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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届群杀『洗心录』第二轮参评杀帖(共搜集有18帖,此为第46帖)

(作者:夜筝;提交人:wind;提交时间:2010/1/6 12:51:31)

[8-2-15]清之恋帖杀([心]墨云缎 参评) [心]清响

清之恋帖杀[心](墨云缎 参评)

深秋,蜀山脚下。
清响独自坐在小亭里发呆,痴痴的样子像是沉醉在梦里。“青,青,青”心底的名字不停的跳动着,石摇青那张歪头坏笑的脸总是出现在脑海里。“石摇青,你个坏人……”,清响心里骂着却轻咬着嘴唇,幸福的笑着。这两个多月来清响每时每刻都急着要见石摇青,她多想早一点告诉他自己已经怀孕的事,“青一定会高兴死的!”清响想着,“他太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哟,这不是清大美人吗?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发呆呀?”唐十四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清响身后传来。清响没去理他,她在等石摇青。
“还不理人呢?”唐十四走进亭子,自顾的坐在清响对面。“清美人,你可是越来越让我心痛的,这小模样……”
“走开!”清响厉声说着,打掉唐十四伸在脸边的手。
自讨没趣的唐十四本打算灰溜溜的离开,只是不经意的,他看到从远处走来的石摇青,反手一指,点了清响的穴,清响毫无防备,一时动弹不得。
“唐十四,你别太过分……”清响怒气似乎达到了极点。
唐十四阴笑着,揽清响入杯,随手又点了她的哑穴,他知道清响一定在心里骂死他了,他不管,也不需要管,拥着清响,脸上做出幸福的不能再幸福的表情。无耻的凑进清响的耳边,喃喃的说“反正你也没打算跟我,不如我就这样要了你……”,清响的眼眼快要喷出火来了,“好了好了”唐十四阴笑着说,“和你开个玩笑,你看看你”,说完松开拥着清响的手,解开她的穴道,随手摘了清响发际边的一支绢花,一闪身人也飘出好远,“宝贝儿,你要是追上我,我就给我……”,只是一转眼,人已没了踪影。
“唐十四,你无耻……”清响大声骂道,拔出剑脚下一跃,紧跟而去。
“可你喜欢……”唐十四的声音越来越远,清响紧跟其后。
唐门轻功如何了得,清响还一心念着石摇青的约会,追了一段不见唐十四的踪影,也就返回了亭子。清响再次返回亭子的时候,石摇青抱着手正懒懒的靠在亭前的柱子上。
“青,你来了”清响快步的跑上前。
“来得不是时候吧?”石摇青冷冷的说着。
“你说什么!”清响并没注意石摇青有些不寻常的脸,她一心想要告诉他关于孩子的事。“那边坐,我要告诉你件好事。”她拉着石遥青向亭里走。
石摇青甩开清响的手,独自走进亭子坐下,还是懒懒的靠着“好事?什么好事?!”
清响似乎注意到了摇青的不对劲,小心的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摇着石摇青“怎么啦嘛?!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你就一点不想我……”
石摇青再次闪过清响,不去看她,“我没来你不是也忙得不得了吗?!”
清响似乎明白了,“刚才唐十四他偷袭我……”
“哦?”不等清响说完,石摇青打断道:“偷袭的很心甘情愿嘛…….”
“石摇青,你混蛋!”清响高声的喊道。
“那你就去找个清蛋!”石摇青大吼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清响看着远去的石摇青,一时竟没回过神。(未完待续)

帖杀[心]墨云缎



第八届群杀『洗心录』第二轮参评杀帖(共搜集有18帖,此为第47帖)

(作者:夜筝;提交人:wind;提交时间:2010/1/6 12:52:07)

[8-2-16]山雨欲来风满楼( 贴杀凤穿花,参评) [心]霖雨

明朝建文四年初,阴云翻滚,风一阵紧过一阵,似一场大雨就要来临。

建文帝朱允文站起身来,神情萧瑟,到金漆大柜前取出一个纸包放至御案上问道:“方先生,你在京也有数载了吧,记得你建文元年与朕席地而谈么?”

“万岁,臣不敢忘记!”

“朕是立志要创大明盛世的,因为太祖给朕留下了一个愿望:一代明君。”建文帝朱允文目中有泪花闪光,但随即又沉郁的叹口气:“眼下的局面,谈何容易?朕有朕的为难,四叔是我的亲人,虽然朕贵为天子,但四叔拥兵自重,未必把朕放在眼里,朕根本不信四叔的那请安折上说民强国福,盛世之说,狼子之心,朕岂能不知,且不说太祖时的动辄杀戮让百姓怨气满腹,还有那封宗蕃制的怨言埋心窝不敢言而已,哎,天下的百姓都睁着眼睛看着朕呢?”

“万岁,孝儒本一乡野村夫,不喑世事,承蒙万岁圣恩,只图能为国效力。”

“方先生,恐怕不能了,四叔已经进城了,烧杀抢掠,百姓怨声更大了。”建文帝朱允文凄凉地流下了泪。

“先生拿着这个纸包请回吧,让朕再想想吧,明日早朝再计议后事吧。”

“是,臣退下,万岁请宽心。”

建文帝朱允文看着方孝儒退下。

凄凉之意倍加万分,却见一人挑着灯笼带着一人过来,定睛一看,不禁喊出口来:
“淡淡!怎么是你!”

柳淡淡轻声道:“皇上,臣妾不放心皇上就来了。”

“淡淡,朕想你。”建文帝朱允文一手扳着她的肩头,一手温存地抚摩着柳淡淡的长长的头发。

柳淡淡抬起头来,看不见建文帝朱允文的脸,她顺着建文帝朱允文的脸往上摸,脸荚上两滴冰冷的泪水在她的掌心里。她惊慌地问:“皇上,你怎么了,你怎么在哭。”

“淡淡,朕是在哭,朕的心里在滴血,但朕想你,想你,只有你还在朕的身边,在朕的心灵深处,他们都背叛了朕。”建文帝朱允文的紧紧地搂着柳淡淡,似乎一松手就再也不见。

“皇上,你方才的话臣妾明白,臣妾是从那个时代来的,你所处的阶段臣妾都已经知道了,臣妾斗胆一句:为了社稷,不防放手,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刚说完,一阵惊呼声,只见宫女,太监等一片慌乱,建文帝朱允文惊愕地松开手,柳淡淡慢慢离开了建文帝朱允文的怀抱,睁大眼看着建文帝朱允文消瘦惊恐的身躯。

“朱允文,你不要怕,我就不怕,你不要做什么劳什子皇上,不要担皇上名声,你是我的,我柳淡淡的,真爱我,就执我手,白头偕老,我们离开这个时代,离开这个地方,找一个山清水秀,生个大胖小子,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

“淡淡,你不懂,朕怎么能到你的时代,朕什么都不会干。”

“朱允文,没人天生不会干,你放手吧,我们走……”柳淡淡拉起建文帝朱允文的手趁着混乱刚逃离京城就踩到一个陷阱。

再醒来时已是2009年11月18日,两个人都不言声了,并肩站在五月吧论坛的书剑亭前,不知哪间房间传来一阵夜筝的响声,一下激昂,一下悠长像一声又一声的战鼓声,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打听,原来五月吧正在为《方孝儒传》上演到底谁知道明朝那些事儿掐得不亦乐乎


第八届群杀『洗心录』第二轮参评杀帖(共搜集有18帖,此为第48帖)

(作者:夜筝;提交人:wind;提交时间:2010/1/6 12:53:12)

[8-2-18]浮生(贴杀石摇青,参评) [心]沈倚竹

浮生
  
  故事已经结束很久了,谁又知道,是不是因此撞入了一个新的故事?
  
  【一】穿越
  
  这个城市没有秋,好容易度过冗长的夏日,冬天就在你猝不及防时候降临了。这样也好,其实是痛恨秋的,秋叶落下时如盛大的舞会,不及参加就已曲终散场,偏还要你去打扫满地的枯叶,烦。
  
  下了班,裹着厚重的风衣坐在车站,缩头缩脑的等着迟来的公交,看着周围小姑娘一码水儿的黑丝袜、高筒靴、小洋裙,我怎么看怎么心累。所谓女为悦己者容,现在己悦的、悦己的都不在了,还臭美个什么劲儿?
  
  允文……轻笑。总是在最不设防的时候突然想起你的名字,于是只能按着胸口,来渡过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感。倏忽站起,伸手拦车,坐在出租上,下意识道:“去安陵公墓。”
  
  “小姐,现在都七点多了,还去郊区啊?”出租车司机诧异的转过头。我定了定神,是了,天已经黑了,还去什么公墓。可是,突然好想他,想他想的要死掉。翻了翻钱包,掏出两百块钱递过去:“师傅,帮个忙吧,我想去。”
  
  司机师傅犹豫下,嘟嘟囔囔接过钱,开动了车子。我靠着玻璃闭上了眼,满眼都是他的音容相貌,好想,好想。那一次车祸,车子翻到河里,他明明已经逃出来了,却又回去救那司机,傻子,就那样被冲走了吧,整整十五天才在下游几十里处被发现,我的心都碎了。
  
  “流霜,流霜。”想起他抱着我,紧紧抱着我,“有你在,就是我最大的福气。”可你有了我的福气,为什么还要在婚礼前一个月离我而去?乡间的土路有些颠簸,留着泪,我竟恍惚入睡。
  
  像是一个梦。梦里只有黑色和白色,他站在那里,笑笑的看我:“流霜,流霜。”
  
  “允文,带我走……”我泪流满面的扑过去,他伸手抓着我,还有些嬉皮笑脸的哄我:“乖,不要哭了。”
  
  瞬间,头重脚轻的感觉传来,我踉跄倒地,茫然抬头,只觉有光,好明亮的光:“允文!你在哪里!”我不顾形象的大喊大叫。
  
  “在你的梦里。”
  
  醒来时,我便知道这不是梦。淡定的打量周围。算是奢华么?其实也不算,虽然只是简单的陈设,但是就算桌椅的细节都透出一股大户人家的气息。抬头,果然见到了传说中的床幔、承尘——真的好古代。突然笑不可遏,小姑娘们朝思暮想的穿越被我碰上了?那请问本人穿到哪里去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摸了摸脸蛋,光用摸的话,我成功的返老还童了,现在超不过十岁的样子。淡定,一定要淡定……掀开被子,蹬上鞋子,三晃两晃晃了出来,我还算是各安天命的那种,至此想的也不过是明天不用打卡上班了,真好。头顶的太阳灼人不倦,我心中笑笑,看吧,好在还在地球,好在还有太阳。
  
  院子很大,小花园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真可惜没有玫瑰。我三下五下绕场一周,顿时满脑袋问号,怎么没人啊?倒是有个门,不过我试着推了半天,上了锁,对着门眨眼,继续眨眼。迟钝的思维终于反应过来:如果没猜错,我大概应该可能是被囚禁了。而且很不幸,我发现这里红墙碧瓦,印象中只有皇宫才能有这样的规格。突然觉得蛮悲剧,怎么,难道这里是冷宫?十岁的冷宫娘娘?好像又不大对头……
  
  哎,有没有好心人过来告诉我下,这到底是什么状况?我坐在角落里开始发呆,想着想着又开始神游太虚,这样也好。他走后的那一个月,浑浑噩噩,不停地找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一颗心被吊着,一直吊着。现在这种安稳,是从未有过的,我终于可以一个人了。可以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独自想念他了……想着想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直到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出现在视线内。他有着好看的眉目,真的很好看,睫毛长长的,翘翘的,还有着大大的眼睛,小脸粉嘟嘟的,像从画儿里走出来的碧人一样。没有穿金戴银,只是很规规矩矩的一身常服,不过甚是精神,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古灵精怪的却好像一肚子鬼主意。趁我愣神的当,他笑嘻嘻的蹲在我面前,从身后变出一个小包裹,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打开一层,又一层,还一层,再一层!他一句话不说,只是专心致志的剥着包裹,我傻掉,这唱的是哪出?
  
  好一会儿才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他欣喜的一屁股坐在我的对面,将小盒子打开。然后将盒子的东西拿出来,递给我:“喏,流霜,看你,都饿得哭了,给你,你最喜欢吃的梅花糕。”
  
  我愣愣的接过,就见他拿着盒子里的另一块,坐在我对面,认认真真的吃了起来,还不忘对我招呼:“流霜,你吃啊。”
  
  咬了一口,甜的,眼睛一亮,糯糯的感觉充盈在唇齿间,是我最喜欢的味道。等一下……自从允文离开后,我脑子一直处于半死机状态,对周围世界的反应能力直线下降,直到半块梅花糕下肚,我才反应过来,我怎么吃一个陌生小孩的东西,然后,这个小孩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谁?我是谁?”我正了颜色,问他。
  
  小孩吐了吐舌头,一把抓住我,晃来晃去,奶声奶气道:“十八姑姑,不要生气啦,允文知错了,反正这里也没别的人,不要板着脸啦,像四叔一样。”
  
  十八姑姑?不及对这个称呼诧异,那两个字已彻彻底底震撼了我的神经,我茫然抬头。耳中骤然响起黑暗中允文的话,“在你的梦里”,“在你的梦里”……
  
  是你吗?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黑黑的眼睛,无辜的眼神,即便再无辜仍是挂着淡淡的坏笑,那曾被自己说过无数次的痞子相,现在看着好亲切,好亲切。颤抖的伸出手,抓着他软软嫩嫩的小手,翻过。掌心那一颗小小的痦子,再给我千次万次我仍会认得。先狂喜,再大悲,我想着他死时已被泡的不成人形的样子,抱着小小的他顿时嚎啕大哭。
  
  允文手足无措,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慌了手脚:“流霜,流霜,好啦,不哭,不哭,我去求四叔把你放出来,好不好?”
  
  【二】朱棣
  
  “不好。”淡淡的声音在耳边乍起,我脑袋嗡的一声,抬头。来人大概二十左右,年纪很轻,也很俊,但是眉目中有一层挥之不去的淡漠与疏远,像历尽沧桑,我们对视的时候,他不易察觉的蹙了蹙眉,“流霜,你越礼了。”
  
  允文怕是也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连忙站出来,想了想,绷了脸,一脸装成熟的样子:“四叔,流霜不是故意的,她,她只是饿了。你把她关起来一天了,她就饿哭了。”
  
  我被他的话有些逗笑,毕竟不习惯在人前哭,擦了擦眼泪,展露了来到这里后第一个笑容。年轻人扬起恰到好处的惊讶,似刚发现他在这里,唇角飞出一丝讥诮的笑意,然后躬身,行礼:“朱棣见过皇长孙。”
  
  再度被震到。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我,我听错了吗?朱棣?长孙?允文岂不就是——朱允文?!明惠宗?明成祖?我,我天啊……
  
  我知道这是穿越,可怎么穿到皇帝家了,允文他还是,还是个会被朱棣推翻的皇帝?我登时把对朱棣的良好印象降低十来个百分点。想起他们之间的矛盾,我连忙插在他们两人之前,将他们分开,虎视眈眈的瞪着朱棣,还未开口,就听他对着我道:“十八妹妹看来依然精神抖擞,看来教训的还不够啊。”
  
  十八妹妹。我将这个称呼慢慢咀嚼咽下,油然而生的悲凉啊,终于发现问题了,我是允文的姑姑,乱伦……后来他又说什么我完全没听懂,大致意思好像是我若想出宫,大可直接向父皇讲,没必要去翻墙。恍惚间好像还听他说什么,不是正牌的公主就是不懂规矩,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要去认一个毫无特点的公主,怕以后是要用做和亲吧,让我乖乖的学规矩,省的给大明帝国丢脸。
  
  我一下抓到了命门,蹿到他眼前:“你说,我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他嫌恶的看我:“就凭你?”
  
  “四叔,住口!”朱允文干净利落的截断,又上前一步挡在我前面,“不许你这么说流霜!”不知道为什么,看允文瘦瘦小小的背影,我心里无比的踏实,还有自豪。毫不畏惧的随他一起瞪着朱棣。
  
  终于,他拂袖,淡笑,他的淡笑中都透出一股森然的味道:“好,我不说。流霜,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被封燕王,即日启程赴北平。而你,圣谕,随我同去。”
  
  “为什么?”我和朱允文同时惊叫,好不容易找到他,怎么可以才这么短的时间就要面临分别。朱棣只是用波澜不惊的语气:“你以为我想带着你这个累赘?嗯?”他顿了顿,道:“你去向父皇辞行吧,十八公主。”
  
  大门敞开,流水架的人来人往,梳妆打扮。原本好像被世界遗落了的角落突然蹦出好多人,好多人,允文在我这儿呆了一会儿便又被人哄去上课了,我目光追随着他的小小身影到了很远,直到被旁人挡住了视线。我慢慢消化来到这里之后的各种消息,不管以后要怎样,我会和允文在一起的,我不会再让他轻易出现又轻易离去。
  
  我被打扮成了一个瓷娃娃,如果可以这样形容的话。一路上啧啧赞叹,原来一向不限山不露水的十八公主,被打扮出来了,可以这样可爱啊。众星拱月般把我领到了皇帝面前,被动接收无数羡煞的目光——或许我在宫女心目中,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典范吧。
  
  没有太多的礼仪,我直接被抱上了那个传说中的父皇膝盖上。近距离打量朱元璋,一个感觉:果真很丑啊……只是为什么他儿子那么帅?
  
  “霜儿,燕地虽然苦些,不过我答应你师傅,将你送去历练,你便随你四哥同去吧,也好有着照应,你可愿意?”朱元璋的年龄我实在看不出来,像四十多,也像五十多,刀子一样的眸子倒和他儿子有一拼,虽然是皇帝了,自有一番帝王威仪,可我怎么看,他怎么有点猥琐的样子。
  
  “允文呢?”我冲口而出,借着我“年小”,抓着他的衣袖拼命撒娇,“父皇,霜儿不想离开允文。”
  
  “允文是皇太孙啊,不能离开京都的。好了霜儿,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朱元璋的大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他不想与我解释,虽然是征询,但显然已经决定了,便不能更改。他递给我一个锦囊,道:“这,你到了北平再打开。”
  
  我皱了眉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抓着锦囊,想要问清楚,然而一切都不容我再想,即日启程的意思就是,傍晚时分,我们已经坐上了北上的马车。
  
  视线中再没出现过允文,我以为上天再给我这一次机会是让我们可以在这个世界相知相守,可被命运摆布的我那时并不知道,这一次分别,便是整整十年。
  
  【三】相对
  
  这是我第多少次提笔想给允文写信,我已经数不清了。手边他的信已经摆了厚厚一叠,他的字迹是现代时从未有过的俊秀,我对着那些字迹,便像看着他长大一般。虽不得相见,却是说不出的平安喜乐。他还存在,在这世界的某一处,这样就好了。
  
  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拿起笔的时候却只是怔忡,便是称呼就会犹豫很久。长孙?允文?侄儿?哈,看着最后这个称呼我实在掩藏不住笑意,每当这时,他总会在我身边发出一声嗤笑来证明自己存在。
  
  偏过头看他,这是朱棣多少次坐在我身边看书,我也已经数不清了。十年来,他的眉目脱了年少的稚气,越发的棱角分明了,偶尔外出与蒙古军交锋,回来时脸上总写满风霜,然后只要一进我的宫殿,再锋锐的棱角也会内敛几分。而后,便是日复一日的相对而坐,他看他的折子,我想我的心事。刚来时强烈抵触的事情,现在也慢慢习惯了。
  
  我好像被京都完全遗忘了,年少时的宠爱,再也觅不到一分,父皇给朱棣的任何旨意都不会提我的名字,有些侍从曾因此对我无礼,但他们悄无声息的失踪,无不告诫着外界,我这个二十岁未嫁的皇帝养女,任何人都碰不得。闲言蜚语也是不少的,他不在意,我更不在意。偶尔互相冷嘲热讽两句,倒像是千里之外相依为命的两人聊解寂寞。
  
  “怎么,信还没写完?”他淡淡笑着,有些讥诮,“写了十年都没写完?真难为允文了,这么多年一直给你写信,也不曾有过回信,还能坚持下来。看来他这个皇太孙当的很是清闲。”
  
  我不理,拿着笔在砚台上随意划弄。
  
  “说来,这么多年还不曾见过你写过什么东西,对着那叠子破纸又经常发呆——莫不是,你不识字吧?”他像想起了什么新奇的玩意,随手抛下书本,三两步便立在我身边,煞有介事的看我,“小十八啊,你写两笔来看看。”
  
  小十八是他对我的称呼,我禁不住他说,脸一红。来这儿这么久,我确实曾努力练过字,可玩惯了键盘的爪子,实在对付不起毛笔,颤颤巍巍的实在有碍观瞻。这也是我不敢给允文回信的原因之一吧,不妨被他直接说出来。我嘴硬道:“棣儿,你还真是想多了。”或许他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放肆的称呼“棣儿”。虽然每次叫得时候我都有点自己被自己雷到,但是想着能占便宜,也就忍了。
  
  我看他站我身边一副非让我写一下不可的样子,登时豁出去了,写丢人,不写更丢人!我写!我拿捏架势,想着苦练的“永”字八法,就要写个大大的永字出来。一笔落下,又顿住。心想,身边这个人,可是永乐大帝啊,我干嘛写他?可点已经点下了,想写允文已经不行,我眼一闭,手一挥,一个歪歪扭扭的“完”字跃然纸上。将笔掷出,我看他被我的字震到了,淡定的对他颔首,微笑,拿捏着步子转身,离开。直到我走出院子,才听到一向克制情绪的他,突然笑的很大声,很大声,笑得几乎要喘不过来气。我心中恨恨,笑死了才好!
  
  一连几天,每次他出现在我面前,都一副见鬼的表情,连忙带着客人走出老远,恨不得躲我远远才好,别人以为我“失宠”了,我却知他是怕自己的完美优雅的形象破功。眼不见心不烦,我想得很开。
  
  提起“完”字,我忽然就想起那个父皇给我的锦囊来了。我猜测我父皇一定是个神棍,不然不会弄的什么神神叨叨。锦囊里一共就一张泛黄的纸页,两个词:浮生若梦,完与未完。我以为会是什么拯救地球的终极任务交到我手上,没想到只是这样,有心找人问清楚,但难道让我拉下脸来找朱棣不成?
  
  旁敲侧击打听过我的身世,总换来他的嘲弄:“不过是个民女罢了,攀上高枝也不过是个民女。”罢,我不和这种人计较。
  
  这次朱棣躲我确实足够久了,久到我有些迷惑,看王府,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对我多加注意,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我脑海将可能发生的大事过了一遍,蒙古来袭?藩王造反?还是……允文出事了?我神经一紧。提到允文,我总会慌了手脚。
  
  也顾不得多少规矩,我几乎是杀到朱棣的书房的,仗着自己的身份,我在府内横冲直撞毫不顾忌。他的手下想拦我,我只要一瞪眼:“我乃大明公主,谁敢碰我?”他们被我逼得连连后退,直到我三两下推开书房的门。
  
  朱棣背对着门站着在**,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四下坐着一些人,都是他的智囊,他们都被我惊到,连连用惊异的目光看我,而我只看他。他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像标枪一样戳在地上,然而那就像是一种自动御敌的防御机制,他没有回头,就算天塌地陷他也不会回头的样子。就算不回头,他也逃不出我的眼睛,我知道,他正沉浸在巨大的悲伤,是无助吗?我心莫名一抽。
  
  冲口而出的责难被我小心咽下,我定定的看着他,看着孤傲的他锋芒尽收,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徐徐走近,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停下。我没有说话。我承认我言词拙劣,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让他开心一些。我闭上眼,再上前一步,从他身后慢慢环住他。十年了,与这个男人朝夕相对,我们不曾有过丝毫越礼,算起来,这是我最大胆,也最无杂念,也是第一次拥抱。
  
  他的身子一僵,却在几个呼吸间放松下来,他拿着折子的手覆盖住我的,他没有回头,便知道我是谁了,用似乎只有我能听到的呢喃:“霜儿,父皇驾崩了。允文……不让我回去。你替我回去,看看他吧……”
  
  【四】奔丧
  
  我回京了。
  
  十年了。十年可以让一个孩子长大,足够将世界变了模样,甚至我在见到允文时一阵恍惚。四目相对,他一贯的嬉皮笑脸被罩在了大大的白色丧服中,表情都是模糊的,我从他眼中看出了哀伤,更多的是一种踌躇满志的欣喜。他怎么可以这样?父皇死了,他还可以笑吗?
  
  “十八姑姑,你终于回来了!”他走到我身前,上下打量我,径直拉起我的手,“姑姑,你想我没有?”
  
  周围人的目光灼的我生疼,曾朝思暮想的一幕出现,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压抑住冷汗淋漓的感觉,不动声色的抽出手,微微福身行礼:“见过陛下。”允文蹙了眉,淡淡的扫过四周,无数宦官宫女识趣的退下,他们走时还体贴的把门掩上。帝王,便是这样吧。
  
  我静静的看着他,他的样子依稀是梦中描绘了千百次的样子,只是有什么不同了,或许是太年轻了吧。我记得允文死时便二十六岁了,十六岁,是我不曾触碰过的年纪呢。想着过去的他,温馨涌上心头,我定定的看着他笑了。
  
  允文也很是开心,再度伸手将我拉到一旁,指着桌上的梅花糕,笑笑的瞅我:“流霜,你若想我了,我便请你吃梅花糕。”他不再叫我姑姑,一样的声音,还是一样的人吗?他想起了什么又皱了皱眉,“流霜,你为什么不回信给我。朱棣总说你很好,可没有你的消息,我很担心。”
  
  我忽略他对朱棣称呼的不敬,将他抱在怀里,轻如叹息:“我很想你,允文,我很想你……”他不过十六七,已经比我高出半头了,抱着他时他还轻轻挣了挣,不过很快顺从了。他有些委屈的开口:“大行皇帝数次说要给流霜说亲,都被朱棣驳了回来,朝中都说,流霜是妖女,你们,你们有苟且之事,所以朱棣才不放人的——可是就算朱棣同意了,我也不会同意的——流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么?”
  
  我含笑摇了摇头:“不,我和他,什么都不是。见到你我很开心,允文,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一直一直都只有你一个,现在是这样,以后是这样,这辈子,下辈子都是这样。”我重复着我们过去的誓言,心心念念也不知重复着谁的决心。
  
  京中的日子过的很不习惯,许是多年了,不习惯这里的天气了吧。五月,湿湿黏黏,我亲历大行皇帝移棺、下葬,亦亲历允文的登基大典。朝中大臣争论新帝帝号,他偏拿着草拟的帝号跑到我身边,让我勾勒一个。我扫过那一个个颇有味道的帝号,有些惊异:“为何没有建文?”
  
  他愣了一下,欣然道:“便是建文好了!”我傻眼了,心里不由哀号,那里面也没有永乐,早知道我直接说永乐就好了!让允文直接当永乐大帝,就没了后面那么多故事了!那么朱棣……
  
  竟然又想起朱棣,燕王爷,那背后被人称为阎王爷的男人,那个最终会推翻允文的统治,建立永乐盛世的男人,现在还好?他应该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了吧,虽然他强忍不说,可我从他的眼神就可以知道父皇对他有多么重要。
  
  朱允文已经离开了。想是拿着建文的帝号找那些朝臣去宣布了吧。我仰躺在床上,莫名有些好笑。二十一世界的我,何曾想过自己会和两个帝王扯上关系,其中一个的帝号,还是我随口一句解决的?
  
  我现在过的,算是风生水起吗?允文,你看到我现在,会快乐吗?
  
  我被安置在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院落,新皇即位,允文没有时间整日粘着我,但仍会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来我的院落坐坐。几天前,他下了一道旨意,免去我皇室身份,贬为庶民,更为原名:柳淡淡。
  
  我第一次知道我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的名字,柳淡淡,却没有任何的归属感。允文仍是欣喜的,他不再叫我流霜,而是追着我,一句句的叫着:“淡淡。淡淡。”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一日是大明十八公主,就一日不能和他在一起,而今,只要一道旨意,我就可以成为他的妃。
  
  朝中说我是妖女。和燕王在一起的时候,将他迷的神魂颠倒却不满足,非要回到京都,来迷惑皇帝,成了妃子才如愿。允文第一次发怒了,站在朝堂上,一字一顿的说:“柳淡淡是我认定的女人,你们再说一次试试?!”闲言蜚语仍时不时落入我耳中,待要去找,却又找不到了。我难免想起朱棣保护我的方式,那几个说闲话的侍卫,是被革职了,还是被发配了?我意识到,他们爱我,保护我,都是一样的。
  
  然而我还是无措,当朱允文轻描淡写的在我身前说:“淡淡,你可喜欢柳妃的封号?”我直接跳了起来。说不清我为什么要逃,我只觉得这不对,那不是我想要的,或者那是我朝思暮想要得到的,但真放在眼前,我不敢置信,不能接受。
  
  我尽量用让他安心的语气,道:“允文,我想回一趟北平,取回一些我的东西,然后我们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可好?”
  
  他迷惑,却顺从。他执意留我过年,可我有些事没有想清楚,便不想再这里多呆。无奈,新年未至,他派了豪华的车队送我回北平,虽然我是一介平民了,但他的所作所为无不告知世人,我的尊贵身份。
  
  我有我的思量,我一旦为妃,就再难见到他了吧,朱棣,我曾那么厌恶他,但谁也不能忽略那十个春秋。我想见他,迫切想见到他,就像,完成一项使命那样。
  
  【五】疯病
  
  回北平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件很神奇的事儿。我竟然在允文派给我的车队中,见到了一个人,一个我发誓我绝对不曾想会在这里见到的人——那个那天载我去安陵公墓的出租车司机!
  
  他没有我这么幸运了,只是成了小小的护卫队一员。我注意到他只是因为他在不停地看我,用着很见鬼的表情。我本不应该记得他的,只是那天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无数次午夜梦回都在想,我到底怎么来的这个世界的?真的是允文显灵吗?于是无数次回想每一个细节,那个司机的样貌便也历历在目了。
  
  某一夜,我终于偷得时间,与他见面。他见我竟然先是有些愧疚:“那天走夜路,我没有看清楚路,竟然翻到河里去了,我以为我要死了,谁知道醒来竟然在这里。你怎么也来了?”
  
  车祸……河里……允文……很长一段时间我拒绝想这几个词的组合,心总是克制不住的抽疼,而今我豁然开朗。细细问了那河的名字,果真便是允文出事的那条河。真的是他吧,是他带我来到他曾经的世界。我充满感激,便连憨憨的司机都可爱起来。我出现在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允文,那么我也不需为了朱棣而愧疚了。
  
  各安天命。司机说他十年来过得不错,现在还是个小官,看来在古代,活的风生水起的也不止于我一个。稍有欣慰。我们相互别过,互道珍重,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一个半月后,我们终于抵达北平。出乎意料的是,朱棣竟然亲自出迎。虽然眉目间有着深深的倦,骄傲如他,在见到我时,只是略略柔和了下线条,而后紧抿起唇,以迎接天使的礼节见架。
  
  十年来第一次分别这么长时间,再见到,恍然如梦。
  
  各项礼仪做完,我如十年来的每一日,轻车熟路走到自己的卧房。干净的如同我从未离开,我轻轻划过窗沿,倚在窗口瞭望,走时芍药花儿开正艳,而今花园中只留有一层薄雪,又将秋日错过了吧。
  
  “我以为,你会让我另外为你安排卧房。”不出意料,他站在门口,我转头看他,逆着光,看不清颜色。
  
  “这样很好。”我轻轻笑,没了过去的剑拔弩张,和他说话更多是一种浅淡的安宁,“棣儿,这些日子可好?”
  
  “不好。”他慢慢走进屋里,走到我近前,淡漠的调子透着很难言喻的危险气息,“允文要撤番,我怎么能过的好?”
  
  撤番?我原打定主意逃避关于政治的事儿,又不得不想起,就是因为撤番,才使得朱棣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推翻了允文的统治。下意识的抓起他的手,有些恳求:“不要伤害他好不好?”
  
  “是他在伤害我吧!”朱棣哈的一声笑了,而我的认真,让他慢慢收了笑意,那刻意摆出的冷漠一下收了回去,深邃的目光幽幽转下,落在我紧紧握着他的手上,“小十八,我若求你留,你留么?”
  
  我一震,连忙松手,换上了尖锐的外衣:“不,他在等我回去。”我轻声的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我这辈子只能是他的女人。你,不要想了。”
  
  “如果这一世你注定是他的女人,那下辈子,能不能归我?我等你。”我怀疑我听错了,倏忽间抬头,他却像什么都没说过一样,清淡雅致疏远将他完美的包裹起来,他定定看了我一会儿,微笑道:“你好好休息吧。”
  
  我没有回答,如遭重锤,便连一个字都很难开口。
  
  接下来的几天,我不曾再见过他。小小的王府原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却不曾再见过他。我实在受不了这样诡异的氛围,指挥人将所有东西收好,想着一旦开春,便回南京去。然而我告辞去的时候,却得知他病了的消息。
  
  身份什么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即刻下令推迟回程日期,自己一人冲到他的卧房。门被反锁了,我使劲推着,拍门大叫:“朱棣,朱棣,你开门,是我,流霜。”我几乎要冲口说出,我不走了。可有什么卡住了喉咙,我办不到。
  
  听到屋内有什么东西砸碎的声音,然后接连无数噼里啪啦的响声,我吓得要死,侍卫们围了一圈面面相觑,他们没有得命不敢上前,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屋里忽然传来“呼”的一声,接下来阵阵烟味传来,我再也忍不住叫道:“你们快点把门踹开,快点!这是命令!”
  
  门终于被人踹开了。我以袖遮面,想要冲进去,却被眼前的景像惊呆。
  
  他那些很宝贝的瓷器玉器碎了一地,他坐在屋子正中间,手上腿上有无数的划痕,血肉模糊。他面前有一个火堆,旁边火盆倒扣着,想来是直接把碳扔到地上了。我转眸去看他烧得东西,他烧得可不是什么普通纸张,都是些名人字画,平常他连给人看一眼都会小心翼翼,现在他竟然烧着玩!
  
  我气的跺脚,道:“朱棣,你疯了吗!”眼泪莫名其妙就流了下来。他果真疯了,脸上没有了胸有成竹,反而是一种呆呆傻傻的痴迷劲儿,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嘻嘻哈哈的我也听不清楚。
  
  他的一些幕僚此时也赶了过来,他们如我一样惊呆了,或者比我反应还大一些,有个年长的眼睛一翻昏死过去,几个年少的捶胸顿足鬼哭狼嚎:“王爷疯了,王爷被皇帝逼疯了啊!”
  
  我强迫自己冷静。我把历史知识一条条摆到脑袋里,朱棣是疯了,不过是装疯,而且是四月的事,并不是腊月,定是有什么原因让他“疯”提前了。允文这期间没有发布什么命令,按理说撤番只是口头上的想法还没有落到纸上,到底是什么逼得他这样?
  
  是因为,我要离开吗?他是在挽留我吗?
  
  我一步步趟着碎瓷片走到他身边,蹲下。掏出手绢,轻轻擦着他的眉目,而后是手臂,夺过他的手,一下下擦着,血很快染湿了手绢,我心有不忍,轻声叹息:“棣儿,你就算这样,我也要走的。”
  
  他没有反应,咧嘴笑得很开心,继续将手边可以烧火的东西扔到火堆里面。我没有拦,只看他一张张的扔进去。没有别人打搅我们,他坐,我蹲,一起默默地看着炭火,将珍玩烧尽。
  
  于是我窥到了他唯一的破绽。
  
  没有装裱,简简单单的一张宣纸,上面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还歪歪扭扭完全不成规矩,怎么会混在名门大家的名作里?我看到它时不由愣了下。他一直毫不迟疑的动作竟然也略略顿了顿,真的顿了一下。我侧头看他,他眉目中闪过无数我读不懂的情绪。
  
  火光飞扬,瞬间吞噬小小的纸页。
  
  那是我们嬉笑怒骂间,我被逼着写下的很难看的字:“完”。
  
  像是完结了一个故事。
  
  他伸出的手抓不到我半分留恋,轻轻吐了口气,我挤出微笑:“棣儿,再见。”
  
  【六】靖难
  
  建文元年七月,燕王朱棣以清君侧为名举兵起事。
  
  我早知这一日要来,只是很平淡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允文先是暴跳如雷,很快便是喜上眉梢,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看吧,淡淡。我早说朱棣要造反,正中我下怀!我已部署……”他絮絮的说着他的准备,说的什么我也不懂,便也不去深究,我只是看他,十七岁的少年显露出堪比日月的光辉,我除了安逸的幸福,还有掩不尽的欣喜。
  
  朱棣的那场疯病持续了很久,虽然我知道那是假的,却一直没有对允文提,我拒绝向他说任何关于朱棣的事情,是源于很早之前的那一次争执——也是我和允文之间唯一一次争执。
  
  那时我刚从北平回来不久,路上碰上一场大雪,将我们拦在半路,足足走了两个半月才到京。南京很少有这样的大雪,我绘声绘色的为他讲述“雪花大如席”的北国风光,看他小脸痴迷的模样,顿时心血来潮,有些手舞足蹈:“我们那时可傻了,南京没有秋,我们从未见过秋天的景致,好容易瞅了个假期,便跑到北方大山上去看秋叶。正好逢霜,一夜之间满山遍野的黄全部变成了红色,红的透亮,哎,那绚烂盛大的景致,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不知哪句话惹到他,只是觉得有些失言,竟然口无遮拦的说起现代的事儿,难免有些讪讪,可他说出的话却让我跌落谷底,他轻描淡写的淡淡插口,像极了朱棣的模样:“你在说和朱棣的事儿?”
  
  我没有伤心,只是有些苦涩,终究不是一个人么?笑得很勉强:“不是啊,我是和你啊允文,那……只是一场梦罢了,和朱棣有什么关系?”话说出口,难掩惆怅,我现在是身在梦中,还是现代的事儿只是一场梦呢?谁又说得清?
  
  “不要在我身边提任何关于朱棣的事清。”他眉目弯弯,笑得很开心的模样,“我很不喜欢。”
  
  于是不曾再提。自那以后,屡次要纳我为妃的允文,也不再提封妃的事儿。在他以为这是一种惩罚吧,没有强求,我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
  
  其实我一直在问,允文为什么会喜欢我。小时候我究竟对他做了什么,让他死心塌地的这么多年?毕竟我来这个世界之后,和他有长达十年的空缺。
  
  他听到我的问话时总会笑得没心没肺,暂时敛去被军队节节败退而染上的愁容,在我鬓角处轻轻蹭蹭:“我记得我的第一个风筝是淡淡给我做的,我们偷偷溜上房顶放风筝,吓的奶妈她们哭爹喊娘的;嗯,还记得我们一起去御厨房偷吃的,被抓到时那群人吓破胆的连忙拿好多好多点心过来;还有我们去御花园到处找蒲公英,追着跑啊跑啊,我还摔了一下,你把责任全揽过去,让皇爷爷不舍得责罚;还有一起去捉弄小叔叔啊,找徐妃聊天啊……”他碎碎念了好多,我突然意识到我曾犯了怎样一个错误,他的回忆不是我的,而我的回忆也不是他的。
  
  我们只是想当然的在一起,而这样,真的对吗?不曾过问便闯入对方的生命,我们爱的究竟是谁?
  
  朱棣在外面打得如火如荼,我们却在深宫里玩些小孩子家的情啊爱啊,说来也是很好笑。不过,战争从不是笑话。
  
  允文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天罗地网,擒拿朱棣只是早晚的事,但他明显低估了燕王的能力。战争开始之前,允文便以防边为名,调走了燕王的护卫士兵,又派重兵燕王紧紧包围起来。只是他没有想到,朱棣先后荡平了周围的军队。形势直转而下。
  
  三年八月,兵败退守真定。九月,纵东昌之役胜利,也无法改变燕王势力逐渐增强的事实。十二月,燕王朱棣反守为攻,率军直趋南京。
  
  建文四年,六月十三日,兵临城下。
  
  这四年,就好像我们偷来的,看到他嬉笑的时候仍挥之不去的哀戚,我没有办法挽回,只在他耳边一遍遍说着外面的世界。不得不说,我是想将他带走的,离开这个憋闷的皇宫,离开这个吃人的政界,而他总是不以为然,还爱安抚的拍拍我的脑袋:“淡淡,不怕的,相信我。”
  
  我相信他,却不相信事情有转机,直到兵临城下。年仅二十的他笑笑的瞅我:“淡淡,你怕不怕死?”
  
  我咬牙:“不怕。”
  
  “朕身为天子。宁死不降。”说这话的时候,他迸发出一种难以述说的悲凉气质,他长大了,顶天立地。我牵着他的手,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我的男人,不管我们因为什么在一起,我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
  
  我们携手登上城楼,向下俯视。
  
  千万人中,唯那一人夺了我的目光。朱棣。
  
  他骑在马上,没有下令进攻,也没有下令后退。他的目光没有与我交汇,但我知道,他在看着我,一直都看着我。
  
  “朱棣,你要杀了我吗?”我盯着他,那么远,那么近。四年未见他,我们都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轮廓越加分明,心是不是也跟着苍老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慢的抬起头,视线纠缠的一瞬,朱棣如多年前一样,朝我淡然一笑。举手示意,六军待命。
  
  一别之后,再见,却已是生死无话。
  
  “王爷!”他身边的侍卫断喝!目光骤紧!
  
  “王爷!”千万人的低喝。
  
  “朱棣!你来杀我吧!”我昂起头,今生若注定欠你,便让我用性命偿还吧!
  
  挑弓,拔箭,弯弓。一气呵成的动作令我微微目眩。
  
  飞来一箭如流星飞坠,一切都是迟缓的。他竟然真的射了,他竟然真的射了……我抑制不住涌起的悲凉,闭目待死,却被一股大力推倒。待我缓过神时,允文正抱着我。他贴在我耳边有些无奈,也有些宠溺,或许到这一刻,没有什么帝王,有的只是很自然的关心与爱护:“哎,你就站在那里让人射?不知道躲啊?”
  
  【七】离别
  
  “你傻啊!朱允文你这个神经病!!”我一下跳起来,疯了一样跳起来。离开他的怀抱我才明白刚才那种湿湿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朱允文,你神经病!!”
  
  他背后的箭触目惊心,以前以为箭插在身上是默默流血,见到了才发现和喷泉一样,我不敢碰,不敢堵,红色染了一身。
  
  “反正都是要死的,为你,我心甘情愿。”他嘻嘻笑着,笑的我快疯了。城楼下进攻的号角声凄厉,必须要离开这里,这是我唯一的念头。我死命的背着他,一步一踉跄的往宫里逃。着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没用,哭也哭不出来——老天,你要这么残忍,让我亲眼见他离我而去,两次?!
  
  “淡淡,乖,不要哭了。”他依然一脸痞子相,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模样?他在我身后伸出手,轻轻抹掉我脸上的血痕,“这么久了,我还是只会让你哭。”
  
  我拼命摇头,哑着声音,道:“不,允文,我心甘情愿,我爱你,你不要走,你要走,就带我走吧,你去哪里,我都跟着。”
  
  “傻丫头,你爱的不是我啊,淡淡。”他努力凑近我,印在我发上轻灵一吻,“在你眼里,我应该一直被护着,被宠着,受不得一点伤。爱不是这样的,你只是觉得应该爱我,才来爱我,可你真的爱我吗?”
  
  我被他绕的有些晕,直觉他说的不对,又不知道哪里有错了:“允文,你不要说话。我,去找人来救你,我们会在一起的。”
  
  “傻丫头。下辈子我一定不要遇见你了,省的让你再伤心。”他笑嘻嘻的,打碎了我想守护一生的秘密。我脚下一乱,与他一起栽倒,我失控的大叫:“下辈子我们都订婚了,我们订婚了!你是我的,你一定是我的!”
  
  “那也不代表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啊……或许你会遇见别的人,爱上别的人,我有什么好?一个什么都不是,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皇帝?”他把皇帝两字咬得很轻,他轻轻喘着,“淡淡,我知道你已经不是你了,自你跟着朱棣走的那一刻,自你说着那满山红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已经不是你了,放了我吧,淡淡,也放了你自己。”
  
  大火腾的一下从宫中某个角落蹿起,我拒绝与他在进行这种无意义的对话,满脑子都在想,朱棣攻进来了,朱棣攻进来了:“走,我们马上走。”我拉着他的手想站起身来,然后,瞬间定格。
  
  当他的手从我掌心滑落的时候,这世界一下静止了。我甚至听到了他的手落到地上啪的那么一声。我甚至觉得有一股风从脸颊上拂过,软软的,黏黏的,还有糯糯的感觉。我终于失去你了。
  
  我终于失去你了。
  
  眼前一黑,我踉跄一步,低下头定定的看向他。他恬静的睡脸,是的,只是像睡了。我想伸手碰触他,然而只是轻微一动,我便听到了我体内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安静的传来。我颓然倒下,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天已大亮。我茫然看向四周,我似乎是在哪一个宫殿。允文,允文呢?猛地坐起,听到外面传来朱棣淡淡的却掩饰不住欣喜的声音:“嗯,是的,流霜在屋里,无大碍。你们继续搜,一定要把朱允文搜出来,他肯定受伤了,跑不了多远。”
  
  允文没有落到朱棣手里。我轻舒了一口气,却又很快想起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这个认知让我几乎是从床上滚下来的,似乎心累了,便连身体都透着一股让人绝望的迟缓。我趴在地上,告诉自己要坚强。
  
  流霜,流霜,快快长大吧。
  
  这样你就不会只记得那一个人了。我拼命拼命对自己说。眼泪克制不住稀里哗啦的砸下来,这么久了,已经很难痛痛快快的大声哭出来,我哽的憋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流霜,流霜,乖,不要哭了。我边哭边噎,手死死的扣着地面,生生的疼找不回魂魄,耳中响的还只是他的声音,我快把自己逼疯了:“允文,我好难受,我好难受……”
  
  “难受就回我怀里来。”是谁?我被长长的胳膊捞起,按在胸口,同样熟悉的胸膛却不是他的,我醒悟,用尽力气挣扎,却撼动不了分毫,只能徒劳的砸着他的肩膀,哭喊:“朱棣,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
  
  “我是混蛋。”轻声叹息,“我应该坐在家里将军权财权双手奉上,我应该等着他拿着刀亲手砍下我的大好头颅,我应该看他将我的妻儿。流霜,你明不明白,朝争,至死方休,我错了吗?我没有。是你不明白,流霜,是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抓着他的胳膊,将头抵在他的肩膀,泪湿了一片。四年未见,我是想他的,想他的一切,可同时也恨他,恨他将我的挚爱与我生生分离,“你把他逼死了,朱棣,你逼死他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
  
  “好了,好了。”他安抚的轻轻拍拍我的背,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避讳得征询,“流霜,只要你愿意,当我的皇后好不好?”周围的吸气声,让我疲惫中有了一丝快感,我伸手擦去泪痕,扬起头直视他,将词语咬重:“你,做,梦。”
  
  看到他眼中的光辉渐渐暗淡,我不及笑,就被他附在我耳边的话震住:“没想到,到头来我还是输了。我赢了皇位,输了你的心。”
  
  【八】回家
  
  日子或许可以用寡淡形容,他从不逼迫我做什么,我也不会对他做什么,有一个心结钉死在那里,没有人能解得开。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我们都知道。
  
  我依然是他宫里最受宠也最上不得台面的“侍女”。每日里为他端茶倒水,朝夕相对,却从未侍寝。甚至他与他的嫔妃欢好,我也只是淡漠的为他宽衣解带,然后恭敬退下,守在门外,听那淫声浪语。
  
  不禁佩服自己的忍耐力。
  
  其实多少心中对自己也是嘲讽,即便再苦,再恨,我也不会和他说一句。如果说和允文是倾心相恋,那他对我来说,就是互相折磨。
  
  不知何苦,只知偏要这样,也只会这样。
  
  直到一天,他批阅奏折的时候突然笑了出来,笑的很大声,笑的不详的预感笼罩心上。他一向顾及形象,怎么会这样失礼?我尽量平静语气,笑问他何事?
  
  他示意一众侍从退下,亲手拿着奏章走到我身前,亲自为我打开,捧在手里给我看。我想我这时的表情肯定精彩之极,甚至可以用瞬息万变形容吧。“朱允文携一女,名曰柳淡淡,于六月十三日出海,后不知所踪。”这是假的,允文早就死了,这是假的,是谁要骗他?我的恍惚落在他的眼里,成了不同的意义。
  
  “柳淡淡?嗯?”他盯着我的眼睛,浅笑之下是要杀人的光芒,“原来他就这么点出息,带着一个女人,逃了。”他将手缓缓抵上我的下颚,微一使力,将我完全转向他,“流霜,你看见了么,嗯?”
  
  我平复呼吸,淡淡道:“我曾是柳淡淡,和他在一起。”——可他死了,因为柳淡淡,因为他死了,因为他为我死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和别人在一起?
  
  “你以为我不知道?”朱棣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他表情有点狰狞,“他不要你了,流霜。他随便找了个不知道什么女人就走了,他不要你了。你还要为他守身如玉?我哪儿比不上他!你跟我的时间是他几倍,为什么你就不能爱我?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朱允文。”我轻轻道。没有为什么,只因为,你不是朱允文……
  
  “你,就真的就那么想他?!”朱棣咬牙切齿的瞪着我,在我面前曾刻意隐藏的帝王气势猛然迸发,我禁受不住,连退三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流霜,我到底算什么?你告诉我,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你,你不要过来。”我意识到他的怒火,见他从未有过的惊怒,看他步步逼近,不禁连连蹭着退后,“朱棣,你,你冷静点。”
  
  “二十五年了,流霜,我等你二十五年了。”为什么他的声音充满悲凉与无奈?这还是那个朝堂之上神采飞扬的永乐大帝吗?我茫然看他,他狰狞的脸与他的语气完全不匹配。
  
  二十五年了吗?有二十五年了吗?我看着他的轮廓,忽然有了想哭的冲动。二十五年,可以将多少感情压抑在心底,成为一个黑洞,然后吸收所有的光?而身边一直等着自己的人,却用着近乎自虐的态度对待着自己以及别人。
  
  二十五年了,他,已经四十五岁了……“你老了。”鬼使神差,我轻轻说。
  
  他一愣,狰狞的样子渐渐松弛下来,却仍是哀伤的看着我:“是的,我老了流霜,我不想等了,流霜。”我受不住他这样叫我的名字,别过眼。
  
  他呵呵冷笑,很恐怖的样子:“好,你既然这么忘不了他,我便将他千刀万剐再送到你身边来!”他狠狠的道,转身而出,直到他走出老远,我还听到他的声音传来:“招郑和来,朕有密令!你们将流霜关起来,没有朕的谕令,谁都不能探望!”
  
  我就这样又被关回了我来时的所在。没有一个人,我坐在角落里发呆,似乎想想清楚这一切,却是一团乱麻。我多想从未出现过在这个世界;我多想躲回自己的家,躲在被子里哭着念着允文的名字;我多想我可以守着他过一辈子,没有大起大落大富大贵,只要平安喜乐,现世安稳就好了;我多想……多想心里只有一个人……
  
  无边无尽的委屈,为什么你出现了,让我爱上了又离开?为什么你将我一个人抛弃在这个世界?为什么让我又遇见了他,让我,情何以堪?
  
  浮生若梦,完与未完?
  
  来这里这么久了,到底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真实我已分不清。故事已经结束很久了,但当新的故事展开,真的可以接受吗?
  
  我深深呼吸,走到桌案旁边。我不想继续这样的折磨了,我已经很累,很累了。
  
  “棣儿,对不起。”我抬起笔,看着无知无觉写下的字稍稍有些发呆,直到一大团墨汁滴下,狠狠砸在纸上。污了一片。
  
  我烦乱的将纸团成一团扔到旁边。按捺住痛哭的冲动,重新提笔。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实在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分开。’好像我们做得了主似的。”我默默抄下张爱玲的句子,以前只是单纯的喜欢,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依然还记得。
  
  忍不住泪流满面。万语千言,无话可说。放下笔,我走出屋子。
  
  阳光明媚,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握着打碎的瓷片,我狠狠划破手腕,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无辜,但我知道我没有罪。我只是喜欢了一个人,在我许了另一个一生之后。怎么可以这样,想起曾千万遍说过的忠贞,说生死相随,说与子偕老,像刀子一样摆在眼前,一遍遍将我凌迟。
  
  感觉到手腕的血渐渐流逝,带走我的生息。我仰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这个世界,醒来时候被囚禁着,死去的时候,依然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允文不在身边,你也不在身边。
  
  对不起朱棣,我不能爱你。
  
  我是那么爱允文,我不能爱你。
  
  心,从没有如现在这样静谧。
  
  你问过我,如果这一世我注定是他的女人,下一世能不能归你。我不忍告诉你,下一世,我已经与他订婚了,虽然他离开了,但,我仍不能与你在一起。
  
  对不起,棣儿,对不起,dear。
  
  就算心已经接受了你,我仍不能接受我自己。
  
  对不起……
  
  【尾声】
  
  我是在医院醒来的。
  
  明晃晃的灯管扰乱了我的心绪。一时乱糟糟的,也分不清现在,也不分不清过去。
  
  白袍的医生分明在眼前站着,倏忽变成两个,倏忽又变成一个。我是有些晕了吧,晃晃脑袋。勉强转动脖子,却看到了满身的管子,以及病房上的三个字母:ICU。啊,这就是传说中的ICU啊。
  
  像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梦,醒来时,那么多年就哗啦啦的指间溜走了。
  
  闭上眼,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的是朱棣,而不是允文。微微有些苦涩,我不在了,朝野少了妖女的名号,他会好过很多吧。他会不会想我?又有些愧疚,允文啊……
  
  “你醒了?”带着口罩的大夫转过身,淡然的声音让我一怔,抬起眼看他,除了眼睛,其他都被口罩牢牢遮住,可是……可是……
  
  “棣儿!!”我惊怔起身。
  
  “十八床,你看来精神不错啊。”口罩被顺手摘下,一样的感觉,一样的微笑,一样的棱角分明的样子,一样透着有些清淡的疏远。他随手弄了弄头发,似有些头疼的抚头:“还有,dear?我怎么也是doctor吧?”
  
  【完】
  
  注:
  
  1、本文历史人物年龄均不合史实。靖难时朱棣应该39岁,朱允文应该22,但是为了让故事时间跨步不会二十年二十年那么夸张我把朱元璋驾崩的时间大概提前了十年。(被拖出去暴打:你的时间跨度还不大?某可怜兮兮望天:没办法啊,只有时间才能磨灭对一个人的感情啊……)大概靖难时,咳咳,朱棣三十左右,允文十六七(继续被拖出去暴打,为啥俩人提前的年数不一样?某弱弱举手:这是,小说!小说!小说!作者最大!)
  
  2、流霜是公主?orz,流霜?朱流霜?还不如叫猪流感¥#¥@#¥@(被队里人拖出去暴打……)

沈倚竹贴杀xxx
本杀帖请石摇青-参评) 一碗千年人参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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