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论坛藏经阁 → 4309 号风云群杀资料浏览页面
五月吧风云及群杀资料浏览页面
书剑||花样||光寒||藏经阁||书剑报到||书剑规则||花样资料||学堂||故事||总结||群杀资料||群杀总结||顶图||狼埔军校||回收站||提交||搜索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7帖,此为第1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9/1 11:07:47)

==== 一区精华====
(本轮参评时段提交过的有效参评帖数为 11 帖,精华比例为 3 分之一 ,四舍五入,本轮精华4帖)


== 以下精华按照参评序号排列 ==
第5号参评帖: 《山雨欲来》(作者:楚志南)
第8号参评帖: 《离殇》(作者:郑赫)
第9号参评帖: 《长宁》(作者:楚亭章)
第10号参评帖: 《莫写意》(作者:田学义)


==== 二区精华====

(本轮参评时段提交过的有效参评帖数为 5 帖,精华比例为 3 分之一 ,四舍五入,本轮精华2帖)

== 以下精华按照参评序号排列 ==
第2号参评帖: 《柳牵风的针》(作者:田涵诚)
第4号参评帖: 《莫逆之交》(作者:胡阿图)

一区参评帖
1,莹之悲歌 (作者:于绮妍)
2,人生若之如初见 (作者:郑嫣)
3,风尘恶 (作者:梁筠辰)
4,西风残 (作者:史盈心)
5,山雨欲来 (作者:楚志南)
6,后市街 (作者:詹许梁)
7,风起边关 (作者:胡长老)
8,离殇 (作者:郑赫)
9,长宁 (作者:楚亭章)
10,莫写意 (作者:田学义)
11,野鸭渡 (作者:詹颉)

二区参评帖
1,猫头鹰 (作者:呼延伯男)
2,柳牵风的针 (作者:田涵诚)
3,夜袭 (作者:贺谨棠)
4,莫逆之交 (作者:胡阿图)
5,春日宴 (作者:陈希宁)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7帖,此为第2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9/1 11:09:05)

1,莹之悲歌 (作者:于绮妍)

一、

镇国公府后院。

八岁的楚宜卿低着头乖巧地立在佛堂外,她盯着鞋面上绣的那枝兰花,听着佛堂内那一声声木鱼的敲打声,小小的脸上满是不安。

她自回音庵归来,在这里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母亲在堂内念经,不肯见她。

她知道,自己没有经过母亲同意,偷偷从庵里跑回来,惹她生气了。

作为镇国公府唯一的小姐,父亲征战沙场,兄长勇猛过人,可只有她因先天不足,自出生之日起便是灾病不断,几次都差点送命,后来是回音庵里的了音师太为她批命,说她将来贵不可言,有母仪天下之命,奈何她身子柔弱,恐无福消受这命中的贵气,唯在庵内带发修行至出嫁方能化解。

这些年来,她长居回音庵,不曾在家一日,每天除念经诵佛外,就是跟着母亲派来的各位先生学习。母亲说,镇国府的千金,这些琴棋书画艺是必须学的,她虽然不喜欢,可是每当母亲来看她夸她学的好时,她便觉得快乐,接下来更是勤奋。

可是她还是会一个人偷偷的掉眼泪。在每月其他府的小姐夫人来上香的时候,看到她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她既羡慕又委屈。她也曾小心翼翼的问母亲,能不能回家住一阵,可是看到母亲沉下来的脸时,她便不敢再提了。

这一次是她听说母亲病了,便求了来探望她的哥哥很久,哥哥拗不过她,才勉强同意偷偷带她回来一会。可一向性格温和的母亲知道后却大发雷霆,用家法重重惩罚了哥哥。



她正胡思乱想着,佛堂的门“吱”一声开了,楚宜卿惊喜的抬头,小小的脸上挂着期盼。

母亲陈希宁神色淡淡的,站在门口看着她。

楚宜卿忐忑不安的挪了挪早已酸麻的腿,她的身子原本就瘦弱,再加上站了这么久,体力不支,一抬脚便踉跄了一下。

陈希宁微微皱了皱眉,神情却缓和了下来,轻叹一声,“进来吧。”

丫头仆妇们都在门外候着,佛堂内香烟袅袅,只余母女二人,楚宜卿怯怯的抬眼,不安的拉着母亲的袖子:“娘,卿卿错了。”

堂内的香烟似是梦幻,陈希宁看着自己泪眼欲滴的女儿,脸上拂过一丝挣扎之色。

“娘,卿卿一定听话,再也不会偷偷跑回来了。”看出母亲的不快,楚宜卿急了,从小到大,娘的脸上总是淡淡的,印象中只在自己学业好的时候母亲才会露出一丝笑意,平时却从来没有见她真正的笑过。而她现在不仅没让母亲高兴,反而让她伤心了。

似是下定了决心,陈希宁抬眼望了一下门外,她的大丫头玲珑会意的关上了佛堂的门。

“卿卿,跟娘来。”陈希宁拉起了楚宜卿柔软的小手,朝着佛堂内走去。

看着母亲不再沉默严肃的脸,楚宜卿偷偷松了一口气,小小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紧紧的拉着母亲略显冰凉的手,心里洋溢着欢乐。

佛堂内室悬挂着一幅相貌端庄慈祥,手持净瓶杨柳的观音像,却见母亲在佛像后面不知弄了什么,观音像后面露出了一间暗室。

楚宜卿吓了一跳,瞧着那间平白多出来的暗室,这是书上写的机关?

陈希宁回头看着她,眸中神色莫名,楚宜卿嗫嚅着:“娘……这是?”那间暗室就像一个神秘的禁地,她莫名觉得恐惧,想逃离这里。

可是母亲却紧紧抓着她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走进了那道黑幽幽的门内……



二、

新元九六年,镇国公楚志南之子楚武因征战西域立下赫赫战功,皇帝齐述封其为镇西将军,赐婚永福长公主齐心兰,并下旨册封楚武亲妹镇国公府大小姐楚宜卿为皇后,镇国公府一时风头无两,即使皇上同时还册封了江南田太傅家的千金田静如为贵妃,仍是不能掩镇国公府的风头。



春光暖暖的,楚宜卿听着征战归来的哥哥讲述西域的风土人情,眼中闪着亮光。每一次哥哥出远门回来,都会来看她,给她带来很多新奇的东西,而她最喜欢的就是听哥哥讲述各地的见闻。

海阔天空,令人神往。

楚武指手划脚道:“西域那个地方啊,入眼遍地是黄沙,烈日炎炎,狂风不止,那沙和我们饮用的水和食物混在一起,吃一口得吐掉半口沙子。”

想起哥哥满嘴沙子的模样,楚宜卿不由扑哧一声乐了。

看楚宜卿眸中带光,脸带笑意,楚武说的更是起劲:“那里的人的穿衣打扮饮食也与咱们这里不同,男人经常是裸着上半身人,吃东西用手抓,啧啧,真是野蛮至极,不过那里女孩子用的小东西倒甚是精巧可爱,对了……”楚武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兴冲冲地从怀中掏出一把牛角状匕首,珍而重之的递到楚宜卿面前,那小巧玲珑的匕首约巴掌长,刀鞘上雕刻得着精美的花纹,十分古朴。楚宜卿一瞧便喜欢上了,拿过来,反复瞧着。

楚武看她喜欢,不由大为高兴,他每次出门征战,有空时总会去寻一些精致的小物件带来给这从没出过庵堂门一步的妹妹赏玩,看她爱不释手的模样,突然想到什么,提醒道:“卿卿,小心着用,这东西伤人。”

看着哥哥关切的模样,楚宜卿不由宛尔,梨涡浅现:“哥,我可是镇西将军的妹妹。”

“这倒也是。”楚武听到镇西将军这个名号,不由得意的点点头,又捡了一些见闻说与她听。突的想起最近京城纷纷扬扬的一件事,担心道:“卿卿,听说前朝余孽最近潜入京城,意图不轨,回头我多派些人手来,加强一下防备。”

楚宜卿心一动,柔柔地道:“回音庵是佛门清修之地,哥哥多虑了。”

“嗯。”楚武点头,想了想安慰道:“父亲战功赫赫,哥哥我一心为国尽忠,你入宫后,皇上定不会亏了你。”

“嗯,得封母仪天下的皇后,是我的福气。”楚宜卿浅浅一笑。

看着妹妹强颜欢笑的模样,楚武有些无奈,他知道同时被封为贵妃的田家小姐其父乃是当今皇上的老师,且不说那田小姐容色倾城,才名远播,就是她与皇上青梅竹马这份情谊,也不是别人所能比得上的。

而自己的妹妹性子柔弱,人又单纯,皇宫那般复杂的地方,不知她将如何去应对,叹了口气,他习惯性的摸摸楚宜卿的头发,正色道:“卿卿,只要哥哥在,你就尽管安安心心的做你的皇后娘娘,什么也别担心。”

什么也别担心,楚宜卿心中一暖,抬眼认真看着自小疼她护她的哥哥,轻声道:“哥,你放心。”




三、

今天是十五,淡淡的月光流泄在黑夜中,树丛中似隐似现的点点萤光在远处一闪一亮,是萤火虫在飞舞。

楚宜卿怔怔的看着这些亮光,放下了手中的医书,披了件衣裳起身步出了禅房小院。

感觉到身后的丫头跟了上来,楚宜卿柔声道:“我只在附近走走。”

踏上通往后山林子的那条幽暗小径,借着天上的月光,楚宜卿打着灯笼,一步一步的走着,夜风拂过她纤弱的身体,月光映照着她洁白如玉的小脸,人见犹怜,十几年与佛经相伴,她身上自有一股出尘的淡然和大家闺秀的温婉气质。

看着两侧树丛中轻舞的萤火虫,她不由起了童心,拿出身上的丝帕,折成一个小口袋,刚巧一只萤火虫在身边轻舞,她手一探便将萤火虫抓住放入了袋中。

一路行一路抓,看着袋内的萤火越来越亮,她心情也愉悦了起来了。

“你也在抓呀?”耳畔突的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

楚宜卿吃了一惊,转身去看。她面前立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身形苗条,长发及腰,月光下亭亭玉立,美艳不可方物,她巧笑颦兮,令人见之可亲,

每月十五是各家夫人小姐还愿上香的日子,楚宜卿看到这少女的出现并不奇怪,只是她这十几年来每日诵经念佛,读书写字,从来不曾与除家人以外的人相处,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瞧她拘谨的模样,那少女扑哧一声笑了,“这位小姐,我们结个伴,一块去找好不好?”她扬了扬手上的小袋子,却是与楚宜卿一样用了丝帕做成的小口袋,里面萤光闪现,已装了不少的萤火虫。

楚宜卿眼睛一亮,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借着月光,沿着树丛小径,一路寻找着,月光静静的洒在二人的身上,那少女不时发出一声惊喜声,“这里也有,呀,那只,抓到了,嘻嘻……”楚宜卿看着这少女活泼的模样,心也不由飞扬,一向淡然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月光下的池塘边传来蛐蛐的叫声,两位美丽的少女每人捧着一只小小的发光口袋静静的坐在池塘边。

“你真像我的妹妹。”那少女突然轻轻的道,语气中透着一股伤感。

楚宜卿偏过头,看着她。

那少女却没有管她,似是自说自话,“她跟你一样柔弱纤细,温婉秀丽,风一吹便倒了一般,小的时候我也常常和她一起在后花园中捉萤火虫玩,这是我们最喜欢做的事了。”言语间感慨万分。

看着她限入追忆的模样,楚宜卿沉默,这少女言语中的温情,让她想到了哥哥。迟疑着,她问道:“那她现在呢。”

少女安静了下来,她看着远处的天空,轻轻道:“她死了。”

听出她话中的悲伤,楚宜卿有些不知所措,嗫嚅着:“对不起。”

“不。”少女浅笑看着她,扬起了手中的小袋子,“她最喜欢看萤火虫漫天飞舞的样子了,每年月圆的时候,我都会抓好多萤火虫放给她看,她一定能看到。”她打开袋子,萤火虫一涌而出,萤光点点洒落在池塘的湖面上,飞舞在天空中,仿若璀璨的星辰。

楚宜卿看着望向天空萤火出了神的少女,打开了自己袋中的萤火虫,又一群萤火虫飞舞在空中,少女看着在一片萤光中纤瘦的面容,眼睛亮了亮。

却见楚宜卿回首对她轻笑道:“我也喜欢。”

二人静静的看着萤火虫飞散,久久不语,那少女突然道: “我可以叫你妹妹吗?”言语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这少女是楚宜卿从小到大遇上的唯一一个同龄女子,楚宜卿的心中有着淡淡的欣喜,她看着少女脸上期待的表情,不由脸有些泛红,柔声唤道:“姐姐。”

少女快乐的拉着她,明媚的笑容犹如春华绽放。

楚宜卿是个极好的听众,她看着少女脸上的明朗笑容,想像着她口中的江南风景,不由心驰神往。这少女见识不凡,颇有才学,便是自小起便博览群书的楚宜卿也是自叹不如,二人虽是一静一动,却极为投缘。

楚宜卿下意识的没有去问那少女的姓名,再过几个月她便要入宫了,与其他的闺阁千金便再无关联,既然如此,知晓姓名又有何意义呢。

而那少女却也似忘了一般,没有问起她的姓名。

这样可真好,楚宜卿微笑着,松了一口气。




四、

静谥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响动,楚宜卿“咦”了一声,瞧向了后方漆黑的小径。

“怎么啦?”少女奇怪的问。

“姐姐可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楚宜卿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朝左侧走去,那少女有些紧张,紧紧拉着她,轻声道。“别是什么蛇鼠之类的吧,妹妹我们回去吧。”

方才风清月朗,不知何时,乌云掩住了月光,黑夜中似乎藏着莫名的危险,令人不安。楚宜卿有些疑惑,少女却紧张的拉着她,“我们走吧。”二人正待往回转,一道黑色身影从草丛中跃起,手中之剑寒光凛冽,朝二人刺来。楚宜卿一愣,这剑势!

少女也惊到了,可是她反应极快,见楚宜卿被吓到愣在那里,她一咬牙用力将楚宜卿往池塘边一推,自己顺势往右侧倒去,虽然险险躲过了要害,这剑却还是刺中了她的左臂。她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黑衣人也没有想到这两个闺阁少女竟然能躲过这一剑,不假思索,挽剑朝那少女欲刺,却听耳边传一声尖叫,“救命啊,有刺客,救命!”却是来寻自家小姐的一位丫头的大声呼救声。池塘里传来一阵扑腾声,原来刚才楚宜卿被那少女一推,已经跌入了池塘,她又不会水,眼见黑衣人要朝那少女下手,不由又惊又惧。无奈她越是挣扎越是沉的快,黑衣人眼中神色明灭,略一沉吟,身形已隐入了黑暗中。

闻声赶来的护院仆妇们七手八脚的将两位小姐各自带回去,楚宜卿浑身湿透,惨白着小脸,遥遥的看着被簇拥离去的少女,想起方才被她救下的画面,情绪莫名。



遣了仆人回镇国公府报信,丫头仆妇们又是着急又是惊恐,好一番折腾。

得知音讯半夜急急赶来的楚武,在看到楚宜卿安然无恙后才放下心来,不由恨恨道:“到底是什么人,连未来的皇后也敢刺杀。”

楚宜卿惊魂未定,喃喃道:“哥,你说是不是前朝的余孽。”

楚武略一沉思,前些日子一直沸沸扬扬的前朝余孽事件到现在也没有查出个头绪,越想越是后怕,拍手道:“妹妹果真聪明,我去查一查。”言罢便吩咐了一干手下,去布置追查了。

楚宜卿想起为救她而被刺中一剑的少女,不知她情况如何,忍不住有些担心。

楚武看楚宜卿眉头紧锁,以为她因方才受了惊,担心害怕,安慰道:“卿卿放心,了音师太说,你三个月后便要入宫,可以回府待嫁,咱们明日就回去。”

回家,楚宜卿怔怔的,想起了那一年唯一一次回家的经历,不由一阵沉默。

楚武把带来的亲兵布置在院子的各个角落,直到把这座小小的禅房围的水泄不通,他才放心的去往隔壁的禅房内歇下。



夜深了。

一道黑影如幽灵一般出现在楚宜卿的房中,可奇的是,禅房外的亲兵却无一人发觉。

“今晚让大小姐受惊了,影特来请罪。”那黑影单膝跪地,甚为恭敬。

屋内只余一盏幽幽的灯烛,隔着隐隐的纱幔,楚宜卿的声音传出,“她是谁,为什么要杀她?”她的声音淡淡的,影却听出了愤怒之意。

他不由迟疑着,道:“夫人说,她是大小姐将来的对手,务必要借此次前朝的名号,除掉她。”

她,对手?楚宜卿皱眉。

影极有眼色的递上一张画像。

捏着手中的画卷,屋内灯火明灭,楚宜卿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眸中神色。

画中的少女明眸贝齿,容色倾城,脸上那抹笑容,令人见之可亲。

右书小字:田太傅之女田静如。

楚宜卿眼中顿时一片灰败。




五、

虽说前朝余孽向来小动作不断,却不想这次竟朝两位贵人下手,皇帝齐述龙颜大怒,下令彻查,一时京城内外官兵四起,人人如履薄冰,怕受此牵连。



楚宜卿入宫已是三月有余,新婚燕尔,皇帝齐述对她也是宠爱有加,不仅每日用膳时相陪,这些日子更是夜夜宿在这甘泉宫中。

可今日,却是皇帝迎娶田贵妃的日子。

遥遥的听着远处的鼓乐声,楚宜卿看着一桌的已经冷掉的膳食,轻轻的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宫女们撤掉,手不由自主的抚向了小腹,一脸的柔情。体弱多病的她,因自小一身病痛,便酷爱各种医书,楚夫人更是不惜代价将她引入神医门下,拜了江湖神医白陵中为师。她师父亦正亦邪,不仅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毒术也甚是高明。

所以楚宜卿知道,自己怀孕了。莫名的,她松了一口气,想起了当年在母亲暗室里的情景。



那间佛堂内的暗室里供奉着无数的牌位。

那时母亲紧紧地拉着她,指着牌位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告诉她,这是她的外公,这是她外婆,这是舅舅……那都是母亲的至亲啊。她看着母亲流着泪一字一句的逼着她记着这些名字,告诉她,他们是怎样被老皇上害死,死的有多凄惨,最后告诉她,是她的父亲亲手杀了外公时,她完全傻了。

母亲,是前朝陈国的长公主。

卿卿,你一定要替你外公报仇啊,母亲当年的疯狂凄厉的话语还在耳畔回响,楚宜卿低喃,是啊,为了报仇,母亲嫁给了父亲,为了报仇,自己答应了母亲进宫,为仇人的儿子生儿育女。让流有前朝血脉的孩子,登上皇位,颠覆大楚的江山。

可是……

楚宜卿抬头,眼中神色莫名,娘,那我呢,我是否也是你的棋子呢?




甘泉宫。

“臣妾田静如,参见皇后娘娘娘。”依礼,新晋的妃子必须每日要向皇后请安。田静如一身海堂红宫装,脸若桃李,发侧别着一支朝阳五凤珠钗,更衬的她美艳不可方物。

“免礼,坐吧。”楚宜卿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轻轻道。

“谢娘娘。”田静如小心谨慎的落了座。

“哟,贵妃娘娘架子可真不小啊,皇后娘娘可是等半天了。”一旁的秦妃笑吟吟道。

田静如不安的抬头看向坐在中位的楚宜卿,待看清面容时,不由怔住了,脸上有惊有喜,最终却轻轻的低下头去。

楚宜卿却别过头,淡淡道:“不过片刻,倒也无妨。”

原想挑拔的秦妃碰了个软钉子,不由悻悻的坐下。秦妃原是齐述乳娘的女儿,容颜艳丽,侍奉齐述已久,只是一直不曾有孕,眼见皇后与贵妃年轻貌美,出身显赫,又甚得宠,不由暗自嫉恨。

其他名位不高的妃子,原想着些前些日子皇后得宠,眼见来了新人,要将皇后比下去了,不由得幸灾乐祸想看一场好戏,却不料皇后神情从容并没有为难田贵妃,田贵妃也大方识礼不持宠而骄,不由都息了声,闲聊了一会,众妃便纷纷告退。

“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您叙话。”田静如刚待离开甘泉宫,楚宜卿身边的侍女恭身请道。



再进甘泉宫,这次却不是正殿,田静如被侍女引进了偏殿,楚宜卿早已换下了繁琐的宫装,此时正带笑瞧着她,田静如不由想起了那夜萤光下的纤弱少女。

茶香袅袅,二人半晌也不曾说话。

“你的伤,好了吗?”还是楚宜卿先开口问道。

闻言,田静如松了口气,笑道:“早已好了。倒是妹……娘娘你,那日可有受惊。”

楚宜卿摇摇头。

田静如松了口气笑道:“那日我还曾打探过娘娘,只是第二日却不曾见到,想不到竟在这里见到,我们真是有缘。”

看着她脸上拘谨的笑,楚宜卿一时恍惚,或许,再也回不到当日初相识时的场景了吧。

二人沉默着,静静的喝了茶,田静如便告辞了。




六、

自田贵妃进宫后,皇帝除去祖制的初一十五必须宿于皇后寝宫之外,其他时间都宿在田贵妃的静玉殿。而皇后楚宜卿被太医确诊怀有身孕后,皇帝龙心大悦,赏赐不断,因是皇家第一个孩子,便免了那些妃子的每日请安,让她安心静养,而后宫凤印,由楚宜卿钦点暂由田贵妃掌管,一时田贵妃风头极盛,只是她为人低调,深居简出,其他妃子虽是私下里咬牙嫉恨,却无可奈何。



一晃了七月过去,楚宜卿生下一名皇子,母子皆安,又恰逢镇西将军楚武沙场征战立下奇功,皇帝当即召告天下,册封小皇子齐昭元为当朝太子。

暖暖的清风拂过,柔柔的,楚宜卿眉眼含笑,逗弄着怀中的小小婴孩,觉得心都化了。

“启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来了。”

楚宜卿眼睛舍不得从孩子身上移开,轻声道:“请吧。”

田静如踏入内室,入目的便是这幅温馨的画面,瞧着楚宜卿脸上溢出的幸福,心中不由有些微微的酸涩。

“你来啦,你瞧,元儿他会笑了呢。”楚宜卿笑吟吟的抱着孩子给她看。

那孩子白白嫩嫩的,小手小脚胖胖软软的,十分的可爱,田静如小心的摸了摸小皇子的小脸颊,心中荡出一股柔情,眼中透出一丝羡慕,“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气。”

楚宜卿浅笑不语。

“娘娘,这是臣妾亲自给小皇子缝的小衣服,手艺粗糙,娘娘可别嫌弃。”田静如示意侍女将她准备的小礼物呈上。

看着那件精致的小衣服,楚宜卿轻轻道:“你有心了。”却是示意侍女们将这衣服收起来,田静如看一边案几上随意摆放着长命锁、福袋,香囊等孩子用的小礼物,便知是其他妃子所送,却见自己送的衣服独自被好好的收了起来,不由心中一喜。

二人逗弄了一下孩子,楚宜卿产完后身子并不太好,一时便乏了,见孩子也困了,便让乳娘将孩子抱回去休息,田静如见此也告辞了。




寂静的夜,楚宜卿睡的迷迷糊糊的,隐隐的听到了窗外的风雨声,风声中似乎夹着着婴儿的啼哭声,她蓦的惊醒,一时心神不定,喊道:“来人,快来人。”

“娘娘。”宫女们急急跑了过来。

楚宜卿定了定心神,问道:“太子呢,快去,让乳娘将太子抱过来。”

宫女们面面相觑,为首的宫女迟疑道:“娘娘,现在外面狂风暴雨的,将小皇子从兴庆殿抱来,路途遥远,只怕……”

楚宜卿一时急切,倒没想到这层,她急急地翻身下床,道:“更衣。”




七、

楚宜卿等不及随行的步撵,由宫女们打着伞,急急的赶往兴庆殿,她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倾盆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裙,她却全然顾不上。

兴庆殿,门口大开,一片幽暗。

楚宜卿慌乱的脚步却反倒停了下来,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她的耳边有风声,雨声,兴庆殿内却是静悄悄的,在这雨夜中静寂的让人害怕。那些照料太子的奶娘、嬷嬷、宫女呢?



兴庆殿一片漆黑,宫女手中的灯火,在风中摇曳着,随行的宫女,“啊”的惊叫一声,手中的琉璃灯笼撒手掉在了地上,火灭了。

可楚宜卿还是看清了殿内的情景。

那些奶娘嬷嬷们皆都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而那小皇子……

楚宜卿颤抖着上前,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抱起那浑身青紫,七窍流血,早已气绝身亡的婴儿,瘫坐在了地上。



窗外的风雨,还在继续,楚宜卿紧紧抱着怀中早已冰冷的婴儿坐了一夜。

甘泉宫内的皇帝的震怒,太医的惶恐,宫女太监被仗毙的惨叫凄厉声,她都没有听到。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用刀一下一下割着、剐着,痛的她透不过气来,那个小小的软软的白白的小人儿,再也回不来了……



镇国公楚志南、镇西将军楚武上书,力求严惩凶手,后宫顿时限入血雨腥风之中。

凶手,是秦妃。

兴庆殿内那只燃尽的蜡烛里面混了一种叫寒铃花的药粉,这种花无色无味也无毒,可是经过火的燃烧,这种药粉便能产生一种让人如梦如幻的眩晕感,这也本无毒,可是在一个宫女身上,却发现了一只装了清荷花的香囊。

寒铃花和清荷花的花香混和在一起,便能产生至毒,这种毒,闻者便能倾刻毙命。

那只香囊,是秦妃殿中的一位小宫女送给这位宫女的。

那小宫女熬不住刑罚,招出了是由秦妃授意,而在秦妃寝宫也搜出了剩余的寒铃花粉末和清荷花,秦妃大呼冤枉,可仍是被打入冷宫,皇上言道待证据确凿,再作惩罚。

岂料几日后,秦妃在冷宫内畏罪自焚,人死如灯灭,皇帝对秦妃有几分昔日的情谊,命人将尸首返还秦家,此事,便不了了之。



楚宜卿木然的听着贴身宫女传来的讯息,怀中还抱着小皇子那些小小的衣物,定定的坐着不发一言。

她心中的痛,是一场大火便能解了的吗?

“卿卿放心,你还年轻,待下一个皇子出世,必定也是太子。”想着皇上心怀愧疚在耳边的轻语。

放心?楚宜卿脸上浮出一丝讽刺的笑容,不过是为了安抚父兄罢了。




八、

新元九八年,镇西将军楚武征战沙场,立下战功无数,官至镇国大将军。

皇后楚宜卿再次有孕,奈何常年悲痛,原本赢弱的身体更是堪虑,为了安抚楚皇后丧子之痛,皇帝下昭,如若皇后产下皇子,即封为太子。



“白太医,皇后娘娘的情况怎么样?”进宫探望楚宜卿的楚夫人陈希宁送白太医出殿时担心道。

“夫人,娘娘她太过忧思,以致于气血淤塞,长此以往,怕是……”年轻的太医白言曲为楚宜卿请过脉后,眸中有着深深的忧虑,“皇后娘娘身子原就弱,丧子之痛,更是伤了根本,而今怀孕六月有余,胎儿头部偏大,娘娘盆腔过小,已有滑胎之象,再过几月,胎儿渐大,情况只怕……”白言曲欲言又止。

陈希宁眉头深锁,声音中透着一股焦虑:“会怎样?”

白太医表情沉重,看着楚夫人为皇后担忧的模样,咬牙道:“恐怕婴儿会胎死腹中,更会危及皇后性命。”此事关系重大,恐怕太医院会到时也大祸临头,若非父亲白陵中与楚家关系交好,他自不敢将此等机密告知楚夫人。

陈希宁脑袋一炸,皇帝膝下现有两位皇子,若是皇后此次再失太子,便是整个朝庭因立储之事,只怕也会引起动荡。

危及皇后性命……

陈希宁十指交握,脸上浮现出一丝狠厉之色。



楚宜卿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原本清丽的脸上,浮起一抹苦笑。第二次有孕,不像第一次一样顺顺利利,此番怀孕,吃什么吐什么,原本就瘦弱的身子,现在怕是风一吹便倒了。更为严重的是,每次闭上眼睛休息,她的眼里总会浮现出那个小小的人儿,害怕和再度有孕的惊喜交织在一起,让她寝食难安,她自是知道自己的情况是极不好的,可是却也无可奈何,每愈静下心来,却总不成。

“娘娘,不必忧心。”陈希宁看着楚宜卿,声音虽是淡淡的,却透着关切,楚宜卿心一暖,露出一丝笑意,“母亲,卿卿知道。”

看着女儿苍白瘦弱的小脸,陈希宁不忍看她脸上的笑容,别过头去,拿出了一块晶莹的暖玉,塞到她手里,道:“这是你师傅给的。”

师傅,楚宜卿一喜,那个亦正亦邪的师傅白陵中教了她五年医术和毒术,从此便不知所踪,虽说对她严厉至极,却也是极为疼爱的,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茬呢,太医们说的法子不管用,她师傅却定是有办法。

当下喜不自禁接过手中的那枚小小的暖玉。

“你淤血积塞,每日睡前将玉贴于腹部,便能活血化淤,也有宁神清心之效。”陈希宁淡淡道。

“谢谢娘。”楚宜卿脸上绽开了一抹如花的笑脸,陈希宁怔了怔,伸出手想去触摸什么,却终究放下了。

自从有了这暖玉后,楚宜卿觉得自己的身子一天一天好了起来,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母亲陈希宁也常进宫探望,笑意渐渐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三月后临盆。

她产下了一个男婴。

可是,却是个死婴……




九、

佛堂内香烟袅袅,烛火摇曳,映着楚宜卿苍白的脸,她怔怔的看着香案上的小衣服、小鞋子,小挂件、小香囊……

这些,是烧给两位小皇子的。

“娘娘,夜深了,回宫歇息吧。”为首的宫女迟疑着,却还是上来柔声相劝。

大皇子遇害后,皇后娘娘便求皇上建了这座祈福堂,时常来为大皇子诵经祈福,而两年前四皇子去世后,娘娘来的次数就更多了,每逢两位皇子祭日,更是一个人在佛堂呆到天明。

“你们下去吧!”楚宜卿道。



门外幽幽的站了一条瘦长的身影,隐隐绰绰的,几乎与窗外的树木溶外一体。

“大小姐,人带来了。”却是一个低哑的男子的声音。

楚宜卿睁眼,放下手中的佛珠,转身瞧去。

一个削瘦的身影立在她面前,借着佛堂内烛光认出,这是白太医,不,现在应该叫白医官了。

当年受四皇子事件牵连,一干就诊的太医皆被降了级数,白言曲由当年的正一品太医降为正六品的医官。

白言曲吃惊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低头施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你告诉我,当年的四皇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当年的一干太医言道,孩子头太大,在生产时,脐带缠绕,窒息而亡。

楚宜卿却不明白,当年她在生产之明明明感觉到孩子还在自己的肚子中动,为什么一生出来,却是个死胎。只是那次她再次经受丧子之痛,身心俱疲便没有及时去查,这两年来,她细细的想,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

“这……”白言曲满是犹豫,“娘娘,当年诊断微臣已经说的明白,并无……隐瞒。”

楚宜卿盯着他,突的从手中翻出一块晶莹的暖玉:“是这个吗?”

白言曲大惊:“暖阳宝玉。”

楚宜卿紧紧的盯着他,冷冷的道:“白——师——兄,你果真认得!”是的,当年她随师傅学医时,师傅曾言及他有一不肖子,投身官场,效忠皇室,想不到,竟是眼前的白言曲。

白言曲颓然道:“既然娘娘认得这暖阳宝玉,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家父当年为娘娘寻此玉,也是耗费了大半心血,只是却没想到却在娘娘怀有身孕时用上。”

暖阳宝玉,确有舒血化淤,清心宁神之效,楚宜卿若是之前没有身孕,常佩此玉确是大有益处。,只是,暖阳宝玉对未出世婴孩来说却是不益的,一来,腹中婴儿受玉影响便会停止生长。二来,暖阳暖阳,这玉贴于腹间,便恰似将婴孩爆晒于烈日之下,只是婴儿宿于温暖胎盘之中,倒也无碍,但一出娘胎,便相当于将烈日下的孩子直接置于寒冰之中,刚出生的婴儿最是脆弱,极易夭折。

“为什么,为什么?”楚宜卿喃喃的,当年的暖阳宝玉是母亲交给她的,母亲不是最希望她诞下皇室血脉的吗,为什么母亲要亲手杀了她的孩子?

“娘娘,如果当年楚夫人不这么做,只怕娘娘在生产之日便会丧命。”如果当年楚宜卿腹中胎儿再长大一些,那她在生产之日必会血崩而死,而孩子,也是没可能保得住,暖阳宝玉虽损了孩子的性命,却救了娘娘一命。

“娘娘……你还年轻。”白言曲看着她忧伤的面容,这位皇后娘娘便是父亲口中的小师妹吧,不由心生怜悯。

“你走吧。”楚宜卿木然道。

白言曲步出佛堂,转身去瞧那灯光下孤寂的瘦弱身影,不由一叹。




十、

正元初年,田贵妃之兄田涵诚因为人谦逊,知识渊博荣任太师,同年田贵妃因育有六皇子齐昭易,荣庞不衰,而皇后楚宜卿皇帝怜其连丧两子,又拼死生下了八皇子齐昭轩,虽不复宠,后位仍是牢固,只是皇后连丧两子,皇上以年幼积福之由,不曾立齐昭轩为太子。楚皇后身体不适,后宫凤印由田贵妃掌管。




“母后。”一名约七岁粉妆玉琢的小男孩在宫女们的牵引下,来到楚宜卿的床榻前。

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楚宜卿的心中泛起一股柔情,她吃力的撑起身子,朝齐昭轩招了招手,齐昭轩挣脱了宫女的手,扑到楚宜卿怀里。

“轩儿乖,今天在学堂学的如何?”楚宜卿慈爱的看着齐昭轩。

齐昭轩脸上闪为一丝为难之色,想了想,恨恨道:“五哥说,母后快死了,我把他打了一顿,母后,五哥说的不对,您不会死的对吗?”他小小的脸上写满浓浓的忧虑。

楚宜卿愣了下,死……

当年她拼死生下了齐昭轩,自此缠绵病榻,若非母亲寻来师傅为她续命,若非她放心不下轩儿孤苦无依,于后宫无法立足,每日咬牙闯过一道道死门关,可能,她真的要去了。

而近日,师傅为自己前去寻药,从师傅日夜忧虑的眼中,她知道,自己这病,怕是好不了了。看着膝下乖巧懂事的孩子,楚宜卿一阵心酸,轻抚孩子的头柔声道:“轩儿乖,母后会一直陪着轩儿的。”

“真的?”齐昭轩将信将疑。

“嗯。”楚宜卿笑道。“不然,轩儿跟母后拉勾?”

齐昭轩思索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男孩子拉勾有些难为情,但是看着母后笑意吟吟的模样,便伸出自己的小手,道:“母后可得说话算数。”

大手和小手勾在了一起。

对不起,轩儿。




田静如赶到甘泉宫的时候,看到月色下的楚宜卿长发如瀑,静静地坐在甘泉宫园中的小池塘边。

月光下的她柔弱纤细,飘缈不定,田静如仿佛看到了当年萤光下那清丽的少女。

楚宜卿偏过头,看着她,宛尔一笑:“你来啦。”

田静如看着她,没有回答,她静静的走过去,坐在了她的一边。

仿佛回到了当年。

这里,没有皇后和贵妃,只有当年小池塘边的两位女子。

楚宜卿看着远方的天空,淡淡道:“我求你一件事。”

“不用求我。”田静如似是早料到她要说什么,道:“我帮不了。”

楚宜卿静静看着她,眼睛中充满祈求,田静如别过头去,不去看她。

夜风轻拂,扬起了二人的发丝,楚宜卿忍不住咳了几声,似乎每喘一口都要了她的命,田静如叹了一口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楚且卿终是止了咳,笑道:“那一年回音庵的萤火我到现在还记得,我要是死了后,也能看到,该是多好。”

田静如不语,楚宜卿叹着,从另一侧拿出一只口袋,田静如看着袋中点点萤火,不由动容,口袋打开了,点点萤火洒落在夜空中,漫天飞舞。

那场景,一如当年。

在萤火明灭中,田静如听到了楚宜卿低低的哀求声:“姐姐,求你……”



正元八年,大楚元皇后楚宜卿,薨。

同年,皇帝册封田贵妃为后。





后记



又是十五月夜,田静如踏上回音庵通往后山树林的那条小径,今晚的月光一如当年般皎洁。

转过那条小路,幽静的小池塘便呈现在眼前。

漫天的萤火洒落在池塘湖面上,飞舞在寂静的夜空中。

田静如一愣,她握紧了手中的萤光点小袋,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是你!”

借着月光瞧去,田静如道:“楚国公。”

楚武紧紧盯着田静如,道:“没想到是你。”自己疼爱的妹妹终究去了,他从沙场赶回来却没得来及见她最后一面,只收到了她给他的一封信。

哥哥,妹妹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便是在每月十五在后山池塘边看萤火的时候,哥,你能每月十五的时候放萤火给我看吗?

楚武盯着她,妹妹香消玉殒,她却更是母凭子贵,荣登后位。若说,妹妹身上的悲剧没有她的影子,他不信。

“我没有害她。”似是看出了他的所想,田静如静静地道,“我只是……没有救她。”

被她话中的轻描淡写激到,楚武手中的剑蓦的抵上了她的咽喉,当啷一声,她身上掉下一物,楚武眼睛瞪大,不敢置信的拾起那把牛角状匕首,那是他当年亲自送给妹妹的:“原来……她将轩儿托给了你。”

楚武颤抖着,卿卿,是哥没用,保护不了你。

田静如没有说话,萤火虫从她手上飞散开来,楚武颓然放下手中的剑。

幽幽的萤火仿若那天空洒下的点点泪光,闪烁在无尽的夜空中,终是消失不见了。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7帖,此为第3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9/1 11:10:06)

2,人生若之如初见 (作者:郑嫣)

人生若只如初见

错过的,终究都只能错过,而或许,正是这种错过的遗憾,才更加刻骨铭心。
------题记


【初见】

夜色降临,秦淮河畔灯火辉煌,画舫上娇侬软语,胭脂香弥漫在整个秦淮河边,久久不散,且不说那画舫中的人,就连岸上的人,也早已醉了。

然而,在这月色之下,却有一人,一袭青衣,独立在船头,顺着秦淮河水顺流而下。微风乍起,那青衣人眉头渐渐皱起,若是细看,必定会看得出来,这个一身男装的人,并非男子,而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那双眼睛,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让人看了便不舍移开。

“这秦淮河畔,果然是风流之地,还真是符合那人趣味。”女子喃喃自语,声音清脆,脑海中浮现的,是贺谨棠一袭红衣纨绔风流的样子。
“沈公子,您要去哪家画舫啊?”船夫大声问道。
“流翠楼。”沈紫樱将声音稍作伪装,才开口应答。
“好嘞,公子,马上就到。”船夫心中奇怪,这公子看起来怎么一点都不像是逛青楼的,别人都是从岸上走,这位公子非要坐船,也真是奇怪。不过客人的事情还是少管,有钱赚又不是坏事,管那么多闲的作什么,还是管好自己罢,想着就加快了速度。

沈紫樱没有留意到船夫表情的异样,自顾看着岸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庆幸自己并没有挤在那人群之中。许是山中待得久了,人多的时候,总会有些不适应,还好没走多远。

沈紫樱付了船费,站在流翠楼前,看着眼前的流翠楼,有着江南独有的精致和婉约,沈紫樱有些奇怪,这家并不像别的青楼那样,门口有女子招呼客人进去,只有门口的大红灯笼在微风之下轻轻摇摆,让灯下的人越发地看不清表情,原本的反感也被好奇掩盖了些许。

沈紫樱刚走进去,就看见一个女子站在大堂门口,笑意盈盈,丰姿绰约。
“公子已经在里面等您,请跟我来。”软糯的声音,让人不由得喜欢。
“恩。”沈紫樱点头,跟在那女子身后。
沈紫樱人未到,已经听到院内嬉笑声一片,沈紫樱刚刚舒展的眉头再一次皱起,走得近了,才看见贺谨棠一袭红衣,躺在软榻之上,发丝随意的散开。

沈紫樱不得不承认,这一袭红衣,他穿了之后,就再无他人可比了,而那张脸,虽不说颠倒众生,却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子。然早知他的恶劣,可在看见他的一瞬间,还是不免有些弥神,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厌恶。

“贺公子,您等的人到了。”引路的女子朱唇轻启。
贺谨棠抬头,其实,以他的武功,早已知道她来了,只是他更愿意看她生气的样子,只是挥挥手,引路女子才缓缓离去。

“坐吧。”贺谨棠说完,又继续和身边女子调笑,并不理会沈紫樱。似是有意激怒。
“我已经来了,东西给我。”沈紫樱并没有坐下,语气冰冷。
“急什么?这流翠楼可是秦淮河上头一家,今晚我可是为了等你特意包下了流翠楼,花了我那么多银子,你都不领情吗?”贺谨棠手中一边逗弄着身边女子的头发,一边说话,声音魅惑至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个人打情骂俏。

“你自己愿意,与我何干?”沈紫樱并不领情。
“樱儿这话说了,我多伤心啊。”贺谨棠表情却没有一点难过。
“你,少废话,东西给我。”沈紫樱上前,已经有些恼了。
“公子,这人是谁啊?”身边的一个紫衣女子水蛇一般攀在贺谨棠胸口,娇媚入骨。
“你猜。”贺谨棠双眉轻挑。
“是公子的情人吧,不然怎么就这么大火气呢。”紫衣女子笑道。
“你少胡说,我跟他没关系。”沈紫樱不知道为何,没由来的上火。
“这你可说错了,不是情人,是夫妻。”贺谨棠不理沈紫樱,缓缓说道。
“你!”沈紫樱气急,拔出长剑刺了过去,周围的女子惊慌逃散,诺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娘子何必这么生气?”贺谨棠两指夹住长剑,不慌不忙地说道。
“谁是你娘子啊?你这个无赖!”沈紫樱抽出长剑,再次刺向贺谨棠。
“你偷看我洗澡,我都被你看光了,你当然要对我负责!”贺谨棠一脸哀怨的神情。
“我,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沈紫樱的脸红到了耳根。

在山中无意间看到贺谨堂洗完澡上岸,就赖上要她负责,紫樱不答应,就抢走了师父让她去送的信件,非说是定情信物。追了一路,只怪自己功夫不逮,三番四次被他戏弄。正准备回山找师父说明原委,任由师父责骂时,这贺谨堂却又传来口信,只要她三日之后流翠楼与他相约,便把东西交还与她,没成想,竟然又想食言。

“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是被你看光了,要不,你也让我看一次?”贺谨棠嘴角的笑意更深。
“你,我懒得跟你说,你到底给是不给?”沈紫樱气极,同门中皆是女子,虽说也和别的门派师兄弟有过接触,也都是翩翩君子,哪有这等无赖之人。
“娘子要的,为夫当然给,只是,这本是你我定情信物,如今给了你,岂不枉费了你的心意,要不这样吧,这个玉佩,留给为夫吧。”贺谨棠说着,将沈紫樱颈上的玉佩摘了下来,握在手心,翩然而立。
“还给我!那是我娘留给我的。”沈紫樱不再出招。
“既然是岳母大人留下的,那更适合做定情之物了。”贺谨棠将玉佩放进怀里,将信拿出来,伸手递给沈紫樱。
“玉佩一并还我!”沈紫樱没有接。
“这信你若不要,那我就留着了。”贺谨棠说着就要把信放进怀中。
沈紫樱一看,马上伸手去拿,却被贺谨棠拉进了怀里,温暖而坚实,沈紫樱一时竟忘记了推开。也只是一瞬间,才恢复的脸色又变得通红,再要推开时,就看到贺谨棠靠近的脸。
“你要干什么?”沈紫樱惊呼,那温热的气息,让沈紫樱的耳旁有些发痒。
“信都给你了,还不走,舍不得为夫么?”贺谨棠在沈紫樱耳畔轻声说话。
沈紫樱一把推开贺谨棠,甚至忘记了玉佩,飞身而去。

【将离】

看着沈紫樱的身影消失,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那冰冷的气息像是要将身边的空气全部结冰,而此时,贺谨棠的周围出现了二十几个黑衣人,杀气弥漫在整个花园之中。

“动手。”黑衣人中一个人开了口,一群人蜂拥而上。
贺谨棠一袭红衣在一圈人的包围之中显得格外扎眼。即使是余毒未清,这些人纵然武功不弱,想杀他,也没那么容易,贺谨棠笑意冷冷。

沈紫樱走后,忽然想起玉佩,这是父母生前留下仅有的物件了。那时候她才三岁,多年过去,她早已记不清母亲的样子,那玉佩,是她唯一的念想。可是,那个人,又怎么会轻易给她,又打他不过。沈紫樱想了半天,跺了跺脚,返身回去。

到了院中,看见的却是贺谨棠那原本一袭的红衣,变成了暗红。嘴角一丝鲜血,而周围全都是黑衣人的尸体。沈紫樱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站在院中,一时没了分寸。
贺谨棠看见返回的沈紫樱,又回到了之前肆意不羁的样子。
“娘子,你这么快回来,可是舍不得为夫?”贺谨棠的声音有些虚弱。
沈紫樱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人都伤成这样了,说话还这么没谱,真拿他没辙。
“你的伤很重,还中了毒?”沈紫樱走到贺谨棠身边,这样的伤势,还撑得住,沈紫樱有些动容。
“你快走!”贺谨棠突然变得有些焦急。
“为什么?”沈紫樱有些意外。
“你快走,来不及解释了。”贺谨棠厉声。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发什么脾气!走就走,死了也跟我没关系!”沈紫樱也有些生气。
“你们谁都别走了。”一灰衣男子随声而至,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人。
“与她无关,让她走。”贺谨棠轻轻擦掉嘴角的鲜血,将一块玉佩放进沈紫樱手中。
“堂堂贺谨棠,什么时候开始喜好男人了?”说着众人哈哈大笑。“不过,只要是你在乎的,那就更不能走了。”灰衣男子眼中尽是狠毒。

贺谨棠刚要说话,一口血吐了出来,沈紫樱慌忙上前想要扶他,却看见贺谨棠挥手拒绝,沈紫樱的脚步顿住,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上前。
“看来你支撑不了多久,我动手也方便点。”灰衣男子笑道。
“你们没看见他重伤吗?这样以多欺少,传出去岂不是被江湖中人耻笑!”沈紫樱虽然自小在山中,却也是正派之地,又道:“你们这哪里像是君子所为。”
“哈哈,君子?”灰衣男子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我本就不是君子,至于我派,在你们名门正派眼中,应该是邪教吧,既然如此,又何必遵守你们那些所谓的规矩?”

灰衣男子大笑之时,贺谨棠已经稍作休息,瞬间将手中的剑架在了那灰衣男子脖子上,那男子笑声戛然而止。
“过来。”
沈紫樱走到贺谨棠身边。
“让你的人不要跟过来,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贺谨棠对着灰衣人说。
“你们都不要过来。”灰衣人之前脸上的得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恐。
山中,贺谨棠昏迷不醒,一晚上他们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伙人的追杀,贺谨棠就开始昏迷,幸好沈紫樱在山里找到一间木屋,大概是猎户用来临时借宿用的。还好这里食物和做饭用具一应俱全,不然的话,贺谨棠只怕是没命了。

沈紫樱看着贺谨棠那红的不正常的脸色,想起方才,虽然他们劫持了领头之人,却还是被他们追杀。若不是为了替她沈紫樱挡那一刀,两人滚下山谷。或许,贺谨棠也不会陷入昏迷还一直高烧。沈紫樱想了想,出了门。

山里最不缺的除了动物,还有药材。沈紫樱庆幸自己虽然武功一般,但是却略通医术。贺谨棠的毒不是不能解,只是尚缺其中一味药材,况且他失血过多,也需要一些上好的药材方能奏效。

沈紫樱想着贺谨棠脸色发红,一直高烧,不由得越发急躁,一不小心顺着山坡滑了下去。还好没多高,沈紫樱起身刚想要爬上去,就看见滑坡之处就有她要的药材。正想要走过去,才发现,脚踝处一阵剧痛,沈紫樱强忍着摘下药草,收起来细细包好,这才坐下来。还好伤的不严重,抬头发现日已西斜,沈紫樱忍着疼痛走回木屋。看见贺谨棠依旧躺在那里,才松了口气。

三天后,贺谨棠终于睁开了眼,却看见趴在床边的沈紫樱正在熟睡,有些消瘦,发丝也显凌乱,依旧穿着那身男子衣服,有些地方被什么东西划破,沈紫樱呼吸均匀,可是贺谨棠的心,却在此时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本只在嘴角的笑意,早已在最初见她的时候,入了眼,入了心。

“你醒了啊?”沈紫樱睁开眼,却看见贺谨棠醒了过来,笑容跃上了脸颊,明媚的让贺谨棠瞬间沉沦。
“恩。”贺谨棠声音有些沙哑。
“你终于醒来了,先喝点粥吧,一会儿再喝药。”沈紫樱一边起身盛粥,一边和贺谨棠说话。

贺谨棠看着沈紫樱的背影,依稀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出水痘,天天发烧,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只有娘亲陪在自己身边,眼前的身影渐渐重叠。

“你怎么了?”沈紫樱端着粥走到床边,看着贺谨棠发呆的样子,以为他发烧,伸手去摸,却发现温度正常。

“没发烧啊。”刚说完,就被贺谨棠一把拉入怀中,手中的粥也倒在了地上,沈紫樱想要推开,却发现他抱得更紧。似乎是感觉到了贺谨棠内心的悲伤,再没有反抗,就这样静静的被他抱着。

时间静静的划过,像是经历了几个轮回,沈紫樱却发现贺谨棠竟然又睡着,额头稍稍有些发烫,沈紫樱将他身子放平,想要离开给他煎药,却被贺谨棠拉住了手,怎么都掰不开,沈紫樱只好坐下。却发现,这一晚,他睡梦中再没有惊慌失措,也再没有那种悲伤而绝望的喊声。

听人说过:红尘浮生短,山中岁月长。一语成谶,对她来说,那山中的岁月,已经满满地占据了她的一生。

一个月时间,一晃而过,贺谨棠伤势渐好,余毒也已经清除,床上睡的人,从贺谨棠早已变成了沈紫樱,似乎是有了某种默契,没有人说离开,也没有人提起那天的拥抱,好像两个人一起失忆了一般。

只有贺谨棠知道,他的心里,从今后,住下了这个女子。他从来都是恣意妄为,从来不分正邪,只随自己的心意而为,惹下了太多仇家,他从不惧,却不愿意让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子因自己而受到一丝的牵连。原本,她可以安稳一生,他清楚地知道,在她心中正邪不两立,而他从不觉得正邪有何分别。然,她在意,他又怎能不在意,他这个世人眼中的邪教长老,她如何接受?

沈紫樱呢,面对他,总是不自觉地会脸红,会因为一次接触而心跳,看到他昏迷时紧皱的眉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为他抚平,听到他惊慌失措中那绝望的喊声,她也跟着心疼不已。之前替她挡的那一刀和流翠楼气她离开的种种,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而他却身受重伤。在面对那些灰衣人时,竟然没有丝毫害怕,只因有他,有他挡在自己身前,她便觉得安全,或许沈紫樱自己也不曾知道,贺谨棠,也已经入了她的心。

山中的夜,总是凉的有些刺骨,两人在木屋门口铺了些干草坐下,贺谨棠将自己的外衣披在沈紫樱身上,沈紫樱想要拒绝,却在看到他的眼神后,没有说话。

“我们明天下山吧。”贺谨棠最终开口。有些事情,他必须解决,才能让她安全。
“恩。”许久之后,沈紫樱才轻声回应。

沉默,还是沉默,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夜色越来越沉,贺谨棠在沈紫樱不注意的时候,点了她的睡穴,将她放在床上,看着她的容颜许久,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将一枝百合玉簪插在她的发间,离开。

【再见】

总以为,还会再见,总以为,再见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命运却总是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内的让一切变得面目全非,甚至,再没有了最初的样子。

之后的他为了脱离门派,答应教主,留在教中最后半年。只为了偿还她曾经为了救他而将自己的处子之身给了他,只为了让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他再不是一袭红衣,而是一袭青衣,只因为,她喜欢青衣。

她做完师父交代的任务,回到山中,日子依旧平淡如水,头上的玉簪,却将她的心事展露无余,她爱上了红衣,只因,他的红衣。即使,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们都不曾想到,再一次的见面,会是眼前的情形,武林正派齐聚,誓要剿灭清月教,而攻入教总坛山下之时,也正是贺谨棠将要离教的最后一天。

“贺谨棠,你杀人无数,今日,便要以你的血祭我们死去的兄弟。”一个男子义愤填膺地高喊。
“哈哈,我贺谨棠杀人无数,你手中的鲜血可少了?”贺谨棠一如从前的不羁。
“我们自是为了伸张武林正义,若不是你们邪教不讲公义,草菅人命,又怎会被人围剿,如何能相提并论。”那男子继续说道,周围的人全都出声呼应。
“笑话!你们的人命是命,我们的人命便不是命吗?不讲公义?你是子午派的吧,你们的大长老强抢民女算什么?天涯派,你们的掌门毒害前任掌门,才坐到了今天的位子,算什么?流岚门,掌门之子,不学无术,好赌成性,甚至强取豪夺,又算什么?”贺谨棠看着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却是骨子里的骄奢淫逸,眼中甚是不屑。

沈紫樱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眼前的情景,那个人,竟然就是贺谨棠,清月教的长老,怎会是他?

而贺谨棠在众人的反驳声中,却恍然不闻,眼中,只有那刚刚踏入门口的人,一袭红衣女装的她,炫目的让他移不开双眼。

沈紫樱转身离开,狂奔离去,无人发觉。
贺谨棠看着沈紫樱离开,眼中的悲伤一闪而过,他看了看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嘴角扬起讽刺的笑容,飞身离去,他要走,没人拦得住。

“自今日起,我贺谨棠脱离清月教,此间所有,再与我无关!”人已没了踪影,声音却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众位同道,随我一起灭了清月教!”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响应,不再顾及贺谨棠的行踪,谁都知道,贺谨棠武功卓越,能做他对手的人,寥寥无几,他的离开,免了许多麻烦,毕竟,谁都不想死。

贺谨棠追到沈紫樱,拉住了她的手臂。
“为什么?”沈紫樱声音有些哽咽。
“我已经和清月教再无瓜葛。”贺谨棠沉声道。
“那又如何,你骗了我。”沈紫樱无法释怀。父母去世,将自己托付给舅舅,舅舅骗她说带她去买糖葫芦,却将她扔下,她又冷又饿,被人欺负,差点被人卖掉,九死一生之时,幸好师父救了她,待她和女儿一样,悉心照顾,才有了今日的她,她又怎么能再容得下欺骗。
“我,不是故意。”他怎能解释的出口。
“你明知道我以为你是正派之人,你却并不解释,你有很多机会,却从不说,你还说不是骗我?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沈紫樱泪水顺着光洁的面颊簌簌滴落,碎了一地,也滴落进了贺谨棠的心里。
“我怕你因此而不理我。”贺谨棠解释。
“所以你就骗我?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骗!更何况,自古正邪不两立,即便你已经脱离清月教,我跟你也无话可说!”沈紫樱想要甩开抓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却没想到,衣袖撕掉一块的同时,手也真的甩开了。沈紫樱有些黯然,原来,在他的心里,她并没有那么重要,这样也好。沈紫樱依旧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

贺谨棠看着沈紫樱的背影渐渐离去,她身体的温度依然在手心不曾散去,他的确是欺骗了她,即便有千万个理由,只因为一个欺骗,她便决然离去,原来自己在她心里也不过如此,那自己所做的那些,又是何必!

【陌路】

二十年后。

沈紫樱早已接任掌门,一身武艺与甄羽齐名,只是,很少有人再见到她,不问世事,一袭青衣,风华无双,无人知道,那枝玉簪,从未离身,只是再不佩戴。

贺谨棠的踪迹却是无迹可查,依旧一袭红衣,放荡不羁,率性而为,却再不杀人,那条系着发丝的发带,是当初被他拽下的衣袖制成。

二十年来,从未关注过彼此的行踪,彼此的消息,更没想到,他们竟然还会再见。
若不是她的徒弟有事,她不会下山,更不会遇到了同在秦淮河畔的他。
两人相视,她一袭青衣,清澈如水;他一袭红衣,肆意张扬,那一瞬间,恍若回到了二十年前。

“师父,您怎么了?”沈紫樱身后的一个女子轻声问道。
“哦,没事。”沈紫樱如同往常一样地回答。

沈紫樱带着身后的几个女子,从他身边走过,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两个人,都没有回头。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只是,若是只有初见,又怎么会有之后的错过?

若是没有经历过那错过之后的刻骨铭心,又怎会明白,这句话中包含了多少悲伤?!


(完)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7帖,此为第4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9/1 11:11:10)

3,风尘恶 (作者:梁筠辰)

【一】
  “一去二三里,茅屋四五家。峭壁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这首打油诗是母亲韩氏教贾萧念的。一如他家居住的这片山林,孤村嵌于半山坳,下临河谷,常被薄雾笼罩。总而言之,位置十分幽僻。
  正元六年,贾萧九岁。暴雨引发山洪泛滥,他的父亲挺身而出!凭一身武艺救起多位乡邻,本人却被突如其来的山崩掩埋……至今连尸骨都无法挖掘,只在山岭上立了衣冠冢。那冢,却是无字的。
  贾萧天性好动,但贾父生前不肯教儿子武功。一天,十一岁的贾萧下山去挖侧耳根——一种生长在滩涂上的草,母亲会将其拌成爽口的凉菜。
  河边,贾萧将挖下来的侧耳根一根根在河中洗掉泥土,装进小竹篮。装得差不多了,他蹲着打起水漂来。
  小石片儿从贾萧手中飞出,旋转着切入河面,砰然弹起,又入水、再出水……一共串起了七个漂花。又一个石片飞旋入水,这一次串起了八个漂花……
  不远处,一个大胡子中年人静静观察了一会,遥问道:“小子,你这一手跟谁学的?”贾萧回答:“自己练的。”
  话音刚落,大胡子已近在眼前,捏住了贾萧的手腕,贾萧卯足劲儿挣脱不得。
  大胡子丢开他,道:“你的资质不错,愿不愿跟我学武?”贾萧刚想跑开,一听这话来了兴趣,问:“学什么?”
  大胡子也不说话,手一抬,斜背身后的刀出鞘!只见刀锋在身旁圆石上闪过,圆石瞬间裂成大小均匀的六块。
  贾萧的眼睛都直了!吐舌道:“我得问问娘。”
  大胡子拎起贾萧,飞一般到了贾萧的村子,见了韩氏。
  韩氏当场拒绝,直言先夫即因会武而死。
  大胡子问清原委,哈哈大笑:“你丈夫难道不是因为会武功救了更多人的命?”
  韩氏另有原因不能明言,便问:“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大胡子道:“在下贺谨棠。”
  对这个名字,韩氏早有耳闻。此人是江湖上久负盛名,但我行我素的侠客。见其诚心想教儿子,又无法相驳,只得点头应允。
  
  【二】
  转眼过了五年,贾萧从黄毛小儿变成七尺儿郎。生的圆脸阔鼻、猿背蜂腰。一身武艺在贺谨棠点拨下,自是不俗。
  一日,贾萧去县城买些杂物,看见衙门口人头攒动。一打听是县里新设了漕运司的下属分支,需要征召一些押运小吏。贾萧征上了。
  贾萧吃上了皇粮,同村的人羡慕不已。母亲韩氏却执拗地不想让他去。可“儿大不由娘”,贾萧已成年,铁了心不愿再待在山里……
  他干的却委实是个苦差,常常要随船,将盐、粮、茶、山珍等物押往江宁府。
  贺谨棠就是江宁人,贾萧登门拜会师父时见了师兄一面。师父一共只收了两个徒弟,师兄是京城人,来江宁游玩。他姓齐名昭轩,双目有神,长着冷峻的尖下巴,身上穿着贾萧不知是什么料子的衣裳。
  赶上北胡作乱,急需向北方的京城漕运大量军粮。江宁府缺人手,十八岁的贾萧被征调。调到江宁不久,贾萧生平第一次押着运粮大船来到了京城。然而,他无暇体会帝都的宏伟,因为还有清点粮袋的任务。
  在码头边,贾萧意外地撞见了师兄。齐昭轩穿得比以往更加华丽。贾萧觉得师兄虽长得一般,被这身行头一衬,还蛮贵气的。他也不顾齐昭轩被一群人围着,老远挥手就喊:“喂!齐师兄,齐师兄……”
  齐昭轩睥睨了贾萧一眼,没说话就走了。这厢,早有京城小吏拽住他:“那是八皇子,你乱嚎什么呢?也不怕掉脑袋!”
  贾萧惊呆了!做梦都想不到——齐师兄竟然是大楚朝的皇子。
  桨声灯影里,贾萧离开了京城,大船在风波里浮沉……
  过了一个多月,贾萧第二趟押粮抵京。这回,齐昭轩却派人将他领到了京城最高档的酒楼。
  夜已深,齐昭轩还拉着他饮酒。押粮时本就睡得很少的贾萧,早已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哈欠,倦意十足,却听齐昭轩弹着酒杯道:“师弟啊师弟,你可知当皇子的悲哀……”
  
  【三】
  在齐昭轩的挽留与安排下,贾萧从江宁漕运司调到了京城兵马司。此司负责治安、防火、路禁等,分设五城。贾萧在东城兵马司二营做了一名巡街捕快。
  巡街时,捕快们一般两三人一组。与贾萧编在一组的捕快,有个姓张的,是本地人,出勤时常向贾萧介绍沿途风物。
  第一天巡街,张捕快就带贾萧去了国子监街。这条街全长不到一里半,却是他们辖区里最重要的一条街。
  穿过街口牌楼,贾萧就感到一股肃穆的氛围。这条街宽阔的足以并行四辆马车,两侧,数百年的槐树冠如华盖。
  “你瞧这地砖,还是前朝梁朝铺的呢。”张捕快踏了踏脚下的大青砖,“都一百多年了,还很平整吧?”
  贾萧俯看脚下,赞叹地点头。两人往前走,张捕快边走边轻声向贾萧介绍。
  街北绵延的宫墙围绕着巍峨的建筑,依次是孔庙、国子监两处占地庞大的皇家庙堂。街南那一栋栋青墙黛瓦的庭院,多为当代名儒、学官在京的府邸。
  
  几个月下来,附近的街坊们都认识了这位新来的捕快。
  贾萧当街拦过惊马,帮老人扛过大缸,替小孩摘过大树上的风筝……至于那些偷儿、强盗、淫贼,在贾捕快挥动的腰刀前,惟有乖乖被铁链拴牢的份儿。
  一身朱衣配着他朝气蓬勃的脸庞,以至于街头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因表现优异,三个多月后,贾萧被升为队长。对于未来,他充满了信心。
  某个午后,贾萧迈着方步,独自走在古朴大气的国子监街上,在树阴筛落的光晕下,恍然有一种感觉,仿佛这庙堂、这街道、这城市、这天地都是属于他的……
  
  【四】
  身为皇子的齐师兄找他一起去宝刹湖赏荷。两人均穿便装,在曲径风荷中并肩而行。满池绿意盎然的荷叶间,白中带粉的荷花或含苞或绽放。
  倏然,两条身影从暗藏在荷叶间的一叶小舟中跃起……
  贾萧与其中一名刺客交手了二十余招,那刺客被他所伤,脚踏荷叶欲从湖上遁走。八皇子在一旁游刃有余地做了个斩首的手势,贾萧见后,一式蜻蜓点水,持刀飞身斩下!那刺客的头颅骨碌碌从荷叶上滚落,腔子里的血喷涌出来……
  八皇子也解决了对手。却见贾萧跑开几步,无法抑止地呕吐起来。
  八皇子笑起来:“师弟,你是第一次杀人吗?”
  这次经历在贾萧内心造成动荡。一方面,他觉得刀剑无眼,杀人的感觉很不舒服;另一方面,他又劝慰自己,杀个恶人没啥大不了。
  仅一月之后,八皇子又找到他,“找到上回刺杀我的主谋了,是我六哥的人。”说到这里,八皇子用很期待地眼神说:“想让我上路,我先送他上路。师弟,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念及自己在京的一切都是师兄所赐,八皇子又再三请托,贾萧难以推却。对方是宝刹湖旁一间风月酒楼的老板。当夜,那位肥胖的老板躺在两个少女中间。一身夜行衣的贾萧站在床尾,一刀几乎将他劈成了两爿。
  残月微红,穿城而过的京护河边,一丛灌木后,贾萧又一次呕吐起来。
  
  【五】
  国子监街上,六岁男孩詹颉抱着兔爷才出门,有个蓬头散发的女子冲上前,夺过兔爷就跑。
  “站住!”几丈外,正在巡街的贾萧喝道!那女子却跑得更快,趿于脚下的绣鞋掉了,人也一跤摔在地上,手中的兔爷碎成一地瓷片,扎破了她的手,血流了出来。
  贾萧上前,那女子望着他一身公服,又看看手上的血,忽然大叫:“杀人了!杀人了!”
  这女人神志不清,贾萧顿感手足无措。还好,几个詹府家人出来,嘴里唤着“大奶奶”,却强行将此女连拉带抱地带回院里。
  贾萧问了其中一位老家人才知,这詹府是兵部尚书的两个儿子合住。长子詹常仲是本朝进士,次子詹常云现任国子监祭酒。两年前,詹常仲遇袭身亡,当时在他身边的妻子陆婉玉——刚才那位“大奶奶”也变得神志失常了。
  老家人进了门,贾萧还怔在那里。来京一年,他一共为八皇子杀了三个人。如今他已升为二营把总,麾下有四百来人。然而,这职位却是靠别人的鲜血与性命换得。没有人想得到,白天的红衣捕头,晚上竟是黑衣刺客。
  遇见陆婉玉前,贾萧从未想过,杀死一个人,会给死者的亲人带去无法抚平的伤痛。也没有想过,被杀者身边的人会承受巨大的惊恐。陆婉玉的神志失常,除了丧夫之痛,很大程度上是受到惊吓所至。贾萧想到,那两个躺在酒楼老板身边的雏妓,会不会终身难以忘记他挥出的那一刀,而在梦醒时瑟瑟发抖?
  遇见陆婉玉后,贾萧变得爱喝酒了,很快也学会了赌钱……

  一天傍晚,秋意阑珊,与下属喝完酒,有些熏熏然的贾萧信步自西向东穿过国子监街,走了没多远,他就听见了琴声。寻着琴音,贾萧走到街边一棵槐树后的院墙前,琴音正是从院中的二层小楼上传出。
  贾萧不通乐理,分不清宫商角徵羽,亦不知这首古琴曲的名字,却觉得这琴声婉转悠扬,宛若天籁之音,不由得伫立听琴。
  这琴音亦如醍醐灌顶一般,让他醒悟到,不能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停止。贾萧的头上、身上已落了一层细小的槐花瓣……
  第二日,贾萧打听得,那琴音来自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史清的府邸。史家夫妇膝下惟有一位千金,名叫史盈心,年方十六。四合院中,主宅坐南朝北,其西侧传出琴音的小楼,无疑是史盈心小姐的闺楼了。
  “盈心”——多美的名字。贾萧留了心,便不难见到这位史小姐。初是史小姐出门,他远远望见一个娇柔的背影。天天在此巡逻,终有离的近的时候,便于经过时,偷眼一瞥,将那容颜印入眼底,不料却印到了心上。
  那是一种清丽,玉润冰清,淡施粉黛,一如青花瓷的美丽。
  时不时有媒人上门向史家提亲,贾萧亦有此念。但念及史父是从二品掌院大学士,而自己只是个七品小把总;又思量史小姐诗书满腹、琴艺不凡,而自己粗识文字,只会舞刀弄棒,便有些心灰意冷。平日闲暇,倒也缘此用功读起书来。
  
  【六】
  正元十六年,腊月,楚帝齐述染病卧床,早朝遂免。
  过了旬日,八皇子齐昭轩为给父皇冲喜,迎娶庶妃。
  二十三岁的八皇子已经娶了一位正妃和一位侧妃,分别为一、二品大员之女,论婚典规格,本次自然无法与前两次相比。但,八皇子娶的虽然不是贵族,却是华山掌门甄继之女——被誉为“武林第一美人”的甄清儿。
  因此,婚宴这天,还是来了不少王族贵胄。八皇子府内,处处帘幕高垂、披红挂彩。因是庶妃,按内务府规格,婚宴减半,只设三十桌。
  “在下贾萧,奉八皇子之命,喜迎华山贵客!”贾萧向华山派掌门甄继拱手施礼。甄继初见贾萧,却觉得眉宇有点眼熟……
  不多时,正角登场,全场语声顿低。但见,八皇子头束通天金冠,身着绛纱蟒袍,手牵红绫一头,另一头被一只春葱似的手牵着,新人甄妃款步随出,一身凤冠霞帔,面覆珍珠流苏。
  甄妃的身高与八皇子相当,窈窕婀娜,隔着流苏的嫣然浅笑,已牵引了在场男人的热切目光。待到八皇子将覆面流苏挂于甄清儿耳际,露出芙蓉般的俏脸……立刻就有男宾失声赞美!还有人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而在场的女眷们或垂下眼帘,或透射出匕首似的目光。
  贾萧陪着华山派来的亲友坐在第一排。此刻,血气方刚的他也是目不转睛,半张着嘴,呈花痴状。如果说,贾萧对史盈心是一种欣赏和倾慕,那对眼前这位甄清儿就是惊艳与倾倒!
  他将目光转向八皇子,自己这位师兄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不大的双眼闪动着骨子里就有的骄傲之色。
  贾萧觉得这两个人根本不相配。随之而来的是嫉妒,对八皇子的嫉妒。
  ——凭什么他可以三妻四妾,抱拥天下绝色?
  ——为什么一个人的出身就能够左右其命运?
  
  【七】
  正元十七年,迎新的爆竹送走了旧岁……
  正月初九,身兼司天监监正的谭国师向六皇子齐昭易禀告:“荧惑星已侵入心宿内,留之不去……”
  齐昭易不以为然:“这星相不吉吗?”
  “荧惑守心!”谭国师激动地道:“大凶之兆,也是天下将乱之兆……”
  齐昭易听后,在殿堂内来回走了几步,道:“父皇龙体初愈,你先压着,不要上报。”
  
  元宵节后,楚帝齐述恢复早朝。到了二月,边关传来噩讯:北胡南侵,镇关侯莫世忠阵亡!一时朝野震动。三月,齐述的旧病又遭反复,突然驾崩!
  齐述生前未立太子,死后又无遗诏。诸皇子中,以当今皇后生的六皇子齐昭易为长,已故皇后所生的八皇子齐昭轩为次。
  如今,朝政暂由宰相刘温代理。在立新君的问题上,支持六皇子和八皇子的两派争得面红耳赤,你死我活……
  双方都竭力想拉拢的兵部尚书詹许梁,在这件事上却不持态度,除却重要军务,深居简出。
  这时,与两派均无染的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史清祭出一篇《皇六子非嫡论》认为:齐昭易出生时现任皇后尚为妃,妃生子,自不为嫡。而齐昭轩是已故皇后之子,当为嫡长子。
  
  倒春寒的朔风呼啸,午夜的东城显得格外宁静。
  “啪啪……”两个值夜捕快敲开把总贾萧的房门,急报:“国子监街失火!”
  贾萧起身到了街上,只见两里外的火光映红了夜空……了不得,要是国子监或孔庙起火,可是天大的事儿。匆匆赶到国子监街东口,贾萧心略放宽,失火的不是街北,而是街南。再往西走,心又提了起来。
  “啊——”失火的正是史大学士的宅院。大火完全笼罩了主宅,西侧小楼也被波及,火借风势,烧得噼啪作响!
  贾萧从捕快手中夺过一桶水,当头浇下,身形跃起,蹬在墙上,借力再度上跃,一脚踢开二楼燃烧着的木窗,冲进史小姐的闺楼……
  在这场火灾中,史清夫妇丧命。唯一的女儿史盈心获救,但双目失明。
  宰相刘温命兵马司彻查失火原因,并派宫里最好的眼医为史盈心诊治。可叹!史小姐的双眼被烟熏火灼,受损严重。太医也回光无术。
  对火灾的调查主要由贾萧负责。他曾隔帘问过史盈心几个问题,她的嗓音有些沙哑,伴着咳嗽……
  据火势和现场勘验,兵马司定案为人为纵火。经查,史府有一名青壮家仆失踪,经报请后通缉。
  想到史小姐父母双亡,家宅被毁,又双目失明,贾萧不禁对她今后的生活有些担忧。回去后,他搜肠刮肚写了一封书信,从那次院外偶然听琴开始,一笔笔倾诉自己对史盈心的倾慕之情。然后,壮着胆子把信交给了史盈心的贴身丫鬟。
  这个丫鬟名叫萱草,打小跟着小姐,如今更是不离不弃,就像小姐的眼睛一样。萱草把贾萧的信一字字念给小姐,史盈心听了很感动,口述了一封短笺回复。大意是:目盲之人,且要为父母守孝三年,不愿拖累贾公子!
  贾萧得了回信,并不灰心。正巧,韩氏因为放心不下儿子,也来到京城。贾萧便托母亲向史府求亲,听闻是个盲女,韩氏不同意,经不过儿子再三恳求,才肯上门。
  史盈心的几个亲戚都是好利的,心中巴不得早甩掉这个包袱,都动员盈心应允。史盈心眼盲心不盲,又听亲戚说,自己与他已有了肌肤之亲。这才知道,那日抱自己出火海之人,正是贾萧。
  感念贾萧对自己有恩有情,史盈心口头答应下来。却又明言:“三年孝期未满,定亲的礼仪万万不能办!”又道:“三年内,我自不悔!而男方随时可以反悔。”
  
  【八】
  新皇未定,一年一度的端午庙会还是照常开始了。一排排龙舟在京护河上整装待发,两岸街肆小吃丰盛、百货琳琅、曲艺铿锵……黎民百姓可不管谁当皇帝,能过好日子就行。
  贾萧也陪母亲韩氏来逛庙会,正随熙熙攘攘的游人闲逛,迎面走来个白脸微须,身材修长的中年商贾。与他比肩而行的,是一个头带瓜皮小帽,身材消瘦的少年郎。两人身后跟着四个随从。
  待得走近,贾萧霍然呆住,躬身就要行礼。“嘘!”那少年郎把食指竖在唇边,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根冰糖葫芦。
  明知不能看,贾萧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眼前的“少年郎”正是八皇子府的甄妃,此刻她穿短褂,带小帽,分外俊俏。
  商贾打扮的人是她父亲,华山掌门。甄继却把目光落在韩氏脸上,说道:“轻眉师妹,我们很久没见了。”
  韩氏低下头,嗫嚅地不知如何开口。
  “我应该叫你弟妹才对。”甄继看了贾萧两眼,“当年你们走时,这孩子还在吃奶,如今都有我高了。”顿了顿又问:“二弟甄往他还好吗?”
  韩氏心头一恸:“他已经去世了。”
  甄继有些震惊,此时却不好相问,便指着女儿说:“这是清儿。”
  韩氏望着带瓜皮小帽的甄清儿,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道:“当年我们离开时,嫂子怀的就是她吧。”
  甄继点头道:“正是。”
  一旁的贾萧诧异地看着两人,忍不住问:“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氏叹了口气。甄继接道:“你爹他不姓贾,姓……甄,是我二弟。咱们还是找个茶舍坐下聊吧。”说罢,当先而行。迎面有一只龙舟队从他们一侧经过。
  甄清儿惊呼一声:“小心!”,手中的糖葫芦箭一般射向最近的一个桨手,却被一桨挡住,冰糖与碎裂的红果四散。
  一时,二十根木桨齐齐向甄继等人投掷过来。因距离太短,众人忙不迭地闪避、格挡……
  这时,第二轮攻击已到!原来这些木桨都是特质的,桨为空心,顶端的短木柄上连着剑。
  甄继从随从手中接过长剑,刚击开几个冲上来的剑手,就被这只龙舟队里的旗手和舵手缠住。那旗手使的是独门兵器五行旗,舵手使一对判官笔。
  甄继看出对方武功路数,喝道:“你们是六皇子的人?”
  这两个领头的正是六皇子笼络的江湖客。使五行旗的闻言道:“是又如何?谁叫你们八皇子不识时务。”
  使判官笔的道:“还请您和皇子妃放下武器,到我们六皇子府上坐坐,免得伤了和气。”
  三人嘴巴动着,手上的招数却没有停!
  此时,贾萧护着没有武器的母亲韩氏且战且退,这队人的目标本不在他们,不久就出了包围圈。回头再看,甄清儿正挥舞着从腰间解下的软鞭,她身边是四名扮作随从的华山派弟子,五人已被十余名剑手层层围住。
  贾萧见状,舞着刀又杀将回来。他刀势凌厉,那群合围的剑手竟被他冲开。甄清儿瞅到机会,顺着这个缺口,宛如一只羚鹿,敏捷地冲出猎人的包围圈!贾萧跟随在她身后。
  使五行旗者一看,舍了甄继,也追向甄妃。那些剑手除了被缠住的,也纷纷追了上来。
  甄妃和贾萧一口气跑上十二孔桥,才跑到桥**,只见桥另一头,已有数名剑手抄近路包夹过来。
  贾萧望见桥下,一条两层的画舫楼船正好驶出,就冲甄妃喊:“快往船上跳!”
  使五行旗者闻言,忽将手中旗杆倒转,瞄准甄妃的后背。贾萧来不及提醒,飞身扑向甄清儿,几枚针扎进了他的后背,两个人先后落在楼船上。
  六皇子府的人到的早的,也跟着他们往船上跳。只听楼船上的侍卫喝道:“大胆!镇国公府的船岂容尔等撒野?”
  贾萧只觉得头昏沉沉的,随即昏厥过去。
  
  【九】
  贾萧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很大的床上,寝具又轻柔又精美,他从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看见床头坐着他的母亲,贾萧吃惊地问:“娘,这是哪里?”
  韩氏回答:“镇国公楚府。”
  贾萧又问:“甄妃没事吧?”
  韩氏道:“没事,跟他爹一道回八皇子府了。”
  贾萧想了想,道:“甄妃是我堂妹吗?我听甄掌门管爹叫二弟。”
  “不是。”韩氏道,“这些还是等老太君亲口告诉你吧。”
  贾萧问:“老太君是谁?”
  韩氏回答:“就是楚府的陈老太君,也是你姑奶奶。”

  未及黄昏,下起了少见的端阳雨。雨打着芭蕉,也冲洗着瓦当上的尘垢。
  雨中,一头雾水的贾萧与母亲一道,穿过镇国公府的几进院落,进到老太君居住的独院。
  “孩子,你终于来了。”老太君声音喑哑,一身皮肉早已褶皱萎缩,靠坐在一张紫檀椅子里。贾萧母子在下首坐下。
  “我是你父亲的姑姑。”老太君说。
  贾萧起身问候道:“姑奶奶好!”
  老太君眼角的皱纹堆积出笑意,问:“你知道你姓什么吗?”
  “姓甄?”
  “不,你—姓—陈!”老太君严肃地说:“你是梁朝太子唯一的孙子,而我是梁朝长公主。”
  说完这些,老太君咳嗽起来,然后吩咐韩氏:“轻眉,你说。”
  韩氏便道:“萧儿,你父是梁朝太子之子,为躲避楚朝抓捕藏于华山。甄继原有个二弟叫甄往,意外身亡,你父顶了他的名字。”看了一眼老太君,韩氏又道:“后来,你父厌倦了江湖与争斗,带我们隐居山林,又改姓贾。”
  贾萧听了非常震惊,想不到自己的身份这么特殊。
  “我还不肯死,就是在等你们。”老太君道:“你来了,很好!现在你该担负起你父亲没有担负的事了。”
  贾萧犹豫地问:“姑奶奶,我要做什么?”
  “复辟——梁朝。”老太君的双眼一瞬间有了神采,“现在,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十】
  正元十七年六月末,距离先皇去世满百日后,宰相刘温响应朝堂众议,决定立八皇子齐昭轩为新帝。六皇子及皇后田氏随即率领亲信禁军及党羽,发动宫廷政变,控制了宰相刘温等主政大臣,并火速派兵包围了八皇子府。
  八皇子早有准备,与之关系密切的五城兵马司与禁军进行了殊死火并!京城里一时杀声震天,火光四起,沟渠里堆集了不少尸体。
  就在两方争夺最白热化时,一直按兵不动,不支持任何一方的兵部尚书詹许梁忽然发动兵变,宣布效忠于前朝梁朝。而一些死忠于楚朝的军队,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被新梁军控制。
  六皇子齐昭易率领禁军,在内城进行了最后的抵抗,死于乱军之中。
  八皇子齐昭轩在与六皇子交战时,被流弹所伤,新梁军入城后,他被一位大胡子刀客救走,不知所踪。
  十皇子齐昭仁,年仅十二岁,亦下落不明。
  正元十七年九月,大梁朝复辟,陈萧成为梁朝历史上第九位皇帝。
  在对八皇子定罪的审讯中,有八皇子的谋士交待,大学士史清家那把火是八皇子叫人放的,为的是嫁祸给六皇子,以获得更多中间派的支持。陈萧龙颜大怒,又令彻查前朝多起官员意外身故案件,经查,多数均与八皇子或六皇子有关。陈萧对这些被害官员的家庭,都给予抚恤。
  陈老太君想让陈萧迎立甄清儿为皇后,她总是说:“小清儿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我们大梁朝才委身嫁给齐昭轩的呀。”
  但是,新任的大臣们多数反对。陈萧最后决定,等史盈心守孝期满再考虑立后的问题。
  陈萧这个皇帝当得十分辛苦,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处理。复国有功的几大势力更是都想捞得更多的好处……让陈萧整日觉得焦头烂额,每天都睡不安稳。
  
  正元十八年二月,楚平西将军莫写意拥戴年少的楚十皇子齐昭仁在西原称帝。
  三月,原本已夺取原楚朝两州的北胡国,再度出动骑兵五万、步兵十万南侵。
  同月,莫写意聚合仍效忠原楚朝的军队,号称二十万,由西原起兵征讨梁朝。
  刚刚重建半年的梁朝,又一次处于风雨飘摇中。
  
  陈萧来到史盈心的住所,丫鬟萱草迎上前欲行礼。陈萧摆手,道:“盈心呢?”萱草道:“陛下您来晚了,小姐晚膳后又念道经去了。”
  “难为她了。” 陈萧轻叹一声,扭身欲走。
  “陛下,”萱草留道,“前几日,小姐写了一幅字,交待我,如果您来了就交给您。您稍等!”
  “哦?”陈萧深感意外。不久,萱草从书房返回,双手捧上一卷宣纸。
  陈萧接过来,但见那宣纸上压着一圈圈齐整的圆纹。将纸打开,娟秀的行楷,每个字都整洁地写在一个个圆圈中间。
  陈萧眼前仿佛浮现出,史盈心用手指摸索着,在这一个个圆圈里写字的情景,不禁有些动容。纸上书写的是古时一位名将的词: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
  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
  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
  到而今,铁蹄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
  ……



五月吧第18届群杀【江山写意】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7帖,此为第5帖)

(作者:黑白;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4/9/1 11:12:18)

4,西风残 (作者:史盈心)


在那辽阔的大草原上
有位美丽的姑娘
她的眼睛明亮又热情
看着我的时候
我心儿蹦蹦跳

美丽的姑娘啊
你何时要出嫁啊
你若是到了嫁人的年龄
我就赶着羊儿来娶你啊

这首北胡情歌,婉转动人,每一位草原上的青年男女都会唱许多民歌,可是郑嫣却偏偏独爱这首。每回歌声响起的时候,她站在小山丘上,眼前辽阔的大草原,茫茫一遍,不着边际,远处的羊群化作点点白雾。郑嫣常常独自一个人来到这里,坐在高高的山丘上,远眺着这美丽的大草原,她的心里总是有种愉快的感觉。

此时她正闭着眼,享受着草原上和煦的暖风,拂过她微黄的皮肤上,太阳总是暖暖的照着她的脸,她的身。这时候,她便觉得这世间还是十分美好的。这些年来,她一个女孩子,担负起男孩子的责任,骑着最烈的骏马,她手中的弓箭射向飞得最高的雕儿,她手中的刀杀汉人中最强的兵士。在草原上她是阿爹最骄傲的女儿,可是这些荣誉于她来说,并不比这美丽动听的歌声来得好听,也不及这暖暖的阳光来得让她更自在。

她想起昨晚胡阿图喝醉了酒,跟她讲的话。他说:“公主,我对你一片心意,你还不知道么?只要你一句话,我为你立刻死去也愿意。”她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与胡阿图从小便在一起,一直将他视为好兄弟,可是他竟对自己如此情深。若她是个平常人家的女儿,也许能接受他这一番深情,只是现下她真的不能……

郑嫣还在思索着下来的日子,如何与胡阿图坦言心事,未料及突然只觉左手被刺痛,她尖叫一声,向后倒去,这下变故她着实没想到,她脑子里只想到:完了,遇到饿狼了!按理说这个季节并不是饿狼横行的时节,而且狼也很少会到山丘上来。若在往日,她手中有兵器倒也不怕,但此刻她并无防备,兵器还在腰际未来得及拔出来。她一手将饿狼推搡,再一瞧,何止是一只,竟有四只狼围了过来,另一只手想趁机拔出宝刀来,可是那饿狼已将她扑倒在地,趁势跳在她身上,正欲一口咬下。她拼命抵抗,不顾饿狼锋利的爪牙,迎面一拳朝饿狼的颈部打去。但见另一只又欺上身来,郑嫣暗叫不妙!

正在这时,突然只听到耳边嗖嗖几声,饿狼竟未向她继续啃咬,她转眼一瞧只见两头饿狼已中箭倒地,嘴里仍发出凶恶的声音,眼中竟是恐惧。另外两只恶狠狠看着远处拿着弓箭的人,口中发出忽忽忽的声音,郑嫣趁机拔出自己的宝刀,飞身一扑将左边一只狼砍破了肚子,另一只狼见此,便一路飞奔逃跑了。

郑嫣回身只见一个拿着弓箭的白衣男子屹立风中,微风吹得他长袍撩动,她说了声:“谢谢了!”那人的脸迎着阳光,缓步走过来时,他脸上都是光。他立在她身边时,她才看清楚了。这个人长得太耀眼了,郑嫣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子,他娟秀的脸上眸子是漆黑的,肤色白净细腻,她从未想过世上有这么好看的人。如今这个人就站在她面前,突然蹲了下来,却见他将自己的长袍撕下一角,将她的手臂上的衣服往上撩起,说了句:“姑娘得罪了。”然后温柔的帮她包扎起来了。郑嫣觉得这个人真是有趣极了,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想想这些年来,受过比这更厉害的伤,都没有人为他包过伤口,他是唯一一个。

他每个动作都是极其小心,生怕将她弄疼了似得,绕了几圈之后,他将剩余的布带在她手臂上打了一个蝴蝶结,郑嫣简直看得呆了。最后她不得不问了句:“你是谁?你是汉人么?”

这年轻人莞尔一笑道:“我是易小齐,从京城来。”

郑嫣从未交过一个汉人朋友,这至少是第一次,她以前只会杀汉人,死在她手下的汉人数不胜数,可是现在她居然带着一个汉人回到了营地。胡阿图是第一个不乐意的人。

他跑到她的营帐里,直直的闯进来,神色是怒气冲冲的,他说:“你为什么要把一个汉人带回来,你不知道汉人都是坏人吗!”

郑嫣微微笑道:“他和其他汉人不一样,是他救了我的性命。他不是坏人!”

胡阿图实在不明白,他固执的说:“你还记得么,汉人杀了我们多少族人,是汉人抢了我们羊群和马匹,你的母亲、哥哥们都是死于汉人之手,你现在居然和汉人交朋友!你是不是疯了。”

胡阿图的话不错,北胡最大的敌人就是汉人。这些年来,北胡和大楚连年征战,双方各是筋疲力尽,可是只要他们还活着一日,这一场仗就必须打下去,否则他们的血海深仇怎么办?



郑赫的病又发作了,每次他的病发作时,他全身痉挛,整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他的头已撞破了,还在流着血,可是他停不下来。他只觉得心口像是有千万条毒蛇在咬一样,他不住的叫道:“杀了我吧,阿爹,姐姐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郑尓单当然不会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郑嫣也不会杀了自己唯一的弟弟。可是他们帮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的样子,而自己的内心却更痛苦。

此时帐外传进来一阵骚动,一个亲兵冲进来禀道:“大汗,那个汉人他……他又来了!”郑尓单此时并不想见人,尤其是汉人,他摇摇手,怒道:“不是让他滚了吗!再不要踏入我草原一步,怎么又回来了,让他滚的远远的!”

那士兵支支吾吾道:“可是大汗,他……他带了……带回了九曲狼王!”

九曲狼王!

没错,郑赫的病只有九曲狼王的心可以治,这事整个草原的人都知道,可是没有人办得到!因为九曲狼王在西北的九曲峰上,九曲峰并不是一座普通的山峰,旁人是上不了的。九曲峰常年积雪,而且山路削壁,根本没有一条路可以上山。就算你上了山,你也会死在狼群里,因为九曲峰的狼大约有几百条,没有人能活着从九曲峰上回来。郑尔单曾亲口许诺过,若有人可以抓到九曲狼王,那么谁就是他女儿未来的夫婿。虽然人人都想娶大汗的女儿,草原上的女英雄为妻,可是没人愿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赌注。可是易小齐做到了,他带回了九曲狼王的尸体。

郑嫣看到易小齐时,他向她点头微笑。他身上受了无数的伤,他的白衣长袍都被血染成了红色,可是他的脸上并没半点痛楚,他站在她的对面,长身玉立,她走过去恨恨道:“阿爹都赶你走了,你还来做什么!为什么要去抓九曲狼王,你不怕丧命吗?”

易小齐摇摇头,脸上仍是挂着笑容,只说了句“这样你就能高兴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倒了下去。


“易小齐,你们汉人都像你这样吗?不顾自己的性命……”郑嫣的话还没说完,她就目瞪口呆了,因为此刻易小齐在她手腕套上了一个玉镯子,这是一个碧绿的手镯。她虽然见过这些东西,可是她从未带过什么首饰,她看着这通身碧油油的镯子,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易小齐说:“这个镯子是我第一次打死一头狼去集市换来的,当时我就想,必要送给我喜欢的姑娘。”他揽着她的肩,他们就这样并肩坐了下来,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小山丘,远处一点又一点的羊群,耳边传来的歌声仍是郑嫣最喜欢的那首歌……

在那辽阔的大草原上
有位美丽的姑娘
她的眼睛明亮又热情
看着我的时候
我心儿蹦蹦跳

美丽的姑娘啊
你何时要出嫁啊
你若是到了嫁人的年龄
我就赶着羊儿来娶你啊

“我没有羊,你肯不肯嫁给我?”他突然开口问道,郑嫣转过脸来看他,他突然抓起她的手,将它移到自己的胸口,怔怔的说:“可我有一颗真心送给你。”郑嫣的手抵在他的心口,只觉得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那颗热乎乎的心,她突然收回了手,狡黠一笑道:“在我们草原上,求亲的礼品必须是羊,你没有羊可别想娶我们草原上的女孩子。”

易小齐认真的说:“好,那从今天起我就去养羊,你要等我,等我把羊养的肥肥的,再到你阿爹那里去求亲。”

郑嫣垂下眼帘,只觉得脸烧到了耳根,殷殷道:“你不用养羊了,那只九曲狼王就是你求亲的礼物。”到后面几个字,几乎已听不出了,易小齐看着她的脸上抹着红晕,就像点点桃花般煞是好看,他泛出了温柔的笑意,将她揽入怀中。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郑嫣和易小齐只要闲时天天都会来到这座小山丘上,二人并肩而坐,相互讲述着各自的所见所闻。郑嫣说起自己幼时便已跟着爹爹学习骑马射箭等等事迹,也会讲十三岁那一年亲手杀了一只狼。她说的那样平平淡淡,其实心里却万般不是滋味,哪一个女孩子不想在草原上放着羊群唱着情歌?可是她不能,她爹爹是北胡大汗,肩负着草原上十几万人的性命,她弟弟又有怪病,所以阿爹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这些年来郑嫣早已忘了哭的滋味了,因为阿爹说过:身为大汗的女儿,不可以哭。但此时说的时候,不经意间,她竟然眼眶里包满了泪。她努力的睁大了眼,不让眼泪掉下来。

所幸现下是晚上,虽然月色皎洁,易小齐总不会看到她哭了,他也不会猜到她会哭,因为她说的都是她的英雄事迹,他只会为她骄傲。只是她想错了,因为此刻易小齐手中不知怎地多了一块手帕,他将手帕轻拭她的眼角。那手帕的味道带着一种奇异的香味,她从未闻到过,只是觉得很是好闻。帕子一沾到眼角就将她的泪都吸走了。

他开始给她讲故事,讲他们汉人的故事,他说了许多许多故事,郑嫣听得十分有趣,最后说了句“那你们汉人的女孩子是怎么样的?你说与我听听。”易小齐又给她讲起了汉人女孩笑起来都是用帕子掩着口,所谓笑不露齿。汉人的女孩大多身在闺房里不能出家门一步,许多女孩子到结婚当天才能看到自己的丈夫,而且汉人的女孩要裹脚,因为汉人觉得小脚的女孩子才是美人。

郑嫣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又长又大,心中突生了惭愧,将脚挪了挪位置,只想离易小齐远一些。这细微的动作被易小齐看在眼里却不道破,只是幽幽道:“但是汉人他们都不懂一个道理。”郑嫣好奇道:“什么道理?”

易小齐道:“在情人眼中,自己心里的姑娘总是最美的。我也没法子,你的脚虽这么大,我却只觉得很美很美。”

郑嫣从未听过这么美的情话,她只觉得此刻自己心里满满的幸福,快要溢了出来。

最后她仰面躺在了草地上,看着夜空中的点点星光,只觉得离她很近很近,此刻她只消伸出手便抓住其中一颗,她不由感叹道:“草原上我最喜欢的便是这夏夜的星空,易小齐,你们大楚有么?”

易小齐突然喃喃道:“小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你不许多问,你只要静静的听完它。”

不等郑嫣回答,他便开始说道:“在许多年前,有一位年轻的公子,有一次他出门打猎无意间撞见了一位美貌的小姐,这公子对这小姐一见钟情,回去打听好了小姐身家,便回去禀明父亲,他父亲知道那小姐也是官宦家的千金小姐,本是十分满意,眼见这段良缘佳偶,再好不过的美事要成真了。谁知另一家有权有势的人家,要把他家的小姐嫁给这公子,他父亲当年受过人家的恩惠,又不好拒绝,便允诺了婚事。”

郑嫣急道:“这个父亲怎能这样!既答允了儿子,怎又能反悔呢!”说完才想起方才易小齐让她不必多问,又吐了吐舌头道:“我不问了,你继续说下去吧。”

易小齐继续说道:“公子迫于父亲的威逼,只能娶了恩人家的女儿,但仍对那第一位小姐念念不忘,几年后终于他父亲因病去世后,他自作主张将那女子娶回家中,做了小妾。他与自己妻子生了两个儿子都早夭,后来这位夫人也在生了一个小公子之后病逝。他却并不悲伤,因为他爱的那个小妾就可以成为他正式的妻子了。可是事情往往没有那么顺利,他的恩人知道后,左右不高兴,最后写了封信给他,跟他说:‘即使我的女儿死了,她仍是你真正的夫人,这个小妾,只能是小妾,你就算将她扶了正,她的儿子也不能成为你们家的继承人。若你不听劝,那么也别怪我们无情无义。’公子看到这封信时,心灰意冷,因为他与这小妾所生之子,聪慧可人,更是文武双全,公子十分疼爱,早就想将来让这孩子来当家。但公子又害怕恩人来为难,因为那恩人虽官位小于他,可是手握重兵,公子若做出有异于他们的事来,必然要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事。最后那恩人家又百般陷害那小妾所生之子,只盼着他身败名裂才好,公子被逼的无奈反倒勇敢了些,找到恩人说:‘你们若在这样下去,我只会早些让他来当家,再不要逼我了!’恩人最后让步说道:‘你一定要传与他也可,但需他立一件汗马功劳才可。’只是他说的那件汗马功劳根本是件不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小公子却答应了,恩人又把他母亲软禁起来,逼着小公子离开了家。”

说到这里,他已戚戚然,并不说下去,郑嫣叹道:“可怜小姐与公子,相爱却又要备受折磨,可怜的小公子,小小年纪又要承受这些痛苦,可恶的恩人,用着曾经的恩惠这样强迫他人!”她只觉得十分难过,仿佛这些事情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心里只觉得又痛又苦,最后又说了句:“易小齐,你们汉人的故事太复杂了,我不喜欢这些尔虞我诈。如果是我,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就算割下我的头来,我仍然不会喜欢的!”


郑尓单的胡子都已苍白,他已有六十多岁了。他有三个妻子,第一个妻子曾育有三个儿子,但是有一回他带领族人出去打猎时,汉人来到他的帐篷里将他妻儿都杀了。那一年他已有四十岁了,他痛哭流涕,可是没有用,汉人的追杀并不会因为他的悲伤而减少,他的第二任妻子也便是郑嫣的母亲亦是为汉人所害,第三位妻子是在生郑赫那一日,汉人兴兵来犯,郑赫之母刚生完孩子又要骑着马逃命,导致产后大出血而亡,而可怜的郑赫也因此落下疾病。自此之后他发誓见一个汉人便要杀一个汉人。

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第一次见他时,便想杀了他,可是因为女儿的苦劝,他最终将他赶出了营帐。如今这个年轻人居然亲手抓了九曲狼王回来,治好了他儿子的病。他曾许诺过,谁抓到九曲狼王便将心爱的女儿嫁给他,但是他是汉人,他是汉人啊!所以他心有不甘。

这个可怜的老人,叹了口气,将一口烈酒灌入腹中,然后他缓缓说道:“年轻人,你很是英勇,和我年轻时很有几分想象,我曾许诺过要将女儿嫁给抓到九曲狼王的人,只是你毕竟是汉人,是我们天敌,若是我同意,只怕草原上千千万万的人都不愿意啊!”

易小齐恭恭敬敬道:“大汗,草原上的人全是好汉么?”

郑尓单傲气无比,回道:“那自然,我北胡男子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并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易小齐追问道:“汉人全是奸人么?”

郑尓单哼了一声道:“全不全,我自然不好分辨,但却是汉人杀了我的妻儿!”

易小齐道:“大汗英勇自不必怀疑,只是北胡人真的个个是英雄好汉么?公主是北胡最美的姑娘,并亲口将许婚的条件公之于众,为何却没有一个北胡的汉子能抓到九曲狼王?却让我这个汉人抓到了!另一事,大汗的妻儿却为汉人所杀,但大汗可曾杀过汉人的妻儿?”

郑尓单怒了,他将手中的酒碗用力的砸在了地上,吼道:“住口!你这个汉人竟敢如此大胆,就不怕我将你拖出去杀了么!”

易小齐起身,双手握紧,躬身道:“大汗息怒,小人只是将心中所想一并吐出而已,若大汗不高兴,悉听尊便,但是大汗亲口说出的话,莫非想反悔么!我待公主一片心天地可鉴,请大汗成全!”

郑尓单冷笑一声道:“我们北胡人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不认,但是汉人的话我们不敢轻易相信。你若真的喜欢我女儿,那么拿出你的诚心,半个月后我会亲率兵将围攻峡谷关,你随我一起去,你若能亲取莫世忠的脑袋,那么我就相信你!不但将我的女儿嫁给你,而且我要封你为大将军!”


易小齐带着莫世忠的人头回到军营时,所有的人都欢呼雀跃,大楚将兵撤的远远的,不敢再犯!郑尔单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双目在放光,他大喊:“即日起,封易小齐为我北胡左大将军,并将郑嫣公主许配于其。”

随着众士兵欢呼声中,易小齐被举了起来又抛到空中,无疑他现在是草原上真正的英雄了。他的耳边只听到众人的叫喊声,他用眼去寻找着郑嫣,终于发现她正站在远处的帐篷前。向他盈盈笑着,他亦回了一个微笑。

郑嫣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黄黄瘦瘦的,越发衬得自己的眼睛又大又圆。她觉得自己实在算不上什么美人,比起他们大楚的女子,她真像只草原上的羚羊吧。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皱起了眉,此刻她只想着,不知道有没有一日,易小齐不爱她了呢?

突然她的侍从跑进来说:“不好了,公主,你快去看看,胡阿图和驸马爷在……在外面拼命呢!”

郑嫣冲出去时,只看到远远的围着一群人在吆喝,两匹骏马上正是易小齐和胡阿图,马儿嘴里发出噗噗的低吼声,显是已将对方当成了敌人。他们各自手上一把短刀,骏马飞过,二人交接时,只听到呼呼的风声与兵器的摩擦声。郑嫣冲过去喊道:“住手!快下马来,不要打了!”可是这时候谁会听她的呢!

只见胡阿图的眼睛都红了,他的那把钢刀比易小齐手里的刀长了足足三寸,郑嫣只怕易小齐吃亏,又喊道:“胡阿图,你要是敢伤了他,我一定杀了你!”

只见易小齐的马跑近身时,他突然一个飞身,人在空中一跃,爬上胡阿图身后,这一变故胡阿图没有想到,侧身将手中的刀刺过去,易小齐左手反勾,将胡阿图的头挟持住,右手用力竟将他首重的刀给夺了,胡阿图怒不可言,身子往前一倾,欲要将他摔下来,可是易小齐牢牢勾住他的脖子,左脚膝盖顶住他的腿部,胡阿图虽吃痛,却也不肯叫出声来,只是嘴里骂道:“猴孙儿,你好狡诈!”易小齐乘他恼时,突然将缰绳一拉,那马吁一声速度慢了下来,易小齐一待马慢下来,抓着胡阿图一起滚落马背,二人又在地上打在了一团,围观的兵将只是看热闹,有人说:“胡阿图加油啊!”也有人说:“驸马爷加油!”

胡阿图自持身材魁梧又壮实,所以故意以笨重的身体压住易小齐,怎奈易小齐身子虽比他瘦小,却十分灵活,胡阿图总是压不住他。只见易小齐微微一笑道:“不和你玩了,胡阿图。”然后双脚一翻,整个人就站了起来,突然左右脚连番踢出,对准胡阿图的脸,一下子就踢了十几脚,他自持力气大,但此时竟这么也躲不过去,因为易小齐的速度太快了,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的速度有这么快。他终于放弃了,躺在地上不反抗了。因为他知道反抗也是没用的。最后易小齐骄傲的说:“胡阿图,公主只能是我易小齐的妻子!”

晚上郑嫣为胡阿图拿来了伤药,她只放下了药,坐也没坐,便欲要走了,胡阿图躺在床上看着她的背影,说道:“公主,我有几句话要说。”郑嫣停住了,但她并未回头,只是淡淡的语气道:“说吧,我在听。”

胡阿图叹了口气说:“易小齐是真正的英雄,我佩服!但是有几句话我想问清楚,倘若当初是我抓了九曲狼王,你会爱我么?”郑嫣呆了一呆,她也在问自己,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易小齐的,真的是因为他抓到了九曲狼王吗?她也给不了自己答案,最后无奈的摇摇头便出了帐外。


郑尔单打算最后一次与大楚交战,这一次势必要将大楚兵马杀个片甲不留。因为大楚的大将军莫世忠已死于沙场,所以此时他已有必胜的决心。因易小齐的矫勇善战,他放心的将五万精兵交付于他,按照易小齐的主意,是带领五万精兵先从左方埋伏,而自己则带领余人正面迎战。这一战定可将大楚镇守边关的士兵尽数杀光,郑尔单预想到结局,就已乐得开怀大笑。

郑嫣亦是整装待发,却听帐外有人说道:“公主,易将军来了。”郑嫣欣喜道:“快进来!”但见易小齐身着铁皮盔甲,好一副身姿飒爽。他走近帐内,离郑嫣只几步,止步立定含笑道:“我的新娘实在动人!”郑嫣低下头来,忍不住笑出来道:“易小齐你别得意的早,阿爹说了,这一仗打赢了,我们的婚事才作数。我现下还不是你的妻子,你这张嘴巴说话实在讨人厌。”说道后面几个字却是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

易小齐只看着她连耳根都红透了,却仍不正经,又逗她说:“讨人什么?小嫣你再说一遍,我可没听清呢!”郑嫣复又说道:“我说你说话实在讨人厌,不过本公主却很是喜欢!”他看着她的笑容直进了自己心坎里,忍不住拉过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上,只觉得很是冰冷,温柔的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小嫣,我这一生都只爱你一人,只是我怕将来若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再不理我了怎么办?你要记住,若我真的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心里也是真的爱你的,对你这一片情,半点不假。”

郑嫣顺势倒入他怀中,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只是喃喃道:“易小齐,你做任何事情,我都不怪你,除非你爱上了别的姑娘,我们北胡的女子都是烈性的,绝不容情郎的三心二意。若有一天你移情别恋,我必会亲手杀了你。”她虽说着最狠的话,但语气里却没半点怒气,因为她知道,易小齐是真心爱她的。

易小齐突然认真的说:“小嫣,有一事我要你答应我,可以么?”郑嫣依偎在他怀里乖巧的像只小绵羊,只是点头,易小齐又说:“这次出征,你不要去了,你留在家里陪你你弟弟等我们好消息吧!”

郑嫣愕然,不解的说:“可是我想与你一起作战!”易小齐微微一笑道:“你还不放心我么?你就乖乖在家等我们等着做我的新娘吧。”看着郑嫣迷茫的眼神,他伸出手指在她鼻翼上轻点了一下,她这才又笑了。是啊!她只要在家等着做新娘了,她的易小齐一定是最勇敢的战士,这一点她十分相信。


郑嫣追着羊群,像每个草原上的少女一样,她口中哼着她最喜欢的那首情歌,到处都是暖洋洋的日光与羊群。远处许多牧民正围着在一起欢声笑语,有几个女孩子还在跳舞,因为大家都知道等会儿他们的大汗和驸马会凯旋而归。郑嫣想的却是待她和易小齐成亲之后,她要彻底将身上盔甲脱掉,做一个真正的女孩。她甚至想去和那些跳舞的姑娘学几个歌舞,这样易小齐回来的时候,她可以唱最动听的歌给他听,跳最美的舞给他看。

可是郑嫣永远都没有等到那一天。

苏木是郑尔单的亲身侍卫,他带了寥寥几百人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血红色的。郑嫣等到的消息是北胡十五万兵将全军覆没,郑尔单丧生沙场。“公主,是易小齐那个汉人,他串通了大楚和匈奴人将我们围困在峡谷关,大汗战死沙场,临死前要我一定要赶回来,给你报信,公主大汗死的好惨啊!”

接下来的话,郑嫣已听不到了,只见她怔在当场,半响对那跳舞的女子说:“你再跳给我看看。”那女子已扑倒在地,嚎啕大哭,周围的人全部哭了起来,可是郑嫣却呆呆的,众人不知她怎么想,也不敢问,胡阿图虽身体未痊愈,早得了消息,冲过来,怒吼道:“易小齐你这个王八蛋!”他骂完又对天长吼,闻者心碎!此时空中飞过几只雕儿,亦是叫声凄惨,此情此景,郑嫣却踉踉跄跄走了几步,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这才哭出声来。她哭的声音凄厉哀嚎,任谁听了都不禁伤心,可是没有人去劝她,因为这一天,多少北胡的家庭都在哀嚎中度过。每一个北胡人都认清了他们的敌人——汉人。


天已近深秋,空气中吹来的风,都发出嗖嗖的声音。这个秋天过的异常的快,郑嫣的部族已迁徙到更远的北方去了,只是偶尔她会骑着她的骏马来到曾经的家园,她仍是站在这小山丘上,放眼望去,远处的草地已开始泛着微黄,再不见羊群了,这里已空无一人,茫茫一片,像是一个从来没人居住过的地方。她想到曾经她坐在这里,听着远处传来的牧羊人的情歌,又想到阿爹打猎回来时,她就会冲着跑回去,迎接他们。但是此刻这些都成了遥远的记忆,她的部族几乎灭亡了,剩下的人不是女人就是孩子,还有寥寥无几的残兵弱将。北胡就此毁了,他们的青年再也不会那样无忧无虑的唱着情歌,他们的女孩子也不会那样快乐的跳着舞了。她的阿爹也不会用那堆满皱纹的笑容和蔼的说:“嫣儿,你是我的骄傲!”

她何曾是阿爹的骄傲呢!若不是她将易小齐带回来,北胡的十五万兵将怎会全军覆没呢?她是北胡的罪人!每一天她都将自己的骂个千百遍,却仍不能减轻自己的罪过。

突然她听到骏马发出急躁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才看到右侧围过来七八只野狼,为首的那只个头肥大,很是凶狠。郑嫣抽出刀来,心中一凉,却并不害怕,她对着野狼怒吼一声,冲过去对着狼群砍去,因她砍的速度十分之快,转眼间两只狼就倒在血泊中,另外几只更是凶猛,朝郑嫣发出恶狠狠的叫声,这空旷的草原上,这样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郑嫣握紧刀柄又是左右轮砍,只觉自己手臂上被狼爪抓伤,甚是疼痛。但她似忘了疼痛般,一阵乱砍,又有两只狼倒地,剩下的狼并没有因此而惧,似乎有几分默契,一起冲上来,郑嫣大叫一声手中的刀就劈出去了。她亦是杀红了眼,没有丝毫胆怯,谁知乱砍一翻之后,再没了动静。她定眼一看只见地上躺着了一地的尸体,有三只尸体上有两只弓箭。好熟悉的一幕,她突然回身一看,站在前方的不是别人正是易小齐。他仍是一袭白衣,站在阳光下,他的脸仍是那样白净,眸子里却是她看不清的深邃。

“小嫣,我终于等到你了。”他的语气带着兴奋,仿佛他真的等了她很久很久,就像她等他凯旋的那天一般。她苦笑一声说:“你是谁?是我的驸马易小齐么?”

易小齐惨然一笑道:“小嫣,我等了你很久,只为来跟你说对不起。现下我才能告诉你实情,我真正的身份便是大楚国六皇子,我的真名叫齐昭易。你可还记得那日,我给你讲得故事么?那个公子与小姐的故事,我便是那个小妾的儿子,你可知我没有办法。我母亲被楚家软禁,他们交给我的那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是……就是要我来灭了北胡。”

郑嫣听到最后几个字时,凄然叫了声“啊!”整个人已倒了下去,齐昭易俯身去扶她,她冷冷道:“别碰我!齐昭易。”

他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他的手指修长,曾经那样温暖的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告诉她“你是我喜欢的姑娘。”那时他的神情是戏谑中带着几分认真,可是如今看来全是骗人的鬼话。

一直以来她都被他蒙在鼓里,用他的谎言,将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她冷笑道:“好一个大楚国的六皇子,你这双手上沾满了我北胡十五万人的鲜血,脚下踩着十五万北胡人的累累白骨,踏上了你的皇位!哈哈哈,好一个六皇子,好一个齐昭易!你怎能心安理得啊!你这样的人,怎会如此冷血!我为什么不听阿爹的话,汉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汉人全是魔鬼!”说到后面,她已哭成泪人,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心里空空的,总是哭不出来,总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空的,就像没有了心一样,直到现在,她才将满腔痛楚尽数哭了出来。

空气中只听到她的哭声,齐昭易的心就像被饿狼吞噬了般。他捶胸痛苦,只是说“对不起,小嫣;对不起,小嫣,我对不起你。”

良久他才又止住了哭声,说道:“小嫣,你以为我真的良心上过得去么?曾经我以为任何事任何人都没有皇位来得重要,但是亲眼看到你阿爹死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有些事情比皇位更重要。小嫣,我后悔了,可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大楚和匈奴人都杀红了眼,我阻止不了他们了,我不敢来见你,可是哪一日我过的安生呢!哪一日不是在煎熬中度过。我已向父皇修书一封,再不要什么皇位,什么江山,于我而言,那些都是过眼云烟,我总是想起你来。小嫣我待你的这一番心意,从来不假。”

郑嫣笑道:“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那个人为我上了九曲峰,于几百头狼群中抓到了九曲狼王;为我,他单身闯进了莫家军,于万人中杀了镇关侯莫世忠;为我,他和胡阿图打架,将胡阿图打倒在地,他骄傲的宣称:‘胡阿图,公主只能是我易小齐的妻子。’可是他却在峡谷关一战中,战败而亡,他便是易小齐,我的心上人。”说道这里,她眸子中又泛着泪光,但看着他的眼神却能将他碎尸万段,接着她用冷冷的声音说:“杀他的人就是楚国的六皇子——齐昭易!齐昭易你是我的敌人,是我北胡千千万万人的敌人,你是杀我阿爹,杀我心上人的恶魔!”

她的话一说完,手中的刀已超齐昭易刺了过来,这把刀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将齐昭易的双眼刺的睁不开,他只是将手挡住了光线,并未躲避。那一刀就这样刺进了他的腹中,他的眼睛里却是快乐的笑意,并没半点痛楚,她惊愕道:“为什么你不躲?”

齐昭易微微一笑,他的笑容温暖而又好看,他轻声说道:“小嫣,请你原谅我,原谅我,我并不是真心想要杀易小齐的,也不是真心想杀你阿爹的,北胡十五万将士,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小嫣,我的罪孽太大了,你不原谅我,我也不怪你,可是,可是我是真心爱你的啊!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为我脸红的女孩子,更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孩。我多希望我就是一个北胡大汉,那样我与你就会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了。小嫣啊小嫣,我骗了你那么多,可是我爱你,这件事,我从没……”

齐昭易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止住了,因为此时,他已闭上了双眼,闭上了他那双好看的眸子。郑嫣也许这辈子也不能再看到这样漂亮的眼睛,她呆呆的蹲在他身边,她的脸上并没有报仇的喜悦,她的泪已被风干了,她只是呆呆的蹲着,看着地上这个英俊的男子,他胸前的白衣上染上了鲜红血液,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都已失了血色。他再也不会开口说一个字了。

这个世界安静了。

郑嫣仿佛听到了远方飘来了好听的歌声,唱的是她最喜欢的那首……

在那辽阔的大草原上
有位美丽的姑娘
她的眼睛明亮又热情
看着我的时候
我心儿蹦蹦跳

美丽的姑娘啊
你何时要出嫁啊
你若是到了嫁人的年龄
我就赶着羊儿来娶你啊




17条资料   当前页1/4   5篇/页 首页| 下页 | 尾页|转到第
提交新杀帖:(请勿灌水,删除勿怪)


   
≡≡ ☆ 五月吧出品   蜗牛牌风云群杀资料搜集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