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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二十一届群杀《明月西沉》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31帖)

(作者:风流;提交人:非;提交时间:2015/11/1 12:40:24)

第四轮西北区:刺马前传 贴杀陈七娘 发贴心情 Post By:2015-10-31 21:29:49

一、
  
  “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霍清羽被扯下蒙住的黑布,使劲揉了揉发黑的眼眶,抬头看时,大殿堂前一副对联之间,“忠义”两个大字赫然醒目。殿上虎皮座椅端坐一人,魁梧身材,黑巾蒙面,只现出一双精光湛湛的眼睛。灰色长衫将衣角扯起别在腰间,挽起的衣袖下露出粗壮浑圆的膀子。
  堂侧两边立柱上各绑一人,左边是一位年轻女子,眉目清秀,此刻泪痕未干,楚楚动人。右边一位男子略小些年纪,二十上下,满目惊恐,看见霍清羽,顿时眼迸期冀,不停挣扎着身子,张口急呼:“二叔救我!”
  霍清羽按下心底的焦急,环看四周,两侧各列三队刀手,俱是短衣劲装,满脸肃穆,手中白刃寒光夺目,杀气腾腾。只听殿上高喝一声:“来者何人?”
  霍清羽昂首挺胸,跨前两步,双手抱拳,朗声应道:“平遥帮二当家霍清羽前来拜见天地会安徽分舵林耀升林舵主。”
  “所来何事?”
  “闻说我少东家郑怀玉河北走货归来,还没进亳州城,就被天地会的好汉请来吃茶,特来向林舵主讨个人情!”
  殿上之人哈哈大笑,厉声喝道:“我林耀升与平遥帮素无交情,何来人情?”
  霍清羽面色从容,拱手笑道:“平遥帮走南闯北,在江湖上混口饭吃,在这亳州的地界儿,讨的是漕沟子的水,托的是天地的风,处处都是交情!”
  “好一张伶牙俐嘴!”林耀升一声冷笑,“漕帮路子江与你是何交情?”
  “路帮主与我家大当家也是过命的交情。虽说路帮主在漕帮是同衙门共的饭碗,但是与林舵主的情分,即便路帮主不说,我家大当家也是知道的!”
  “平遥帮果然名不虚传。”林耀升心下想着,口中却道:“郑拓自己为何不来?”
  “我家大当家说,林舵主乃当世豪杰,不敢冒昧,先叫在下来拜个山头,递个帖子,他日必定登门拜访。”
  “拜访?你这是威胁林某?”林耀升拍椅而起。
  “林舵主误会了,这是礼节!”霍清羽恭身答道。
  沉吟半晌,林耀升似是打定主意,道一声:“好!我便卖你这个人情!”
  霍清羽笑道:“早闻林舵主义薄云天,此情平遥帮当铭刻于心!”
  正当此时,一旁有一女子的声音传来,“敢问可是亳州城晋泉钱庄掌柜的霍二爷?如若真是,还望相救小女子一命。小女乃亳州范家范靖徽之女范若珂。昨日本去城外白衣律院上香,回来途中正遇众位好汉拦住郑家公子,我为郑公子高喊救命,是以被一同掳来!”
  霍清羽扭头一看,说话的正是那被绑着的姑娘,:“你是老范家的姑娘?”见那女子轻轻点头,向郑怀玉问道:“可有此事?”那郑怀玉先前被阵仗吓着,不敢多言,此刻见霍清羽质问,口中叫着“二叔……”,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霍清羽见他言辞闪烁,已明白个大概,口中喝道:“有恩不报,还不如一个姑娘家,回去定叫你爹执行家法。”
  郑怀玉听罢正待张嘴,却看见霍清羽圆瞪瞪的眼睛,抿了抿嘴巴,丧气地垂下头来。霍清羽也不再纠缠,转头向林耀升道:“还请林舵主一并行个方便!”
  林耀升眼神忽变,斥道:“霍清羽,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说放谁就放谁,莫非当我这天地会的家伙什都是摆设?”
  “林舵主,霍某本一直以礼相求。”霍清羽道,“素闻天地会都是反清复明的好汉,何时做起了拦路掳人的勾当?岂不是让天地会世代祖师蒙羞不成?”
  “我林耀升头顶青天,脚踩厚土,自当无愧。其中道理何须向你言明?废话少说,过山门要人,你霍清羽也该知道江湖的规矩!”
  霍清羽面无惧色,喝一声:“拿匕首来,霍某便先三刀六洞,再来听林舵主的道理。天地会的英明在天,我平遥帮三千弟子在地,岂还怕你跑了?”
  霍清羽接过递来的匕首,举手便要戳在自己的左肋上,却听林耀升高呼一声:“且慢!”
  “哈哈哈……平遥帮霍清羽果然胆色过人,方才不过一试霍兄!你若要听道理,随我去后殿便知。”林耀升突然大笑,走下殿来便扯住了霍清羽的手,口中喝道:“放人!撤刀子,上酒!”
  
  
  二、
  
  明月辉映着积雪,夜色下荧光如魅。北风卷过树梢,穿出草隙,吹在耳边似刀割般的颤栗。柳寒烟一身夜行衣伏在矮墙后,俨然被一层冰霜轻裹,已经僵在那里,只有那双眼睛里,还渗着森寒的光。她遥遥能看见漕船的依稀灯火,隐约一个人走下船来,这便是她要等的人,平遥帮大当家郑拓。
  人人只知道柳寒烟是烟雨楼的老板,却没人知道她其实是朝廷派来的“血滴子”,专门负责执行密查暗杀任务。她来这里已经三年了,借着烟雨楼混杂的人流,是为了查找天地会安徽分舵舵主林耀升的下落,据查,林耀升就隐藏在亳州。
  在亳州这个地界谁都知道林耀升,却没人见过他到底是谁。传说天地会总舵主不传之秘曦阳掌他已经练得出神入化,俨然是下任总舵主的不二人选。那林耀升不仅行事隐蔽,而且急公好义,亳州城无人不敬,就连赫赫的晋商八大家,也都受过他的大恩。不管知与不知,大家如默契一般,绝口不提林耀升的行踪,是以连柳寒烟这般的本事,查了三年竟也一无所获。直到最近,她才查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漕帮帮主路子江跟林耀升关系十分密切。
  顺着路子江,她找到了一个人,郑拓。亳州城里藏龙卧虎,但是在江湖上比郑拓名声显赫的却没有几个。人们只知道他是山西人,以前行走江湖,后来创立了平遥帮。但是在平遥帮创立之前,他干过些什么,却没有人知道。最为重要的是,与漕帮码头来往最频繁的人里面,他的背景最为神秘,与路子江的交情又愈发不同寻常。二人深夜你来我往,已是常事。但是查到这里,柳寒烟却再也找不到更多的线索。
  柳寒烟的血滴子就握在手里,以她在血滴子这件武器上下的功夫,她相信天下没有任何一个高手能够不露看家本领,就能化解掉血滴子的攻势。事实也确实如此,郑拓只要露了曦阳掌的身手,一切就好说了。
  郑拓渐渐走近,吧嗒的旱烟在夜色下闪熄不定,照出那张苍毅的脸。他的脚步沉稳而矫健,在冰雪之上丝毫不见蹒跚。柳寒烟慢慢握紧了拿着血滴子的手,天气已如此冰寒,她却感觉自己的手心已经捏出汗来。
  一步、两步、在柳寒烟十丈之外的距离,郑拓的脚步突然缓了下来,那吧嗒的烟火也变得闪烁不可琢磨。她发现了自己?柳寒烟不敢肯定,已经由不得多想,屏住呼吸,她在等待最佳的距离,迎着扑面而来的朔风。
  “寒烟!”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一切。郑拓的脚步顿时定住了,望着出声的方向,正是柳寒烟的身后。听到这声呼喊,柳寒烟顿时气泄了一半,还来不及担心郑拓是否发现,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向自己赶来,言语中还带着囫囵的酒意,“寒烟……是你吗?我就说迎风而来的香味这么熟悉,我是不会闻错的!咦,你手上明晃晃的是什么物件儿?”
  “熊柏霖!”如果这几个字现在能够念出声,柳寒烟一定会把它嚼烂在嘴里,然后狠狠地啐到墙上。
  自从三年前进入亳州,熊柏霖就死死地缠着柳寒烟。无奈之下,柳寒烟使了一招李代桃僵之计,暗使自己烟雨阁的小妹初娆说要嫁于熊柏霖,没想到熊柏霖表面应允,也使了一招偷梁换柱,让失散多年,从福州找回来的孪生兄长熊柏森冒充自己,把初娆给娶了去,还生了个女儿。
  柳寒烟吃了个哑巴亏,依然被熊柏霖纠缠得不休不止。这亳州城谁的底细,柳寒烟都一清二楚。熊柏霖从山西汾阳来,最初就是个市井无赖,偷了别人汾酒的秘方,这才跑到亳州,凭这一点小聪明和运气,居然成了一方财主。柳寒烟自然是瞧不上的。
  眼见熊柏霖走近,自己是藏不了了,柳寒烟对熊柏霖愈发厌恶,顿时起了杀机,脑筋一转,既然已经败露,倒不如一箭双雕!心里这样想着,柳寒烟霍然回身,手就挥了出去,只见凭空之上白光闪处,宛如一圈闪电罩向熊柏霖的头颈。
  “血滴子!”惊呼之人正是郑拓,几乎同时,柳寒烟只见空中火星一现,“当”一声,随着漫天飞散的火星一瞬即灭,血滴子被撞了开去,那飞来的东西也被撞到了雪地上,却是一杆一尺来长的烟枪。
  “流火赶七星?”柳寒烟心头一颤,这不是曦阳掌,却是江湖上另一门独门绝技。“柳姑娘,我早觉得你必非凡人,却没想到你是朝廷的血滴子,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所为何故?”听到身后郑拓边说边走近,柳寒烟冷哼一声,随手打出一枚飞镖,人已飞遁而去。
  郑拓侧身让过,也不追赶,只见熊柏霖已被吓得摔坐在地上面如土色,酒气全化作冷汗,颤抖的牙齿格格作响,呆傻得话都说不出来。郑拓弯腰拾起地上的烟袋,口中说道:“熊老板,没事了,这样的女人以后少招惹。路子江传出话来,刚上任的安徽巡抚宋黎生要到亳州。据说他还是范玉堂老爷子的远房表亲,宋黎生想在亳州给晋商商会弄一个授匾的仪式,以做全安徽境内的楷模,熊老板也去准备准备吧!”
  郑拓去得老远了,熊柏霖才回过神来,轻轻地“哦”了一声。
  
  
  三、
  
  范家铸铁发家,范玉堂的上门女婿范靖徽更是有一手“淬星百炼锤”的绝活,任何铁材到了他的手,都可以化作刚能断玉、柔可绕指的好钢。
  此刻铁果巷里大雪翻飞,白茫一片,没膝的雪路上看不见一个脚印。唯有范家铸庐里扑出奔腾的火焰,显得格外耀眼。远远地,霍清羽跨步而来,铸庐里传出的“锵锵”打铁声清脆响亮,一声声敲进他的心上,让他热血澎拜。
  “给我打一柄三十八斤的重刀,刀把子上续三尺长的铁链!我要你们范大掌柜亲自出手!”霍清羽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压在桌上,沉声说道。
  “这不是霍二爷吗?您这一身外功,那还需要什么兵器!”那铁匠倒也长眼,丢下铁锤笑着应承,拿起图纸来一看,惊道:“二爷,我也见过链子枪、链子刀,那都是小刃长链的兵器,您这可是个痴货,按这打法,怎么抡得出去?”
  “废话作甚,叫范掌柜的给我打来便是!”霍清羽有些不耐烦的应道。
  那铁匠赔了个笑脸,“哎呀,您看不巧了!眼瞅着范老爷的表亲侄,安徽巡抚宋黎生要来,范老爷却病倒了,我家姑爷这几日都负责忙前忙后地张罗,哪里有功夫呢?”
  “你怕霍某出不起价钱吗?”霍清羽勃然大怒,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拍在桌子上,口中念道:“再拿劳什子巡抚吓唬霍某,等霍某家伙炼成了,第一个便砍翻了他!”
  亳州城那么多年,谁也没见霍清羽发过这样的脾气,但是他扎手的底子却是人人都知道的。那铁匠一时正手足无措,忽然“吱”的一声,铸庐挨着范家后院的一扇小门打开,一个声音如莺声般飘了出来:“霍二爷,您切勿动气,爹爹那里我这就去说道,定误不了您的事情。”
  霍清羽一听,这声音似曾相识,回头去看,那位女子已走了出来,正是天地会分舵里救出的范若珂,“范姑娘,是你?”
  “正是小女子,难为霍二爷还记得!”
  霍清羽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干咳两声,道:“如此便有劳范姑娘,不知霍某来取兵刃须得几日?”
  “如果二爷不着急的话,爹爹忙完今日,明日我就替下爹爹的活儿。二爷需要精工,怎么地也需要五日,您看可好!”
  “要劳动姑娘操忙,霍某已感惭愧,五日便行。既已妥当,霍某别过。”霍清羽施礼转身欲去,却听范若珂在后喊道:“二爷!”霍清羽回头,只见范若珂正随着自己:“二爷,让我送您一程!”
  “外面风雪甚大,范姑娘还是请回!”“还没谢过二爷救命之恩,区区风雪又算得了什么?”还不待霍清羽回答,范若珂已经径直走了出去,候在路旁。
  “范姑娘本就是代侄受过,霍某又怎么担得起这个谢字!”霍清羽说着,抬眼就对上范若珂似水的眸子,两人俱是一阵尴尬,讲不出半句话来。霍清羽垂下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便一起向外走去。
  茫茫雪巷中两行深深的脚印向前方延伸,谁也没打破这天地间的沉寂,也许是北风呼啸得厉害,两人都深深地埋着头,不做言语。终是霍清羽说道:“范姑娘请回吧,已到了巷口,男女授受不亲,惹来他人闲话,坏了姑娘的清誉不好。”
  “若珂不怕!”范若珂一句话脱口而出,想是觉得鲁莽,把头低得更紧了。藏住了脸上的羞涩。霍清羽直似没见,停住了脚步:“范姑娘,就此别过。”
  范若珂垂着头立在那里,不知什么想得痴了,仿佛未听见一般。直到霍清羽转身去得几步,才回过神来,急唤道:“霍二爷!”见霍清羽回头来看,说道:“过几日我家表叔,就是安徽巡抚宋黎生要在我家给晋商商会授匾,届时晋商八大家都会来,我想郑大当家也是一定会到的。到时您会来吗?”
  “来!怎会不来?”霍清羽深深地舒了口气,看着范若珂缓缓地道。
  “那……那我等着你!”霍清羽看见那姑娘说完,甜笑着转身奔去的背影,一股五味杂陈的滋味涌上心头。
  
  
  四、
  
  董飞雪本来叫做董嫣然,那是二十年前的往事。
  郑拓本来也不叫郑拓,他叫郑风雷。郑风雷还有一个结义大哥,叫做张路遥。两人都是贫苦出生,江湖患难之交,各有一身武艺。正逢朝廷武考,相约而往。那场武考蹊跷得很,两人本武艺相当,郑风雷落了榜,而张路遥却中了武举,并做了把总。
  郑风雷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官场黑暗,办事草率,也只能说声晦气。晦气归晦气,大哥的高升之喜还是要贺的,闻说张路遥回乡收整,不辞辛苦,郑风雷欣然而往。在路上却遇到一名女子正遭人追杀,郑风雷拔刀相救,这便是董嫣然。
  好不容易救活董嫣然,董嫣然见郑风雷大义,拜为大哥,并道出了实情。原来新婚丈夫贪恋权贵,另娶高官之女为妻,不仅忘恩负义,眼见董嫣然有了身孕,意图杀人灭口,幸亏得郑风雷相救,虽然得了性命,孩子却是没有保住。而这个丈夫恰恰是张路遥。
  郑风雷终于明白原由,义愤填膺,带着董嫣然就要去讨回公道。张路遥闻说董嫣然被救,早已招呼了人手追赶。昔日兄弟反目成仇,狭路相逢一场血战,郑风雷和董嫣然皆伤痕累累,在最后关头,郑风雷一招“流火赶七星”,将张路遥飞剑穿胸,并一脚踢下了悬崖,而两人也已经奄奄一息。也算天无绝人之路,此时恰巧碰见了曾在武考有一面之缘的霍清羽。霍清羽救了他们,并一起创建了平遥帮,毕竟杀的是官差,郑风雷、董嫣然也改了名字。日子久了,郑拓和董飞雪日久生情,结为夫妻,也渐渐抹平了董飞雪心中的伤痕……
  此刻郑拓隔窗而望,远远地,院落凉亭中霍清羽负手立着,已是寒冬深夜,不知他又在想些什么?一件暖衣轻轻地从后面披在了肩上:“天这么凉,夜起也不披件衣裳!”郑拓没有回头,轻声叹道:“飞雪,这些年可苦了清羽,都快四十的人,依然孑然一身。我们都知道他对你的那份情,却谁也不肯点破。”
  “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谁也不敢多言一声。以清羽的脾气,谁要说破,他肯定不告而别了!他或许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吧!”董飞雪轻轻地道。
  “兄弟一场,他藏着是他的义气,我这个做大哥的要是老是不支吾一声,岂不是害了他这一辈子?”郑拓说起来顿觉左右为难。
  “咦!我听汪家夫人说,那日她从窗口看见清羽到铁果巷去打兵刃,被那范家大小姐追着送了好一阵子,不依不舍的。凡事都是个缘分,兴许这次就到了呢?”董飞雪突然有一些高兴。
  “怕又是段孽缘!”郑拓随口应道。“什么?”听到董飞雪这么一问,才觉察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赶紧补口道:“我是说以清羽的拧脾气,哪这么容易就改了心。”
  “哎!说的也是,真不知如何是个好了!”董飞雪也为难了起来。
  “不要太操心了,一切有我。明天一大早,你跟怀玉还要赶路呢?快早些休息!”郑拓回身劝说道。
  “老家那个郑叔不过是个远房堂叔,这千里迢迢的,为什生个病非要我跑一趟呢?”
  “你有所不知,我年轻时受过郑伯的大恩,现在他有难,理应回去探访!我最近帮里事多,就只有辛苦你一趟了,让怀玉一路照料你,我也放心!”
  董飞雪道:“这样说来,也是应该回去看看,那我歇着了,你自己注意身体!”
  郑拓应承了声,“快睡吧!我去看一看二弟!”看着董飞雪慢慢躺下,郑拓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霍清羽听见身后的脚步,道了一声,“来了?嫂子的事都安排好了?”
  “正起来呢,飞雪就跟着起来了,好阵子才将她打发!我先叫她和怀玉回趟山西,等他们他们往返,好歹也都尘埃落地了,这事还是先瞒着她吧!”郑拓的脸色变得凝重:“都准备好了吗?”
  “五十名精挑细选的帮中死士都已就绪,就等那把能断百口钢刃的好刀!”
  “清羽,要不我……”
  “大哥不必多说,这事就这样定了。你我默契相投,自当心照不宣,此番不成功便成仁,也对得起情义二字。”
  “好!你我兄弟也久不曾联手,正当再雄起一番。”郑拓慨然道。
  “明日大刀便成,小弟想劳烦大哥帮我走一遭,恐让别人去,试不出称手的斤两!”
  郑拓长叹一声:“也好,只是说到底,怀玉那次也是咱们欠了姑娘人家的人情,这次恐怕你却还要伤她的心了。”
  “义之所在,也顾不得许多!”
  “还有三天。”郑拓紧紧地攥住了拳头,“张路遥,张路遥,想不到二十年后,我们还会见面!”
  
  
  五、
  
  改了名字的张路遥,如今已是清廉之名赫赫的二品巡抚。没有人知道他是张路遥,他就永远是安全的。而宋黎生找了二十年的郑风雷,却也寻而不见。他当然想不到郑风雷从山西千里到了亳州,也和他一样,改名换姓成了郑拓。然而不是冤家不聚头,宋黎生居然调任了安徽巡抚,闻说亳州晋商,四海闻名,更成立了晋商商会。身为封疆大吏,又是山西祖籍,宋黎生怎肯错过了这关怀的贤名?这回他便是为了赠匾而来。只是他知不知道,在亳州城里,正有一张等着他的大网呢?
  宋黎生进亳州城是趁着暮色,轿帘封闭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连亳州府衙的过场都没走,径直就抬进了范家的大门。许多没见过大官,赶着看热闹的人,除了看见一大堆的排场,宋黎生的后脑勺都没瞧见。随后就有巡抚衙门的人出门颁出了告示,着令王郑陈董、汪范苏熊八大晋商掌门于明日范府召见授匾,其余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第二天的天气不错,暖阳正消融着积雪,范家大院里扫整得干干净净。宋黎生坐在厅堂正中,心情十分的好,过了今天,他便可高枕无忧了。各大家的掌门许多到得很早,不一会儿,便来了七家。大家都满心欢喜地等着这个安徽巡抚给晋商商会的授匾仪式,却没人会想到自己不过是一只钓鱼的诱饵。唯一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范家连奉茶的下人都换成了几个巡抚府的兵丁,空落落的院子里,除了几块闲扯着的红绸,看不见半点喜庆,这不应该呀!
  熊柏霖本来是个话精,坐在那里,此刻却战战兢兢地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从进门就看见了柳寒烟,正站在宋黎生的身后。不仅熊柏霖觉得害怕,其余六家的掌门也觉得纳闷,烟雨楼关张好些天了,都说柳寒烟再也不会回来,怎么就出现在这里?她跟巡抚大人又是什么关系?
  这里面唯有范玉堂是清楚的。这个多少年不见的远房侄子,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做了大官迁任到了安徽,没想到还会给自己带来口信,还帮着解决了些难题,自己也颇有些眉飞色舞,即便侄子改了名字,他也不过觉得是人生的际遇罢了。听说表侄要来授匾,范玉堂高兴得不得了,哪里想到宋黎生一来就告诉自己,要引君入瓮,瓮中捉鳖的剿匪,匪首就是平遥帮的老大、同为晋商的郑拓。借着范府捉拿郑拓,怎么也说不过去,叫他以后在亳州如何做人呢?范玉堂不明就里,无奈这位表侄官在高位,心意已决,他也只有听命行事。
  熊柏霖坐在那里扭捏着,似乎怎么都不自在,看着大家都不言语,不禁有几分着急:“郑大当家怎么还不到呢?可急死个……”说着说着就看见柳寒烟瞪着自己,生生地把话连着口水咽了回去。
  宋黎生面对着紧闭的大门,眼睛一动不动,已经等了很久了。自己与郑拓今生除非不见。他四下找人打探,当听到柳寒烟送来的消息,那一手“流火赶七星”的绝活,他终于吐了口气,赶紧部署了周密的计划。他不得不忌惮一击不中的后果,借着授匾的由头,将他困在这个范家大院里,他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宋黎生本来对自己的安排很有把握,但是此刻郑拓久久不来,他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突然,大门“哐”地一声被人推开,宋黎生的眼睛一亮,除了郑拓,任何人都是不让进这个大门的。
  郑拓“吧嗒”着烟袋一步一步向前,每一步都似乎要把石板踩出一个坑来。眼神对着宋黎生毫不避让,带着杀人的光。两个彼此算计却本以为今生不会相见的人,居然在对方的眼里,都没有发觉丝丝的诧异。
  “张路遥,老天无眼,居然让你还活着!”
  “郑拓,你勾结天地会,意欲谋反,该当何罪?”
  狭路相逢,二人口不相让,让周遭的人顿时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郑拓步步紧逼,并不接谋反话头,只冷哼一声道:“老天不收你,我今天收了你!”
  “你胆敢口出狂言,污蔑朝廷命官,来人!”
  宋黎生大喝一声,顿时从房中、屋后、梁上、垛子背面一下子窜出百余条人影,将郑拓围在院子中间。
  这边郑拓哈哈大笑:“原来你早有预谋,看我怕你不成?”那边早叫道:“杀!”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宋黎生早赶到厅前督阵。其余人等一看这阵仗,都惊出了一声冷汗,眼见进进不得,退退不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柳寒烟在一旁道:“谁都不要动,巡抚大人剿杀逆贼,逆贼受诛,俱都有功。”熊柏霖吓得筛筛直抖,却听柳寒烟从身边轻轻走过,低声说了句:“等结束了那头,你就等着受死吧!”“寒……寒烟!”熊柏霖冷汗淋淋,语不成声。
  就在这时,门外也响起了“锵锵”的兵器撞击声和嘶喊声,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嘭”地一声,院落前五指厚的大门轰然倒塌,只见一个汉子穿过尘土,踩着大门奔踏进来。那人手握一柄足以开山的大刀,数尺长的铁链死死缠绑在臂腕之上。院里的官兵见有人进来,顿时围上几个,那人顺手劈翻数人,有刀砍来也不避让,举手间,与铁链火星四迸,再一个回手,那清兵连人带刀断为两截。正是平遥帮二当家霍清羽。
  
  
  六、
  
  重刀求速战。霍清羽所到之处,从未过两个回合,皆是一刀毙命。眨眼间已经砍翻了十数人,刀过之处,全无活口。身后平遥帮的好汉借着这阵威煞,便是一番猛攻。清兵招架不住,顿时从前面撤回好多人手,郑拓一下轻省了不少,一根旱烟袋指穴打穴,又撂倒了数人,冲着宋黎生再迈出了几大步!
  一场腥烈的血战,双方转眼便倒地了数十人。那些清兵似乎杀之不完,扑上来一层又一层,霍清羽身上已经多处负伤,血红遍染,手下的汉子死伤不计。但是他顾不得这些,他只有拖住清兵,郑拓才有杀死宋黎生的希望。一通刀法舞得更猛,一路砍杀过去,不一刻就冲到郑拓的后背,拦住了清兵的去路。
  宋黎生就在近前,郑拓想进却是不易,因为拦在他身前的,还有五名难得的好手,想是宋黎生的亲近,几番缠斗,纵使伤了三人,自己也负伤几处。郑拓有一些心急,照这样下去,即便走到宋黎生近前,自己也只有找死的份了。突然,郑拓听见身后一阵猛喝,他知道,霍清羽受了重创。这个二弟总是越挫越勇,受的伤越重,越是刺激他的疯猛。郑拓心头一慌,手下更乱,身上又着了一刀。
  郑拓突然之间,一声大喝,身子凌空而起,手中的烟杆就飞了出去。“流火赶七星?”宋黎生一声惊叫,他是尝过这一招的苦头的,至今心有余悸。“流火赶七星”,一招七杀,是郑拓的独门秘籍,此刻施展出来,身前五个清兵终究躲闪不过,纷纷倒地。郑拓也是气力不继,烟杆最后奔向宋黎生,却被一边的柳寒烟飞出血滴子,打落在地。
  郑拓心有不忿,聚起全身的力道,抡起掌风,便向宋黎生冲了过去。这边柳寒烟冷哼一声,“强橹之末,自掘坟墓!”身子早已迎上,手中的血滴子也脱手飞出,罩向郑拓的面门。郑拓抱着拼死的心,不管不顾,死也要把这一掌打在宋黎生身上!
  生死攸关,“寒烟,小心暗器!”柳寒烟一听,是熊柏霖,那声呼喊焦急而怜爱,柳寒烟早习惯了熊柏霖的这种黏糊,此刻也顾不得真假,心头一颤,四下看时,便慢了一步,血滴子贴着郑拓的后脑飞过。哪来的暗器,柳寒烟一阵恼怒,还没来得及发作,突然觉得肚子一凉,似乎有一股冰冷穿身而过,接着看见白光一闪,重重摔了下来!
  而另一边,郑拓的一掌结结实实印在宋黎生胸前,宋黎生口喷一股鲜血,便也倒在了地上。郑拓没想到会如此得手,一阵疑惑,“你?你的武功呢?”宋黎生咬着牙冷哼一身,“早在二十年前,我就被你一剑穿胸,破了真气!”郑拓哈哈大笑,“老天有眼!”
  另一边柳寒烟伏在地上,看着凑上前来的熊柏霖,挣扎着坐起身来,“你……你……”熊柏霖此刻脸上早无了素来的痞匪之气,一脸肃然:“天地会安徽舵主林耀升!”
  柳寒烟不敢相信,“不可能,你是汾阳来的痞子,我查得清清楚楚!”
  “你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天地会起源于福建,总舵就在福建,而熊柏森恰恰就是来自于福建!”
  “不可能,熊柏森已经娶妻生子,毫无异动,怎么可能是林耀升?你又怎么可能是熊柏森?难道……”
  “不错!我就是熊柏森。我一直知道你在追查我。”林耀升道:“所以从我进了亳州城,就成了假的熊柏霖。我知道,娶妻生子,平静生活的的熊柏森不会引起你的怀疑。我变成了熊柏霖,然后离你越近,我想更不会怀疑的!”
  柳寒烟终于明白了一切,一声大笑:“好高明的计策,我还是败在了你的手里,不过你忘了,血滴子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柳寒烟说着,不知何时,手上就多出了一个小瓶。“归天露!”林耀升一声大惊,柳寒烟早掀开了瓶盖。林耀升飞身扑了上去,此时柳寒烟正将“归天露”洒了出来,却被他全数覆在了身下。
  “归天露”沾之即死,一滴足矣。郑拓身为江湖中人,自然知道,“林舵主!”
  “不要过来!一时三刻,不可近我的身!”林耀升伸手制止住郑拓,用尽最后的力气笑道:“宋黎生本名张路遥,杀妻灭子,后又残害天地会数位舵主,罪该万死。这么大的摊子,总该有一个人收场,林耀升便是今天的主谋,熊家老板还是那个活着的熊柏霖,诸位有何意见?”
  在场众人俱都受过林耀升恩惠,与郑拓本又同为晋商,同气连枝,自然应允。只是范玉堂如何想法,谁也不得而知。范玉堂道:“人说大义灭亲,若宋黎生真做出杀妻灭子、丧尽天良的事情,范某权当没了这个侄子罢!”范玉堂说着一声哀叹。
  “一切原由,范老先生问过郑大当家即明……”林耀升交代完最后一句话,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郑拓有泪滚出,回过头去,清兵与三十好汉俱都战死,霍清羽犹如血人一般屹立不倒,此刻见大局已定,“嘭”地栽倒在地上。郑拓奔上前去,怎么也呼之不醒,向着宋黎生道:“张路遥,二十年的恩怨,你自行了断吧!”
  张路遥不肯甘心,“我城外还有三千兵骑,此刻见城中争斗,马上便来,你们还是束手就擒!”
  “张路遥,死心吧,林舵主早安排漕帮老大路子江带着天地会的兄弟守在城外,一时半会儿是进不来了!”
  郑拓一把刀丢到张路遥面前,张路遥一阵呆滞,拾起刀来,发出最后的笑声……
  
  
  尾声、
  
  已是春开,树上吐露出新芽。天地会叛匪林耀升谋杀朝廷命官,其罪当诛,亳州晋商商会一干人等保护朝廷大臣,在范府抵抗悍匪,俱都有功。熊柏霖养虎为患,念也是深蒙欺骗,不予追究。
  已过了两个多月,霍清羽犹未苏醒,身中刀伤九十八处。郑家大院里,郑拓甚为着急,“还有半个月,飞雪母子也该回来了,这该如何是好!那段往事最好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起!”一边范玉堂道:“郑大当家不急,有若珂一直照料着他,慢慢会好的!”
  房间里,范若珂一边给霍清羽擦着身子,一边自言自语道:“霍二爷,你怎么还不醒来,可是不愿看见若珂吗?你要是一辈子不醒来,我便一辈子守着你!”
  “若珂……”突然,范若珂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泪珠滚落下来。


五月吧第二十一届群杀《明月西沉》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32帖)

(作者:风流;提交人:非;提交时间:2015/11/1 12:41:18)

第四轮西区:复仇帖杀陈德祥 发贴心情 Post By:2015-10-31 21:29:41

复仇


一、

强老板深夜在家中被人杀了!

刑捕头赶到的时候,强奶奶已经哭死过三次了。这强老板的死状也是太惨,刑捕头和几个差人见了现场,被吓得毛骨悚然——只见强老板的那颗光头被一个铁钩子勾住,高高挂在房梁上,两只眼睛只剩了两个血窟窿,而那个腔子还软绵绵地坐在屋子正中的太师椅上。血,被弄得满屋子都是。有一个衙役看了后当场就吐了。

刑捕头头皮发麻,赶紧让人看住现场,自己亲自去通知府台秦之通秦大人——强老板乃是亳州巨富,家趁人值。在亳州跺一跺脚,也是三街六巷发颤的主儿,深夜被人这么杀了,事情绝对不简单。

等到了秦老爷家,正赶上安抚使司衙门陈德庆总兵也在府上,秦老爷正和陈总兵喝酒。一听强老板被人在家虐杀至死,秦老爷当啷一声,把酒杯掉在地上,整个人哆嗦成一团。

陈总兵倒是镇定得很,他眯着眼睛,看着邢捕头。半晌,他一边揉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喃喃自语。

“三年了,他回来了。”

邢捕头大概明白了。

三年前,亳州首富熊柏霖熊柏森兄弟,因为窝藏天地会反叛林耀升,一家人被陈德庆总兵带人抄了。当时告密的,就是熊家大管家强光头。当天因为熊家拒捕,和官兵动了手,一战之下,熊家上下,连同家眷、院工、仆人,百十余口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可那传说中的反贼林耀升,却逃了个无影无踪。据说当时,那林耀升和陈总兵还动了手,一招之下,一刀插进了陈老爷的前胸,辛亏穿的盔甲厚,陈老爷这才保住了命。

当时这件事儿,告密的是强光头,发文书调动兵马的是秦老爷,带兵去抄家的是陈老爷。而事后,强光头发了家,秦老爷也发了家。而陈老爷既发了家又升了官,从安抚使副司升为总兵官。只不过,因为熊家哥们儿和他老子陈天普是拜把子兄弟,老陈头一气之下登了天。

陈总兵说了这么句话,邢捕头就知道事关重大——这案子,光靠他手底下这几号人,怕是破不了案了。



二、

这一年实在是太冷了点,整个北方,八月开始就是寒风刺骨。这年景,冻死人不算啥新鲜事儿。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因为这该死的严寒,大街上早就空无一人。刘记包子的掌柜刘麻子守着炉子,坐在那儿有点犯困,他合计着,今天又得有两大屉包子卖不出去了。

就在刘麻子心灰意冷准备收摊儿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大约十六七岁,身上裹着件灰袍,头上戴着一顶毡帽,她长得倒是挺别致,眼睛大大的,就是眼神太冷,让人看一眼冷到骨头里。

“三十个包子……”

口音是本地人。

“十个大钱。”刘麻子笑着说。还不错,这一单就卖了一整屉。

哗啦,小姑娘把提前准备好的钱洒在板子上,又在上面摊开一个包袱布,布角儿的地方绣着一个“熊”字。

刘麻子麻利的把包子一个个从笼屉里拿出来,码在包袱布上,然后,熟练地系了个扣儿。

“拿着,闺女,别烫着手。”

小姑娘拿着包子,却还站在那里不走,半天,她嘴里迸出句话。

“刘叔,天太冷,您有老寒腿,早点收摊儿吧。”

说完,没等刘麻子回答,小姑娘压了压毡帽,转身走了。

刘麻子一愣,这小姑娘看来是亳州的土人了,可我怎么记不起她是谁了?

他突然想起刚才那包袱皮儿上的“熊”,吓得他哎哟一声叫出来。

那是……熊家的那位小姐?熊默尔么?她……她不是死了么?刘麻子脑袋翁的一声,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三、

小姑娘拿着包子,来到一座破庙。

庙里生着一堆火,火堆旁坐着一个中年汉子,高大,壮实,一脸虬髯。

“师父,包子买来了。”小姑娘说。

中年汉子点了点头,“放下吧。”

小姑娘放下包子,摘下毡帽,坐到了中年汉子的身边。

“默儿,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那汉子问。

姑娘没说话。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扇在小姑娘粉嫩的小脸儿上。

“我教你武艺是干嘛呢?是让你报私仇的么?”

小姑娘不说话。

“默儿,咱天地会是办大事的,多少人等着咱盼着咱,是让咱们把满洲鞑子赶出中原,解苍生于倒悬。可不是让咱们为了自家的事儿去报私仇的。你胆子也真大,孤身一人,到那么大的院子里去杀人,万一你要是出点什么差错,你爹、你娘、你大伯,非埋怨死我不可。”

小姑娘哭了。

“我知道,你想报仇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咱们这次来亳州只是路过,不宜打草惊蛇。把官府的人惊动了,对咱办大事不利。”中年汉子看着小姑娘,“好了,别哭了。”

小姑娘还是哭个不停。

“别哭啦!你说你哭个啥!?”中年汉子有点不耐烦了。

小姑娘抽抽搭搭的说,“你打我……”

“咳……对不起,默儿……我不该打你。你别哭了。”

中年汉子伸出手来,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

“天冷,哭完受了风,小脸儿非冻伤不可。听话,别哭了。吃包子吧。”

说着,那汉子伸手解开包袱布,拿出一个包子,一口塞进嘴里。一边吃着,他一边点头称赞。

“早听你说刘记的包子是亳州一绝,今儿一吃,还真不错。你也有半年多,没吃着什么好东西了,趁着今天你过生日,吃点顺口儿的,也算师傅疼疼你吧。”

小姑娘没回答。

汉子转过脸,脸一下变得通红,他低下头,不说话了。

此时的小姑娘,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个精光,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火光把她身上每一寸皮肤照得通红通红的。她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不知是火烤的,还是因为自己已经羞愧难当。

“师傅,默儿过了今天,就十六岁了。打今儿起,我已经不是个小姑娘,是个真正的女人了。”

她紧紧地抱住那中年汉子。

“我想嫁给你,师傅。前几天,我来月事了,现在,我是个成熟的女人,让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师傅把她推到了一边,解下身上的皮袍,披在姑娘的身上。

“默儿,天太冷,快穿上。”

默儿又一把抱住他。

“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这是你对我我爹、我娘、我大伯发过的誓。你不记得了么?”

“记得……可是……师傅会帮你找个好人家……”他推开默儿,站了起来。“默儿,我发过的誓,我不会忘。你对我有大恩,你们熊家对我也有大恩。我欠你们熊家的,这辈子也还不完。可是……默儿你正值青春年少,我林耀升已经年近半百。于情于理,我不能要你。不然,我对不起你爹娘和大伯。”

“那你对得起你自己的心么?”默儿反问,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你敢说你不喜欢我?三年了,我和你一天也没分开过,我看得出你喜欢我。师傅,是默儿太丑,配不上你这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么?”

林耀升摇摇头,“默儿,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可是,自打我妻子为了掩护我逃走,被清兵杀死的那一刻起,我林耀升就暗暗起誓今生再也不娶了。默儿,快穿上衣服,别胡闹了。”

默儿无助地坐在那儿,抽抽搭搭哭个不停。

“别哭了,快吃点东西,早点歇着吧。”



四、

亳州城出了大事,府台大人秦之通晚上在家被人杀了。

秦老爷专门调了二百兵,把秦府团团围住,日夜不休,可偏偏就让杀手夜里潜入府内杀了人,而外面巡逻的人居然都不知道。

邢捕头到了现场一看,还是和强老板那次一样,现场及其残忍。老邢摸摸自己的脑袋,心里拔凉拔凉的。连续出命案,而且死得都是要命的人物,这丢官是小,弄不好,自己得吃官司,一家子要么发配云南,要么发配新疆,想到这儿,老邢叹了口气。

按察使杨文鑫杨大人知道信儿了,府台大人遇刺,这性质和一个商人被杀不一样,得写折子上报京城,安徽总督那边好说,杨大人可以暂代府台公事。皇上知道了,肯定得派钦差过来,立专案严查。是不是叛党作乱?天地会?白莲教?捻军?还是什么别的人?到时候整个亳州就鸡犬不宁了。一想到这儿,杨大人头疼不已。其实不用查,杨大人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三年前,秦大人指使陈德庆,抄了熊家兄弟的家。抄了也就抄了,可还把人家一家人都杀了。到最后,熊家家产一分为三,强光头三分之一,秦大人三分之一,陈总兵三分之一。杨大人因为这事儿找过秦之通,说这档子事,不能就这么完了。熊家窝藏要犯,该发配的发配,该砍头的砍头,可不分良贱一百多口全宰了,大清国没有这样的法。

可到最后,秦之通给杨大人塞了五万两银子。杨大人也没话说了。

这次,强光头前脚被杀,秦大人后脚遇刺,八成是熊家的亲戚干的吧?那么下一个对象,应该就是陈德庆了吧?

不光杨大人这么想,整个亳州城都这么想。

刘麻子这两天早早的收摊儿。他跟媳妇儿说,这一定是熊家大小姐的鬼魂作祟。看吧,下一个就是陈德庆,这小子缺德啊,熊家大爷二爷,多么好的人,熊家奶奶,多好的人,熊家大小姐,多好的闺女,全让他们害死了。我听这几天风不对劲儿,里面好像有鬼哭。晚上啊,别出门!



五、

林耀升冲着默儿大发了一通脾气。

“要不是我一石头子儿打晕了那条狗,你还想报仇?你早让人乱刃分尸了!”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让我一个人冒险,你肯定都得跟着我去。”默儿站在那儿强词夺理。

“你放屁!”林耀升很少骂人,这次他真的生气了,“你真是不知好歹啊,我来亳州,是等漕帮的人,不是来帮你报仇的。你倒好,我刚出门去找个人,你就急匆匆去知府家里杀人。他家门口二百多兵,你一个人能杀光么?你杀个强光头还好,杀了知府,知道这篓子多大么?皇帝一知道信儿,别说亳州,整个安徽都得闹个底儿朝天。到时候,朝廷的探子、杀手四处撒网,天地会在安徽还怎么立足?我那天刚说过,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可你偏不听!我告诉你,要是因为这件事,天地会有任何一个弟兄被逮住,我饶不了你!哭!哭什么哭!你委屈么?”

“委屈!”

林耀升还没这么骂过默儿,他有点后悔,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明天,你回芜湖去吧。到那儿,找张天印、张天胜两位师叔,先在他们那儿呆几天。我见过漕帮路帮主之后,就回去和你们会合。”

默儿停止了哭泣,她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林耀升要自己离开他。她咬着嘴唇,狠狠的看着林耀升,“林耀升!你王八蛋!”

三年了,默儿一直管林耀升叫师傅,今天居然直呼其名,把林耀升也吓了一跳。

“林耀升,你嫌我烦了是不是?嫌我累赘了是不是?嫌我耽误你的大事了是不是?”

泪水夺眶而出。

“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我,你早就冻死在雪里了。你的命,是我们一家子换来的!你不是不知道,我做梦哭醒过多少次。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么恨这帮王八蛋,我是多么想报仇。早知如此,你干嘛带我回亳州?”

林耀升无可辩驳。

“我知道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带你回到这个伤心地。我刚才也不该那么骂你。你别哭了,一会儿,你跟马勇走,回芜湖,最多十天,我就回去。你千万听你马大哥的话,别乱跑,别让我担心!”林耀升朝庙外面喊,“马勇!”

从庙外面,走进一个小伙子。

“堂主!”

“马备好了么?”

“好了!”

“一会儿,带默儿回芜湖,把她安顿在张家兄弟那儿,然后你再回来。我这儿缺人手。”

“是!”马勇答应一声,转过脸,看着默儿,“默儿姑娘,走吧。”

默儿还是哭个不停,她根本就不理马勇。

“我知道了,你还是嫌我烦了,连马都让人备好了。”她红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林耀升,“你不是缺人手么?我在啊,你别嫌我武艺差,三年来,我天天练功。我要是不在,谁给你缝衣服啊?我走了,马大哥走了,谁还能帮你的忙?”

林耀升闭上眼,不理默儿。

“马勇!快点,带默儿走!”

默儿朝着林耀升的肩膀狠狠地捶了一拳。

“林耀升,你别后悔!”

姑娘说完,头也不回,哭着,飞也似的跑出庙宇。

马勇站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劝谁。

“堂主,默儿姑娘的心思,我们都看出来了。您是不是……”

“少废话!有你什么事儿?”林耀升瞪了马勇一眼,“快去,追上她。就是捆,也把她给我捆回芜湖。她要是有什么差错,我拿你是问!”



六、

陈德庆正坐在屋里喝酒,他很烦躁。

亳州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陈德庆明白得很,这是那个人回来索命了。

回想三年前,他和那个人交手就一下,那口刀就插进自己的前胸,要不是铠甲足够厚,当时自己就得见阎王。

要是再遇见那个人,怎么办?

打是肯定打不过,虽然这三年陈德庆日夜苦练自己的本事,可他知道,和人家差距太大,一天一地,撵不上人家的能耐。那怎么办?现在,自己不敢回家。媳妇儿和孩子都藏到乡下去了,家里就是管家带着一帮佣人整天提心吊胆的看着门儿。而自己,则躲在总兵衙门里,有一千多兵在这儿,还稍微能壮壮胆。

他已经告诉烟雨楼的柳寒烟老板,林耀升回亳州了。不用他说,柳老板那边早就知道了,已经飞鸽传说到金陵,叫那边派几个高手过来,准备围捕林耀升。

好几天过去了,也不见那几个高手来。陈德庆有点焦急,现在敌人在明,自己在暗,这不知哪天,林耀升从天而降,可没人是他的对手。

“风四儿?风四儿?娘们儿带来了么?”陈德庆呼唤自己的亲兵。

“爷,我回来了!”风四儿从外面进来,身边跟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看身材挺苗条,低着头,进了屋往那儿一站,不说话。

陈德庆看了看,皱皱眉。

“小翠儿呢?”

风四答道:“爷,小翠儿说她来月事了,不方便。”

“那春花呢?”

“春花说她孩子病了,回家带孩子看郎中去了。”

“这个婊子什么时候有了孩子了?”

“爷,我问她了,她说保不齐是那年您搞出来的种。”

“放她娘的屁!”陈德庆啪的一声,把酒杯往地上一摔,摔得粉碎,“他妈的我现在就这么晦气么?连婊子也不敢接近我了?”

“爷!您息怒!”风四儿赶忙劝解,“街上的人传得沸沸扬扬,说……是熊家人的鬼魂索命……所以,别说您了。就是我一上街,所有人也都躲着走。”

“哈哈哈哈。”陈德庆大笑,“这帮蠢人,懂个屁啊。哪有什么鬼魂?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别说没有鬼,就是有鬼,陈二爷我阳气盛,也不怕!”他看了看那个站在那儿浑身发抖的女人,“这娘们儿不害怕么?”

“爷,这是个雏儿,今天刚到春香楼。我问她认识不认识陈总兵陈老爷,她摇头。这不,我就把她带来了。”

“哦?亳州城还有不认识我陈德庆的?”

“爷,估计是个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陈德庆一摆手,把风四儿从屋里轰了出去。

那个姑娘站在墙边,手不停地抖。

陈德庆笑了笑,走上前去,一伸手就搂住了姑娘的腰。

此时的他,喝得已有八分醉,他光着膀子,一身酒气。这姑娘身量不高,和他差着一头,他这一把,姑娘正扎在陈德庆的怀里。他伸手摸了摸姑娘的小脸,一托她的下巴。

“抬头,让爷看看标致么?”

姑娘的手还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紧张。这个人和她之前杀过的两个人不同,他有武艺,他人高马大。是不是他的对手,姑娘心里没底。

当姑娘抬起头,和陈德庆四目相对的时候,陈德庆被那冷冰冰的眼神吓得一激灵。

这张俊俏的脸,陈德庆似乎在哪儿见过。

这一瞬间,陈德庆的酒醒了一半。

刷的一下,一把匕首朝自己前心刺来,陈德庆把那姑娘往外一推,同时向后撤身。

噗嗤一声,胸口被划了一道大口子,在三年前那道伤疤的上面,又挨了一下。血,哗的一下流了出来。幸好躲得快,刀刺得不深。

陈德庆出了一身冷汗,他明白了,不但不怕,他反而哈哈大笑。

“我道是谁啊,原来是默儿妹妹。三年啦,我陈德庆可想死你了。”

“呸!狗贼,还我一家的命来!”来的正是熊默儿。

前天晚上,趁着马勇熟睡,自己溜了。既然到了亳州,不报仇,默儿寝食难安。另外,她也担心林耀升一个人会有危险,自己想着,杀了陈德庆,就回去找林耀升,就算被打死,也不会再离开他半步。

一看是默儿,陈德庆放心了。要是林耀升,估计刚才那一下自己已经完了。默儿的话,就算这三年她拜了剑仙为师,也不可能赢过从小练武的自己。他亮了个架势,护住当胸,一边朝外面喊着:“来人,有刺客!”

霎时间,门外一阵大乱,脚步声、兵器碰撞之声练成一片。外面有人喊:“刺客在哪儿呢?爷!”

“在屋里,堵住院门,备好弓箭,别让她跑了!”

默儿此时,在那儿一动不动,她握着匕首,准备找机会一击毙命。刚才那一下,默儿已经知道陈德庆的膂力大,硬碰硬,自己不是对手,得依靠自己的身法取胜。此时,门外都是清兵,要等他们冲进来,自己别说报仇,连跑都别想跑。

跟前正好有把椅子,默儿目光到处,一抬脚,啪的一声,椅子腾空而起,朝着陈德庆脸上飞了过来。同时,自己一纵身,一个白鹤亮翅的架势,朝敌人疾刺而来。

默儿看见椅子,陈德庆也看见了。他早防着这手,一矮身,侧身等着默儿,匕首到的同时,并指如刀,朝着默儿的手腕就切。

默儿见他身手敏捷,忙不迭的换招,左手一晃,右手匕首躲开他的受到,朝下一指,往肋下刺去。陈德庆又一撤身,这一下又刺空了。

转眼之间,两个人打了好几招。

默儿还是经验太差,她越是着急,越是光顾着猛攻,渐渐地,被陈德庆摸清了套路。趁着她一不留神,陈德庆沉肩一撞,把默儿撞得倒退了两三步,匕首几乎撒手。陈德庆借着这个当口,笑了一声,嗖的一下,从屋里跳了出去。

默儿紧跟着,也跳出了屋。

到了外面,默儿知道,今天要报仇真是比登天还难。整个院子里堆满了人,全是手持长枪短刀的清兵,把屋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房顶上,站满了一圈弓箭手,想上房逃走也不可能了。

此时的陈德庆,从亲兵手里接过一口大刀,冲默儿淫笑着。

“默儿妹妹,既然来了这儿,就别走了。让庆哥好好疼疼你!”

四周的清兵也都淫笑着。默儿满脸通红,她咬了咬牙:“狗贼,少说便宜话,今天有你没我!”

说罢,欺身而上,朝着陈德庆又是一刀。

默儿虽然经验不足,可也知道。和陈德庆近身游斗,房上的弓箭手就不敢乱放箭。那些清兵,就难搭上手。便使出浑身解数,死死裹住陈德庆,不放半点空处。

陈德庆武举出身,练的是强弓硬弩,大刀长枪的功夫,在屋子里,难以施展。刚才在屋里,好几次也是堪堪避过,险象环生,亏得默儿心慌意乱才让自己找到破绽逃出屋来。现在,到了宽敞的地方,手里又有了趁手的兵器,自己寻思不会输给默儿。便大叫一声:“弟兄们都给我闪开!”

他将身子一跳,跳到院子当中,大刀一摆,一个夜战八方式,舞起一个刀花,回过头,看了看默儿。

“弟兄们,谁也别插手,弓箭手也别放箭,让我一个人陪我妹子玩儿玩儿!”

口气狂傲至极。默儿气得满脸桃花,呸了一声,飞身而上,拼了命展开攻势。

默儿的匕首快,陈德庆的刀也不慢。这口大刀舞起来,呼呼带风,风雨不透,专找默儿的兵器。这下默儿可吃了亏,她的匕首,不敢碰这口大刀。碰一下,别说匕首要撒手,整个手估计都得废了。这一来,反而是默儿被逼得手忙脚乱。这陈德庆也是太坏,他知道默儿身法快,却故意把默儿往墙角逼。真要逼到死角,默儿就得束手就擒了。

“默儿妹妹。跟哥这么长时间没见,别动刀动枪的。你可知道,哥哥最喜欢的就是你。当年我受了上风命令,杀你全家,可我怎么也不肯伤你。这心思,默儿你明白么?”

默儿气得牙根痒痒,可没办法,自己本事不行,不但仇报不了,连性命也得搭上。她打定主意,一旦失手被擒,宁可咬舌自尽,也不能落在陈德庆这个禽兽手上受辱。

爹,娘,大伯!我熊默儿这就来找你们!我死了倒不怕,可是……我想我师傅……

默儿想到此处,一边打着,眼泪却流下来了。转身之间,身法都乱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听房顶上有人一声大喝,声如巨雷,震得人两耳嗡嗡作响。

“不怕死的给我闪开!”

只听见哎呦之声不绝于耳,转眼之间,房顶上的十几个弓箭手,乱纷纷的全从房上跌了下来,每个人的身上,不是中了镖,就是中了袖箭。

陈德庆大吃一惊,只感觉眼前一花,他忙用大刀在身前一摆,合身向后纵去。定睛一看,默儿的身前,站着一个虬髯大汉。

“林耀升!”

一语出口,清兵的人群中轰的一声,尽皆失色。

这个人,陈德庆一辈子也忘不了。林耀升,是陈德庆这一辈子第一次对自己的武艺感到绝望,自己和人家比起啦,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陈德庆这时候,心突突乱跳,头上冷汗直流。

“弟兄们,上!这个人是朝廷的要犯,悬赏一万两黄金哪!”

哗啦一下,清兵一拥而上。这个时候,谁单打独斗,谁是傻子。

林耀升哈哈大笑,手中宝剑一挥,寒光闪现。耳中只听乒乒乓乓的声音,清兵手中的刀断了十几把。

陈德庆大叫:“他手里家伙是宝剑!弟兄们,拿长枪拿大棍的上,让他削不动!”

清兵这边围得紧,林耀升一手拉着默儿,一边朝外面冲。

“默儿,你不听话啊!”

“师傅,我错了。”默儿现在有点想哭,她明白,师傅还是疼自己的,不惜以身犯险来救自己。

“我一听马勇说你跑了,就知道你得来干傻事。这陈德庆这么厉害,你哪打得过他?你要是出了事,我……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家人?”

“师傅,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听你的话。”

林耀升苦笑一声:“先逃出去再说吧!师傅那天骂你骂得太狠,师傅也知道错了。”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肩并肩的往外冲,这帮清兵虽然人多,却也挡不住二人。

陈德庆不敢靠前,他躲得远远的,仔细看着战局。见着二人实在太勇猛,他反而冷笑了一声。从亲兵手里接过一张弓,一支箭,张弓搭箭,朝着人群中就是一箭。

“小心!”林耀升一声大喝,抬手一支袖箭,镗的一声,和这支箭碰了个正着。

“陈德庆,狗贼,有本事到爷跟前来斗一斗,躲在暗处,算什么好汉?”

陈德庆笑道:“林大侠,在下本事低微,不敢和你面对面相斗,只能使这种手段啦!”说罢,又是一箭。

林耀升大吼了一声,用剑崩开飞箭,抬手三支镖,啪啪啪,把堵在院子门口的几个兵打翻在地。他左手将默儿衣领抓住,朝着院门口一抛。

啪的一声,默儿腾空而起,重重得摔在地上,一抬头,院子出口就在眼前。

噗嗤一声,林耀升后背上中了一箭。要不是他分神抛默儿那一下,怎么可能中箭呢?

“师傅!”默儿吓得变了音色,疯了一般就往院子里冲。

“快走!默儿,快走!到我之前告诉你的地方等我!”林耀升杀红了眼,一边厮杀,一边朝着默儿吼着。

“师傅,我不走,就算死,我也要和你死到一起!”

“放屁!师傅死不了,你也死不了!”

就在默儿拼命往里杀,林耀升拼命往外杀的时候。忽听一声巨响,衙门的后院,起火了。一霎时,清兵大乱。

门外一阵马蹄声音,马勇带着几个人,骑着快马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马勇挥着一口刀,转眼间砍倒好几个官兵,来到默儿跟前,一把抱住了她,往马背上就抛。

“我不走!我不走!”此时的默儿,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

林耀升在院子核心吼道:“马勇,带她走!”

“堂主,你呢?”

“屁话,这么多年,我哪次有事儿了?快带她走,不然,我剁了你小子!”



七、

默儿还是平安了。

马勇带着默儿回到芜湖,见到了张家哥俩,把默儿安顿了下来。

天地会的兄弟们四处打探消息,千方百计想找到林耀升。可是,林耀升音讯皆无。

“他应该不会有事,如果被朝廷抓住了,朝廷一定大张旗鼓的放出风来才是。”这是张家兄弟在宽慰默儿。

默儿整天以泪洗面,她心里满是自责,若不是自己不知好歹,师傅怎么可能到现在还生死不知呢?

要是师傅回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离开自己了。

我一定要嫁给他!默儿想。



五月吧第二十一届群杀《明月西沉》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33帖)

(作者:风流;提交人:非;提交时间:2015/11/1 13:00:32)

第 四 轮第 1 号参评帖













听见院门有动静,董秋问迅速趴到床上,哎哟哎呦哼唧起来。

“小子,伤好透了没有?”叔公董力岑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是你啊!还以为是我娘。”董秋问翻了个白眼,无精打采地爬起来:“都快闷死了!你怎么还不想法儿把我给弄出去?”

“猴急什么小子!早出去对你有甚好处!你外祖父刚刚替你摆平了你那档子事,你好歹消停几日罢!”

“装什么烈女!”董秋问满不在乎地道:“不就是要钱嘛,给她就是了!”

“小祖宗啊,这话可别再让你爹听见了,不然又是一顿毒打。”

“别跟我提他!”董秋问恨恨道。

临走,叔公总算是应承下来,就在这几日,一定找机会把董秋问带出这个院子。



未料,三日后的深夜,院子烧成了一片灰烬。后来据董秋问说,当时他正睡得迷迷糊糊,叔公把他摇醒,拼了老命把他推出院子,而叔公自己却被一根横梁砸中,葬身火海。





一、董秋问



我是董家少爷。我爹是全兴号大药坊的东家。我娘是全亳州人人称羡的妙手神医。我姐是当今皇上的贵妃娘娘。我外祖父是亳州的知府大人。



不过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在他们眼里我什么都不是,比臭狗屎还不如。爹为一点小事就会毒打我一顿,娘整天忙得见不着人影。我又不是小猫小狗,可以整天窝在家里。我总得出去找点乐子吧?



好在家里还有个叔公,能陪着我解解闷。这老东西,虽然是个瘸子,眼神却是好使,亳州城里好玩的地方都逃不过他的眼。



这一次被爹关在这破院子里,叔公虽说要把我带出去,其实我也没存多大指望,毕竟他在爹面前那唯唯诺诺的怂样,根本没有一个长辈该有的尊严。没想到他竟然舍了性命救我,把自己折里头了。



叔公啊,真没看出来你对我竟然有这样一份情谊,没说的,以后逢年过节,你侄孙子给你烧十倍的纸钱!







二、王垢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是公平的。有的人含着金元宝出生,有的人拼尽一生也未必能摸到几个铜板。



很不巧,我就属于那成日里看得见金元宝,自己却连铜板都摸不着的。同是一个爹生的,他是东家,我是伙计,他吆喝,我干活。我娘是他娘的丫鬟,我是他的伙计,难道将来我儿子也要成为他儿子的奴仆吗?



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大哥最近做事有点缩手缩脚了。寿州与亳州相邻,寿州的瘟疫已经控制不住了,随时都有蔓延过来的可能,可大哥还是迟迟不肯囤货。听董瘸子说他那大侄子,早就备上了满满一院子的新疆阿魏。



好在大哥前日去了京城。我跟董瘸子已商议妥当,他把董家的货盘下一半给我,柜上正好有一笔闲银子,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挣上一笔,再把柜上的钱放回去。



这董瘸子,比我还黑。我好歹得偷偷摸摸挪用柜上的钱,他董瘸子动的是无本生意的心思,准备在我把一半阿魏搬出之后,一把火把院子烧了,到时衙门一查验,废墟里头自然有阿魏的灰烬,有多少却是无从查证了,自然无人怀疑着火之前阿魏被动了手脚。



只是这董瘸子当真是年老糊涂了?非但烧错了院子,还把自己的性命也给搭了进去!这样一来我的阿魏真是个烫手山芋了,董瘸子啊董瘸子,你死就死罢,偏偏把我给害惨了!







三、王阿牛



我王阿牛杀人放火,什么都干过。杀人是杀人的价,放火有放火的价。刀尖上行走,挣的就是这掉脑袋的钱。



这不长眼的死瘸子,竟然叫我去点董大奶奶家的院子!错不了,我验过了,那院里的小伙计就是给我娘抓药的伙计!董大奶奶是什么人?那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我娘肚子胀得跟个水桶似的,吃吃不下,拉拉不出,愣是叫董大奶奶两剂药给治瘪塌了。娘现在身体壮得跟小牛犊似的,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要我报恩。这还用娘说?知恩不报那是王八蛋才干的事!



我跟着这死瘸子两天了,天天都要进离董大奶奶家院子不远的一个院子。这死瘸子,是要烧了董大奶奶的院子占她的地呀!我王阿牛要是留着你祸害董大奶奶我就是龟孙子!







四、董力岑



娘,我到地底下找你来了。你一定很开心吧?你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吧?



你看见了吗,娘?我董力岑偌大一把年纪,还要低三下四跟小辈讨生活。你看见了吗,娘?那些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的下人们,背地里是怎么作践我董瘸子的?



是,我董力岑是个瘸子,天生的瘸子。娘你十月怀胎,怎么就差最后一个月不肯好好闲着,地头上一个趔趄,把我给摔成个瘸子!



瘸子就瘸子吧,娘你能别把我当个傻子供着吗?上山采药,哥能去我不能去,你说摔下山来能把我摔死。下河摸鱼,哥能去我不能去,你说一口气提不上来大河能把我淹死。浆洗做饭你说那是女人干的活儿,砍柴挑水你说那活儿太累会把我的小身板压垮。有娘在哩,有爹在哩,有哥在哩,什么都不用你干!你只管吃好,喝好,自个儿好好的,就成!



我不会游泳,不会爬树,陀螺也打得东倒西歪。狗子他们几个一看见我就唿哨一声全跑开了,要不然就呼啦一下围上来看我笑话。这也没什么,我总会有办法跟他们玩到一起去的。娘你能不能别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到人家家里去,骂人家欺负你家的瘸儿子?



娘你真的很有能耐。你通过不懈的努力,终于让我相信,我就是一块废物点心,离开了你,我肯定是死路一条。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娘你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另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指给我一条光明大道。安可夫看过我的手相,他言之凿凿地说,我这辈子富贵不可限量。通过他我才明白,原来世上另有一种生存方式,它无需身强力壮,也无需三朋四友。只要有聪明的脑子,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别人的财富据为己有。



我赢了很多钱,我从来没拥有过那么多的钱。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我自己挣的钱!爹和大哥苦哈哈地采上一个月的药也挣不来这么多钱!他们都嫉妒我!爹把我赢来的钱全部拿走,把我赶出了家门,那个时候,娘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把我的钱给我抢回来?



我恨你们。你们都是自私的,你们都不管我的死活。我发誓,总有一天,要把属于我的一切都夺回来。



大侄子虽然谨慎小心,但跟你们一个毛病,就是过于自负,什么事都只相信自己,就连采药也要亲自到山里去,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不过,若非如此,我也不能一次次轻易地就把事情办成了。这次的事再成了,这董家的全兴号就有一半是我董力岑的了。



可是,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火怎么烧到了秋问的院子里?秋问那小子,对,就是哥那独苗孙子,娘你的独苗曾孙,跟我实在是太投缘了。吃喝嫖赌,这小子比我还在行。看着大侄子暴跳如雷的样子我仿佛看到了爹,心情实在是畅快。



就为这我也不能眼看着这小子葬身火海,不管怎样,先把他救出来再说。回头我还要去找那王阿牛算账,什么杀人王,徒有虚名,放把火都放错了……



糟了!

啊!

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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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流;提交人:非;提交时间:2015/11/1 13:05:20)

第 四 轮第 2 号参评帖


好德酒楼


“小二,再来一份红烧狮子头。”

“我要再来一份宫保鸡丁。”在街转角的一角小酒楼里,客官们不停的喊着,生意是非常的热闹,而在后堂的厨房里,更是如火如荼。

“快,小绿,我这里需要大蒜,快去再切一点。”

“小黄,我这里要葱,你去外面拔一点,还有要胡萝卜,哎呀,水开了,谁快去弄一下。”虽然很忙碌,但是大家干的都很带劲。

这家酒楼,其实才开张不久,名字也比较接地气,叫“好德酒楼”,异音就是“好的酒楼”。 酒楼的老板娘是一个叫陈七娘的女人,虽然已经年过而立,但是风韵犹存,一袭红衣落地,白玉金簪插在发髻左侧,身材微胖,脸蛋红晕,烧得一手好菜。她本是陈家匾铺的厨娘,但是如今的陈家匾铺生意是每况愈下,已经快要揭不开锅了, 陈七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年要不是陈天普在雪山脚下救下了自己,恐怕自己早就不在这人世了,她为了报恩,就留在了陈家匾铺照顾陈天普的饮食起居。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喜欢陈天普,也就陈家匾铺的老板。

夜已深了,酒楼也打烊了,七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算一天的账,来回算了两三遍,应该没错,然后才灭了蜡烛去睡觉。好德酒楼已经开了近一个月了,生意还是像刚开张时那样好,老顾客每天都会来,新面孔也是络绎不绝,这好口碑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整个亳州都知道有这么一家好德酒楼了。

“天普,你睡了吗?”七娘拿着一个小箱子来到了陈天普的房门口。

门缓缓而开,很暖和,已经是腊月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也已经下过了,地上非常的湿滑,夜晚更是寒气逼人,看着七娘冻得发红的双手,陈天普痛在心里。他抓着七娘的双手:“快进来,七娘,这么冷的天你应该在房间里啊,怎么还跑出来了呢,我给你沏壶茶,你赶快喝,好暖暖身子。”

七娘喝着天普给自己泡的茶,心里暖暖的,早就不冷了。“天普,这个给你。”七娘将小箱子推到陈天普面前。

“这是什么?”天普很疑惑,大晚上的七娘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你打开看看,我想你是需要的。”

陈天普用七娘递过来的钥匙打开了箱子,他呆住了,满满一箱子全是银子,足足有五百两。“七娘,你这是何意?”陈天普其实心里清楚七娘的用意,可是当这些钱真正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还是错愕了。

“天普,这是好德酒楼一个月赚的钱,你也知道,我只懂得做菜,钱根本不会管,所以还是由你来保管,也是放心的。”说是让陈天普保管,其实是七娘给他的救济。自从自己的小儿子被逐出家门后,陈家匾铺的生意每况愈下,陈天普知道自家生意风生水起,是因为小儿子与官府做的一系列公关后,非常伤心,他是一个思想传统的人,想着自己的生意只要质量好,就会有生源,就会得人心,可是却不知如今这个商道,谁不与官府私底下搞好关系呢,自古以来,商人虽然有钱,却没有地位,在官府眼中,商人就是钱庄,他们想要生意好,就得送钱给官府。现在他把自己小儿子逐出家门,也就等于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哎,七娘,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落魄成这样,现在你也知道我店铺生意,一个月也就只有一两个,还是朋友介绍的,现在还要你来救济我,我真是。”陈天普哽咽了,一个大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流泪,这是何等的一种心酸。

“我对不起我们陈家的列祖列宗,对不起我陈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哪。”陈天普已经从哽咽道泣不成声,看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这简直是在割他的心头肉啊。

“天普,男儿流血不流泪,你看我一个女人都能这样坚强,你这么能退缩呢,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陈天普吗。是谁当年用一根树枝打跑了七匹雪狼,是谁把我从雪山上背了三天三夜,你当初的斗志哪里去了。”七娘看着精神不济的天普,心痛不已,她知道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她想激励他,鼓励他。

“斗志,呵呵,斗志,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斗志,你不觉得我陈天普活力这么多年,很可笑么,原本以为的一切,都不是自己以为的,大家这辈子的心愿就这么没了,我陈家上上下下有上百口人,被我这么一个儿子毁了,不,不是被我儿子,而是被我,被我陈天普毁了,哈哈哈。”可能是埋藏在心里太久的备份与怨怼,陈天普愤懑的的充满血丝的双眼盯着七娘,这是七娘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怕的陈天普,他用双臂把桌上的一切全都掀了,包括七娘这五百里银子。

作为陈家的员工,可能没了这份工作还能投奔别的店铺,可是作为老板,作为陈家匾铺的顶梁柱,他一旦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没有人能够体会他内心这一刻面临绝望的心境。

七娘什么话都没说,蹲下来默默的捡起了地上的银子,还有收拾了一下碎掉的瓷茶杯。“天普,不要和自己过不去,这五百两我还是放在这里,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七娘没在说什么,开门迎着瑟瑟北风回到了好德酒楼后的自己的厢房。

这一夜,谁都没有闭眼,一个绝望,一个失望。

在好德酒楼的斜对角,也有一家酒楼,叫迎满楼,这家酒楼开了有十几年了,可以说是亳州有点年份的酒楼了,在陈家匾铺还很兴旺的时候,陈天普经常去这家酒楼喝喝小酒,听听说书,可是自从家也败落后,他已经很久没去了,很多陈天普旧时的朋友也就没去了,所以迎满楼少了很多生意,然而他们没想到,一个月前在斜对面的好德酒楼开张后,他们的生意更是冷淡了,所以这迎满楼的老板娘琴苏梅最近是急的火烧眉毛了。

“老板娘,您看对门那好德酒楼,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我们这里好多老顾客现在都跑到对门去了,真是气死我了。”店小二端了一壶茶来到秦老板面前,违和的给她倒茶。

“还给我倒茶,我现在还有心情喝茶,给老娘倒酒来。”显然,琴苏梅气的不轻。在陈天普来的那些日子,琴老板是渐渐看上了他,她想着凭着自己的风姿绰约可以将陈天普拿下,没想到在陈家匾铺里还有这么一个脸蛋自己好,身材比自己好,气质比自己好的女人,她怎么可能不气。

“男人被这个女人抢走,生意也被这个女人抢走,陈七娘,是我琴苏梅上辈子欠你的吗,你要这么来折腾我。酒呢,死二柴,快把酒拿来。”琴大老板是怒发冲冠啊,脸红的像桃子一样。

“来咯,来来来,老板娘我来给您倒酒。”二柴刚想拿杯子倒酒,谁知琴苏梅拿起酒坛咕咚咕咚就这么喝了,这个亳州,琴苏梅的酒量可是出了名的,当初五个大男人本来想灌醉她,然后戏弄她的,谁知道最后自己醉了,她还没醉,从此琴苏梅一战成名。

“我琴苏梅不就少了点她七娘的娇嫩与温柔么,凭什么,凭什么我一切都被她抢走了啊。”又是咕咚咕咚喝上了,二柴是看在眼里也是急在心里啊,自家酒楼生意不好,很有可能就会丢饭碗的啊,不行,必须先下手为强。

“老板娘,我想到了一个主意,说不定我们能够起死回生。”二柴坚定的眼神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成功。

“你又有什么馊主意了?”琴苏梅很不屑的看了一眼二柴,有点疑惑。二柴走到她身边,瞧瞧的说了几句,琴苏梅突然眼前一亮。

“你小子,想不到还有这两下子啊,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你哥们儿靠谱么。”

“老板娘您放心,他不就是为钱么,只要我们多给他点钱,他肯定会把事情办成功的,到时候您就等着生意兴隆吧。”

“哈哈哈哈,好好好,二柴啊,如果这次事情成功了,我就把这管理大堂的位置交给你。”琴苏梅向二柴抛了个媚眼,二柴这心里酥麻的呀,老板娘在他心里可是一直是女神哪。他心里默默的发誓,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月黑风高,恩,每次坏事都是在月黑风高的时候开始进行的,亳州的某个角落里,二柴和他的哥们刘大牛密谋商量着一切。

“大牛,这里有六十两银子,先给你三十两,事成之后再给你三十两,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听见了吗。”二柴拿着这袋银子在刘大牛面前晃阿晃得,看的大牛是要流口水了。

“大哥,没问题,正好最近我手头紧,这不是正好解我的燃眉之急么,放心,我一定会办好的。”刘大牛看着那明晃晃的银子,眼睛瞪的大大的,估计他这辈子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银子。

第二天,刘大牛来到了好德酒楼,找到了陈七娘。

“陈老板,我是刘大牛,我看到您这里在招工,所以就来了,您看我家里上有六十岁的老母,下有一个孩子,还有一个正怀孕的妻子,我很需要这份工作,希望您能给我这次机会,你别看我是外地人,是,我没什么文化,没什么知识,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也不识几个,但是我这个人耿直,善良,还有就像我名字一样,刘大牛,力大无比,状如铁牛,所以您就收留我吧,我保证一定是会好好工作的。”刘大牛的这番“肺腑之言”感动了陈七娘,陈七娘本就是个善良单纯的人,他看到刘大牛这个耿直,这么爽快,她很快就答应了。

“那你就在我们后院做搬运工吧,我们每天在后门都会运来很多菜,每次都是几个女孩子抬的,怪累的,现在就你负责搬运这些菜吧,还有劈劈柴之类的这些活,就都交给你了,你看可以吗?”老板娘诚心诚意的和刘大牛说着。

“可以可以,老板娘您说什么我做什么。”刘大牛看到第一步成功了,心里开心极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拿到这剩下的三十两了。

“那你现在就能开工吗”?

“可以可以,我现在就去干活了。”刘大牛非常满意的往后院走去。

他很卖力的搬运着每框菜篮子,也和后院的伙计们混的很好,很快他就与他们成为了朋友,二柴的盘算也是非常顺利的。

不知不觉两周过去了,这两周里,陈七娘没有去见过陈天普,陈天普也没有来好德酒楼找她。可能是他觉得那次不应该当着七娘的面发那么大的火,自己应该冷静点,可是很多事情是自己无法控制的。其实七娘心里也明白,那天天普发那么大的火,是一种发泄,总比他一直闷在心里闷出病的好,陈天普就是少一个可以诉苦发泄的人,现在他什么都对自己说了,说明了自己在他心里还是很重要的,起码是一个可以倾听的人。

就在七娘发呆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叫喊声,“老板娘,老板娘,天大的好消息啊。”好德酒楼的店小二虎子一蹦一跳的来到了后堂。

“什么事啊,你看把你乐的,快给我说说。”老板娘从思绪里走出,看到乐开花的虎子,心里也是一阵舒心,虎子是一个特别乐观的人,是一个非常单纯淳朴的孩子,从不和别人计较,所以陈七娘特别喜欢这孩子。

“王壁王老板来啦, 他说后天是他的五十大寿,他特意亲自过来说要在那天包了我们好德酒楼。”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王老板来了?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陈七娘听到这个消息很是吃惊,因为自己的酒楼才开了一个多月,居然能够让在亳州的第一大商人王老板亲自过来,而且是要包下整个酒楼,这可是一桩大买卖啊。

穿过后堂来到了店里,王壁正在厢房等着陈七娘。

“王老板,您能来我这酒楼,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啊。”难得听到陈七娘有如此的恭维之话,在隔壁厢房的陈天普也是淡淡一笑,难道是自己太迂腐了么,连七娘都学会这一套,自己还这么沉溺在自己世界里。

“我听我儿子说,这好德酒楼的菜的味道很不错,而且环境也很风雅,所以我决定我后天的五十大寿要在这里举办,陈老板,你可要好好准备啊。”

“一定一定,我一定会好好准备菜肴的,包您满意。您看看,这是菜谱,您有什么喜欢的菜尽管点。”陈七娘递上了菜谱让王老板选菜,大家伙儿都很开心,这是好德酒楼声名远扬的好机会啊。

这里热热闹闹的,而对门的迎满楼依然是冷冷清清的。“老板,我觉得时机到了。”二柴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和琴苏梅说着。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要趁着王老板的五十大寿,彻底将陈七娘打败,让她的好德酒楼从此消失在亳州。”琴苏梅又是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当晚,二柴就拿了一瓶泻药给刘大牛,吩咐他在那天把要撒在厨房的锅里。

“放心吧,这陈七娘现在对我很放心,而且我也是可以随意进出厨房的。”刘大牛拍着胸脯说道。

“你记住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二柴再三叮嘱他。

两天天很快就过去了,今晚的好德酒楼被装扮的非常喜庆,到处贴满了“寿”字,宾客也是陆陆续续的到了,大家都有说有笑的,又是“祝您福如东海”的,又是“祝您寿比南山”的话语比比皆是,陈七娘也是亲自到前厅来帮忙端菜倒酒。

“哎呀,老板娘,今天你看到刘大牛了没,我一大早就没见他人影了。这正是忙的时候了,怎么就人没了呢?”虎子一边说着,一边在端菜。

“说道这个,我也在奇怪,今天早上就听后堂的丫头们说,今天没有人帮他们端菜,这平时不是做事很认真的么,怎么今天就不得力了呢。”陈七娘也是觉得很纳闷。

在亳州的另一条烟柳巷里,刘大牛正在青楼里睡大觉,刘大牛是一个很容易喝醉酒的人,而且一睡就能睡十二个时辰,叫都叫不醒的那种。

“丫头们,你们快来看啊,这个人在这里已经从今天早上睡到现在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呀,啊哈哈哈哈。”老鸨甩着她香喷喷的绣娟仰天长笑。

“这个人是昨天晚上的客人,我们就陪他喝了几杯,居然就醉的睡着了,我们怎么叫都叫不醒,所以就干脆让他睡了,在他身上摸到了三十两银子,也算是一个晚上的房费了,可是谁知道他居然那么能睡,睡到现在。”其中一个女孩说了事情的原委。

“你看他穿着就知道不是什么有钱人,用水把他泼醒,扔出去。”老鸨一声令下,几个男佣人用热水泼到了他脸上。

“哎哟哎哟,烫死我了,烫死我了,谁敢用水泼本大爷啊。”刘大牛是终于醒了,看到眼前一群丫头,以为还是昨晚呢。

“你大爷的,在这里睡了一天一夜了,你总算是醒了。”一个女孩不经意的一句话,把刘大牛说楞了。

“什么,我在这里睡了一天一夜了?”刘大牛瞪大了眼睛问她。

“是啊,一天一夜,你看天早就黑了,人家酒楼都快打烊了。”姑娘指着窗外说道。

就听见“啊”的一声,刘大牛搜的一下就跑出去了,他气喘吁吁的来到了好德酒楼,看到宾客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他知道他任务失败了,他想趁没人注意到他的时候先溜了,谁知道二柴一直在等着他。

“刘大牛,你给我过来。”二柴拎起刘大牛的耳朵就走到角落里。

“疼疼疼。”刘大牛脸涨的通红。

“你还知道疼,你今晚去哪里了啊,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居然开溜了。”二柴非常生气,本来是天赐良机,居然就这么没了。

“我昨天去了青楼,喝了酒,就睡着了,然后一睡就是到现在。”刘大牛知道自己瞒不住,索性就全盘说出了。

“你说什么,你居然去了青楼,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你看看,那些宾客都走了,你,哎,说你什么好,活该你穷。”二柴真是被他气死了。

“我错了,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做好的。”刘大牛苦苦哀求他。

“机会,以后还会有机会么,最好的机会都被你错过了,你让我回去这么向老板娘交代啊。”看着刘大牛苦苦哀求的眼神,二柴也没再说什么,就让他回去,只能自认倒霉,有这么一个没脑子的哥们。

而好德酒楼里,七娘正在给今天忙了一天的下人们发点小福利。“虽然钱不多,也代表我的一点心意,大家这几天都累坏了,我决定明天我上午停业,大家都好好休息,明天中午再开始营业。”大家一听到这个消息都乐坏了,“谢谢老板娘。”

大家收拾收拾,也就纷纷都散了,陈七娘也回后堂,准备睡觉了。

“七娘。”一句苍劲有力的叫声把她喊住了。

“天普,好,好久不见。”七娘眼中泛着泪光,已经半个多月没看到陈天普了,自从那夜后,两个人都没再联系过,七娘心中真是又喜又悲。

“七娘,今天王老板的五十大寿,举办的很成功,真是辛苦你了。”陈天普慢慢的向七娘走近。

“是啊,虽然累,但是只要能给酒楼带来生意,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七娘的眼神十分坚定。

“七娘,对于那天晚上,我很抱歉,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也许是我之前的作风太过于迂腐了,不应该那么墨守成规的。是,我是很看不惯向官府献殷勤这种事情,但是现在,我看到你为了我,为了下人,这么努力的做任何事,我真的是自愧不如啊。”陈天普终于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

“天普,其实也不是让你刻意的去接近官府,也不是让你经常的去献殷勤,很多事情都是有个度的,只要偶尔的逢场作戏,也许你心里会有那么一个坎儿,但是一定会过去的,我会一直在身边帮你,陪你,有任何难关,我们一起过。”七娘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来表达自己的内心。

望着七娘坚定的眼神,陈天普的心觉得很平静,他将七娘拥在怀里,只说了一句话:“有你,真好。”

今夜似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一个欣喜,一个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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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轮第 3 号参评帖


方死方生




  一

  

  已是近午时分,夏阳正烈。院子里槐荫虽浓,王姝却觉得仍是热意沸燥,无以名状,不觉心里苦笑,这若是到了午后,又当如何?又想到崔家妹子崔子美要来,总算有个说话的人,又不自觉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欢欣之意。

  正朝院外张望间,便见派去迎接崔子美的大丫头春巧正领着崔家妹子子美并她的两个丫头,分花拂柳地过来了。崔子美见王姝亲自候在院门口迎等,顿时满脸笑容,小跑了几步,走到王姝跟前,一把握住了王姝的手,叫了声:“姝姐姐,妹子可真想死你了!”

  春巧见两人相携着进了堂屋,却不跟进去,反返身走向院后的小厨房。夏灵见了,急忙扯住她,嗔道:“你还不去奉茶,当心夫人呵斥。”

  春巧朝夏灵吐了吐舌头,摇头道:“今日你当班,我才不去。我可不要去伺候那个虚伪的女人。还说想死夫人呢,进门这一路上,高傲的像只孔雀,出口就是使唤我,对少夫人却是只字未提。”

  春巧捏着鼻子学崔子美的话,惹得夏灵一阵笑,也点头道:“咱们夫人样样好,就是……”她话没说完,便接过了旁边小丫头正沏好的茶,送进去了。春巧和夏灵都是王姝的陪嫁丫头,平日极是守规矩,背后议论主子,那是万万不敢的,但每每遇着崔子美,便破了戒。

  这两个丫头在院子里小声编排崔子美,王姝自是浑然不觉。她许久未见子美,又兼近日很是不如意,带着子美在堂屋略坐了坐,便拉着她去了自己平日起居的东厢房。

  “你这里怎的如此……?”崔子美环顾了一周,很是义愤填膺道:“这是妹子第一次来汪家,却不知汪家也算豪富之家,竟如此薄待于姐姐?姐姐也算新嫁,房中正该花团锦簇,奢侈华丽才对,怎的竟,清雅至此?”

  王姝跟着环顾了一周,缓缓摇头道:“不过身外之物罢了,倒无需计较。更何况他生性喜爱清雅之物,汪家又以简朴为训,我是他的妻子,自然也应谨遵祖训。”

  “哎呀,我说清雅是往好听里说,你看看你这里,这都算得上寒酸了。你这么好,不是应该把你捧手心里,有什么好的都应该尽着你用么?你自然不是一味享乐之人,但你未出阁时,王大哥可是把你千娇万惯的。要我说,他就是不把你放在心上。哎,要是当初你嫁了我哥,我们家虽然穷些,可保准把你供得像菩萨娘娘一样!”崔子美嫌恶地捋了捋半旧染花棉布迎枕上的流苏,才慢慢坐了下来。

  王姝听着崔子美的打抱不平,先还皱眉欲驳,待得听到最后几句,终是低下了头,好半晌,方幽幽道:“他虽然有些难以亲近,但对我,也还好。至少不算纨绔子弟,镇日在外拈花惹草的。屋里,妾室通房都是没有的。”

  崔子美见她如此,唇边一丝冷笑一掠而过,袅娜着起了身,挤到王姝身边,低声说道:“可是姝姐姐,当日你嫁过来,可是为了王大哥新开的绸缎庄锦绣祥需要汪家的帮助。但我来之前听我大哥说,怎么汪家好似在打压锦绣祥呢?你就不给王大哥说说情?”

  “有这事?”王姝霍然抬头看向崔子美:“大哥素来不与我谈论商事,他就更不和我提及那些事了。到底,怎么回事?”

  崔子美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我大哥也说的不是很清楚,只说王大哥最近很烦,喝酒时漏过点口风,好像是汪家做了点手脚,王大哥最近的一批布要烂在手中了。”

  王壁其人,最是沉稳,若是一般小事,必不会宣诸于口。饮酒更是极有分寸,如今竟至醉后失言,想来定是棘手至极了。王姝自是了解自家大哥的,听崔子美如此一说,也顾不得烦心自己的事情,强压下心里的烦躁,陪着崔子美用了午膳,消了会食,将她送至客房午歇,便急急忙忙备了车,往白布大街找汪在莹去了。

  

  二

  

  王姝走进日新祥的时候,正听见汪在莹的呵斥声:“原是我汪家素日对你们放纵了些,如今你们倒蹬鼻子上脸,敢朝东家提条件,指手画脚了?”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回道:“呸,大家一样都是人,凭什么万事你们说了算?汪在莹你个王八蛋,素日摆东家的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今儿老子还就告诉你,老子不干了。没了我们,你一个人横去吧!”

  “兄弟们,我们走!满大街的布行绸缎庄,咱有的是力气和本事,不怕找不到活干,总比在这受这龟儿子的气强!”又一个尖利的声音跟着响起来。

  接着便是闹哄哄一片,听不真切了,但王姝料得里面必是场面杂乱,心下知道不好,急忙快步走进去,果然见汪在莹气得脸色发白,正叫掌柜去拿账簿给这些人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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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姝素日里虽不管商行的事情,但她身为王家大小姐,汪家二夫人,平日里又待人真诚热情,这些工人伙计大半都很是尊重于她,见她出现,都不自觉安静了下来。

  王姝虽然心头烦躁,还是勉强自己挤出了笑容:“各位都是讲道理的人,有话慢慢说么。刘掌柜,请各位伙计到廊下先歇歇吧。正好我找相公有事,大家待会再谈,如何?”

  那个尖利嗓子的伙计还待说话,却听“嗒”的一声脆响,却是老李头的烟杆子正敲在他身下的石头上:“二夫人素日待大家的好,别人若是忘记了,我老李头总是记得的。没有二夫人,我孙子可没那么容易有书读。”

  这老李头在汪家干了几十年,很是德高望重,众人见他如此,都不再说话,跟着到廊下去了。

  王姝舒了口气,放开了汪在莹的衣袖,低声说:“我们进屋里去吧。”

  “你一个女人家,跑来掺合这些事做什么?”话是这么说,但汪在莹到底还是跟着王姝进了屋子。

  “相公,大哥去泉州前叮嘱你万事慎重,可如今不过七日,便有三个老工人离了日新祥。今日又如此,到时大哥回来,只怕不好交代。更何况,工人也是人,人与人是平等的,工人也要尊严。我们虽是东家,也要尊重他们。若是有事,总是有商有量的好。这样大家才会心甘情愿认真做事。”

  “人人平等?尊重?这又是你那崔大哥鼓吹的论调吧?他的论调若有用,他也不用汲汲营营这么多年还是个从六品的小小言官了。”汪在莹嗤笑了一声,冷冷答道。

  “相公,”王姝提高了声调:“崔大哥为人正直,光风霁月,请不要乱下评语。”

  “怎么,一句汲汲营营也听不惯?可人家骂你相公,你却浑似没听到一般么。”

  王姝一愣,一时有些心虚,但还是弱弱地辩驳:“他们是粗鄙之人,自然出言无状,与他们计较,未免有失身份。可相公你一向自傲,如此背后论人,总是有些,有些不妥吧?”

  话说到最后,她已有些说不下去,只觉得汪在莹目光灼灼,很是迫人。

  “到底如何有此区分,你心里清楚。他不过在人前装得好罢了。我不欲谈他,此间事也无须你费心,我自有主张。你若无事,便回去吧。”汪在莹似很疲倦一般,捡了张椅子坐下,便不再理她。

  王姝陡然想起来此的初衷,心下懊恼,只得暗叹了口气,走过去也在他身边坐下,迟疑着问道:“听说,我大哥有批货压在手里出不去,是你……”

  “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么?”汪在莹冷笑一声,陡然站起:“王姝,王家和汪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你莫要说今日才知情。”

  “是,我是知道,可以前都是小打小闹,我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便只好装做不知道。”王姝也急得站了起来:“可这次你下手太狠,我大哥都借酒浇愁了。两家既已结亲,难道不该守望互助吗?你竟一点也不念夫妻之情么?”

  “结亲?”汪在莹讽刺一笑:“你我心知肚明这桩婚事不过“利益”二字罢了。当日你心怀他人,却要嫁我,自有委屈不甘。我娶回来的妻子,对自己并非全心全意,也未必心内没有苦涩。你大哥手段了得,当日借了我汪家的势拓展了绸缎业,如今倒要抢我汪家的生意了。难道我该坐困愁城,眼睁睁看着你王家吞并我汪家么?”

  “还有你,呆在内院,消息却如此灵通,对我汪家商行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你敢说你不曾为了王家筹谋过?”

  “你,你胡说!我,我没有……”面对汪在莹的厉声责问,自己内心最深的隐秘忽然就这样被摊开在眼前,王姝顿觉全身虚软,想要大声反驳,又哪里能理直气壮?

  汪在莹目光沉沉看着她面色发白,似乎连站也站不住了,到底缓下了语气:“一个妻子成日嘴边挂着别的男人说的话,王姝,我们都不是傻子。但崔子木其人,我还不放在眼里。你我既已成亲,总要相对一辈子,各自做好分内事,相安无事吧。”

  

  

  三

  

  那日与汪在莹不欢而散,王姝浑浑噩噩回到家中,很是消沉萎靡。崔子美见她如此,便拉着她出门散心,去白衣津院走走。

  上得山来,没见到明慧大师,却见到了汪在莹的侄子汪若非,还领着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欧德烈。这欧德烈王姝和崔子美却又都是认得的,在崔家,也算座上客。崔子木那些开明理论,大半都是欧德烈传来的。于是四人找了个僻静所在,一起喝茶聊天。

  这日欧德烈正给汪若非讲英国的风土人情,经济发展状况。三人都听得全神贯注,犹以汪若非为最。当欧德烈讲到英国有一种机器可以代替人力劳动,又快又好又便宜时,更是激得汪若非跳起来,满脸向往。而王姝关注的,却是英国的女子,远比这里自由得多。

  欧德烈也是笑容满面。清朝闭关锁国,英国国内的货要想销到清朝内地来,困难重重,必须扶植代理人。如今虽然搭上了崔家这条线,但崔家到底势薄,不若汪家,在这晋商里头举足轻重。若这几天计划顺利,那收服汪家,也便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欧德烈的计划确实进行得很顺利。

  王姝在白衣津院呆了五天,汪家却已是风云变幻。原来日新祥前一日夜里竟突然起火,饶是抢救及时,到底还是烧掉了大半个商行。

  王姝到的时候,前来查案的衙役都已跟着知府秦之通走了,连看热闹的人都不剩几个。

  只有几个老伙计和刘掌柜站在废墟前唉声叹气。见了王姝,都围过来,哭道:“二夫人,这可怎么办呐?房子烧了不打紧,货丢了可糟糕。好几家布行都等着交货呢。还有上贡的寿绸,这个若到时交不出来,可是杀头的大罪呀!”

  王姝问明汪在莹把人都赶了出来,一个人呆在里面,想了想,将贴身丫头春巧和夏灵也留在外面,一个人走进去找汪在莹。

  汪在莹向来是意气风发,自命不凡的。然而如今眼前的汪在莹,面色灰败,颓唐沮丧,一时之间倒叫王姝心下酸楚起来。

  王姝想起前些日子两人争吵时他复杂难言的目光,又想起他那样高傲的性子,明知自己心怀他人,但除了那日争吵,却从不曾对自己大声呼喝过。他对自己,也算温柔体贴了吧。反倒是自己这个妻子,却不怎么尽责。

  想到这里,王姝快步走过去,第一次主动握住了汪在莹的手,但却叫汪在莹甩开了。

  “你是来看笑话的?”汪在莹的嗓子大约是叫烟熏着了,很是粗哑难听:“大哥把家交给我,却被我弄成这个样子。我素日自命不凡,如今栽了这么个大跟头,还不知如何收拾,说不定还要连累家人,岂不是成了个大笑话?”

  王姝重握住汪在莹的手,柔声说:“如今事情并未调查清楚,你不要先自责。也许会有转机呢?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秘方也被盗走了!”汪在莹霍然转身,盯住王姝,一字一字说道。

  王姝从未见过汪在莹如此冷厉狠决的表情,不禁吓得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不禁怒道:“你怀疑我?怀疑我大哥?”

  汪在莹逼上前一步:“难道不是吗?”

  “不是。不是我,肯定也不会是我大哥。他绝对不会做这样卑鄙的事情。”

  汪在莹却像是突然放松下来一般,道:“不是你,那就最好。”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去吧。将家里看好,把家中所蓄都拿去送给大嫂。”

  王姝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应了声是便转身走了。

  

  

  四

  

  王姝回到家中便依汪在莹所言,将家中所蓄都送到了大嫂曾氏手上。曾氏也正忙着调拨资金,王姝便未多耽搁,径直出了门,去找老李头,私下调查。

  又不过三日,汪家已是岌岌可危。

  原来那日和汪在莹起了冲突的几个伙计到底被辞退了。他们和前几日离开日新祥的老工人竟联合起来,摸索出了汪家织染秘方的整套工序。

  有生意往来的大小布行竟也似联盟了一般,都上门来逼讨货款。汪在莹一直住在商行里没有回家。汪润之恰巧也赶回来了,可多方奔走,依旧补事甚微。

  王姝知道汪在莹压力大,去探过几次。但他总是在忙,有一次甚至在和汪润之,汪若非,欧德烈闭门密谈。王姝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便也少去,只自己继续调查幕后黑手。

  纵火犯是汪在莹新招进来的工人之一已确定无疑,可惜此人早已逃之夭夭。但老李头曾见他进出过街尾新开张不久的张氏布行。那张老板王姝看着很是眼熟,却总是记不起来哪里见过。于是便日日盯着这家布行,这日却叫她见着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崔子木。

  崔子木显是经过了一番乔装打扮,但王姝对他感情特殊,又岂会认不出来?王姝不敢多想,但脚下自有主张,已是悄然跟了上去。

  王姝眼瞧着那张老板见了崔子木口称东家,将崔子木迎进了后院的厢房,里面迎出来的却是崔子美和欧德烈。

  一个隐隐的猜想浮上心头,王姝更潜近了去听,却不料越听越心惊,竟不慎弄出了声响。欲要离开,已是不及。好在他们三人所议之事甚为隐秘,后院并无他人,王姝索性露了身形,冷冷地看着探出门来的崔子木三人。

  三人见是王姝,都是一愣。倒是欧德烈反应最快:“哈哈,原来是密斯王,快请进!”

  “不必了。”王姝看也不看欧德烈一眼,只盯着崔氏兄妹道:“崔大哥,子美,你们,太叫我失望了!”

  崔子木自见王姝起便脸色发白,听她如此一说,忙忙解释道:“小姝,你一定是误会了。我……”

  “你什么?你没有设下陷阱暗害汪家?你没有投靠洋人?”王姝逼近一步,冷冷问道。

  “哎呀,姝姐姐,你生这么大气作什么?你家相公可是已经答应与欧德烈先生合作了,汪家已无事。”崔子美靠上前来,一边笑着一边去拉王姝的手。

  王姝袖子一甩,避开了去:“你前日来看我,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吧?挑拨我与相公的关系,将我拖在白衣津院,阻止我去找大哥求助?是我瞎了眼,识人不清,看错了你们。今日,就此绝交罢!”

  王姝素日温婉大方,此时却似出鞘宝剑,锋芒逼人,倒叫崔氏兄妹都噤了声。

  只有欧德烈照旧满脸笑容:“密斯王,你这又是何必?大家都是朋友,刚才密斯崔也说了,汪二爷已经答应与我合作了,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快,里屋请!”

  王姝掠了掠鬓角,微微一笑:“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两次。我相公为人自傲,断然不会投靠洋人。你们适才不是还在商讨如何逼迫汪家就范吗?怎么?想骗我进屋绑架我做人质?可惜,我人笨,拳脚功夫倒还不错,要试试吗?”

  这欧德烈既是商人,又是传教士,功夫很是不错,又兼身材高大,两人斗下来,倒叫王姝一时间占不了上风。好在崔氏兄妹对王姝到底还有几分真心,并未围攻,又有春巧和夏灵在外接应,虽受了些伤,到底叫王姝脱身而出。

  

  

  五

  

  王姝草草处理了伤口,直奔日新祥而去。

  虽是深夜,汪家兄弟父子三人犹在商议,见王姝进来,一身狼狈,皆是大惊。

  汪在莹疾步走过来,扶她坐在椅上,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又见她左肩带伤,慌得他立时就要掀衣查看。王姝又羞又恼,嗔道:“我没事。倒是你们,要跟欧德烈合作吗?”

  她又将当晚经历扼要叙述了一遍,汪在莹听了,又急又怒:“你怎可如此以身涉险?这都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少管!”

  不知怎的,王姝听了汪在莹的呵斥,竟觉心里甜甜的,左肩也没那么疼了。但她到底没忘了正事,遂追问道:“你们到底怎么打算的?”

  “汪家再难,也不屑投靠洋人!”汪在莹摇了摇头,面容坚毅,沉声而答。

  “不错,”汪润之皱眉接过话头:“我在泉州数月,亲眼见着了洋人的货船,囤货不知凡几。幸亏朝廷闭关锁国,否则焉有我等土商活路?今日是我汪家受害,他日必是国之覆顶之灾!”

  “洋人之势已不可抵挡。我听欧德烈所言,西方技术已超我中华许多。”一直站在一旁的汪若非也走上前来,满怀忧虑道:“其实闭关锁国非是良策,上古治水,已有明训,堵不如疏。此次我们当然不能和欧德烈合作,但此间事了,我必要去西洋看一看,走一走,把他们的技术学回来!”

  “不行!太危险了!我不同意。要去也是派别人去!”汪润之哪里舍得唯一的儿子以身犯险?

  眼见父子两人要闹僵,汪在莹忙转移话题:“如今形势,不与欧德烈合作,只怕我汪家不能安然度过。还是先处理眼前事吧!”

  王姝皱了皱眉:“加上王家之力也不行吗?”

  汪润之“哼”了一声,怒道:“此次我汪家之难,一半或出于洋人设计,一半却也是出于你大哥趁火打劫!”

  汪在莹握了握王姝的手,低声道:“今日我已找过你大哥,你大哥提出的条件伤及汪家根本,大家不欢而散。”

  王姝料不到大哥王壁竟会如此,心下悲愤,强将眼泪逼回去,站起来朝三人施了一礼:“此事是我王家不义。不过,大哥那边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我这就去见大哥,你们且先去歇息,明日必有消息。”

  说着,便要转身离开,却叫汪在莹一把扯住:“你身上有伤,怎么去?你大哥既如此,我们另外想法便是。你还是回府歇息去吧。”

  王姝感他此时还顾着自己,不觉灿然一笑,纵使此时形容凌乱,依然艳光无双:“就这样子去才有效果!”

  成婚已久,汪在莹从未见过王姝如此笑容,此时丽色,竟不觉看楞了。趁他怔楞间,王姝疾步出了门,带着两个丫鬟直往王府而去。

  王壁此时已经就寝,听闻王姝带伤深夜回府,以为汪家所为,慌得立时迎出来。见了王姝发乱衣残,鲜血浸润了半个肩膀,不觉大悔:“小姝,是大哥的不是,连累了你。是汪在莹干的?我看他对你很是有情,以为他不会对你怎么样才放手去做,到底是看错了他!”

  王姝不及计较王壁话中其他,只跪在王壁脚边哀哭道:“是以,这次大哥是要用妹子的终身幸福去换王家的更上一层楼么?”

  “怎是终身幸福?崔子木对你可也是一往情深,他不会计较你……”

   “这么说,大哥你竟也投靠了洋人?”王壁话未说完,王姝已是怒不可遏,立时站起,怒目相向。

  “什么洋人?与洋人何干?“王壁见妹子突然如此激动,倒也愣住了。

  王姝见他不似作假,方将欧德烈的阴谋简要说了一遍,又讲了汪润之泉州见闻。王壁见多识广,自然也对此有所耳闻,却未料洋人的手已经伸得如此远了,不由深思起来。

  王姝见他不语,不由大急:“大哥,你若不肯全力帮助汪家度过难关,妹子便再扎自己一刀,从此后,还了你的恩情,但有夫家没有娘家了!”

  说着,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作势便要朝自己左臂刺下去。王壁大惊,忙扑过去阻止:“你这狠心的丫头,我几时说过不肯了?这已不是汪家的事情,而是所有晋商,乃至全国上下的事情,我怎敢言否?你大哥是有野心,但岂敢背国?明日我便调派财力物力来帮忙,其他布行,只要和他们说清楚了此间厉害,必定也会襄助!”

  

  

  六

  

  汪家之难,有了王家的全力襄助,甚至全体晋商的明帮暗助,不过几日便消了下去,就连贡绸,也连着赶工,勉强按时贡了上去。

  王姝的伤也已大好。

  但这日深夜,夫妇二人却并未就寝,而是等在了汪府后门,为汪若非送行。

  “相公,你居然会支持若非去英国?你不怕大哥骂啊?”王姝没想到汪在莹居然会支持汪若非。

  汪在莹叹了口气:“我自然明白大哥的想法,但是若非说的对,西方技术,必须学回来。秘方不是丢了吗,那我就想法子造出更好的布来!等若非学成回来,我的好布加若非的技术,互相配合,一定能将汪家发扬光大!”

  “可是,相公,让若非跟欧德烈去英国,不是很危险吗?”王姝担心地问道。

  汪在莹微微一笑:“本来是危险的,但如今我们有了欧德烈的把柄,反倒为若非添了一层保障。若非若是出事,他在中国的所有利益都会被毁,他定然舍不得的。”

  “所以你才放过了欧德烈?那你又为什么放过崔子木?”王姝攀着汪在莹的手,仰脸笑着看他。

  “咳,咳,”汪在莹掩口清咳了两声:“放过了欧德烈,只好也放过他了。”

  王姝不说话,只睁着一双盈盈美目,笑睇着他。

  汪在莹不自在地四下张望了下,方低声道:“以后他日日看着你我夫妇琴瑟和谐,白首恩爱,必定痛苦一辈子,那我的仇也算报了。”

  “原来是这样。相公,大哥说你对我很是有情,是真的么?”王姝靠着汪在莹更近了些。

  “是啊,其实我喜欢你,不知道多久了,只是你,一直看不到而已!”

  汪若非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情人间的呢喃也在夜风中慢慢飘散。

  有枯叶,无声飘零。

  然而新的嫩芽也在悄悄萌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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