随处喷洒,落了一天一地。



欧阳朋来到这片森林的时候,晨曦刚笼上山川。
有清脆的鸟儿鸣叫声在空荡山谷间回响。
地上的鲜血已经即将干涸,变成了枯暗的红。
他走在满地尸体中间,停下脚步,俯身望着龙小莹犹带泪痕的圆睁的双眼。
不知道,她在失去生命的那瞬间,是想着什么呢?
“欧阳,你怎么自己就偷偷走了,也不知道叫我一下……”祝凤鸣的喊声在她踏进树林的时候停止了。
她用力抓住树干,才没有让自己跌倒。
“天!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龙斌他们也死了?!”

欧阳朋把龙小莹的尸体单独放在了一块平整的草地上,转身离去。
祝凤鸣站在远处,慢慢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表情,只沉声道:“你走吧。”
祝凤鸣摇头道:“为什么?你要找的人都死了,一定是小蓬莱在暗中行事,若就剩你一个,岂非更加危险?!”
欧阳朋抬头看她,她的红衣黑裙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却掩饰不住一脸的苍白憔悴。
“你以为你在这里,我就不危险了?”他忽然笑道,“你恨龙小莹,对么?”
祝凤鸣险些摔倒,喘息道:“你什么意思?是说因为我恨她,所以在昨天半夜赶到这里杀了他们?!”
欧阳朋从龙小莹的指缝中取下一缕黑色绸带,冷道:“你的腰带,好象撕碎了。”
祝凤鸣慌忙低头,见自己的腰带真的撕碎一道口子,不禁气道:“我早上起来不见你人,匆忙间追出来,谁会在意这个?!难道在你心里,我会这样残忍?!”
“但是知道我和高庚申联系的也是你!”欧阳朋冷笑起来,道,“祝凤鸣,我不想杀你。但是我会告知天下,你是一个如此疯狂的女人。”
他说着,牵了马,缓缓走出密林,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空气中似乎还漂浮着血腥味道。
那种让人心神恍惚的错觉,甚至错乱到,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脸上,手上,全都沾满了鲜血。
有瀑布的隆隆声传来。
他飞快跳下马,迫不及待冲过去,将头深深埋进雨后肆意喷涌的水中。
冰凉的,流动的,阴郁的水。
……那一双眼睛,一直在背后注视,温柔的,楚楚的目光么?为什么有时又如此阴沉……
……血,搅动着神经,仿佛那童年时候他舔着自己的一身的伤口……却从来没有人拥他入怀……
……野种!你这个野种!你娘是个贱货,你一样不是好东西!……
……重重的刀落下,一股鲜血喷射……
“不要!”他突然从水中抬头,沉沉喘息。
目光迷茫,却见对面山岩上,祝凤鸣抱膝蜷缩在那。这样看过去,原来风风火火的她,居然也是很弱小的样子。他心里一震,马上收回那错误的思绪,转身就走。
“欧阳,请你相信我……”她在后面哀叫,声音有点苍白。




深蓝海水翻涌着,似乎可以把一切都吞噬干净。
祝凤鸣一路远远跟在欧阳朋后面,到了这里,却忽然失去了他的身影。
天黑了,海水渐渐变成可怕的蓝黑色,铺天盖地。
她茫然走着,却见海滩上隐约有着足迹,向岸边岩石延伸而去。
难道是他?
她犹豫着走了过去。
“是你吗?”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寒光自岩石后飞旋而出,祝凤鸣惊呼一声,春水剑一扬,正挡住那残月银钩突来的一袭。红袖一卷,飞击对方面门。那人黑衣一震,以内力逼退她的袖舞,再一出左手银钩,斜取祝凤鸣右肩。祝凤鸣闪身去躲,同时剑挑对方蒙面黑纱,不想才一出剑,只觉胸前一寒,低头看时,那道银钩已刺中她的肩下。
于是,鲜血便欢快着魔般飞溅而出。
“凤鸣,凤鸣!”欧阳朋抱着她,焦急喊道。
她缓缓睁开眼,见自己正躺在船上,头顶一片星空。
忽然辛酸。
“你终于理我了……”
欧阳朋听了她这话,不禁低头,道:“放心吧,步留形已经走了。”
“小蓬莱的罗睺使?”她皱眉,“原来是他……欧阳,你受伤没有?”
欧阳朋笑了笑,道:“没有。”
“那我们现在是回去么?”
“不是。”欧阳朋迟疑道,“是在去小蓬莱的路上。”
祝凤鸣一怔道:“你还要去?认得路么?”
他一指前方,平静道:“你看,那是什么?”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深沉的海面上,竟若隐若现出点点光亮。
在烟水迷茫间,那光亮如飞舞的蝴蝶,闪现在一个小岛之上。
东海,小蓬莱。

船马上就到岛屿边了。
欧阳朋抱起祝凤鸣,将她抱进船舱,道:“你的伤口不深,应该无碍。婕儿恐怕就被他们劫在岛上。我自己上去就好,你好好在这里休息。”
“欧阳!你,你一定要回来找我!”她噙着泪道。
他叹息,算是微微点头,站起身来。
身子却觉阴寒袭来。
又是那种挥舞不去的躁动与愁闷,视线开始模糊。
尽管如此,他还是看见了。
在海风肆意吹拂的船头,那一身黑衣的蒙面男子,正用那陌生而又熟悉的目光,久久注视于他。



星辰寂寞地铺洒在银蓝的海水中。
步留形在岸上集中了一下自己的思维,发现这阔别多日的小蓬莱,依旧带着温暖的味道。
他收起光洁的银钩,拢于袖中。
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终于,终于消灭他了。
----这个怯懦的、奢华的、自私的世家公子。该死的欧阳朋!
----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了。
于是他一整衣衫,大步向前走去。

月色下的小蓬莱寂静如水。
步留形越是接近后山,越是心悸。
有与生而来的爱慕,加上渴望拥抱的憧憬,却又有一种难以逾越的鸿沟,桎梏住他的心情。
那双温柔的,楚楚的明眸呵……即使带着泪影也暖他心怀的目光……
一路上有巡夜的护卫看见他,却都一脸惊讶。也许是自己离开这里已太久的缘故吧。

后山的风,愈加寒冷。
步留形纵身一跃,飞身上了高崖,用尽全力攀爬在尖利的岩石上,接近了那个洞口。
洞口中传来微弱的光。
他一翻身,走了进去。
灯火摇晃下,曲盈袖雪衣如羽,静静倚于湘妃竹塌。
听得脚步声起,她吃力支撑起身体,不禁怔住。
步留形忽然跪倒在地,爬到她膝下,用力抱住她,哽咽道:“娘!我回来了!”
“你?!”曲盈袖脸色惊异,注视他道,“你是?”
“我是形儿啊!娘!你为什么不认得我了?!”他惶恐道。
曲盈袖挣扎着站起身,连连后退道:“不,我不认识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步留形怔住了:“我当然是你的儿子步留形啊……”
“不对。”洞口忽然有人朗声道,“你应该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欧阳朋。”
他全身一阵抽搐,心似乎要裂开似的,缓缓站起转身。洞口处站着的是祝凤鸣。
她好整以暇地走了进来,看着他道:“欧阳公子,或者也叫黑道第一杀手步留形,其实就是你自己,不是么?”
“天,这究竟是怎么了?!你,你是朋儿?!”曲盈袖惊呼一声,抓住步留形的手,仔细看他,喃喃道,“朋儿!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你不是在听泉山庄的么?为什么会说自己是形儿?!”
“你们在胡说些什么?”步留形迷茫地看着两人,“我明明就是步留形,那个胆小自私的欧阳朋,刚才已经被我杀了!”
“如果你是真正的步留形,为什么你的母亲会不认识你?!”祝凤鸣厉声道。
“如果我不是步留形,我又怎么能进到这里来?!”他愤怒了,“可是为什么我的母亲都不肯承认我?“
曲盈袖却突然扑倒在地,握着他的手,抽泣道:“朋儿……原谅我……原谅我当年把你丢在听泉山庄,可是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出人头地的名分!你的弟弟才是步留形,虽然我知道他在江湖上杀人无数,可是他一直都想见到你这个大哥。你见过他,对吗?我知道七年前的夏天他找过你,我想叫他不要来打搅你的生活,可是他还是个孩子啊,还是个孩子啊!”
“别说了……别说了!”他突然大叫起来,用头去撞击着坚硬的岩石。
……大哥,我是你的弟弟啊,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叫你一声哥哥……
……娘的身体一直不好,被任笑我,就是我义父关在小蓬莱,她很想念你……
……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娘亲,好吗?或者我们可以一起把她救出来,然后我们退出江湖,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这样多好……
……大哥,你真的别不相信我,我只求你跟我回去见见娘亲。你,你可以不承认我这个杀手弟弟,可是,你确实是她的儿子啊!……
……你放不下你现在的地位和身份是不是?!你难道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愿意见一下吗?好,我这就出去向所有人宣告,你!欧阳朋,你的母亲是曲盈袖,而我步留形就是你的弟弟!……
“不准说!”他痛苦地挣扎。
……他喝下了那一杯毒酒,带着微笑喝下去的,他以为这个从未谋面的哥哥亲手给他倒的酒是代表了和解。朝朝暮暮期盼的团圆,原来是这样的……
……手起刀落,飞溅的鲜血喷满全身。那荡漾的水光,掩埋了亲生弟弟的尸体……
“没有我没有猜错的话,欧阳朋,杀了步留形。在七年前那个仲夏……”祝凤鸣的声音在耳边震动,“可是这七年来,步留形还是出现在江湖上,因为,你自己,已经分裂成了另外一个步留形。作为欧阳朋,你不愿意被人知道你的身世,可是作为步留形,你又一直想回家。所以你就自己给自己找了借口,就这样又回来了……龙斌他们也是你杀的,因为步留形恨欧阳朋,又怎么会让欧阳朋踏上小蓬莱呢?甚至包括高庚申,也是死在你步留形的银月钩下,不对么?”
他抬头,看着她,喃喃道:“我是,欧阳朋?”忽又提声道:“那么,婕儿呢?妹妹呢?!”
曲盈袖跪在地上,摇头道:“这里哪有什么婕儿……欧阳婕,不是在三年前,就被泠袖雪杀了么?”
他倒退着,手足无措,撞在竹塌边的梳妆台上。一面铜镜“当”的一声掉在他脚边。他缓缓拾起铜镜。
镜中的他,白衣胜雪,听泉山庄的公子,果然风采照人。
奋力一撕外袍,里面却是——
暗夜一般的黑衣。

“那么,你又是谁?”曲盈袖这样问着祝凤鸣。
她冷冷笑了,转身离开前道:“太师府的蓝佾儿,你知道么?如果不是欧阳朋杀龙斌的时候,恰好我也想动手,我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离开祝凤鸣之后,她已经死在我的蜘蛛刺下。我若不是借她的样貌,又怎能找到小蓬莱的位置?这次我算是立下功劳了。”
她如释重负一笑,一扬双袖,红衣尽碎。
一身闪耀着银蓝亮点的水样裙裳,舞动在月色中。
她回眸,眉心一点蓝色桃花,妖异生媚。
那无形的毒,已经布满了这片空气中。

曲盈袖颤抖着双手,抱住了瘫倒在地的欧阳朋。
他望着她的眼睛,那双温柔的,楚楚的明眸,原来离他那么近,始终在他心里,不曾离开。
好想永远拥在怀里……就这样,永远,永远……

很沉很沉的水,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喘不出气来。
那幽蓝的,荡漾的水,稀释了缕缕血痕。
仿佛阳光晃眼的仲夏午后,透过水面,看见他来到后花园的池塘,把自己切成碎片,抛了下来。
哥哥,我们一起回小蓬莱看娘亲,好吗……

蓝佾儿 贴杀 高庚申
本贴使用火眼金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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