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第十二届群杀第二轮参评杀帖(共搜集有23帖,此为第31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拼将一剑;提交时间:2011/10/18 11:15:26)
第 二 轮第 10 号参评帖
毒
寒风如刀,刺肤砺骨,吹得一树枯叶随风而舞,不久已是落叶满城。
卫淮绪便是在这寒风中醒转过来。甫一睁目,他便习惯性地盘腿而坐,内息沉于丹田,方要运功,却见身处之地已不是这十日所待的冷冷牢狱,而是一所庭院的角落。
“醒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卫淮绪抬头一看,却是一名蒙面男子,双手环抱胸前。但听他道:“你这一身‘布衣真气’虽是厉害,但仍未至可以破解‘铁锁’之毒的境界,还是少行功为妙。”
卫淮绪见他识得自己武功出路,一时也感惊讶,问道:“阁下何人?为何相救于我?”
“果不愧是布衣公的高足,身为毒引,至今竟仍镇定如斯,净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蒙面男子看他一眼,笑道,“可惜,若你这般下去,只怕不等你那梅姑娘下手,便已命丧黄泉!”
卫淮绪听他提及梅影,猛地止了运功,沉声道:“你说阿影甚么?毒引又是何物?”蒙面男子一愣,笑道:“无怪如此镇定,原来连身为毒引也未曾知晓!看来倚玉亦无把握治愈你啊。”他顿了一顿,又道:“什么是毒引么?若要我说,那便是半只脚迈进了坟墓,只等人一推,便要完蛋大吉。”
卫淮绪身子一颤,道:“你的意思是,我……”蒙面男子道:“若无法化解,毒引的性命便如细绳悬木,须虞有身死之忧。谁让你惹上了这皇城里最舍得花钱报仇的史大少爷?”眼见卫淮绪双眉紧蹙,便又道:“十日前,你出手所伤的,正是史大少爷,当朝尚书之子,史行川。”
卫淮绪想起来了——十日前,他与梅影于皇城茶舍闲坐,恰逢一名华服公子。不料异变陡生,那公子见着梅影,欲行调戏,而他则出手阻止,伤了那公子的手臂。之后,便是茶舍中有人出手与他相抗,他不敌之下,终于被擒。这般想来,那被伤一臂的公子爷便应是史行川。
蒙面男子哼道:“为此一事,他竟可拿出白银千两,求人制成此毒,加害于你。这等纨绔子弟,倒不知会将史家败成什么样子?”卫淮绪却不去管此言,只急急问道:“那阿影呢?阿影如何?”忽听蒙面男子道:“有客来也,你若想知,上梁一听便可,但愿你尚未忘屏息之法。”道毕不由分说,将卫淮绪横腰抱起,轻轻巧巧跃上屋梁。
“吱呀”一声,大门敞开,却见一名华服公子与一名文士模样的男子行入。卫淮绪定睛一看,那华服公子正是史行川!却见这周围布局,当是大户人家之舍,原来这蒙面男子极是胆大,竟带自己来到了史家,让自己看到这一幕!
那文士模样的人作了一揖,道:“公子约见鄙人,怕仍是为了那事吧。”
“若非为此,尚有何事?”史行川冷冷问道,“那毒酒可备好了?”
“已然备好,唯等梅影明日将它送到那人手中。若按梅影所说,那人是爱极了她,对她必然无疑。毒酒一饮,那人便当身死,而同是‘毒引’的梅影也会因此毒发而亡。”那文士答道。
史行川嘿嘿笑道:“极好!这千两白银,花得到底是值。这奇毒杀人无形,他日倒要好好留心。”那文士沉默半晌,低声道:“史公子,鄙人只有一问,如此行事,是否太也毒辣?牢狱那人身死也便算了,这梅影倒是无辜,又为何要连她一并除了?”
史行川听了这话,缓缓转过头来,盯着文士道:“若她逃脱,叫上同伴前来报仇,又当如何?”那文士道:“她这般的人,倒不似会如此做……”史行川失笑道:“不会如此做?你可知我说服她毒杀她那同伴是用了什么条件?白银五百两!我连定金都未曾下,只是如此一说,她便已答应杀掉‘爱她已极’的人。你焉能保证放她走,以后不会出事?”他折扇一张,冷冷道:“要白银么?若她有命活下来,尽管拿吧!“
那文士叹息一声,再不说话了。
史行川转过身去,负手道:“你们要我学季临溪那般,我便偏偏要反过来。斩草除根,才是行事之道!”
“你已听到了。”蒙面男子放下卫淮绪道。此刻,二人已从史家逃离,正于别处歇息。蒙面男子道:“阁下此劫,怕是连布衣真气亦救你不得。”
卫淮绪的脸上仍是古井不波,仿佛此事于他竟无影响。沉默数息,他向蒙面男子道:“我知阁下定是大有来历之人。卫淮绪想请问一件事,还请阁下务必答我:毒引究竟何药可救?”那蒙面男子一愣,沉声道:“现下我便带你去见一个人,有她在,也许你便有救。”
卫淮绪淡然道:“若药石无用,但凭我此身布衣真气,可否强自解毒?”蒙面男子失笑道:“若可达到令师的十重境界,那么自可以功化毒,不过若是如此,施功者本身亦是经脉尽废,必死无疑。而你如今最多只在九重徘徊,何况你当也知道,你体内不止有毒引之源,更有奇毒‘锁骨’,若轻易运功,则四肢百骸痛至彻骨,稍有不慎便即走火入魔,若要登顶,岂非痴人说梦!”
不料卫淮绪竟点了点头,道:“如此,我便明白了……”他长身而起,道:“还请尊驾助我回狱中,云天高义,卫淮绪永铭五内。”
蒙面男子怒喝道:“我救你出来,你却要自己回去送死?这是什么道理!”卫淮绪道:“这般情形,若我不返回囚室之内,史行川必然要对阿影不利。若我回去,至少仍有对策可想。”蒙面男子失笑道:“对策?若你回去,既无对抗之力,也无化毒之能,只能喝下毒酒,如此,不过成全史行川的毒计而已!”
“何况,那女人只为一个空口承诺便要杀你——”蒙面男子冷冷道,“这样的人,救来作甚?”
卫淮绪目中燃起怒火,拳头一下握紧,却又松了开来。他摇摇头,道:“我定要回去。”蒙面男子冷道:“身具天下奇功,却不明事理如斯,布衣公怕也以你为耻!如此,倒要我留下你了!”只听一声龙吟,他别在腰间的佩剑铿然出鞘,来到蒙面男子的手上。卫淮绪行前一步,蒙面男子却毫不退让,长剑横拦卫淮绪,冷冷道:“若你想此刻便死,倒不妨继续走来。”卫淮绪看他一眼,忽道:“我们于此比试一场如何?若我赢了,你便助我回去,若我输了,但凭你们处置。”蒙面男子一愣,重新打量了一遍卫淮绪,随即笑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你纵无法回去,亦不是你的错了,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我到当真没想到,会在这么一种情况下领教天下无双的布衣真气。”
卫淮绪却不再言语,右手于胸前握拳,左手并指向前,遥制蒙面男子身上要穴。蒙面男子冷冷道:“‘铁锁’在身,我倒要看你如何运功!若你可制我一招,便当你胜了如何!”右手一抖,数点剑芒散若雪霰,袭向卫淮绪。
蒙面男子的打算是一招制住卫淮绪,因他知道,那‘铁锁’之毒所带来的痛楚,绝对会令卫淮绪无法忍受。
可是他错了,自己这一剑方刺至中途,一股绝大真力凭空生出,令他再不能有寸进!而卫淮绪则脸色顿化苍白,然而那握拳的右手却不停,直向蒙面男子打去。
蒙面男子大惊,然而步法已全然失灵,全身仿似被无形巨手死死钳制,便连稍稍活动也做不到。从面前此人的身上涌出的真气,如坤岳一般将自己压得动弹不得,而这个人,竟然早已身中‘铁锁’之毒!在那一瞬间,蒙面男子感到了深深的困惑。然而即便如此,他仍能运起玄功,与那坤岳气劲相抗衡。
二人一则如海,一则如山,真气的碰撞便如同山海相击,纵然骇浪惊涛席卷而至,山岳却不曾移动半分。眼看卫淮绪的拳头一寸一寸地慢慢靠近,蒙面男子已是全力施为,却丝毫阻止不了这拳头的来势。这平平凡凡的一拳,竟逐渐将蒙面男子眼前的苍穹与烈日遮蔽。
定海唯山,布衣不凡!
蒙面男子心中狂喊着,这便是那神乎其神的布衣真气的第十重境界!唯一能将自己压制至连动也无法动的武功!这等神功,竟然——竟然就在这中毒之人手中施展开来!
卫淮绪的拳头缓缓伸至蒙面男子的眼前,眼见形势已无可挽回,蒙面男子苦笑一声,全身功力散去,几是同时,卫淮绪那如山劲气也消散开来,他再无支撑的力气,仰天便倒。
但卫淮绪却笑着——尽管精疲力竭,他也依然笑着——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他在心中叫道。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第十重真气,究竟是自己是抱着怎样的信念才能练就,才可使出!
——自己的坚持确实只因她而起;
——自己的价值全维系在她身上!
——无论她对自己如何,她始终是自己的支柱啊!
卫淮绪顿觉清明,只觉心中大石豁然放下,全身轻飘飘的,再无一丝焦虑。现在的他,可以全无顾虑,去做他认为应做之事了。
蒙面男子仰天半晌,但觉自己费心救人,一意开导,最后却只需一招便将之前努力输个精光,不由苦笑连连。他缓缓上前,将卫淮绪从地上拉起,道:“你赢了!”他虚抱双手,叹道,“你既然神功已成,决定权自在你手。如此,我便成全你。”
卫淮绪一笑,道:“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翌日,牢狱来了探视之人。狱卒只觉奇怪,在此处的不过寻常囚犯,来探监的却是堂堂尚书之子史行川,到底是哪个囚犯有如此身份?
一行人走到卫淮绪的牢房前,史行川忽道:“到了。你进去吧,我们于此等你。”一名红衣女子应了一声,一提手上的竹篮,便行入那牢房之中。
眼见梅影去远,一个声音忽地响起:“史公子,我们定个誓约如何?”
史行川转眼望去,正是今日陪他一起前来的暗卫中人,穆吹云。那日于皇城茶馆与卫淮绪冲突之时,正是他一人一剑,将自己回护救出。史行川笑道:“穆少侠有求,我自当奉陪。”穆吹云深呼一口气,道:“卫淮绪身死之后,请你务必安顿好梅影,否则,穆吹云会视你为敌。”史行川笑容一凝,随即冷道:“穆少侠这般说,我史行川这般做便是。”
牢内,是卫淮绪枯坐于地,静静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但听碎步声声,他抬头一看,只见红衣如火,衬着如山眉目,可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梅影?一时竟自痴了。
梅影见了卫淮绪,也自有些尴尬,只道:“呆子,不认得我了?”卫淮绪笑了一笑,道:“我……我怎会不认得?”梅影一愣,这闷葫芦一张脸总是木无表情,怎地今日却这般高兴?当下也不及多想,笑道:“你在这呆了这么些天,当真辛苦了,不必担心哩!史公子已然说了,只要你饮下一坛断愁酒,前事便当两清,这之后我们便自……自由了。”不知为何,提到“自由”二字时,梅影自己竟有些无法言语的感觉。
卫淮绪看着梅影,歉然道:“若非我能力不足,恐怕……恐怕你我本不必如此的。”梅影忙道:“呆子,我从未计较这些!你我既然安好,又何必埋怨?”卫淮绪眉毛一挑,低笑道:“这些关切话儿,以前可从未听你说过呢。”梅影闻言,自知话若再说下去,难说会出现什么破绽,便从那竹篮中拿出一小壶酒,道:“喏,这便是断愁酒,你喝了它,便是前事两清了。”
卫淮绪看着这坛酒,忽然心头一松,仿佛这酒当真是玉醴佳酿一般令他欣喜。他将杯子拿起,眼光移向梅影,却见她嘴角抽搐,脸色古怪,似是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波动。她是喜是悲?他摇摇头,自己何时令她喜悦过?这坛酒,或也是第一次吧。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啊。
他的脑海忽然浮现出蒙面男子对他说的一句话:
“何况,那女人只为一个空口承诺便要杀你——这样的人,救来作甚?”
他摇了摇头,举坛而起,将酒灌入喉中!一小坛酒,竟让他喝出了痛饮沙场的气概。梅影只知道,他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往日一般,听着自己的话儿去做。
二人悄然无声。
毒酒入喉,药性当即蔓延。卫淮绪只觉一阵眩晕,身子似火烧一般难受,只短短一刹,这酒内之毒便已如虎狼一般,吞噬着他的生命。
梅影看着卫淮绪当真将这毒酒一口饮下,知他必然无幸,史行川所交代的任务已然完成了。卫淮绪身死在即,自己想要的生活也即将到来。然而她的心中却提不起半点兴奋,相反,她竟有些恐惧起来。
这个男子,这个打小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子,这个事事护着自己的闷葫芦,这便要永远离开自己了?尽管对他的鄙夷似乎不曾改变,然而此刻知道离别将至,她一颗心竟似掉入万丈冰窖,令她悲戚莫名。恰在此时,卫淮绪也抬眼看来,二人目光相对,梅影竟一时心怯,低下头去,再不敢面对那无比熟悉的眼神。不知为何,她在那眼神里,竟看到了桃源村,看到了那明丽粲然的一树桃花,看到了那雨雪不更,多年如一日地跟在自己身后的木头脸。
他竟是从未变过吗?
只听卫淮绪弱声道:“阿影,这酒滋味极好,我当真欢喜。”梅影一颤,唯恐被他看破心境,只把头埋得更深了些,道:“你若欢喜自是最好,来日方长,他日……”话到一半,已是自觉失言,他的来日,岂不是已被自己这坛酒给断送了么?
只听卫淮绪仿佛笑了一声,道:“若来世,能与你共醉一场,我便死了,也是心甘。”梅影一惊,抬头道:“胡说甚么?”然而二人目光相接,梅影看到的,却是卫淮绪平静的面容。卫淮绪道:“阿影,还记得桃源村里我跟着你四处去的日子么?至今,我唯一能做的,仍然只有跟着你的身影,盼你欢喜啊。”梅影忽觉鼻子一酸,连忙又低下头去,道:“你提这……又是……又是为何?”
“无论如何,我也坚持到了现在,总算无悔……今生……”
一句话说到最后,他声音忽而沙哑下去。梅影一颤,想抬起头来,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等她终于看去,卫淮绪已然气息全无,含笑闭目,就此辞世!
梅影呆呆看着已无声息的卫淮绪,过往的日子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浮现,转眼又化作云烟,消弭于无形。她忽感全身乏力,颓然坐下,仿佛生命中便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抽走了。
是朋友吧!她心道,尽管他沉闷木讷,一穷二白,但是到底也算是自己的……朋友吧!为朋友落泪,应是天经地义……
此时此刻,她的眼泪终于找到了决堤的借口,不住流下!
门外,目睹了一切的史行川看着梅影,面色怪异,双眉紧蹙,仿佛难以理解眼前的一切。而穆吹云脸上的相同神色一闪而过,轻哼一声,望向史行川道:“史公子,卫淮绪已死,我信你必会守誓言,安顿梅影,是也不是?”史行川瞥他一眼,道:“这个自然,穆少侠,这便请吧。”
穆吹云点点头,行进内室,将卫淮绪的身子扛在肩上,径直离去。然而史行川分明看到,当穆吹云目光扫过呆坐地上的梅影时,脸上闪过了一丝嘲弄之色。
残阳如血。
踏着一地落叶,穆吹云负手而立,遥望着鸿雁几点,消失于长天远处。一名白衣女子走近他身旁,问道:“如何?失去这一个难得的对手,大概你是极不痛快的了。你助他登上武学顶峰,他却这般死了……”
穆吹云哼了一声,道:“倚玉说笑了。他徒有一身武功,却自去讨这么一个下场,我却又有什么法子?”
那白衣女子正是暗卫中的苏倚玉。她沉默半晌,道:“你说,那日在牢房喝下毒酒之前,卫淮绪已回复功力。仅凭史行川的那点人手,根本没有办法困住他,而你大概也会抽身事外。若他肯做,大可直接将梅影抢过来,逼着史行川给出解药。他为何不动手?却要自己将那毒酒喝下?”
穆吹云仰头看看天空,道:“因为那并不万全。”
“他想要的,只有梅影的安全,而能保证梅影安全的最好方法,不外乎自己服毒身亡,这样因毒引已解,梅影性命得保,而史行川则已在我面前做了承诺,这下连翻脸都彻底无望了。只需我将梅影护送至皇城之外,此事便算结束了。”穆吹云嘿嘿笑道,“卫淮绪宁可死了,也不愿节外生枝。他已经令梅影犯了一次险,决不会让她第二次再陷入危险里。”
“哼,纵是他十日内强行练功,竟然上通第十重的大圆满境界也便罢了……这点倒也可以想通,”
他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我想不通的是,天下诸毒,究竟有多少可解?又有多少不可解?卫淮绪因情殉命,梅影受驱于钱财,史行川困于心火,这些又何尝不是中毒之人?又如何去解?”他看向身旁的苏倚玉,问道:“倚玉贵为医术圣手,你觉得呢?”
苏倚玉悠悠一叹,道:“恐怕此问,并非你我能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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