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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二十一届群杀《明月西沉》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9帖,此为第46帖)

(作者:风流;提交人:非;提交时间:2015/11/1 13:13:13)

第 二 轮第 1 号参评帖


轮回




一切障碍,即究竟觉。众生国土,同一法性;地狱天宫,皆为净土。有性无性,齐成佛道;一切烦恼,毕竟解脱。法界海慧,照了诸相,犹如虚空。此名如来随顺觉性。

-------------《圆觉经.清净慧菩萨章》





“陇西公,此夜月明星稀、凉风送爽、秋桂袭人,又复陛下佳酿眼前,何不饮胜共庆佳节?”



眼前的黄门谈吐倒是颇为雅致,只是他手中羊脂白玉托盘中的那杯碧绿幽深和那似笑非笑的唇角,不知怎么显得格外阴森。



算了,该来的总是逃不脱,自打“问君能有几多愁”幽愤问世,就应该能想到有这一日。



惨笑着接过手中的催命符,一饮而尽。不多时,腹部绞痛传来,全身慢慢开始蜷缩起来,恍惚间,隐隐似乎听到有幽幽的女子声音传来:



“郎君,莫失莫忘……”



天地坠灭,黑暗如潮水袭来。



“谁!是谁在说话!”



我惊喝着从床上翻起,周身冷汗如浆,打湿身下被褥。



四壁静寂无声,晨曦自窗棂中透射而入,却无半分暖意。



摸索着下床,拎起旧木桌上的黄铜茶壶,灌了一大口凉水,然后在条凳上舒缓了半天气息,手脚的颤抖方才减缓了许多。



抬头估了一下天时,心中默默念道:“来了。”



念头刚落,“咚咚咚”厚重的敲门声适时响起,伴随着一声沉稳的男声。



“启佑兄弟”。



“林舵主。”



我起身应了门,门口方面大耳的沉毅渊重男子不出所料的昂然挺立着,脸上露出熟悉的疑惑神色。



“启佑兄弟,你的气色似乎不大好啊?”



“没事,昨夜梦中被魇住了,是故精神略有不济,这也是常有之事,休息一下便好。”



“还是房中少个人伺候,生活辛苦所致。说来,这也是兄弟我的不是,早该为启佑兄弟说上一个好姑娘。”



“家国未靖,难以家为。”我熟练地拿冠军侯的名言推挡着。说也奇怪,虽然我孤身多年,却不知为何从未想过娶妻,每思及此,总觉得心中莫明的哀伤难耐。



“男子立身立家,人伦圆满也是大事嘛。”



“舵主此来,可是为震卦教在滑县号召天下义军结盟抗清的事宜?”不想再就此事深入,我迅速地转换了话题。



“正是如此,启佑兄弟果然不愧学问深厚,一猜便中。”眼前的男子、亦是天地会的安徽舵主林耀升一拍大腿,虽然动作粗豪,也略嫌嘴碎,但磊落热心,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



“舵主取笑了,黄某一届落第秀才,哪里称得上学问。不知舵主对此是何打算?”



林耀升轻轻抚摸着唇边的短髭,这是他犹豫的表示,半晌后慎重开口:“说来,这天下义军齐商大计,一起共抗鞑子,毫无疑问,乃是大好事。但不知为何,你老哥我心里总有些不妥帖。”



“舵主英明。那震卦教的林清、李文成、冯克善固然天下俊杰,义勇过人。但是一来,鞑子气运尚未衰竭,仍然不少能吏诚心为之奔走。目前正是我等义军缓缓图谋积蓄力量之际,并不适合大张旗鼓行险一搏。二来,我天地会反抗满夷是为了光复我汉人江山,重现大明,而那震卦教却是希图以教派立世,转而谋夺天下。彼此所求并不一致,若非大敌鞑子当前,怕是早就彼此攻伐了。若任其以此次会盟为机确立义军中领袖位置,对我等也不利。”



林耀升点了点头:“启佑兄弟言之有理,所以我们不该参与?”



“视而不见,也并不合适,毕竟总舵也有意结盟。依下属愚见,还是应该派兄弟赴会,只是要多听多看,不能轻言应许,嗣后见机而动便可。总之,便是四个字,以我为主。”



“有道理!我这就去安排伶俐的兄弟赴会。”林耀升高兴的笑了,重重拍了下我的肩膀。“启佑兄弟不愧是我会的智者,简直称得上神机妙算!”



“舵主谬赞了。”我一边谦虚回应,一边心中苦笑,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推算了,还理不清楚,那我书是真白读了。



“那我先去了。”林耀升一贯雷厉风行,敲定了大计立刻就要去安排妥当。起身跨出房门之际,他回过头,仔细看了眼我,犹豫了一下开口劝道:“启佑兄弟,听闻白衣津院的明慧禅师前不久游历返回了,老禅师乃是真正的大德,兄弟常被梦魇,不妨去求他开解一下。”



看着门口男子逆光中温和关切的眼神,我心中不禁一暖,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处理完今日分舵中的一干文书,我信步跨上了亳州的街头。



今日是七夕,佳节的气息已经满溢在市井各处。各色摊头铺满街头巷尾,河娄头面,冠梳额抹,珍玩动使,奇珍夺艳,让仕女才人留恋往返;又有谷板瓜灯,蜜糖笑靥,以及拿着雕木彩装为栏座的各色小塑土偶,跳动活泼,做出种种姿态,吸引着手持花叶的儿童聚在摊前嬉笑言闹。



然而这繁华喧哗却似乎于我无半分关系。茕茕彳亍在满街罗琦中,欢笑言语隔着我三千世界,耳边那一声幽幽的“莫失莫忘”飘忽不去,越来越浓烈。



“究竟是谁,是谁,你到底要我莫忘什么?!”我的头又有些疼了。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听见此言了。自数十日前,我似乎便陷入了某种轮回幻境中,日日重复着一日,也即是今日,七夕!



每日都在梦魇中醒来,然后两刻钟后林耀升便会过来拜访,商议震卦教会盟之事,一个时辰后,我都会处理完手头文书,来到这逛了数十遍的七夕街头,看着重复了数十遍的景物,听着重复了数十遍的行人言谈!



开始几日,我惊慌失措恐惧难当,惶惶不知如何自处,我尝试着改变自己的各项作为,尝试着逃离亳州,尝试着整夜不睡。然而,没有任何作用。



每夜最迟四更,无论身在何地,我一定会熬不住困意睡去,然后第二日辰时,我一定会惊醒在自己的床帐上,然后,继续的日复一日,七夕不断。



慢慢的,我亦从惊慌转为平静,渐渐麻木,习以为常经历着日日不变。



唯一有变化的,是我每夜的梦境,在这数十日的梦境中,我经历了种种七夕爱恋。有时,我是凡间牧牛的男子,结识了谪落红尘的仙子,然后看着她七夕夜飞升而去。有时,我是王朝的皇帝,与心爱的妃子七夕夜在宫殿下许下生生世世,然后看着她在另一个七夕里被三尺白绫缢死。有时,我又是寒门学子,与同窗女子结成情缘,然后在七夕夜里因家族阻碍,双双殉情……



说来奇怪的是,所有我梦中的女子,无论是谪落的仙子,还是王妃,又或者女同窗,都是同一副面容,清丽凄美,哀怨难耐。



然后,每次惊醒前,都是那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幽远不断



“郎君,莫失莫忘……”



头疼欲裂,我已然不能思索,近乎窒息。恍惚间,林耀升的劝告鬼使神差的响起在耳边。



幸而白衣津院离得不远,东大街左转三十步后,我站在了禅院的门口。不知道为何,听着正直和雅、清彻深满的梵音呗唱,闻着檀香静谧,我的头疼缓解了不少,心境也宁和了下来。



自山门三拜而进,虽已入秋,禅院内仍有绿色葱浓,掩映着诸座大殿。许是七夕之故,院中香客并不多,缓步踱去,四野寂静,金桂幽禅院,石磬香玉兰,我的心思也随之宁和下来。



远远望去,院内左侧的等觉莲池内居然尚残留着数支残荷,莲叶田田,红衣半遮,佛座须嫩黄。前方蹲着一个少年,静静看着水波荡漾。



我尚未靠近,少年已经抬起头来,居然是苏家那个著名的痴儿苏涵宇。



“你来了?”痴儿傻傻笑着。



“啊,我来了。”虽然有些莫名其妙,我依然礼貌应答。



“你走吗?”傻笑依然。



“走?走去哪里?”我越发莫名其妙了。



“自然是走出去咯,走去外面,走去大街上,走去人群里啊,别回头就是咯。”虽然痴儿笑的越发憨傻,不知为何,那张亳州招尽笑话的痴呆面容上似乎泛着某种光芒。



“你什么意思?”我有些惊讶了。



“黄施主,苏施主的意思是,回头是岸,直行即路。”背后有个声音响起。



我转过身,白须飘飘褐衲斑驳,单手竖掌,正慈祥而笑者,不是明慧禅师又是谁来?



“禅师!弟子有困惑求教。”我深深行礼。



“不必客气,方外人凡有助益,必尽黄施主所请。”明慧禅师回礼如仪。



我静下心来,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所以,禅师,弟子陷此幻境究竟为何?又是谁人让我莫失莫忘?还请禅师解惑。”



“原来如此。”明慧禅师微微笑道,“还请施主观此莲池。”



我疑惑的转过头,和痴儿一起对着那几支半残粉红,痴儿笑嘻嘻的看着我:“荷花漂亮吧,我也觉得荷花很漂亮”。



我果断转头:“弟子愚钝,还请禅师开解。”



明慧禅师微微一笑:“苏施主已经道破了。我等心中之莲是空,眼前之莲是色,我等爱莲之心是情,我等今日观莲是缘。空色现,情器分,三世间,从此生”。



看着我似乎越发疑惑了,禅师摇摇头,猛然提气大喝:“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迷而不觉,有情世间。痴儿,还不醒来!”



“由爱生忧怖,迷而不觉!”仿佛一道闪电自顶轰下,眼前的一切场景猛然破碎开,有无数的碎片自眼前划过。



两小无猜绕床来弄青梅,花前月下伊人笑靥如花,七夕月下执子之手许三生诺言……片片飞过,无穷无尽。



“月儿,月儿,月儿……”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不知何时起,我眼中泪水不断落下。



眼前的场景碎片逐渐血红,纨绔弟子张狂的笑声,白玉温润的肌肤在火光中颤抖,凄清的泪眼目光涣散,青丝在碧波中沉浮,以及那决绝背离的倩影依靠在胸前最后的喃喃细语:



“郎君,莫失莫忘……”



“月儿,月儿!我怎么能忘了你!?我怎么会忘了你!?”我的哭泣已变成喑哑的嘶嚎,禅院静谧,激荡不起回声。



良久,我心绪渐平,抬望眼,明慧禅师高大祥和的身影正在眼前,光影模糊中似乎闪烁着金光。



“一切众生性清净,从本无生无可灭。即此身心是幻生,幻化之中无罪福。黄施主想来是终于看明白了,且起身来,待老衲助施主往前一步,去迷误,见正觉。”



站起身,拂去衣衫上浮沉,我深深弯下腰:“多谢禅师了。只是,弟子并不需要往前走这一步,心安乐处即身安乐处,弟子已经知道自己夙愿何在,则彼处阿鼻无间亦是天堂极乐。”



对着那边的苏涵宇稽首以示感谢,不顾他眼中的怜悯,我转过身,坚定出门。



背后明慧禅师的佛号宏大缥缈。



“阿弥陀佛”



我来陪你了,月儿,从此不离不弃,永世轮回。



五月吧第二十一届群杀《明月西沉》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9帖,此为第47帖)

(作者:风流;提交人:非;提交时间:2015/11/1 13:13:43)

第 二 轮第 2 号参评帖


雪夜


雪夜



“抓贼啊,抓贼啊,啊,我的脚。”一位衣着朴素,却看着很眉清目秀的姑娘突然摔倒在地,右手指着前方,一副很焦急的样子。

“姑娘,来,当心。”熊柏霖赶忙上前扶起了姑娘,用手擦去了姑娘衣服上的尘土。

“这位公子,刚才有人偷走了我的包袱,他往前跑了,你能带着我去把他追回来吗?”姑娘娇滴滴的样子着实让柏霖心疼不已,可是自己要急着去进货,便十分为难,眉头紧锁。姑娘看出了他的难处,便说道:“公子能将小女子扶起,小女子已经感恩戴德了,从公子的言语谈吐和身上这身衣着,能看出您是达官贵人,小女子只是一介村姑,不敢劳烦您大驾,就此别过。”她手一摆便打算离去,“姑娘请留步,在下只是现在有要事去做,如果姑娘不介意,可否移步寒舍,等我办完事,定当即刻赶回,不知意下如何。”柏霖兄双手抱拳表示歉意。

“这,反倒叫我不好意思了,小女子初来乍到,就被偷走了包袱,如今有幸能得到大人您的帮助,这是小女子的荣幸,大人您尽管去做您的事,我一切听从您的安排。”便转过头和身边的随从窃窃私语了一番,随后说道:“我已吩咐了我的手下,姑娘随他去便可。”

“多谢恩公。”她正要跪地谢拜,熊柏霖一个大踏步向前将她扶起,“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但在下还不知姑娘芳名。”

“小女子柳寒烟。”

“岸边垂柳暮色鞍,月潮寒水照青烟。好名字啊,在下熊柏霖,是京城一个小小的商人,具体何如,等我回来后向柳姑娘详细介绍一番。”

“好的,那熊公子慢走。”寒烟膝盖微蹲,低头行礼。

“柳姑娘留步。”说吧,熊柏霖便转身离去,嘴里还念叨着柳寒烟这个名字。

柳寒烟跟随着他的随从来到了熊宅,一进宅子,一股酒香扑鼻而来,有一股桂花香,“这是桂花酒的味道吗?”寒烟情不自禁的被这酒香所吸引了。

“是的,这是十年的桂花酿,是我们公子最喜欢喝的酒,也是我们这亳州最知名的酒。”随从脸上露出非常得意的表情,寒烟看着他微微一笑:“看来熊公子的酒坊生意做的不错啊。”

  说到这个,随从就更起劲了,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我们熊家的酒在亳州可是最有名气的,只要一酿酒,方圆数十里都能闻到我们的酒香,这香味我敢保证连京城皇宫里的酒都不能和我们的比,柳姑娘,我先带你去房间,然后就带你去我们酿酒的地方瞧瞧去。”随从也没读过几年书,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和夸赞自己的酒了,所以还是干脆带着她去亲自看看,品尝品尝。

“好的,那劳烦你了。”柳寒烟还是非常有礼貌的行了礼,心想,这随从倒是大方,酒坊应该是外人不得入内的,他居然就这么让自己进去了。

熊宅虽然大门不是很宽敞,但是里面却是十分的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倒是一应俱全,走过九曲桥,便来到了客房,柳寒烟进入房间,环视了一下四周,房间很大很敞亮。

“这里的景色真的不错,房间也布置的雅观,熊公子一位商人能有如此雅致,真的是世间少有。”柳寒烟脱口而出的夸奖让随从很是高兴,所以这嘴巴又开始忍不住了:“柳姑娘眼光极好,一眼就看出了我们熊府的雅阁之处,我们公子虽然是商人,但是却喜欢风雅颂、赋比兴,没事就喜欢品酒赏花作诗,和我们亳州别的商人不一样。”

柳寒烟在屋里休息了一会儿,就被那位随从请到了酒坊。酒坊离熊府只隔了一条巷子,所以穿过熊府的后门便到了酒坊。一进酒坊大门,就闻到了阵阵浓烈的酒香,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亲临酒坊。

酒坊里的工艺制造井然有序:蒸煮粮食,是酿酒的第一道程序,粮食拌入酒曲,经过蒸煮后,更有利于发酵。半熟的粮食出锅后,要铺撒在地面上,这是酿酒的第二道程序,也就是搅拌、配料、堆积和前期发酵的过程。酒窖里进行的是酿酒的第三道程序,对原料进行后期发酵。经过窖池发酵老熟的酒母,酒精浓度还很低,需要经进一步的蒸馏和冷凝,才能得到较高酒精浓度的白酒,传统工艺采用俗称天锅的蒸馏器来完成。

随从非常兴奋的给寒烟介绍着酿酒的工序,她也很认真的听着,因为这是她答应主上做的最后一次任务。

柳寒烟,锦绣阁第一任高手,锦绣阁看似只是一个江湖组织,实则是在位皇帝在江湖中安排的心腹,也就是血滴子。血滴子是在雍正年间成立的,明则是为皇帝微服私访时的安全而设立的,实则是在暗中帮助皇帝铲除嚼舌根的人,那些想要反清复明,或者有逆反之心的人,皇帝都会派血滴子去取其首级。血滴子其实并不是人名或者组织名称,而是一种武器:血滴子大致由三部分组成。上部形状像帽子,中部是圆柱状面罩,下部是由机关控制开合的锋利刀片。使用的时候,刺客设法将血滴子盖在受害者的头上,面罩迅速落下,蒙住受害者的整张脸,让他无法分辨周围情况。随后刺客遥控机关,使刀片迅速收缩,瞬间就可让受害者身首异处,最后刺客将血滴子以及割下的人头统统带走。整个刺杀过程干脆利落,对方则猝不及防,毫无生还的希望。所以血滴子所到之处,必然使人闻风丧胆。不过这已经是雍正年间的事情了,现在是乾隆年间,太平盛世,这样的事情已经几乎没有发生了。

现在血滴子又重出江湖,想必定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姑娘,姑娘。”随从看着出神的柳寒烟,以为自己是哪里怠慢了她,心里有点着急,这姑娘毕竟是公子亲自留在府里的,万一得罪,自己的饭碗就要不保了。

“啊,哦,我方才出神了,实在抱歉,我看到熊公子的酒坊现在经营的如此之大,就想起自己也出生在一个商人家庭,可惜后来遭遇不测,家人都已经不在了,自己孤身一人开始了慢慢征程,今有幸能得到熊公子的相助,小女子万分感谢。”柳寒烟怕这随从看出什么端倪,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十二月的亳州飘起了鹅毛大雪,柳寒烟站在窗前看着前院雪落纷飞的景象,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哥哥一起在家里的庭院里一起堆雪人打雪仗,虽然过的并不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却能一家团圆,天天喝娘亲手熬制的汤,还能陪着爹爹练习一些拳脚功夫,寒烟过得非常幸福。可是好景不长,因为自己爹在生意上得罪了一些其他商人,所以他们叫了江湖人将他们一家赶尽杀绝,她永远忘不了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天,家里尸横遍野,爹爹死了,哥哥死了,怀有身孕的娘亲也死,因为自己那天去山林里采药材了,所以才逃过了此劫,两天两夜的鹅毛大雪清除了地上所有的血迹,好像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自己那么小,身上就背负了血海深仇,可是仇家是谁她全然不知,天下之大哪里才是自己安身之处,又有谁能够帮助她报着血海深仇。

每每回想到这些,柳寒烟的眼中总是充满着杀气,又充满着一丝无奈。为了报仇,她拜师在终南山,在终南山的十年里,她除了习武还是习武,每天只睡三个时辰,最终习得一身武艺下山,加入了锦绣阁。一开始她以为锦绣阁只是一个江湖门派,可是加入一段时间后才发现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在自己报完仇后退隐江湖,过上平平凡凡的生活,可是一切却身不由己。加入锦绣阁已经有三年了,也凭借着锦绣阁的势力报了仇,原本以为是时候隐退了,可是主上却以黛初娆的姓名为要挟,让她继续留下来办事。

黛初娆是柳寒烟唯一的朋友,当柳寒烟身无分文的时候,是黛初娆收留了她,并且把她带到终南山去的,黛初娆并不喜欢习武,而是喜欢诗词歌赋,所以她并没有像她那样精通武艺,两人一同上山,一同下山,不同的是一个加入了锦绣阁,一个进入了亳州的烟雨楼。

烟雨楼是熊柏霖名下的一个产业,在亳州是非常著名的,凡是来到亳州的达官贵人或者是富豪商人,都会来到此处饮酒听曲,有许多大生意都是在此谈成的,当然这也是消息最灵敏的地方,所以锦绣阁在让柳寒烟想方设法接近熊柏霖,然后能够进入烟雨楼。

“主上,您不是答应我让我事成之后离开锦绣阁的吗?”这是一个月前,柳寒烟与锦绣阁阁主的一次对话。

“不要那么着急嘛,听说你有一个妹妹,叫黛初娆,在亳州的一个叫烟雨楼里弹曲的。”阁主不紧不慢的反问了寒烟。

“主上,你,你不许动她,虽说她并不是我的亲妹妹,可是没有她也就没有今天的柳寒烟,她是我的妹妹,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寒烟意识到主上是在威胁她。

“那么,我想你应该明白该怎么做了,如果你不想帮她收尸的话。”

“阁主,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您为何要这么苦苦相逼。”寒烟双膝跪倒在他面前,面无表情。

“你以为锦绣阁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你当初不也是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做主利用了锦绣阁的眼线与文档,杀死了自己仇人么,当初你那么做,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当初柳寒烟加入锦绣阁的确就只是想报仇而已,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给自己埋下了这么一个引火线,而且还要连累到黛妹妹。

“主上,你要我做什么,请你不要伤害我的妹妹,但是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为锦绣阁办事,如果还有下次,我宁愿和我妹妹一起死。”柳寒烟咬了咬嘴唇,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为此一搏。

“哦哟,你还敢和我谈条件,我是下了多大的功夫才把你培养成着锦绣阁,也就是血滴子的第一杀手。不过也罢,既然你真心不想做了,我就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但是必须给我办成功了,如果失败,那么你就永远也别想脱离这血滴子了,对了,包括你的好妹妹。”

“好,我答应你,那么,我需要做什么?”柳寒烟知道自己要用十二万分的心来做好这件事,这毕竟关系到两个人的性命。

“去亳州,接近熊柏霖,进入烟雨阁,拿到我们需要的消息。”阁主简短而有力的说完了任务要求。

“我们锦绣阁不是眼线遍布全天下么,是什么重要的消息需要这么去拿?而且一定要接近熊柏霖,我们直接找人去烟雨阁不就行了。”柳寒烟感到非常不解,以往都是直接去杀人,这次怎么要这么拐弯抹角呢。

“你只要照办就是了,哪里有那么多废话。不过,既然你这么问了,告诉你也无妨。这次要杀得并不是江湖中人,而是朝堂上的人,不过花钱让我们办事的,也是朝堂之人,这样说你明白了吗?”阁主简单明了的告知了柳寒烟,因为这毕竟是机密,不能知道太多。

“明白了。”

“很好,这里面有你需要用到的资料,拿去看一下,明天就动身前往亳州。”阁主给了柳寒烟一个锦囊,转身便离去了。



窗外的走廊里,熊柏霖看着发呆的柳寒烟,觉得格外的美丽,一袭白衣委地,上绣蝴蝶暗纹,一头青丝用蝴蝶步摇浅浅绾起,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啊,美,真美。”熊柏霖不禁喃喃自语起来。

柳寒烟因为过于沉溺在回忆里,一时也没有发现熊柏霖在注视自己,他就想这么静静的注视着她,这种一见倾心的感觉是第一次有,心里就像小鹿乱撞一样的,麻麻的,甜甜的。

因为回忆了很多悲伤的事情,柳寒烟的眼角有点泛着泪光,加上天气寒冷,寒风阵阵,泪水就流了下来,她用袖口轻轻的擦拭了眼角的泪光,余光看到了站在走廊里很久的熊柏霖。

“熊公子,已经深夜,这么还没睡?”柳寒烟有点措手不及,怕熊柏霖看出什么,所以赶紧打岔道。

“我看这今夜大雪纷飞,月亮又如此之圆,如此美景,我这么会睡得着呢。”熊柏霖也觉得有些尴尬,就那这雪夜来搪塞一番。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他想了想,还是用诗词来表达一下此时的心情吧。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柳寒烟非常快的接了下半句,这让熊柏霖惊讶不已,看似朴素的柳姑娘居然也是一位才女。

柳寒烟从熊柏霖眼中看出了惊讶,忙笑着解释道:“小女子从小就爱诗词歌赋,虽然不算是很精通,但是也能说上一二,让熊公子见笑了。”

熊柏霖也是位附庸风雅之人,发现姑娘与自己也是一般,就更是开心了,以后能与姑娘谈诗论词,赏花赏月,琴棋书画一番,更是妙啊。

“红颜知己啊。”熊柏霖心中窃喜着。

“熊公子,我今天听管家说,您有一座烟雨楼,是专门用来琴棋书画的,是吗?”柳寒烟旁敲测听着。

“正是正是,这烟雨楼来的都是王公贵族,还有富商大贾,他们闲暇是便可来这听听小曲,赏赏歌舞。”熊柏霖对自己烟雨楼很是满意,便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可是他并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正在打着这个主意。

“公子将我留在府上,我万分感谢,无以回报,您看可否让我也进入这烟雨楼,为公子尽一份绵薄之力呢。”柳寒烟说的十分婉转,借着报恩的名义,打算入主烟雨楼。

“真的吗,刚才熊某正有这打算,还怕姑娘会不同意,以为在下是轻薄之人。柳姑娘能提出这样的请求,真是让人喜出望外啊。”显然柳寒烟的举动让熊柏霖很惊喜,但是也只有惊喜,他并没有多想什么,熊柏霖是个很单纯的人,他只是单纯的做生意,单纯的想好好了解柳姑娘,可是单纯的人往往会被人算计。

“姑娘,那么明天我就去好好准备您进烟雨楼的事,今天天色已晚,姑娘早些去休息吧,熊某告辞。”熊柏霖的心就像小鹿乱撞一样兴奋的不得了。

“熊公子慢走。”望着熊柏霖远去的背影,没有人看到她嘴角露出的一丝笑容。

这个雪夜似乎过的很是漫长,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五月吧第二十一届群杀《明月西沉》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9帖,此为第48帖)

(作者:风流;提交人:非;提交时间:2015/11/1 13:14:16)

第 二 轮第 3 号参评帖


明月西沉


明月西沉

楔子

九月初九

重阳

巳时已过

金銮大殿

“报——”

响亮的声音划破即将退朝的沉闷,身穿战袍的大将疾步上殿:“启奏皇上,我军在南境大败敌军,缅甸军全面撤退,为时七年的战争即将结束,不过南方天气近来突变,我军将士多有疾病,现在军中药品急缺,请皇上恩准运送五十车药品发往前线,以解燃眉之急。”

……



一、同行是冤家

亳州是此次购买药品任务最重的地区,可是亳州知府此刻正在悠闲地喝着茶,吃着点心,似乎并没有将这件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差事当做一回事!离九月十八还差三天!

距离交货期还有三日,王家已经凑齐所应缴纳的药材数量,董家也只剩下最后一批货,只要顺利运送到亳州,董家出钱采购,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亳州知府想到这里,喝茶的嘴角也不禁咧开了一道口子,那种打心眼里发出的笑意是面部表情所掩盖不了的!



亳州无疑是近来最兴盛的贸易中心,没有之一!亳州知府此次能领到最大的采购单,自然也是因为本地经济贸易更具优势,药材周转的优势更是得天独厚——除了王家的济世堂和董家的全兴号,全国还有谁能在短时间内集齐朝廷所需的药材?而王家的济世堂和董家的全兴号刚好都在亳州城的管辖内!

车水马龙的亳州大街都是你来我往的客商,所有的药品都排队进了王家和董家的仓库!匆匆忙忙的一天又要结束了,贩卖药材的人也都三三两两陆续离开,王家和董家的仓库已经充盈起来……

夜,月明星稀。十五的月亮照亮大地,可是这种光给人的感觉似乎并没有那么好。

一只鸽子划过天际,消失在远处那几重院落之中……

“明日辰时,迎宾楼,十车!”鸽子送来的信只有这么几个字!然后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露在月光之下,可以看出此人该是相当高兴吧。

九月十六,晴。晴天的霹雳是不是更加让人难以接受呢?

董家的大门庄严考究,八百八十八颗铜钉紧紧镶嵌在红木之中,偌大的门开合之间竟能不发出任何声音,可是飞奔进来的人就显得无比慌张了,就连声音都微微颤抖:“父亲,不好了,我们最后的十车药材刚到亳州就被人高价买走了!”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董家唯一的小公子董秋问!

董继先端坐正厅,看到董秋问慌里慌张毫无礼节窜了进来心中已是不悦,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怒色似乎也转变成了惊愕,这个时候十大车药材又有谁会半道截胡呢?王家早已备好数量自然不会,别的家更没可能,那么买走十车药材的人无非想趁火打劫卖个高价,既然如此:“管家,备足银子,派人去打听是谁买走了药材。”董继先望向董秋问,:“你以后少惹是生非,下去吧,跟你母亲说一声,马上陪我一起去一趟王家。”



二、 冤家宜解不宜结

王家作为亳州老牌的药商,宅邸自是不凡,八百八十八颗大铜钉有序排列,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别的,所有的人都觉得王家的大门和铜钉要比董家的更加神圣,可是他们也都知道两扇大门都是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用的同样的材料和工艺,就连安装大门的人都是同一批人!可是人们的心理显然更加倾向于最有钱的人家,所以在一个地区一个行业一直做老二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董继先和夫人刚到王家大门口就看到十辆大车从侧门鱼贯而入!不等王家门童开门,董继先脸色骤变,命轿夫转身回府!

没想到最终王壁还是要置我于死地!可是我联络的药材商接货地点一直保密,尤其是对王家,究竟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董继先一路思索却并无头绪,既然王家出手了,定然不是高价就能买到手的,可是两天之内又怎么能凑齐这满满十大车药材呢?董继先的汗珠已经渗出,在这秋意深沉的清晨。

九月十七,晴。董家上下已经乱作一团,明日就是最后期限,当初接了朝廷的旨意要准备十五车药材,现在如若不能按时拿出,就是欺君,而且这批药材是运到前线去的,耽误了军事,还真不是闹着玩的!董继先明白最后的下场,可是看着满院的下人神思慌张的样子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老爷,董家老爷求见!

快请!

董继先还是敲响了王壁的大门!

王壁作为本地最大的药商,知道董家从来就是最有力的对手,同行是冤家,俩人虽然素日来往较少,但是谁对谁的了解都不会比别人了解更多!

董继先直奔主题:“王哥,小弟此次为国准备的药材还差十车,不知王哥准备的是否富余,肯救兄弟于水火?”

“实在不好意思,此次量大时间又紧,我也是刚好……”王壁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进门的是王壁的二弟王坎:“大哥,今日我清查仓库,发现多了十大车药材,可是大哥新近买入?”

“哦?这倒奇了,董家缺了十车,我这里无故多了十车,却并非我所安排购入,走我们一起去仓库看看!”

……

三、 暗潮汹涌

董继先带着十车药材从王家离开,脸上皱纹显得少了,那种放松的感觉让人知道隐藏在这张脸下面的表情应该是一种狂喜吧?

想不到最终还是王壁救了我,十大车药材送给我竟然分文不取,之前我还一心认为是王壁要害我,实在不该。

一行人随着董继先将药材运往董家仓库,人还未到,满满的药香味已然飘来,浓得让人作呕!董继先一拍大腿叫声:“不好!”

一行人飞奔到仓库,浓烟从仓库飘出,里面的五大车药材竟然被小火慢慢烧尽,化作一堆灰烬!

董继先的脑门立马又有汗珠沁出!天要亡我?

一只信鸽竟然落了下来,信鸽自然就是送信的。随从打开信鸽腿上的竹管,取出纸条,立马呈给董继先,打开一看:“董力岑办得好,今后所有赌债一笔勾销!”

董继先一口鲜血喷出,倒在了地上。

董家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王家大院,灯火通明,大厅之上,言笑晏晏。

“二弟,三弟,这一次我们不动声色就干掉了董家,董家人还觉得欠了咱们十大车药材的人情,哈哈真正是名利俱收,来,大哥敬你们一杯!”王壁酒微酣,笑正甜。

“哪里哪里,都是三弟的功劳,得到了他们交接货的时间和地点,否则咱们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啊!”王坎满脸通红,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大哥二哥客气了,若不是二哥那一把火,我们还真就白送了他们十大车药材!哈哈哈哈”王垢真的是喝多了!

九月二十的月亮已经没有那么圆了,可是依然那么亮,秋意盎然,还是那轮明月,看着世间发生的一切,不言不语,越过山丘,明月西沉!

商场和战场一样尔虞我诈,一样残酷,没有硝烟的死亡更让人脊背发凉,可自古成王败寇,谁会在意你成功的手段?——一山不容二虎。



五月吧第二十一届群杀《明月西沉》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9帖,此为第49帖)

(作者:风流;提交人:非;提交时间:2015/11/1 13:14:44)

第 二 轮第 5 号参评帖


错过


错过

  

  【一】

  连夜离开亳州上京探望姐姐,在董秋问期盼之中,却在他的计划之外。京城远隔千里,来回怕不得花费两个月。他本来等待叔公接应,翻墙出去溜达两天再回家,自然没做远行准备,浑身掏摸了个遍,只找出三两碎银。所以,当他跑出董园二十里的时候,头脑就冷静了,立刻扯住卢小星:“盘缠不够,去京城没这么容易。”

  卢小星笑起来,把百宝囊和挂在马脖子下的包裹翻开,一一给他展示。除去换洗衣服,还备着三吊大钱,十两纹银,日升号银票四张八十两。她笑嘻嘻道:“放心,这条道我熟,我跟爹押过镖。”

  二人靠得很近,卢小星被风吹得散乱的发丝缠了他一头一脸,董秋问的心跟脸一样痒痒的,豪气陡生,一把拉住她的手:“上马,出发!”

  

  【二】

  二月十五日,这一天的亳州比往日更热闹,因为全兴号少东家私奔了。从黎明时分起,董家从药材铺、码头、盐铺抽调人手,卢家派镖师,秦家安排了几名衙役,先后分了五批人马出亳州追赶一双小冤家。

  镇远镖局卢震一早听到女儿和董秋问私奔的消息,微微愣神,随即冲着再次来访的秦慕阳哈哈大笑:“既然已经私奔了,还叫他们回头干吗?亲家,不如先递个年庚准备定亲吧!”秦慕阳果断将董力岑的可疑行迹说了出来,道:“原先我确实想让秋问和令嫒出门玩两天散散心,只是二叔这番举动让我心里很不安。”卢震生性豪放但并不粗疏,闻言立刻着人加入寻人队伍,吩咐说:“小星只骑走一匹马,你们动作快些,争取今天将孩子带回来。”末了他安慰秦慕阳:“小女跟我走镖去过京师,认得路,亲家别担心。”

  董继先连夜奔赴知府衙门,岳父秦之通在睡梦中被叫醒,得知宝贝外孙和一女子夜奔,不分青红皂白训了他一刻钟。回头知道董家已经求了亲,秦之通复又开怀大笑:“让孩子自己玩去,别拘着他们。”董继先复又跟他提起二叔董力岑的诡异行踪,秦之通便将府衙值守的几个衙役都派了出去。翁婿二人聊了一刻,都认定不能打草惊蛇,而是暗中派人盯梢,打探清楚董力岑与谁见面,有何企图,再作打算。

  回转董园,董继先急匆匆找到已从镖局返回的秦慕阳,劈头就问:“秋问跟谁学的掷骰子?”秦慕阳一怔,道:“是爹跟你提的这事吧!”董继先急了:“秋问学赌,你怎么不告诉我?”秦慕阳面沉似水:“十年前让你另置一个园子养着二叔,是你不肯!他用骰子逗秋问玩,秋问能不迷上?要不是眉儿管得紧,没准秋问就是董家第二个赌棍。怪我不告诉你!那你说,二叔回家头一年我三天两头跟你吵架是为什么?”董继先这才恍然,低着头任她发了一通火,才商量后续应对事宜。

  早饭后,董力岑出了门,在大街上兜了几圈,去茶馆坐了一阵,才哼着小曲回到住处。不久,亳州又有一批人马,悄悄向北走了。

  

  【三】

  对于少年人来说,没有父母陪伴的远行,多了十倍的艰辛,还有百倍的新鲜与精彩。

  董秋问和卢小星折腾半宿,兴奋劲一过就困了,两人靠在一起打盹,信马由缰跑离了官道。到快天亮时,就近找到一户偏僻的农家借宿。

  惯于起早的农妇热情地收留了两个少年,然后诧异地看着二人倒头睡到日薄西山,最后好心地问:“天……快黑了,你们是不是住一宿再走?”劳作一天已经归家的男主人也说:“明天我送你们,从小路上官道,能省一半路。”

  于是,两个少年快乐地吃着粗糙的农家菜,留了下来。

  从亳州出发追赶二人的几批人马一直跑到商丘,也没打听到两人的下落。众人惊觉有可能追过头了,便又都折了回来,沿途慢慢搜寻。

  第二天,董、卢二人抄近路跑上官道,踏上了属于两人的旅程。

  

  【四】

  东方既白,春声如海,董秋问和卢小星踩着风的脚步,踏着缤纷花色与浓翠绿意一路向北,止不住满心欢喜。

  进入河南地界,风土人情已与亳州大不相同。二人似脱笼的鸟儿,对什么都感兴趣。卢小星更是看见哪儿人多就往哪儿钻。

  那一日,二人在街上看见一大堆人围了个圈子,圈子里鼓点急响,人群不断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卢小星立刻将缰绳丢给董继先,哧溜一下就钻进人丛。董秋问只好拉着马站在人群外,四顾茫然地等了一个时辰。

  天色转暗,人群稀疏起来,露出一片空地,翻跟头的、顶大缸的、吐火吞剑的……老老少少五个人组成个杂耍班子,表演了大半天,见人群已散,都停了下来,收拣抛在地上的几枚铜子儿。

  卢小星随手摸出一百个大钱,喊那个做武生打扮的年轻人:“你翻跟头又利落,花样又多,姿势还好看,比我厉害多了。”

  董秋问走到她身后,无奈地道:“人家靠翻跟头吃饭呢,你怎么跟他们比?”

  那武生接过赏钱正往回走,闻言转过头来向他抛个媚眼:“少爷懂行啊!我可是天天练翻跟头呢!”

  董秋问打了个寒噤,拉住卢小星就要走。卢小星却不肯走,笑嘻嘻道:“我听你口音像是安徽人,咱们从亳州来,要去京城呢!”

  杂耍班班主是个四十上下的健壮汉子,扛着木箱子走过来,说的却是一口地道的亳州话:“走江湖混饭吃的人,没个固定去处,还请少爷、小姐看在老乡的面子上多多照顾!”

  “原来你是亳州老乡!”卢小星立刻又加了一百文赏钱,拽着董秋问,跟在杂耍班大车后面一起投宿。

  那名武生洗净了脸,除了眉眼有些勾人,五官倒是相当清秀。卢小星一直缠住他讨教翻跟头技巧,让店家在后院多挂了几盏灯笼,噗通、噗通折腾个没完。董秋问被他的媚眼吓过一次,总觉得不太放心他跟卢小星单独相处,就蹲在院子里守着。

  没多久,班主沉着脸在窗口叫人:“小和春,这早晚还不睡!明天演出若是出岔子,当心我扒了你的皮!”说罢砰地关上窗户。

  前一刻还兴致勃勃的小和春顿时泫然欲泣:“我……我得走了!”

  卢小星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别走!再教我一遍就好!”

  小和春一挣,袖子裂开,露出胳膊上几条纵横交错的伤痕。他急退几步,捂住手腕,幽幽道:“姑娘别问了,这都是小和春的命。”

  卢小星义愤填膺,嗓门都高了:“他经常打你?”

  “这……”小和春蹙起眉尖看了一眼班主的窗口,低头不语。

  “我们进去说!”卢小星眼珠一转,将他拉着往自己房间跑,顺便向董秋问招手,“你也跟我进来!”

  三人进屋,卢小星便问:“小和春,你说说他怎么欺负你了?姑娘给你做主!”

  小和春怯怯地看了看屋门,卢小星朝董秋问抬抬下巴。

  董秋问认命地转身将房门关上,道:“这位大哥,你就快说完走人吧。要不然我怕你回去还得挨一顿狠的。”

  小和春赶忙开口:“我原来是和春班的武生……”

  “和春班!”董秋问惊呼,“你是说给皇帝老子上过寿的和春班?”

  小和春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点点头。卢小星转头怒目而视。董秋问只得冲小和春道:“好了,我闭嘴,你继续。”

  “和春班进京,我没赶上。”小和春面色有些难看,低着头道,“那时候,我和一个少爷好上了,他出钱带我去了扬州。后来,他不要我了,就把我卖了。”

  “卖给这个班主了?”卢小星吃了一惊。

  “是!”小和春道,“我是个唱戏的,哪里会什么杂耍?我只会翻跟头啊!班主要我翻出花样来,每天不能重复,要是出错或者不好看,就拿鞭子抽我!……其实,我不叫小和春。我只是太后悔那么早离开和春班了。”他一边卷起裤腿,现出红肿不堪的累累伤痕,一边抹着眼泪。

  “那你可以再回和春班啊!”卢小星看得眼圈也红了。

  “那里走得脱呢!”小和春抽抽噎噎道,“杂耍班的钱都在班主手里攥着,我们挣得再多,一文钱也拿不到。我要是今天跑走,后天就得饿死了。”

  卢小星眼泪汪汪地看向董秋问:“秋问,我们帮帮他好不好?”

  “帮他?怎么帮?把他买走?还是偷偷带他离开?”董秋问摸着下巴说。

  “你怎么一点没有同情心?”卢小星气愤地推了他一把。她迅速取来包裹,摸出二十两银子塞到小和春手里,认真地说:“小和春,这点钱你带着,趁班主没注意,现在就走。”

  “谢谢姑娘!谢谢少爷!”小和春噗通就跪了下来,给二人磕头。

  “别磨蹭了,赶紧走吧!”董秋问打开门,催他出发。

  三人在客栈后门分手,卢小星挥着手问董秋问:“他现在离开,明天班主就追不上了吧?”董秋问道:“随他吧,我们只能做这么多了!”二人小声交谈着回来。为他们开门的小二欲言又止,但感受到脑后两道灼热的目光,只得摇头叹息着关上后门,落栓上锁,各自回房休息。

  

  【五】

  天亮时分,卢小星的房门被敲得震天响。

  董秋问跑来,看见怒气冲冲的班主正想撞门闯进去,急忙横身上前,呵斥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班主高声道,“小和春不见了!昨晚只跟你们在一起,你们把他弄哪儿去了?”

  董秋问心虚地道:“昨晚你喊他回去睡觉,咱们就散了。谁知道他上哪去了?再说了,他是你们班子的人,难道还轮到我看着他?”

  “这位少爷!”班主冷笑道,“小和春是咱们的台柱子,我们四口人都靠他挣钱养活。他失踪了,我们活不下去,是会出人命的。你要是当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那我们就去见官吧!”

  “慢!”卢小星推门出来,“不需见官,我知道他去了哪儿。你将他打得遍体鳞伤,我让他连夜逃走了!”

  “哦!逃走!哈哈!是不是逃去寻找和春班啊?”班主蓦地发出一声大笑。客栈住客很少,围观的都是些泼皮闲汉,也跟着稀稀拉拉地笑。

  “你怎么知道?”董秋问直觉感到不太妙。卢小星也愣住了。

  “实话告诉你吧,小和春是和春班的武生没错。但他在那里只呆了一年半,八年前就因为学艺不精被和春班赶出来了!”班主抱着膀子,带着要笑不笑的表情看着二人,“他学的是武生,哭鼻子的表情却像个娘们,这一招可骗了不少人!”

  “这个大骗子!”卢小星气得满脸通红,往外就闯,“我找他算账去!”

  “慢着!”班主拦住去处,大喝道,“小和春跑了,我们少了那么多收入。你们不赔钱别想离开这里一步!”

  “你知道小和春是骗子不说,还管我们受害者要钱?你讲不讲理!”卢小星指着她喝道。

  “我知道他是骗子,所以一文钱都不给他。你给他钱,让我少了挣钱的台柱子,就得赔钱给我!至于你们被骗,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董秋问皱眉道:“小星,赔他五两银子。”

  卢小星不服气地进屋,解开包裹取钱,蓦地惊叫起来:“钱……银子没了!”一时呆若木鸡。

  董秋问疾奔过来,包裹里的银票和银子都已不翼而飞,只剩下两吊多大钱。他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喃喃道:“也就在桌边蹭了一下,就摸走了——好快的手脚!”

  班主跟进来,“哧”地一笑:“少爷,你装穷呢!”后面一干闲汉也吃吃地笑。

  董秋问狠狠瞪他:“小和春是骗子,也是贼,你不知道?”

  “谁知道他是贼?你丢了银子请去报官。该赔我的钱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卢小星大怒,正待出手教训他,董秋问一把拽住她,道:“我们有一匹马,还值点钱,赔给你们够了吧!同是亳州老乡,你也别太为难我们!”

  班主歪着头想了一想,道:“好,看在老乡的份上,马我收下。我们两不相欠了!”他转身就走。

  卢小星与董秋问紧攥着的手松开了,都透了一大口气。

  班主出了门,驱赶围观的闲客,吆喝道:“没热闹看了,还围着干吗?都散了!”

  这是一口正宗的河南话!两个少年人面面相觑,赶紧结账离店。走出客栈大门的时候,两人身上只余三百零三枚制钱。

  卢小星垂头丧气地要打道回府,董秋问却坚定地道:“别慌,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先跟我去当铺一趟吧!”

  陌生的旅途,除了艰辛和精彩之外,还有陷阱,还有人生百态。两个少年正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着。

  

  【六】

  杂耍班主目送两个少年离店,原地翻了个跟头,大笑道:“赚了,哈哈!出来吧,小和春,我们喝酒去!”

  后院转出个清秀的年轻人,也来了个空手后翻,笑嘻嘻道:“我演戏这么好,和春班为什么不要我呢?”

  班主摸着他的心口道:“因为你这里太坏!”眼瞅着小和春沉下脸,他忙改口道:“可是我喜欢!”

  小和春立刻眉眼含春,抽出银票抖了抖:“走,咱们去兑银子!”

  小二摇着头路过,低声道:“别太得意,总有翻船的时候!”

  不久,先后数批人马光临这家客栈。第二天,杂耍班主与小和春都被小二抬到了本地最有名的骨伤大夫家里。

  亳州董园同时收到回信:少爷钱财被骗,追踪失误,再次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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