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届群杀『寂地风声』第二轮参评杀帖(共搜集有18帖,此为第31帖)
(作者:洛凝;提交人:洛凝;提交时间:2010/5/1 15:49:49)
中间人(帖杀代天,参评) Post By:2010-4-16 21:15:27
一
在黎州大陆的东部,沧海的下游,有一个不成规模的小国,此国虽小,却四季分明,每一季皆有其极美之处,其极美之处又互相差异之特色,此国谓之岚。岚国虽为黎国之附属国,然而这些年来,黎国战乱不断,而岚国国君贺兰弥之励精图治,大有与黎国一决雌雄之野心。贺兰弥之秘建了一个组织,专为其提供各类军事情报以及执行暗杀任务。处于该组织核心地位的人,正是我万俟菡,当然,我更多的是充当中间人角色。买家需要什么情报,只要价钱合理,我负责收集,之后抽取佣金。买家如果要暗杀什么人,只要价钱合理,我也同样可以去找杀手,事成之后只抽取佣金,通常为百分之三十。
我从不按自己意志去杀人,因为我明白,我是个中间人,更是个生意人,杀人不过是买与卖的关系,而这种中间人,也有自己须遵守的法则。只一次,我做了笔不求报酬的生意。我记得是有些倒春寒的夜晚,那年我刚满十六岁,母亲已过世,而万安,我的父亲——五十岁的老头子——把我的手绑起来,强奸了我。
“你要是敢说出一句,我就杀了你,你要是不说出来,我就给买一件淡碧丝衫,袖口有淡淡的月白,和一个镶有红宝石的紫玉钗。你要给我记住:要是有半点风吹草动,我就杀死你……”
夜间,我只穿一只鞋子就跑去找贺兰蓉,我说我父亲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我让她把中间人职务从此交给我。她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最终默默的点了头。第二天,我请了几个杀手在榆树街头伏击了他,我知道他那会儿正好要出去收钱。“我这就给你买淡碧丝衫去。”他说的时候表情猥琐,说完就往门外走,我在他的背后冷笑,因为我很清楚他再也不可能回来。那天,他身披二十处刀伤,倒在一个肮脏的水沟里。
杀了他我并没有良心不安,也没有悲伤难过,我将他埋在沧海旁一处风景秀丽的原上,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我就觉得自己不再亏欠他什么。而事实上,最后一个知道曾发生什么事的人已经死在那条肮脏的水沟里。
二
从那天起我不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富商小姐,而是生意人万俟菡。我的生意上手很快,也越来越顺手。为了方便打探情报,我开了间“寒客来”。没生意的时候吃茶下棋,有生意的时候就在这里交涉。贺兰蓉给了我很大的自由,她通常只在我这里买买情报,而杀人的事都是其他人来找的我。
这一天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天空飘了几滴细雨,“寒客来”的生意显得冷清。我独自一人坐在上层阁楼的窗沿前研习棋谱,却有些昏昏欲睡。突然一个书生气的文弱少年走到我面前,紧跟其后的就是一直以来我最大买家贺兰蓉。那天她以斗篷遮面,然而她的声音我却再熟悉不过。
“你需要做一单大生意,让行内人知道你的名气。所以这一次你要替我杀一个人。”贺兰蓉声音镇定自若,又继续道:“另外你还需要几个靠得住的杀手”。
我知道她说话的意图。我手下有一个杀手,此人名叫鬼摄,剑法快准狠,出剑必伤人,是我得力帮手,可唯一缺点就是好赌成性,怎么都改不了。“好的杀手不仅要剑法精湛,更要做到真正的心无情欲,因为你们这些中间人,也有被出卖的那一天。往往只有那么一次,却永远要了你们的命。”
我知道贺兰蓉不看好鬼摄,我却非常倚重,因为他是我手下唯一的杀手。
“三千两干这一票。”我对鬼摄说。
“什么人?何时动手?”
“海国国君安景行。八月十五日那天出使岚国,路经‘寒客来’下面的永乐巷,你只能在那时动手。过了这条巷子就会有岚国御林军护卫,你就不可能再有动手的机会了。”
“我还需要个帮手。我负责杀人,他负责引开官兵掩护我逃走。”
鬼摄开的条件使我很伤脑筋。这可是件奖金不高却风险极大的任务。之后我又找了几个杀手,他们均表示要么全部承担这次暗杀任务,奖金独得。要么就不参与进来。
时间越来越紧了,我还没有找到愿意接这个任务的合适人选。但我必须完成它,于是我对鬼摄撒了一个谎。“你只须负责杀人,到时候自有人替你引开官兵。”鬼摄的剑法以及轻功我是非常了解,我相信能抓住他的人屈指可数。
鬼摄听到后很开心。“做完这一单我就不做了。这一单赚的钱足够我置一套家业,给我的女儿一个安稳的家。”
其实鬼摄赚的钱不少,可是手头稍一宽裕就送给赌坊,至今都还拖着个女儿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之后我还是在“寒客来”过着吃茶研习棋谱的悠闲生活,鬼摄总是在楼下那条永乐巷里用脚步丈量着距离,时而抬头看看空中楼宇尖角之处,时而低头继续丈量着距离。
中秋前一日夜里,我打了一斤千醉寻去找鬼摄。我说是庆祝中秋节提前先喝一杯。鬼摄接过酒贪婪得喝了起来。我很想提醒他别喝太多,但我知道鬼摄不是个会因酒误事的人。
酒喝正酣,鬼摄突然叹了一口气,接着就不断的咳嗽。半晌他跟我说:“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请代为照顾我的女儿,她今年才十二岁。”说罢我看到一个身穿蓝碎花布衫的女孩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来。
“别说这些丧气话。”
“她的名字叫梅朵,我希望她能嫁一个好人家。”鬼摄说着,将一碗酒端到我面前。
我什么话都没说,接过酒一口干了,我的意思是让他放心。
鬼摄突然将所有酒一股脑往嗓子眼里灌,我再没有说什么,径自离开了。
三
清晨的时候贺兰蓉来到“寒客来”,和我摆了一盘棋局。
“这时候不该在皇宫里迎接驸马么?”
“我更愿意在这里看他怎样死。”那一刻我竟有些敬佩她。
我们对弈了几局,因为心思不全在棋盘上双方输赢均参半。
临近午时三刻,巷子上已经有很多往来的人群,其中一队人马顺着永乐巷自西而东驰来,在临“寒客来”十步之遥的地方,一只受了惊的母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直冲马队而去。队伍领头的一个副官立即下马,抽出佩刀往母猪身上砍,母猪横冲直闯,副官怕误伤到人,一时也砍不准,就跟在母猪身后朝队伍内冲进去,队形瞬间散乱开来,人们纷纷被这一幕逗笑,戒备之心去了大半。这时鬼摄从队伍左侧方屋檐顶上冲降下来,照准其中一个骑白马的人身上刺去,那人挡了一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力震下马,翻了几个滚。鬼摄旋即在马背上翻了一个身,顺势将剑刺进地下那个人的胸口,那人尖叫了一声,鬼摄拔出剑后又补了一剑,这一剑刺中那人的头颅,显然已无喘息机会。鬼摄拔腿就往巷子东头跑,那队人马中有些慌了手脚,有些反应快的立即去追。我本来不担心鬼摄,如果不是小女孩突然出现在永乐巷的话。女孩手拿一个糖人儿突然出现在巷子东头,影响了鬼摄的速度,而此时那个接应他的人迟迟没有出现。官兵骑着马很快就要追上他,这时坐在我对面的贺兰蓉扔给我一叠银票,喊道:“快跑。”我知道下一秒钟我就可能会被出卖。
永乐巷挤满了人群,我顺着人流往城外涌,必须要在全城戒严令下达之前逃出城门。这时我看到鬼摄被官兵擒住,他们押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在经过我身旁的时候,鬼摄朝我看着,我却不愿去迎合他的目光。他突然使出全身力气从官兵手中挣脱,掐住其中一个官兵的脖子,把他摁倒在地,那个官兵挣扎了一番就不再动了。接着他又扑向我,双手掐住我的脖子,也将我扑倒在地。“我要是死了,请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他用极细小的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记得”,我几乎是没有思索就回答了他。突然一柄锋利冰凉的剑尖刺进他后背,紧接着又刺了一下,又刺了一下,直到慢慢松手,面色痛苦地倒我身边。
全城进入戒严令,岚国派出了许多官员彻查此岸,因为凶手当场死亡,死无对证,紧张的气氛用不了多久就过去了。而我也失去那个小女孩的行迹。
四
再一次遇到梅朵是半年后,我一度以为她已经离开了岚国。那天我从黎国进了些茶叶,在返回岚国的郊外,看到她被一群少年混混追赶,他们共有五个人,把她摁到在地,动手就剥她的衣服。
我及时的制止了。“她爹欠着我们赌债还没还呢。”其中一个少年说着,啐出一口痰。梅朵背着我,没有吱声。我从草堆中捡起衣服盖在她身上。“跟我回去吧。”我说。她转过头来,满脸是泪。
“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二千一百两,你拿去还了你爹的债,离开这里,换个地方好好生活吧。”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她的语气无比坚定。
“你父亲希望你嫁个好人家。”
“我父亲能做的事我也同样可以做。”
我仿佛回到许多年前,一个倒春寒的夜晚,我曾对贺兰蓉说出同样的话。我对着小女孩的脸看,许久停留在那一双有着坚毅与顽强的清澈的乌黑的眼睛上。我终于做了与贺兰蓉当年做的同样的决定。
梅朵此后不再让人叫她梅朵,她只说自己是阿朵。阿朵的武功只停留在一些招式上,却不似鬼摄那般根基扎实。想来鬼摄不曾传阿朵一招半式。我于是找了师父专门训练她。师父每天带她到竹林间训练,先从基本功开始。一年以后,又给她做了一个木人,阿朵每天向着木头人刺去,一刀刺背心,一刀刺眉心,紧接着刺了一下,又刺了一下。阿朵练得很认真。又过了一段时间,木头人的头颅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师父过来跟我说,阿朵可以出师了。
阿朵接的第一单生意是打探情报。近期有一队商队与黎国往来密切,他们不久就要运送一批海产往黎国去。阿朵的任务就是在他们途径岚国时探出这队商队的真实身份和此行目的。
阿朵如今不再是那个身穿蓝碎花布,半个身子掩在门口的羞怯小女孩,她十四岁,正值大好青春年华。阿朵站在我面前,我发觉她特别好看。
“干我们这行要想办法伪装,我想来想去只有妓院最鱼目混杂,你愿去吗?”
阿朵点了点头,看不出是心甘情愿还是只为了听命行事。
第二天我找人将她卖进青楼,青楼里的妈妈特别喜欢她,将她的身价一提再提,而阿朵本人也盛名在外。
阿朵初夜权竞卖的那晚正是海国商队到达岚国境内的那天。我早已派了人去竞价,直到一个男人,商队的头领出到五千两的天价,我才满意地撤走了我的人。
我让人在阿朵房间隔壁开了间房,那晚我也男装躲在里面。虽说只是打探情报,可我还是有些担心阿朵。
一开始还可以听见房间内琵琶弹唱的嬉笑声,片刻后就听不到一丝动静,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有半柱香时间,突然隔壁传来男人的叫声,接着又是一声,比刚才略小一些,接着又是一声,而后听到砰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掉在地板上,接着又陷入了沉寂。
“不太对劲。”我心想,带人冲进了阿朵的房间,只见阿朵蜷缩在床脚,双手抱膝,身上的衣服被撕得七零八落,不住地颤抖。她的旁边横着那个出手五千两的男人,他的胸口早已血肉模糊,他的头被砍断,掉在床脚的地板上。
我上前抱住阿朵,她颤抖的嘴唇里断断续续的蹦出字:“他……海国……赫连……玄……玄……副将,黎国……黎国……联姻……安……安雪城……”说完又吐又哭。
好一阵我感到内疚和自责。阿朵那夜不再说一句话,而之后我发现她的眼神有了变化,由坚毅与顽强转而为绝望。
五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我的名气也跟着越来越响。人们都知道我手下有个厉害的杀手,却不知道她是谁。越来越多的人找上门来,而阿朵也都能漂亮的完成任务。贺兰蓉来过几次,见了阿朵,对她非常满意。
我以为事情会这样顺利的进行下去,可就在阿朵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一件我意料之外的事。阿朵在执行一场暗杀任务的时候,死于非命。
那是一个不怎么温暖的春天,确切的说还有些倒春寒。贺兰蓉交来一单生意,说是要杀一个叫阿骨的人。
任务本身并不难办,阿朵扮成孝女,岚国城口卖身葬父。只要是在阿骨经过的时候将草席下藏着的短剑抽出刺中阿骨即可撤退。因为剑上涂了剧毒,刺中者绝无生生还。
可是我想不通阿朵最终没有刺那一剑的原因,当我在郊外的找到她的尸体时,她周身不见一处剑伤,全身被染了鲜血的沙土覆盖,她的鼻孔,耳朵和嘴巴里到处都是沙子。这无疑是乌巴部落的驭沙术。若非我错看,她的脸上竟有种安祥满足的笑容。
我抱起阿朵往回走,她的身体小小的,蜷缩成一团,她的表情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幸福又略带羞赧。她在我胸口,睡成一个孩子的模样,而我的衣衫已被她的血染红。
后来我终于打听到,杀死阿朵的人叫乌布其。“阿朵身后藏着短刀,”乌布其临死前交待,“眼看就要刺中阿骨,突然她停住了,扔了刀喊了声‘哥’,当时我们这些侍卫都很担心阿骨的安全,一拥而上将他隐在身后,一部分人掩护他撤走,我带领几个法术高强的驭沙人前去拿她。她顿了足足有一分钟后就朝城外跑,在城郊我们追上了她,把她杀死。”
我在乌布其最后一个字说完以前一刀将他的头割了下来。突然我想起许多年前,一个中秋前夜的晚上,鬼摄将千醉寻一股脑灌进嗓子眼之前跟我说的那句话:“我们家梅朵还有个哥哥,可惜从小失散了。”
六
阿朵死后我又收了几个杀手,都是女孩子,她们有着阿朵一样坚毅顽强的双眼,和一颗早已绝望的心。我派其中一个将阿骨的头颅取来,葬在阿朵的坟旁。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我也会买人杀了你。”贺兰蓉的话在我耳旁响起,我报之以淡然的微笑。我们作为中间人,可以收集天下的情报,却收集不到自己命数的情报;可以买杀手杀天下人,却不知自己的命何时被人买了去。所幸的是,如今生死不再让我恐惧,早在那个有些寒冷春意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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